74 章

第 74 章

翌日初晨，日光微熹。

盛衿霧被館長的一個報喜電話吵醒。

“小盛師傅啊，你們年輕人就是不一樣，玩網絡就是有一手，還好季先生也配合你，現在你們出演的第一集破了國內紀錄片的單集播放量，淮博也成了淮京的熱門景點。”

“還有你們那花，叫什麽C什麽P來着，我朋友圈裏的年輕人都在轉發這個圖片。”

這熟悉的語氣讓盛衿霧頓時睡意全無，清了清喉嚨，她耐心地解釋：“叫勿忘我CP，館長。”

“對對對，就是這名，聽唐導說，你和季先生以前就認識？”

沒見到館長突轉的話鋒，她啊了聲，有禮回複道：“是的，館長。”

“你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想到季褚望，盛衿霧眉梢輕翹，嗓音匿了笑意，甜甜地回答：“嗯，小時候見過一面，去年年底才重逢。”

“難怪他這麽配合你，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小盛師傅繼續加油，我們淮博衆人十分看好你。”

“好的好的，館長！”

挂了電話，盛衿霧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打開微博，沒想到#勿忘我#詞條昨晚就爆了。

“官宣的魔力這麽大？我這樣也算是為了淮博貢獻出一點力量了吧，真好。”

她随意翻了翻評論，自我肯定道：“嗯，也沒有人揪着我手滑說事了，但是，微博好像沒有接受我的意見……哼！”

“等等，不對！什麽叫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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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回憶了遍館長的話，盛衿霧算是弄明白了，捂着粉唇竊笑。

“原來館長是來試探我的？還代表淮博為我加油打氣？原來男人也會八卦啊，還好家裏的兩位不玩微博，昨晚夠心驚肉跳的了。”

正說着，手機進了兩條新微信，正是家裏的老父親：

【大號要行得正坐得端，心裏不妄想，右下的大拇指便不會冒然點亮，為父知九九心悅美男，建議申建小號。】

【小號無名無實，且可恣意點贊，褚望若問，答曰為父的。】

卧房，一時落針可聞。

世界也好像靜滞了幾秒。

忽地，盛衿霧小手一松，手機順勢掉落，打破這方空境，砰的聲砸進了絲被裏。

她也順勢無力倒在床上，卻力道勁勁地連叫了幾聲啊啊啊啊啊，又在銀白絲被上輾轉了好幾回，才悶悶地囔道：“盛九九啊盛九九，這回真是丢臉丢到家了！”

“叩叩叩。”

倏地，門外傳來三聲輕響。

床上，正仰望天花板的少女不得不下了床。

剛打開卧室門，腳趾便黏上一團毛絨軟物，她低頭一看，竟是喜歡叼了一束玉蓮。

看着它喵樣無辜，藍眼發懵，盛衿霧哭笑不得，蹲下身把它抱在懷裏。

“你這副被迫營業的樣子，是不是爸爸威脅你了？”

喜歡軟軟地喵了一聲，口中的蓮花順勢落進她的胸口處，一股冷靜清香拂入鼻間。

盛衿霧愛憐地親了親那嬌嫩的姣白重瓣，又賜給送花喵一個香吻。

“媽媽去疊被子，你先去吃早飯，我馬上就出來。”

似是聽懂了一般，喜歡飛快地蹿了出去。

她笑着轉身，走到床邊，疊好被子後，回頭一看，那蠢喵不知受了季褚望什麽誘惑，把白蓮在門口擺了一排。

方才盛父叮囑的尴尬一瞬清空，盛衿霧站在原地，看着這浪漫的始作俑者正拿着一束并蒂蓮，抱着吉祥送花童子喵，緩緩踱步，步出客卧，朝她走來。

“喜歡嗎？”

他的嗓聲清落，像極浮進窗戶裏的葳蕤日光。

盛衿霧聳了聳肩，面露疑惑，故作不知，一對杏眼眨了眨：“什麽呀？喜歡怎麽了嗎？”

季褚望目色柔情，倒也不戳破她，只撫了撫懷中的小貓，唇側勾起：“九兒要是喜歡喜歡，今天就到我這裏下聘禮，把它領回家。”

“好啊！”

盛衿霧幾步走進廚房，拿出一罐玫瑰方糖、一包鹽和一對貓食，她抱了個滿懷，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擺到餐桌上，呼呼喘了口氣，活像個準備了十裏紅妝的有情郎。

“宋人要領養貓用這些聘禮就行了，那我想問問如果想要順便收養貓的原主人，是不是還得投其所好，添點其它聘禮？”

少女看似是在真誠提問，實則蜜嗓裏的驕矜調笑早已暴露她此刻的心情。

男人點了點桌上的東西，配合着她，啓唇出落的兩字像是含氤着清晨的露珠，淺淺旭柔：“當然。”

她聽聞，踮起腳，飛快地啄了下他的唇珠：“那這個禮，夠不夠？”

季褚望凝着少女嫣然的笑靥，微微搖頭。

盛衿霧不滿地撇了撇嘴，只好拉了拉他的胳膊，耐心發問：“那請問這位貓主人，你還想要什麽聘禮？”

他凝着她潋滟的杏仁眼，默了會兒，面色恢複肅誠：“鋼鐵俠，至少十個。”

“你打趣我，”盛衿霧本來是強迫自己忘記昨晚的糗事，但經他這麽一提，羞紅了臉，“讨厭！”

“好好好，夠了。”

季褚望捉住她的手腕，拖她進懷裏。

而喜歡驟然被壓了下，吃疼地喵了一聲，盛衿霧噗嗤笑開，摟過他的脖頸：“夫君。”

“嗯？”

“昨晚沒回來，就是為了摘蓮花？”

“《茶譜》有記蓮花茶的窨制方法，日出放茶于蓮心，次早取泡，”季褚望牽起她的手，走到餐廳，“以前給父親做過，今天想讓你試試。”

說完，他把喜歡放在她胳膊上，走去廚房。

不一會兒，他就端着蓮花茶出來。

僅是置在盛衿霧的桌前，她便聞到了一縷清雅蓮香，淺飲了小口，那縷幽香由虛化實，像是一枝小羊毫輕皴在她的舌尖。

下一瞬，蓮韻、茶香，朝露、四處溢流。

她整個人仿佛誤入到蓮塘深處，做了一場霧氣橫生的清濛早夢。

盛衿霧甜彎了雙眼，走到季褚望身前，說：“我好像嘗到了你的味道，夫君。”

“喜歡就好，我等會把茶焙幹，你随時都可以喝。”

“嗯！”

她的胳膊環住他的腰，腦袋埋在他的心口處。

“那個贊真不是我點的，你要相信我，我才不喜歡他那樣的肌肉型男，你昨晚……卷了多久？”

季褚望揉了揉懷裏人的發頂，眼底生出一絲薄淺的促狹：“想看？”

盛衿霧搖頭，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問問……”

“既然夫人剛才說嘗到了我的味道，那夫人可不可以，”頓了頓，他故意俯身，對着那只輕紅的小耳，緩緩壓低嗓聲，“也讓我試試你的味道？”

“要上班了，來不及……”

不等懷裏少女說完，季褚望锢住纖纖蠻腰，橫抱起她：“夫人，只一會兒。”

“砰。”

門關上了。

而地上貼着季褚望腳後跟的小白團瑟縮了下。

再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兩只軟糯自帶爪牙的小肉墊不再猶豫，直接撓上門縫。

忽然，卧室裏一聲驚呼傳來。

它低低喵了一聲，默默收起了爪牙，放下小肉墊，舔了口足背上的白毛，尾巴一翹，轉身進了次卧，把床邊的蓮花一枝一枝銜在嘴裏，放在主卧門前。

直至所有的白蓮都銜光，它站在門口，像個圓滿完成任務的小士兵，又嘹亮地喵了一聲。

“我不喜歡……”

主人的聲音傳來，小士兵藍眼一怔，似是湧起了水光，驀地又斷斷續續響起一道聲音：

“我手滑……只喜歡……你這樣的。”

捕捉到喜歡兩字，小士兵圓眼裏的淚光咽了下去，瞬間又恢複成清澈無瑕的藍寶石。

“篤篤篤——”

“別鬧了……鬧鐘響了，夫君、褚望……長老……小和尚。”

“嗯嗯嗯，我今天一定會去畫展的，好……到時我在路口等他。”

-

中午，盛衿霧依季褚望的話，乖乖上了車，讓龔助載着，一路送到柏金路。

剛走進展廳，一絲訝然便晃過她臉。

午飯時間竟然還有這麽多人。

龔助領路在前：“季先生在裏面等您，請随我來。”

“嗯。”

“咦，這不是季先生的緋聞太太嗎？”

“什麽緋聞太太，昨晚都官宣了！”

緋聞太太？

對于這個新詞，盛衿霧心裏歡喜，咬住唇邊的笑，目不斜視，随龔助上了二樓。

穿過一個靜谧的長廊，龔助停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季太太，先生就在裏面。”

“嗯，謝謝，你去吃飯吧。”

“好的，季太太。”

盛衿霧收起笑，徑直打開了面前的門：“季褚……”

！！！

……龔助怎麽沒告訴他，裏面是個會客廳，而且還有好多記者在。

正立于人群中心的季褚望，見門口的少女一席貼身清蓮旗袍，身姿出塵，明明是一團玉軟花柔，此刻卻呆立在原地，好似誤入了人界的懵懂小貓咪。

“九兒。”

圍成圈的記者們也順着男人的視線望去，只見盛衿霧一身天青色開衩旗袍，袍腳鑲以幾株玉蓮，蓮花姿态舒逸，蓮瓣銀中透白，瓣尖泛着淡金，從旗袍角處朵朵交高，一走一頓間，真若步步生蓮，佚貌仙姿。

“李助。”

話音落地，李助拿出一束花和一個金絲楠木盒，候在旁邊。

季褚望雙眸生笑，眸深處，映着那個含羞帶怯的少女。

周遭的快門聲，夾着起哄聲一并襲來。

“季先生，今天是打算公開嗎？”

季褚望伸出手，把少女的冷白玉指攥在手裏：“我以為昨晚已經算是公開了。”

“恭喜恭喜，季先生雙喜臨門！”

“季先生，上次小盛師傅在華市說的那個親戚開庭，其實就是指你吧？”

他颔首，注視着她的眉眼終是不舍地移開，落到提問的記者身上：“是。”

“請問兩位是怎麽認識的？”

季褚望緊了緊手心的力道，擲地的嗓聲徐徐氤着暖意：“十年前便許下白首婚約。”

“那兩位都是彼此的青梅竹馬，彼此的初戀？”

“是……”

盛衿霧打斷他的話：“不是。”

想起今早的“屈辱”歷史，她狀似開玩笑地帶過一句：“其實他以前暗戀過一個女生呢。”

記者們嗅到了八卦，紛紛把話筒遞到季褚望身前：“請問季先生是這樣的嗎？”

季褚望倒是波瀾不驚，只握緊少女的手，淡淡搖頭：“九九歸一，她一直都是我的十年歸心。”

？？？

啧，還挺會演。

“是嗎？”

盛衿霧兩眼半斂，微微張圓紅唇，露出小女兒家的吃醋嬌态：“你還特意給她制了枚姓名牌，到現在也不肯讓我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呢。”

季褚望仿佛早已料到她的說辭，側眸喚了聲：“李助。”

李助走上前，遞過一個金絲楠木長盒：“夫人，你要尋的都在這裏。”

“看吧，他把他暗戀過別人的證據都帶來了呢，”

盛衿霧暗自捏緊了拳頭，擠出一個大方的微笑，打開盒子，“哪有這樣……”

一句話尚未說完，她唇角的笑意倏然凝固。

盒裏，兩塊姓名牌左右并列。

左邊這塊是黃花梨木所刻，上面的宋字木讷生澀。

而另一塊則是金絲楠陰沉木，正是他上次帶到華市的那塊橫豎捺，上面的宋字，力道添了幾許赫然的遒勁。

指尖明顯感受到牌背的刻紋，盛衿霧翻開背面，上面比之前多了三行小字——

【勿忘兒時言  莫負初相遇

歲歲年年  年年歲歲

你是執相  也是吾鄉】

看着看着，她恍然生了淚，驚覺擡起頭。

而身旁男人噙着散淡的笑，先是拂了拂她眼尾的濕潤，取走她手裏的木盒，最後把一束紫色小花放進她懷裏。

“是霧望我。”

他與她隔花對視：“也是勿忘我。”

盛衿霧喃喃，嗓音不似方才惺惺作态，像是含了團濕汽：“再也不會忘了，傻瓜和尚。”

會客廳，人頭積攢。

他的眸中有她，有花影。

而她的眸裏只盛得下一個他，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十年前的小和尚與如今的季褚望。

-

掐着時間點從展廳出來，盛衿霧撥通楚策的電話：“楚策，快，告訴我你在哪兒？”

“伽敦道。”

如她所料，她忙不疊地說：“江湖救急，你幫我把褚望衣櫃裏的兩個快遞盒，還有他的畫具都拿下山，放到小區門衛室，我下班來拿。”

“快遞盒？”

想了想，盛衿霧月眉松開，繼續道：“嗯，你幫我找找，我記得他是放在衣櫃的抽屜裏的。”

“好，一定帶到。”

瞥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盛衿霧挂斷電話，叮囑：“龔助，不要告訴褚望，我等會要給他一個驚喜。”

“好的，季太太。”

車輛行駛。

窗外的梧桐樹飛速掠過後座少女的眼。

半掌的青，半寸的黃，在眼底交駁。

她眯了眯，眼中的樹葉也曳顫了下，仿佛她此刻的心。

緊緊地，牢牢地。

被下午她要實施的不可言說的秘密計劃牽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