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三十二
雲灦漫不經心道無妨。
八、九日,足夠。
小冬給她的杯中斟茶,茶水色澤透亮,茶香悠然,沁人心脾,回味悠長。“餘進大人,可願坐下一同品茶?”
餘進推诿道自己是個粗人,緩緩退出。心裏的不安卻少了許多。若之前見雲灦如此模樣,他只會認為她在強裝鎮定。如今見她鎮定,他心中卻有了底氣。
因他見過雲灦的手段,也知雲灦在西漠的戰功與傳言皆為真實。
況且從軍之人大不了也就一個“死”字。他叛逃不得,與其跟那混混沌沌的武權,不如随雲灦而戰。
“娘娘,小人信你。”
雲灦眉梢一擡,神色如常,笑道:“餘大人的心意,本宮知曉。”
她依舊每日整頓軍中。到底是杜将軍帶出來的兵,不過換了個将領,便恢複以往英姿。
将給了兵信心,将令兵臣服,便可上下齊心。
這幾日算不得太平。叛軍時常派人偷襲,皆被時刻警戒的胤軍打退。
一而再,再而三,胤軍的士氣越發高漲。
決定何時在何處布陣、推斷何時大抵會有人偷襲的是雲灦。
依照皇後娘娘的旨意做事,便可大勝,便可順利離開。
軍中許多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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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灦在軍中的地位日益提升。
“娘娘是怎麽猜到有偷襲的?”黃小魚不明白。
雲灦笑言那日叛軍吃了虧,定會用偷襲之法扳回一城。
“可娘娘怎會知道到底何時呢?您就像在他們身邊藏了一個細作——您不會真藏了細作吧?”
雲灦大笑。
一晃便是五日,軍糧日漸見底。
雲灦依舊不慌不忙。
只是,越是大戰在即之時,思念卻在心底蔓延,若一片恣意生長的荒原,無邊無際。
黃小魚看出她心思,趕緊扮做葉詩寧的模樣,軟聲軟氣趴在雲灦膝蓋上,她甚至不知從何處弄來一把琴,裝模作樣摸一兩下弦,彈一兩個音。她裝得越來越像,偶爾雲灦恍然間看見她甚至不知身邊的到底是葉詩寧還是黃小魚。
“大戰在即,你可怕?”
“姐姐,小詩不怕。”
“此行可能會死。”這幾日看黃小魚時雲灦時常生出幾分後悔。戰場是怎麽地方,她難道不知?不過因為思念深重,加之黃小魚出身窮困,比小冬,白羽這些家養丫頭更容易與當地百姓達成大片獲得戰報。
她考量了一切,卻在大戰來前憂心如何保住黃小魚的性命。
黃小魚坐正,她不再是葉詩寧,變成了黃小魚。“娘娘,你沒窮過。你不知有的窮比死可怕,小魚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的那段時日錢比性命重要,那錢可以買不少人性命。此行危險,卻能得很多錢。何況世上的事,有那一件是一定能保住性命的?”
像是下定決心般小心翼翼道:“娘娘你,不也在做一件一不留神就會失了性命的事嗎?”
黃小魚看來愚鈍,實則通透。
雲灦倒覺自己多言。
“可娘娘,軍糧大約只夠三日了……這個時節也沒野菜,不若帶全軍山上抓野豬吧。”
“小魚啊,這可是十萬人……”
黃小魚的确聰慧,知曉如何說讓人覺得她愚鈍的話語。
“娘娘呢,您在西漠那麽厲害,威震烨京,是如何做到的?小魚只是好奇呢,尋思學些本事将來開店。”
雲灦不曾想到她會問這個,只笑笑。
開店與打仗,差得很多。
一日,雲灦早起,卻不練兵。只讓每個士兵帶上夠吃三日的幹糧,穿上足夠的衣衫,不帶辎重,打磨好兵器——今日突圍。
營中軍士議論紛紛。
雲灦爽朗大笑。
衆人見她當此之時依舊氣定神閑,泰然自若,笑語晏晏,聯想前幾日以細微損耗得勝之事,不安與彷徨也消散了許多。
雲灦緊接道:“從此處到京城,快馬加鞭也就三日。不帶辎重,殺了叛軍,辎重便歸我軍。糧食欠缺,殺了叛軍,奪糧便是。叛軍至多三十萬,我軍十萬,一人殺三人便可将其解決!”
自不可這般算。可若為振奮軍心,說此種話也不是不可。
何況——
雲灦輕輕一笑。
餘進聞言瞠目,張口結舌後恍然大悟,雲灦前幾日的重振軍心,重新訓練只為這一刻。
被圍困,若要突圍只能用非常之法。
凡戰,有一半的勝率便可全力以赴。
李成心有餘慮,但餘進都坦然接受,他便遵從便是。
唯有武權,暴怒道從軍作戰怎可如此?他即便是打敗也不忘軍中辎重,有東西,終有一日可卷土重來!“陛下的江山,陛下的東西,豈能這般被娘娘盡數丢棄!”
争辯時他瞪大眼,像是幾乎要将那帶着血絲的眼擠出眼眶,憤怒點染了他的每一寸呼吸,他大聲與雲灦争辯。忠君、強國,說得頭頭是道。
可軍中人皆不喜武權,武權越是與雲灦争,将士們對他越是不喜,越會聽從雲灦的戰法。
雲灦沉默看着武權。
武權根本不知這一仗之後到底要如何打。江湖中那些戰法放在戰場上極難有用。他執意阻止,怕的不是丢了辎重,而是此戰若是勝了,雲灦的勢力便更大——會威脅紅珠。
江湖人素來豪爽,若将你視作兄弟便以死相報。
武權五大三粗,唯有那對公冶瑜、對紅珠的一片忠誠着實一片赤誠、日月可鑒!
雲灦本打算殺他祭旗。但見此人忠心,終不忍,尋思留他性命,将來好生招攬為自己所用。
不理會。
何況她所等待的時機就快到了。
大霧尚未散去,隐約聽得進攻聲。
對手早一步出兵,将他們團團包圍。
雲灦下出軍令。
雖說不帶辎重,卻令戰車、戰鼓相随,震撼士氣,白羽與戰車同行,手中兩把磨得铮亮的大刀上已染滿了鮮血。她嘶吼着,戰鬥着,将一切想要令戰鼓歇因的人盡數砍殺。戰車上另有四名帶盾牌的弓箭手,但凡見威脅戰鼓、軍旗者,格殺勿論。
小冬帶上同樣披上铠甲的黃小魚突圍,此種遍處皆是殺亂之時,黃小魚卻無太大懼色。“當初柳大人燒海島時殺人燒人比這厲害。賺錢真難呢,賺錢好難呢,打成如此這般,皇後娘娘應會多給我錢,對吧?”
小冬:“沒救了……真的沒救了……”說話間,已将一攻打來的敵人惡狠狠打倒在地。
柳引弓帶領弓箭手騎馬在軍中四處奔跑,尋機射箭。
箭若被射盡後便換砍刀斬殺。
餘進負責左路。
武權帶軍抵擋右路軍。他雖是江湖人士、不懂兵法,但在英勇上卻難有人敵。
李成殿後,他麾下人馬不多,幸而對手似乎戰意不高,為首的将領砍殺幾人後竟是掉頭逃走!他心中歡喜,更添三分鬥志!
而雲灦帥軍沖在最前。
叛軍撲面而來,黑壓壓一片仿若蝗蟲過境。一些将士隐約生出逃避之心,她毫無畏懼,風吟槍雪白的穗子上染了鮮血,沉甸甸若挂了一串紅色的高粱。
将敵軍砍倒在地,她高舉長.槍,聲穿過雲霄,穿入每個随同而來的士兵的耳中!
沖!
殺!
殺出重圍!
前方便是京城,便是家園!
殺得越多,得到的獎賞便越多!
待回到京城他們便是英雄!京城中有美酒,有美食,有妻兒老母!
他們本是杜将軍的軍隊!
如今是皇後娘娘的軍隊!
胤朝将士們紅着眼殺入敵軍陣營!
手起刀落,幾無畏懼。
手快者順勢割掉死者耳朵,待沖出重圍回到京城,這些東西便可為他們換取錢財!
如雲灦所言,他們本就是英武之師。
風吟槍已血跡斑駁。
雲灦卻越戰越勇,可因實力懸殊,他們卻依舊被團團圍困。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敵軍。
軍中有人不敢隐約有退敗之意。
雲灦一面征戰一面四處打量,古來圍城,留一出口,為給對方希望,再将希望徹底掐滅。
今日也是如此。
“娘娘!就算要退也斷然不可從缺口出。”餘進道。
雲灦反問:“不從缺口出,難道等他們将我們盡數包圍不成?”
“娘娘,你畢竟是個弱女子!這是山野,不是西漠,作戰方式自有不同,此種事……”
雲灦爽朗一笑:“本宮一弱女子也敢如此,你們這群男人難道不敢?”
“話不可這般說,此地與西漠不同——”
雲灦緊握風吟槍率先從缺口殺了出去!
別人都說她是西漠戰神,是西漠最強大、可怕的女将軍,黃小魚曾問她是如何做到的?
要智慧,要能在戰場上面對時刻變化的戰況靈活應對的能力,要堅韌不屈,要不怕任何困境。
最重要的——面對任何境況都要沖在最前,敢為人先,敢為全軍先。
“衆位将士!跟着本宮殺出重圍!”
她依舊沖在最前!率領大軍朝那唯一的出口處狂奔而去!
前方有人擋路,擋路者是敵軍大将,騎着比其他馬匹高出許多的高頭大馬,身穿金色铠甲,懸着血紅色的披風,他手中擎着一大錘,若己方有人退敗,那大錘便用力砸去,登時一顆人頭便成了一灘爛泥。
“敢後退者,死!”
他環視殺來的胤軍,舉起血淋淋的大錘指着雲灦:“趕沖來老子面前找死者!老子便給他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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