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碎嘴小分隊
碎嘴小分隊
輪回道上界,忘川。
忘川雖然是非物質空間,邊緣卻能看見極光,和人界差不多,甚至于,忘川河另一頭還有個十分突兀顯眼的大別墅。
不僅有個別墅,還有一片沙灘,放着幾個沙灘椅。
沙灘椅旁立着幾把太陽……太陽傘?
人家曬太陽,這用來曬什麽的?曬極光嗎?
“……”關榮陷入了無限自我懷疑中,他側頭用着困惑的眼光看着白皓年,“你确定沒畫錯法符?”
他記得,上次離開這地方的時候,那個別墅坐落的地方還是個四合院。沙灘處也只是一片由北月打造的繁榮幻象。
白皓年兩手一揣,見怪不怪:“這哪兒能錯?我經常回來啊。”
關榮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我就一百年沒回來,忘川已經變成這樣了?”
“同矜可比咱們會享受。”白皓年輕笑一聲,說得理所當然。
“拓清都沒說她什麽?”
白皓年啞然發笑,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拍拍他肩膀:“關哥,我覺得你應該去地司府那兒看看,看完再來和我說這話也不遲。”
一聽這話,關榮大概已經猜到拓清那兒是什麽樣了,恐怕打扮得比北月的忘川還要花裏胡哨。
白皓年穿過攢動人魂,幻形去到河水另一頭,一屁股坐到空沙灘椅上,伸個懶腰傳音說:“也不怪她,我要是生生世世在這兒打工,也悶得慌,說不定比她還過分。”
關榮跟上他,回望剛剛身處的對岸,能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魂兒,還有幾個做着本不屬于他們工作的小鬼。
他疑問:“怎麽不見望山和折欲?”
還沒等白皓年回他,身旁突地形化出一個人。
藤蔓拍他右肩,望山人卻閃到他左邊去,打趣說:“喲?舍得回來了?”
關榮不吃這套,頭向左偏把他逮個正着。
左邊的人剛被逮着,右耳又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上次不是挺抗拒我倆跟着嗎?怎麽現在開始念叨起我們來了?”
望山和折欲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
關榮沒多管這兩人,視線落到對面小鬼身上,挑眼說:“現在都流行罷工了?”
“幹了這麽幾萬年,實在無聊,招了些小鬼來幫忙。與時俱進嘛,我也當回老板咯!”北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現在正躺椅子上,推下墨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旋即消失,下一秒又出現在關榮眼前,把墨鏡別在胸前,指着旁邊的小別墅,洋洋得意說:“看姐這大房子不錯吧?勉強還算得上個江景房。二樓還給你留了間房,要不要住幾天?”
白皓年禮貌舉手,嘴上卻搶話說:“我老早就想說了,既然你們知道與時俱進,跟現代人走,怎麽就不把你們名字改改?你聽聽你們仨的名字,一個比一個還古早,我都不好意思叫出口。”
北月戳了戳他額頭,佯裝怒怼:“喲?什麽時候輪到你個毛頭小子來教訓老娘了?”
望山:“你懂個屁,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名字也受之,當然動不得。”
折欲跟上指責隊伍:“小毛狗,你對我們意見好像很大啊?”
白皓年捂着額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被輪番教育後憋屈得不行:“我好歹是天狗的後代,祖上縛邪可是追随過祈旻天尊的,怎麽到你這兒就變成小毛狗了?”
北月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麽,回過神後又毫不留情地挖苦:“這麽幾萬年,血脈都稀釋成啥樣了?你看你現在還有你老祖的樣子嗎?”
關榮看他們打打鬧鬧也不着急插嘴,幾個人争論了好幾個回合後,北月才把心思收回來。
她坐回椅子上,給關榮倒了白水,眼也不擡地說:“說正事,難得回來一趟,總不會是來看咱們幾個的。”
白皓年豎起大拇指,佩服說:“知我關哥者,同矜也。”
北月擺手打哈哈。
“确實,前幾天遇到件怪事。”關榮沒有過多情緒,簡單把那天環橋下的事說了一遍。
北月聽完後思考了幾秒,疑說:“那就奇了怪了,我确實也沒聽說過附身在死人身上的纏。”
折欲問:“那要告訴地陰司嗎?”
望山也想了想,認真說:“地陰司一天忙得不見影兒,現在告上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個結果。”
北月反而狀似無所謂,擺手拍桌:“得了吧,這東西又不歸我們道管,幾百年也不一定能遇上一次,也就是你倆倒黴給撞上了。況且拓清知不知道咋回事還另說,知道了你們又能去幹什麽?讓他們大今掌自己琢磨去吧,咱們管它這麽多幹嘛?”
折欲深以為然點點頭:“也對。”
望山也放個馬後炮:“有道理。”
白皓年看完一圈,望着關榮動搖不定:“好像……是這麽個說法?”
關榮:“……”
北月突然想起關榮話裏提到的人來,扯話回來:“對了,你剛剛說的那個衛真叫什麽?”
“秦玏。”
“秦玏。”北月跟着念了一遍,放空地在腦海裏搜尋着這個人,神色不自覺凝重起來。
“難不成是你老熟人?”白皓年以試探的口吻問她,又登時一個激靈,将笑不笑,“不會是藍顏啊前任什麽的吧?”
北月翻了個白眼一擡手,她身後一道白絨長條從白皓年耳朵邊擦過去,就差一巴掌給他扇過去了。
白皓年吓得雙手合十躲到關榮身後,驚心未定:“姑奶奶你悠着點,我沒防備下你這一尾巴可以要我命的。”
“姑奶奶真要你命你現在人已經沒了。”北月收尾,切入正題,神色正經了些,“我知道這個人,掌今道衛真,頭號煞兇者。”
關榮疑惑:“煞兇者?”
左一個望山解釋說:“其實跟煞纏者差不多。”
右一個折欲補充說:“兇不輕易成,一旦有纏進化成兇的,普通煞纏者解決不了,只有煞兇者才有實力對付。”
“現在掌今道煞兇者就只有兩個人,一個叫鐘唯,我早些年和她打過交道。”北月說到這兒停頓片刻才又開口,“另一個,就是你們嘴裏的秦玏了。”
她抱臂起身,鼻腔“嗤”了一聲,暫時聽不出嘲諷還是贊佩。
“這小子勢頭挺猛的,入道時間頂破天也就一千來年,能混到這個位置,可不是一般人。”北月思索着原地轉了兩圈,“而且我聽說,他不是半神體,得緣被羿玦點化才去了掌今道。”
關榮捕捉到重點:“不是半神體?那他體內的玄力從哪兒來的?”
望山說:“人家是一半靠神體一半靠煉化纏和兇,他這人沒神體,就全靠煉化咯。”
“這麽牛……”白皓年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沒辦法把北月口中的人和那天晚上見到的人聯想起來。
北月攤手說:“所以我才說他勢頭猛啊,你們看三道內,誰有這個本事?”
白皓年還沉浸在難以置信中:“果然人不可貌相,我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還以為他除了臉比較賞心悅目外沒啥真本領。”
這幾人說得一出比一出真,依照他們喂水都能喂成忘川水這不靠譜的行為舉動,被坑過的關榮不禁質疑:“這些你們怎麽知道的?我怎麽都沒聽說過?”
折欲:“多看書呗!”
“什麽書還說這些?”
折欲一擡手,掌心幻化出一本書來,關榮仔細一瞧——《三道八卦傳》。
關榮:“……”
“哦不對,拿錯了。”折欲急忙撤下,又化出另一本,“這個。”
——《三道萬年歷》
折欲把三倍新華字典厚的書塞進關榮手裏,囑咐說:“拿着,得空了就好好看看,多少能學到點東西。”
望山慈祥地拍拍他肩:“小關啊,學無止境,學無止境啊!”
小關:“……”
小關一個旋身,人都沒影兒了聲音還回蕩在耳邊:“我先走一步,白皓年你陪他們多玩會兒。”
“……”白皓年瞟了兩眼如狼似虎的三人,“我也先撤了,我可是關哥的貼心小助手,怎麽能不讓我跟着呢。”
“拜拜!”話音一落,人也跟着跑了。
北月叉腰望着兩人消失的地方,笑着嘀咕了一句:“這倆臭小子。”
“同矜,為什麽不告訴地陰司?”望山這時說話沉穩了許多。
雖然北月剛剛說的一通看似在理,但實則都是廢話。也就他和折欲跟了她這麽多年,才總結出的尿性。
北月也正經了些:“做我們這一行的,很多東西你們也清楚。”
折欲奇道:“同矜看出什麽了?”
“有,也沒有。”
望山和折欲知道,她說這話就表明自己也沒把握。
或有雛形,但一切仍在迷霧中。
“我看不透是劫數還是天命,或許,時機快到了吧。有些東西,不可言說,”北月悠悠轉身,嘆了口氣,“不可言說啊!”
回到家裏的關榮也不得閑,時不時出個“任務”收個魂,還得抽時間去學車。
幹了這麽多年,按理說看見死人也該麻木了。但他每次收魂的時候總會情緒低落,一個人默默緩緩才會好轉。
起初幾年,北月還說過他不适合幹這一行之類的話,但他也聽不進去,畢竟自己無事可做,識魂找了千年也沒個影兒。
不過重點不在這兒。
人都說,愛憎別離酸甜苦楚,只要是生靈就能被影響,但他好像感受不到,或者說,感受不深。
他有時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沒了一魂這些悟感也跟着丢了?倒也不是沒有,只是能波及情緒的很少很少,也很小很小。
如果讓他說自己有感觸較深的時刻,那就是收魂的時候,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不厭其煩地幹上千年。
他想過,如果一直找不到識魂,他可以就這麽生活再千年、萬年、千萬年,直到意識湮滅,歸于混沌缥缈。
可能,這就是三道之外專屬于他的“宿命”。
西郊練車場,太陽毒辣辣地照開一片。
關榮站在香樟樹下的蔭蔽處,依舊帶個棒球帽,一身休閑裝,看起來還以為是大學生趁着沒課學車來了。
這倒不是他自封的,一來這附近真有幾所大學,來這兒學車的學生不在少數。
二來是和他一塊學車的“同門”見他第一眼的時候,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是學生了。
這個駕校是白皓年替他找的,場地很大也很規整。盡管看上去完美無缺,但他覺得白皓年在私報公仇,報上次把他落忘川的仇。
因為這個練車場附近不遠處,有個殡儀館。
所以他這幾天練車的空閑之餘,還順便在那地兒收了幾個魂,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壽終正寝自然死亡的。
不過,這天碰見的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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