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宿主

宿主

但現在他們沒見過宿主，而且在來之前也沒時間去查清楚宿主長什麽樣。

如果有絕對的力量，獵殺纏只是一瞬間的事，可沒有絕對的腦子，那就會被困死在這裏。

催促的預備鈴又響起，走廊透風的學生匆忙跑進相應的班級。喧鬧了一陣的長廊的又成一片寂靜，只留下不遠處各種樹上刺耳的蟬鳴。

等走廊再不見人影時，關榮才動身往進走，只聽身後沉默了一會兒的荀野又補充說：“這個幻境不僅僅是為宿主而造，還用來對付我們這些煞纏者。所以在這裏大多數煞纏者的玄力會受到一定限制，不能使用傳像鏡。”

關榮知道，上次的纏，是在已有的清晰定位基礎之上出現的，哪怕荀野幻附的人離宿主較遠，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精準找到宿主。

可這次不一樣，如果煞纏者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外界的幫助，那意味着，他們要自己找出宿主，還得找到宿主纏果引纏現身，最後再将其誅殺。

毫無疑問，對于煞纏者來說，這是一件很難也很費腦筋的事。

不過關榮并沒放在心上，因為事實證明，這套理論對他不起作用。

吊扇吱呀轉着，教室裏依舊悶熱，也不知是因為燥熱還是別的什麽，班上的學生都蠢蠢欲動。

關榮倒是沒有太多情緒，他看着桌上多出來的糖，問陳永樾：“哪兒來的？”

“還是田黎送的。”陳永樾碰碰他胳膊肘，埋下頭神神秘秘，“我說要不然你就同意了？人成績優秀，長得漂亮人也好，我看你倆挺搭的。”

關榮把糖塞進桌兜，直接忽略掉他的話，盯着前桌右邊的空位又問：“這個位置怎麽沒人？”

沒等陳永樾回他，他的前桌倒是受了驚吓似的虎軀一震。

這點細節被關榮看在眼裏。

陳永樾無所謂道：“江萬君不是經常不來，這還用得着問？”

關榮只是點點頭，把注意力放在前桌的男生身上。

上課鈴拉響，班上這股抑制不住的興奮直到禿頂的老文現身在班級門口才被澆滅。

蠢蠢欲動化為小聲嘀咕。

“啊？不是吧，這學期一次體育課都沒上過……”

“你還指望能上？我就想着上次被數學課占了，這節課能輪到英語老師呢。”

“英語課就算了吧，還不如物理……”

老文抱着一沓卷子在講桌上整理一番，打斷了講臺下的三兩讨論，一本正經說：“場面話我就不說了，你們體育老師好得很，但是這節課還是我來上。隔壁二班的複習進度剛好落了咱們班一節課，今天多出來的這節課你們就做個随堂測試，課代表下課收。”

一聽這話，陳永樾立馬抱住關榮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許哥！楠哥！你可得救我命！”

“……”關榮默默把他推開，“作弊可恥。”

“？？？”陳永樾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你以前不這樣啊……”

測試開始後，荀野咬着筆，絲毫沒有做題的意思。

主要是他也不會。

關榮在草稿紙下寫下一行字推給他。

——“你打算什麽時候找宿主？”

荀野瞄了他一眼，在草稿紙上唰唰寫了幾筆。

“上課不方便弄出太大動靜，等他們吃飯和午休的時候再找線索。”

關榮又寫下一行——“前面那個男生，有點不對。”

荀野正要問他這麽個不對勁法，卻被門口的動靜打斷。

——“報告！”

一天內在一個班裏被打了三次“報告”的老文臉都黑成煤炭了：“江萬君，你也解釋一下，幹什麽去了？”

“肚子疼，去廁所了。”

老文：“……”

關榮：“……”

荀野：“……”

荀野把剛剛要問的問題抛之腦後，心中只剩吐槽，他草草寫下幾個字——“現在的學生找借口都這麽遜的嗎？”

這查重率得多高？

“你以為你好得到哪兒去？”

這是同樣好不到哪兒去的關榮寫的。

只聽老文又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上節課你都沒在，別說上節課了，我這學期都沒見過你幾面，這會兒溜回來說去廁所來了？你怎麽沒掉坑裏？”

全班同學一陣哄笑。

老文無奈揮手：“先坐回位置別打擾其他同學做題，我下課後要找你們班主任好好聊聊。”

江萬君屁颠屁颠跑回位置，就在要坐下的時候，他朝後座的兩個人挑了挑眼。

“許楠”和“覃宇”見了他再一次無語凝噎。

“江萬君”眼神示意稍安勿躁，然後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坐了下去。

屁股還沒坐熱乎，腦海裏就傳來了身後荀野的聲音：“衛真，你怎麽也進來了？”

這“江萬君”正是秦玏。

秦玏回他：“怕你解決不了，進來看看。”

荀野快感動哭了，在他印象裏，秦玏還沒在帶人的時候進過纏境。

他當然不知道是他前面這個領導是在白皓年找上門後才打算進來的。

秦玏微微側臉，斜到關榮，然後朝他扔了個紙團子。

關榮一臉的不情願，好半天才打開看——“好久不見啊，關榮同學。”

只看了一眼，他就又揉成團扔到桌縫的垃圾袋裏了。

就在秦玏等“回信”的時候，腦海裏就傳來了關榮的聲音：“我記得不久前秦玏同學的職工胸有成竹地跟我說不會有第二次，這次怎麽算？”

“奇了怪了，你玄力能用？”秦玏趴在桌子上将笑不笑地盯着他，但書摞太高，他只能看個額頭，還有那頂白發。

關榮不耐煩說：“我都說了輪回道不管我。”

秦玏輕笑一聲，接回上話：“你想怎麽算？”

關榮沉默片刻還是沒想好，只得說：“出去了再說。”

他擡頭盯着前桌的後腦勺，順便掃了一眼正趴着看自己的秦玏，又傳話說：“試探一下你旁邊這個男生。”

“不用試探了，就是他。”

關榮疑惑地瞧着他。

秦玏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進來之前碰上你那個姓白的同事，他給我看了照片。就是他，段無瑕。”

也就是現實裏已經成灰的那個人。

關榮心想，這樣也好，不用再開傳像鏡找白皓年确認身份了。

秦玏：“等會兒把纏果找出來就可以引纏現身了。”

下課鈴還沒響的時間，角落四處已經有拿飯盒筷子的聲音了。

老文早料到他們這一副德行，拍了拍桌：“題做完了要吃飯的，把卷子交給課代表就走吧。”

教室裏頓時變得混亂，說話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眼見着段無瑕就要起身，關榮給秦玏傳音說：“拖住他。”

于是屁股離開凳子不到一厘米的段無瑕被秦玏按回去了，他十分和藹地搶過段無瑕手裏的卷子，擠出一個十分無邪的笑：“我幫你交。”

然後，他連帶自己的白卷都扔給了後桌的荀野。

“覃宇”：“……”

最後，他幫收了連同關榮陳永樾在內的五份卷子。

段無瑕似乎被秦玏的舉動吓到了，抿唇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才小心翼翼說了一聲：“謝謝。”

關榮用筆尾戳了戳他的背，問道：“你第十六題做出來沒有。”

“……你在問我嗎？”段無瑕瞳孔微縮，眼中似有膽怯，問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居然問他？！”剛拿出飯盒的陳永樾驚愕張大嘴巴，下巴掉地上，眼裏盡是難以置信。

關榮反問：“不行？”

陳永樾一臉吃了屎的表情：“……行，你開心就好。我不跟你們聊了，等會兒其他班的下課我搶不上飯了，拜拜！”

走前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是活見鬼了啊！”

盡管他壓低了嗓音，這句還是落到了關榮耳朵裏。

确實是活見鬼。

兩分鐘不到，教室裏就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秦玏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段無瑕肩上，看上去倒真像好哥們。

他又朝關榮擠眉弄眼：“看出來了嗎？”

關榮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這個人對自己并不那麽待見，甚至有抗拒。

而且從陳永樾的話來看，自己這個身體的主人，原先和段無瑕的關系可能并不怎麽好。

關榮對着段無瑕直截了當：“你很怕我？”

段無瑕聽了這話生怕誤會似的急忙擺手：“沒有沒有！”

他扶了扶眼鏡，遲疑了會兒說：“其實你還願意跟我說話，我很開心……”

“那個名額，我沒想過要和你争，是我爸媽背着我找完人後才告訴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段無瑕無意識搓着袖口，眉毛皺成一坨，“還有，之前我說的那些話你不要介意，我都是太興奮了說了些胡話……”

關榮追問：“什麽話？”

段無瑕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突然站起來，一會看桌子一會兒看凳子，支支吾吾說：“忘了好……忘了就好。我去吃飯了。”

三人望着他倉皇的背影，各自捋着其中的話。

秦玏滑下課桌，轉而撐在關榮高高壘起的書上，想了想說：“看來他對你很愧疚啊，所以這小子給你說什麽了？”

關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荀野猜測說：“這幻境的纏果不會是宿主的學習資料什麽的吧？”

秦玏語重心長說：“狗子，我怎麽就沒發現，你這麽膚淺？難怪你破鏡的時間老是比別人長。”

被上司挖苦完的荀野臉色鐵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你覺得學習資料會跟他的死有關？”關榮一個反問否定他，想起在練車場時那幾個學員的話，“這學校或附近應該有湖。”

秦玏率先出了門，伸了個懶腰拖長音調說：“那就去找找。”

這是師大附中的高三校區，來來往往的學生行色匆忙，少有表情，更有在路上都拿着小本子複習的。

盡管關榮沒上過學，他也能感受到争分奪秒的緊張感。

說沒有影響是假的，畢竟他們三個人慢悠悠的姿态在這一群學生裏顯得十分格格不入，還因此引來了各色目光。

主要還是某個叫秦玏的，吊兒郎當就沒一個正經樣。

別人多看他兩眼，他還要禮尚往來給人瞪回去。

在被人盯了四五次後，他十分不滿地說：“我發現這學校的學生都很喜歡打量人啊。”

關榮用餘光看着他：“如果你收斂一下。”

“怎麽收斂？”

關榮十分貼心地指出了解決方案：“走路別拽得個二五八萬，很欠。”

秦玏理直氣壯說：“這不沒上過新時代的學堂，今天算是第一次，那我不得拽一點？”

“你是第一次上學，又不是江萬君第一次。”關榮控制住他腳下跨度，“剛剛好幾個熟人要跟你打招呼，都被你這陣仗吓跑了。”

秦玏依着問：“是嗎？”

關榮走在前頭：“抓緊時間，等會兒午休時間到了就不準在校園閑逛了。”

教學樓往各樓一路都是綠蔭，繁茂枝葉藏着知了音，平添幾分煩悶燥郁，卻又昭示着夏天的臨了。

三個人在學校逛了一圈，最後在食堂背後真發現了個湖。小湖的另一頭半是高牆半是圍欄，那就是學校之外的地兒了。

三人站在食堂背後的小道上，望着這一汪湖水。

荀野叉腰環視一圈：“他就是在這兒死的？”

關榮說：“五十。”

“什麽五十？”荀野糊塗看向他。

關榮說：“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死在這兒的。”

秦玏眉尾上挑：“關榮同學的百分之五十是怎麽算的？”

“今天在練車場幾個人聊到段無瑕，一個大姐說是被打死的，一個大叔說是溺死的。”關榮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

秦玏忍不住偏開頭，低笑出聲。

荀野：“……”

感情你這百分之五十這麽算的？

秦玏笑意未收：“誰教你這麽算的？”

關榮看他一副極其欠揍的樣子十分想給他兩拳，不爽道：“我自己，不行？”

“行，你說了算。”秦玏說回正題，“這地兒留意一下，狗子，你留在這兒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東西。”

最後，來時的三人行回時變成了二人行。

這個時間點大多學生都往教學樓走，兩人剛繞到食堂正門，就看見個熟悉的人影。

段無瑕也剛吃完飯端着飯盒出食堂門。

出了門沒兩步，身後一個高壯的男生猛然撞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