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千面劫界

千面劫界

和段無瑕那次一樣，宿主身亡，沒有附體。

纏無序亂竄，在兩人間游走幾回，嘲道：“我以為多大本事，結果是兩個菜雞啊。”

這也不怪它，沒有任何一個纏會覺得兩個沒有法相的人會對自己的存在會産生威脅。

菜雞一號關榮：“……”

菜雞二號秦玏：“哈哈。”

關榮瞥了他兩眼，哈你個頭。

當然，兩人也不屑反駁，最後的結果總會給出答案。

之前見識過秦玏如何解決這玩意兒的，關榮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次破幻境也是分分鐘的事。

沒想到纏沒怎麽發力，秦玏倒開始抽風裝孫子。

那家夥攻擊人的時候，他愣是不反擊，一個勁兒地躲。

關榮出手的同時還耐着脾氣問他：“你在幹嘛？”

“我說過我不煉纏。”秦玏口吻随意，猴子似的閃身到樹上，“那次就算了，這次它可是無差別攻擊。”

“……你有病吧？”關榮十分火大，這話都快成他口頭禪了，秦玏不煉纏那句也是。

該落到纏身上的藤蔓猛地飛到了秦玏身上，關榮怒道：“現在纏境就你一人能破，你不煉化，我們都死在這兒？”

秦玏跟個沒事人一樣抗住他那一招，還得躲開纏的襲擊，他玩笑道：“那殉情不是正好？”

“我看你腦子真病得不輕。”關榮簡直想把他踩死！氣得所有招式全往他身上招呼，就差拿魆明锏出來捅他了。

秦玏輕松避過，雖然他并不覺得關榮的招式對自己有什麽威力，但也不能真全挨上，畢竟這麽一頓下來，他可能真得殘廢幾天。

他縮頭烏龜似的往安全地帶閃了又閃，語氣裏淨是不正經：“而且，這不是還有個你？”

“？”

關榮頂着一頭問號。

他要是有那個條件，前幾次也不至于非得苦苦等煞纏者來。

他正要再和秦玏掰扯幾句，只瞧見什麽東西被對方扔過來了。

關榮本能地接住，定眼一瞧，倒是怔了一剎。

“滅纏刃……”

秦玏把滅纏刃扔給他了。

秦玏手上還拿着餘緋那個包袱，麻利地從樹上溜下來，朝他揚下巴，興沖沖道：“試試？”

關榮沒應聲，手上倒是不客氣地使了幾下，還挺趁手。

“有形的刺眉心，”秦玏笑起來，一掌将那團東西推給他，事不關己找了個石墩子坐下，“沒形的刺中間玄色最深處，湮塵散發點。”

“知道了。”關榮掂了掂提刀上陣，迅速閃到纏跟前，先禮貌地過了幾招，熟悉了刀性。

秦玏坐在旁邊開始摸索起這一大包東西，有衣物細軟，還有一個硬家夥什，那形狀細長細長的，像個短笛？

他沒有打開細究，無論是什麽，總歸那至關重要的東西都在這裏面。而且那個寄生蟲已經出來，這東西于他們而言，也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就抱着怎麽一包東西，坐邊上看得津津有味。

關榮身手好，再加上有這麽個關鍵利器，很快就把那亂竄攻擊人的家夥制住。

一刀入源。

秦玏怕他記不住咒，于是貼心從旁指點，囑咐道：“咒訣是——”

與此同時，關榮将記憶力的畫面刨了出來。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陰陽決罹，掌今渡煉——現！”

像以前那樣，湮塵散又聚，碎片拼湊成一幅幅畫面，顯現出方才的那一幕。

剛過溪河橋，裏面場景未變，只是沒了連暮連春。

餘緋喝了口水，攥着水葫蘆，躊躇道：“小六，謝謝你。”

“師姐甭跟我客氣。”陳小六攙扶着她，低頭認路，深深吸了口氣，“不這麽做，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小六……”餘緋偏頭抹淚，很快又調整好情緒。

陳小六見狀安慰她幾句，雖然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但他實在不忍見她這模樣。

誰承想，生她養她二十多年的父親能親手推她進火坑，毫無血緣關系的同門師弟卻能做到這個地步。

二十多年的親情竟抵不過別人随手施舍的錢財。

這世道啊，誰見了不得說一聲荒唐？

月亮隐下去後，陳小六低頭掏着包裏的東西，說道：“師姐，我點個火。”

餘緋欣然答應：“好。”

看到這裏，關榮整個人呆滞了一剎。

原來是這樣。

難怪，難怪剛剛不讓點燈……

秦玏眉毛微揚，想起剛剛發生的那一瞬，以及摸到的東西。

不是短笛，是火折子。

如果不點燈，他們就能順利過河，過河後，再行個十天半月，他們就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他們原本也該有幸福的一生啊……

關榮不大舒服地背過身，似有似無地嘆氣，擡頭忘着那輪不合時宜的圓月，淡聲說：“不看了吧。”

關榮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至少這一刻是圓滿的。

這一刻，子彈不會穿過陳小六額間的磕傷，餘緋不會被蹂躏虐淩至死。

所以，讓他們停留在這一刻吧。

“好。”

秦玏擡手一揮，玄力割裂時空，地動山搖之勢又起，下一剎，兩人就離開了幻境。

不過這次與前幾次的情況有些不同。

他們再睜眼時，身處的不是進幻境的那個阿婆家，而是又一個陌生地。

這裏沒有牆，甚至沒有天和地。

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面又一面的鏡子，密不透風地将他們圍住。

關榮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看着各面鏡子裏的自己和秦玏愣怔了會兒。

每一面鏡子相照相應，像個無止境的空間，裝滿了他們的影子和其餘鏡面倒映的邊框，看不到頭。

他們被圈在被無限擴大的逼仄空間裏，如果是普通人，只看一眼怕就會被吓得暈了過去，那是人骨子裏生出的怵感。

關榮放了截藤蔓試探，那鏡子跟水一樣，竟蕩出了漣漪，裏面的人像也随之旋動，而後恢複平靜。

這鏡子可以通人。

“這是什麽地方？”關榮不解地看向秦玏。

秦玏無奈攤手：“千面劫界，百年難得一遇。咱們運氣夠倒黴的。”

關榮頓了頓，低聲重複了一遍“夠倒黴”，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語氣，似有疑惑。

他又問：“為什麽會出現這個東西？”

“纏境割裂出來的，一般碰不上，這次估計是擾亂時空後被迫擠壓出了空間。”

“怎麽出去？”關榮又伸出藤蔓，各自延展至八面鏡子，但都沒什麽試探出什麽。

秦玏指了一圈：“這些鏡子都可以走，但正确的路只有一面，千裏挑一。”

“光是走鏡子這麽簡單？”關榮一臉不信。

“當然不是。”秦玏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他手欠似的掃了一輪鏡面，指尖卻不觸上去，“都說千面劫了，一人千面，一面一劫，可能刀山可能火海，可能冰川可能油鍋，多了去了。”

關榮聽完，不假思索就要随便進一個，秦玏卻閃身至前擋住他，笑說：“這麽莽撞可不行。”

“不莽撞你打算怎麽出去？”關榮語氣不屑，轉個步正要去另一個鏡子，秦玏卻直接抓住他手腕不讓分毫。

秦玏依舊是笑着的，他說：“要不然先找找技巧？”

關榮眉間皺了皺，低頭看了看腕間的手，好一會兒，又擡頭盯着他眼睛，一臉平靜看不出情緒，忽然說：“問你一個問題。”

“嗯？”秦玏還是沒松手。

“千面劫——”

關榮突然手起玄力，被攥住的手倏地生出數條藤蔓，順着另一只不屬于自己的手迅速攀延，從臂、肩、軀幹、腳，生生将人包裹住。

他把秦玏整個人纏得不留餘地，只留了個頭。

關榮聲音很冷地補充了剛剛要問的問題：“包不包括假面人呢？”

秦玏還一臉無辜，環顧自己身上的綠藤：“你這是什麽意思？”

關榮手上使力，藤蔓把人裹得更緊，他反問：“你千方百計攔着不讓我走，不就是為了飽腹一頓？”

“秦玏”被折磨得有些喘不過氣，眼見“盤中餐”都成食人花了，索性不再裝蒜。

他半真半假地嘆聲，又笑起來，說：“我以為你該看不出來才對。”

他本相都懶得化，還頂着秦玏那張臉。

關榮不聽他廢話，直接掐住他脖子重重摔在不存在的地面上，冷聲問：“怎麽出去？”想了想，又改口，“怎麽找到其他人？”

假面人低頭又是一頓笑，像是嘲諷。

“怎麽？不說就要殺我？你殺不了我的，就算把我碾成蝼蟻、把我捅上千萬個窟窿也殺不死我，我還會活的。”他語氣挑釁，生怕惹不火關榮。

這是關榮遇到的第二個厚臉皮，第一個當屬秦玏。

他知道，這玩意兒雖然生命力頑強，但只要是生靈，總會有弱點，哪怕是神也逃不過這個定律。

關榮觀望了會兒四周，裏面除了自己就是手上被裹成蛹的假秦玏，沒瞧出個什麽名堂。

如果這裏瞧不出弱點，那這地之外呢？

“我不動手。”關榮把他提溜起來，雙手端起他兩邊下颌，好心撣了撣他并不存在的衣領子，淩厲眼神掃都不掃他，直落到手邊的一面鏡子，“千面互不相容吧？”

假面人聽了前半句話以為他要妥協了，洋洋自得替他惋惜。可後半句一出來，讓他猝不防冒冷汗。

他遇到過誤入的三道人神妖，但無一例外不是被他吃了就是耐他不何的，還沒撞見過能找出法子克他的。

他定了定心，勉強壯着膽子問：“……你要幹嘛？”

關榮只是問：“如果你自己離開了這個鏡面會怎樣？”

假面人假裝不在意，咽了口唾沫。

關榮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正臉朝鏡子，威脅道：“怎麽找到其他人？怎麽出去？說不說？嗯？”

說着又把人腦袋往前搡了兩下，哪怕對着秦玏的臉，他也不帶心軟的，甚至恨不得帶點私仇給人頭上撞幾個大包才好。

只是這人不像秦玏那樣貧嘴怼他，倒是沒了那麽大樂趣。

假面人頭皮發麻，龇牙咧嘴咬牙切齒，這個表情在秦玏臉上顯得十分滑稽。

他還是說：“我不知道。”

“你覺得我會手軟是嗎？”關榮這話說完，提着人就要往前跨步。

那假面人知道他玩真的，一個勁兒蛄蛹，連忙掙紮求饒：“我剛剛不是說了嗎！要出去得千面挑一！其他的法子我也不知道！我從生長在這兒起，就沒聽說過其他辦法！”

關榮見他神情真不似說謊模樣，松了松手，一擡下巴問：“另一個問題。”

假面人随之松了口氣，還委屈上了：“我不知道。”

關榮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又威脅把人臉湊到鏡面。

假面人一臉驚恐，閉着眼都不敢看鏡子裏自己的大臉，他忙說：“怎麽找人我是真不知道啊！除非你身上帶有對方的附着玄力的東西，不然都是白搭！”

關榮想了想，自己好像沒給過秦玏什麽，真找起來難如登天了。

他有些惱，松了手，都準備放過假面人找真秦玏去了。

結果這傻子問：“你能給我解開再走嗎？”

“給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

假面人支支吾吾半天。

“沒有是吧？”關榮冷不防拐了個話題，敲了敲他被藤蔓纏住的肩膀，“化你本相。”

假面人天真地以為自己化了本相就真的能逃過一劫，結果剛把秦玏的臉撤下，屁股就狠挨了一腳。

幾乎沒有思考，耐心早已耗盡的關榮直接把他踹進鏡子裏了。

假面人：“？？？”

爹的，千面劫界裏幾百年不見個生物，好不容易撞見個，結果是個損色兒！

天殺的！

活閻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