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犯病
犯病
關榮不置可否,只是在觀察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後,随口說:“或許,兩者參半呢?”
秦玏看向他,等着接下來的話。
“既是神器也是罪業,”關榮沒什麽欣賞興致,轉身去卧房準備找衣服洗個澡,“也或許,它和這座塔是相互牽制的關系呢?”
“關師哥哲學家啊?”秦玏十分捧場地拍手,“這麽厲害!”
關榮沒理這個馬屁精,找完衣服進浴室了。
馬屁精坐回沙發上,目光投向角落裏逗狗的荀野,這會兒才想起來算賬了。
他揚手笑眯眯說:“狗子,你過來。”
大概是刻在基因裏的習慣,白皓年一聽豎着尾巴就要過去,前狗爪子挪開一步就發覺不對勁兒,暗罵一聲“我去你的”,又蔫巴躺下了。
荀野則習慣性摸頭,戰術性清了清嗓子,想着不能光自己一個人挨罵,他又把白皓年抱起,想着被訓話的時候能分散精力。
結果秦玏說:“把白皓年放那兒。”
荀野:“……”
白皓年還不遺餘力得咬他一嘴,龇牙咧嘴一陣吠。想拿自己擋刀,門都沒有!
“坐着。”秦玏拍拍旁邊空座,語氣慈愛,“自己交代。”
荀野聽不得這種語氣,屁股剛挨上又炸毛似的蹦起來,一個勁兒地解釋:“那不關我事啊衛真!你也看見了,大今掌專門把那個影重叫走了,不就是怕咱們找他對質嗎……”
“嗯。”秦玏肯定地點頭,一轉話鋒,“那是誰在幻境裏說漏嘴的?”
“……我。”
荀野算是知道了,關榮被逮,秦玏今天必須得找個出氣口,非得找個人安罪名。
他就不幸地成了那個幸運兒。
荀野知道,他家衛真很少訓話,但正是因為少,所以有那麽一次他就覺得丢不起臉。
這時,浴室裏陡然發出一聲響,像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随着拍地磚的水聲。
秦玏聞聲而動,起身頓了片刻,沒等來其他聲音。
他試探一聲:“關師哥?”
沒人應聲。
白皓年跟着提心吊膽,即刻豎起耳朵仔細聽。
荀野也捏了把汗。
秦玏移步到浴室外,敲了敲門:“關師哥還在洗嗎?”
依舊沒動靜。
“關榮?”秦玏神色凝重,有些慌神,又重重拍門幾下。
白皓年跟着扒拉門,狂吠幾聲。
秦玏管不了那麽多,手放到門把手上,卻發現被反鎖了。
他直接踹開門,連玄力都忘了用。
門一開,随之而來的是驚懼一幕。
浴缸裏的水溢出一大片,關榮靠在浴缸外,純白睡衣沁濕大片,整個人蜷成一團,雙手捂着胸口,頭埋在膝蓋處。
他四肢痙攣止不住發顫,喘着粗氣像是呼吸不上,額角冒的不知道是水珠還是汗珠
秦玏寒意沁骨,慌不擇路飛跑到他身邊,直跪地上把他攬在懷裏,捧起他慘白的臉,只見他眉目皺成團,看似十分痛苦。
他把關榮按到自己胸膛,盡力冷靜下來:“關榮,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關榮只是幅度極小地點點頭。
白皓年在旁邊急得上蹿下跳,又幫不上忙,十分惱火。
荀野見狀,忙道:“我去叫人!”
沒想到關榮聽了這話,使出十成勁也要抓住秦玏。
明明小臂被攥得緊,秦玏卻感受不到他的任何力氣。
手掌涼得驚心。
那邊白皓年也想方設法攔住荀野,把他堵在門口。
秦玏猜測:“不想找人?”
關榮說不了,白皓年就狗叫兩聲,替他作答。
秦玏明了,把人抱得緊,低頭把他看了個遍,蓋住他的手問:“胸口疼?是嗎?”
關榮一陣抽氣,渾身發抖,又點了點頭。
“那我應該怎麽做?”
關榮捂着心口說不出。
白皓年急得轉圈,忽然對着荀野一個勁地蹿,肉墊子朝他胸口“啪啪”幾下。
盡管荀野覺得糊塗,也不敢亂動。
秦玏琢磨片刻,問:“往他胸口渡力?”
白皓年滑下來轉了兩圈,又點頭叫兩聲,表示正解。
秦玏直接将人橫抱起來,沖進卧室,坐在床沿拿自己當肉墊讓關榮靠着。
關榮緊閉着眼,頭發還挂着水珠,渾身透了。睡衣變得貼身,肩膀胸膛若隐若現,勾勒出的線條清晰,十分清瘦。
秦玏見了心口仿佛也鑽着疼。
他一手掌着關榮,試圖渡點溫度過去,一手覆住關榮胸口,玄光忽閃,一股力量源源注入那處。
荀野白皓年幫不上忙,只好在外面等着。
秦玏不知疲憊地給人注力,不知道過了多久,關榮才眉間舒展開,昏睡過去。
他先給關榮換了濕衣服,徒手烘幹頭發,從發端到發梢不漏分毫,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幹淨的一側,又仔細端詳半天,确定不會再出岔子才帶上門出去。
關上門的一瞬間,他才真正松了口氣。
他有些疲憊。
前不久才耗了大把玄力驅用滅兇刃,先前在纏境裏就有嗜眠的跡象,也得虧有關榮在才不至于真睡過去。
按理說這陣子應該好好調養。但不巧又碰上關榮發生這樣的事,不僅沒養過一天,還忙不停地折騰自己。
白皓年立馬圍在他腳邊轉圈,荀野也立刻站起身,等一個答複。
“沒事了。”秦玏既是告訴他倆,也是跟自己說。
他蹲下身,對上白皓年的赤瞳,問:“為什麽不能叫人?”
話剛說出口又反應過來白皓年不能說話,他又換了個問題和問法。
“這不是第一次?”
白皓年猶豫,見他眼裏關切不似作假。跟了關榮這麽多年,他好像從來沒有誰會為他關哥流露出這種神情,哪怕是自己,或許也不及……
他稍微放心地點頭回應。
秦玏攥着手問:“上一次在多久前?一百年?”
白皓年搖頭。
“兩百年?”
白皓年依然搖頭。
……
以百年為整,直說到一千年時,白皓年才點了頭。
秦玏震了一震,沉默好久好久,一千年前。
他怎麽也想不到平時那麽正常的人,身上卻有這樣不為人知的嚴重創傷。
凡人才短短數十載,生老病死都難捱,哀聲痛哭,或痊愈或終結。
除了不會老,關榮把這些都經歷了個遍。
一千年,他那麽瘦削的身體怎麽捱過來的?
秦玏平複了許久,驀地想到什麽,又問:“和魆明锏有關?”
白皓年驀地趴下,發出“嗚嗚”聲,不點頭也不搖頭。
秦玏看得出他是不想回,又換了個問題:“不能治愈?”
其實他在問廢話,要是能治愈,也不至于都一千年了還犯毛病。
但他就是想親耳聽見答案。
不出意料,白皓年點頭了。
秦玏幾不可查地哽咽問:“這樣下去,他會死嗎?”
不是生理意義上的死,是指神魂俱滅,歸于混沌,三道三界再找不到這個人。
白皓年又“嗚嗚咽咽”幾下,趴着閉眼了。
不想回?還是答不上?秦玏揣測着拿不定。
他慢悠悠晃到沙發上,以一種極其恬然的姿勢後仰靠着,兀自琢磨。看來這些問題,只有等關榮醒了問他了。
大概是做畜生的習慣,白皓年也跟屁股後面,轉悠半圈躺倒他腳下。
荀野不動聲色坐他旁邊,見他神色緩了緩才開口:“剛剛影重來過。”
“他來幹什麽?”
“道歉呗。”荀野不屑一顧,“說不是他的本意,他沒給大今掌說,說自己也不知道大今掌怎麽知道的。衛真你信嗎?”
本來以為會得到否定回答,結果秦玏說:“信。”
荀野張大嘴巴,一臉不可置信。
“他都不是人了,你跟他計較這些做什麽?”反應過來自己說得有些歧義,秦玏又改口,“說不定大今掌在他身上動過手腳呢?人界的攝像頭你知道吧?我估計他就有那個功能。”
荀野若有所思點頭:“好像也是?”
想到影重那張冷峻的臉,平時話少活多的,秦玏不禁坐起身撐着膝蓋,認真道:“狗子,除了頭長攝像頭這一點,你有沒有覺得,他跟某人很像?”
“誰?”荀野想了半天,才難以置信地望着緊閉的卧室門,艱難問出口,“裏面那位?”
“你不覺得嗎?”
“我該覺得嗎?!”
荒謬!實在荒謬!
荀野實在想不出,他是這麽把兩人聯系起來的,就因為都是慢性子?
還是說因為都是一個性別?
他一臉吃屎樣:“衛真,你想聽實話嗎?”
“嗯?”
荀野一癟嘴,咂摸道:“我覺得我比他更像一點。”
“怎麽說?”秦玏語裏藏不住的好奇,挑眼觑他,真想聽他分析個所以然。
荀野清清嗓子,正色道:“不誇張地說,至少在顏值這方面,我和你的關榮師哥是有共性的,影重沒我靠得近。”
“……”
“狗子。”秦玏表情很微妙,語重心長帶了些自責,“你跟了我這麽久,莫不是被我同化了?”
荀野不怒反笑,跟見了母豬上樹似的一臉稀奇,樂道:“我以為你不知道自己是啥樣。”
秦玏慈愛地拍拍他肩膀:“用我關師哥的話說,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宗,你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荀野糊塗,認真想了想,“人類說的猴子?”
秦玏搖頭:“不不不,是長城。”
他還貼心地對症下藥,去了那個“秦”字。
畢竟這個字跟荀野也沒什麽關系。
“?”荀野更糊塗了,一臉茫然,“什麽鬼?”
秦玏恨鐵不成鋼地說:“祖傳皮厚。”
“……”
“你臉皮比你祖宗還厚。”
他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荀野。
“……”荀野被噎了會兒,回到正題,語氣委婉,“衛真,說實話我覺得你有點魔怔了。你現在是不是看是個人都像人家?”
秦玏知道自己可能有點入魔,着了關榮的魔,但也沒到魔那個地步。
其實關榮和影重長得可謂是兩模兩樣,沒一點像的,但他總是忍不住把兩個人聯想起來,好似他倆就該是一樣的才對。
但事實上是,這兩人一點交集都沒有過。
無緣無故,他就像腦子有個坑一樣非要去這麽想。
當然,如果真要讓影重和關榮在一道,他肯定是第一個沖出來反對的。
什麽阿貓阿狗都要來搶人?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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