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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到了電視臺，周靜正在大門口等着他，沒等時洛翊停好車，人就急得滿頭大汗地沖過來了。

公益項目的媒體對接開始是由時洛翊負責的，但因為突發疾病，才轉給了何想，周靜是從頭到尾一直跟進。

“這是采訪提綱和臺本，新增的部分我都用紅筆勾出來了，但他們可能會問一些上面沒有的內容，你也知道，這個主持人易城的攻擊性強，最擅長給人捅軟刀子，讓嘉賓難堪，你可千萬注意一下，對方粉絲多，不要正面剛。”

“何想呢？”

“指望不上他了，剛從廁所出來，人都要脫水了，臉色煞白，準備送醫院呢。”

兩人過了門禁，走進電視臺的大樓，正巧碰上豐凱的一行人從二樓下來，林晰和程永帶着行政和法務部等随行人員，西裝革履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電影畫面一樣，看着非常氣派。

時洛翊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眼，沒做理會。

“是淩先生——”周靜突然高興地道。

原來是淩冬陽看見了他們，還在隊伍後面沖他們舉着手打招呼，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林晰停下身，姿态沉靜地朝着他們看過來，他今天穿了正裝，黑色西裝長褲，雙腿繃得筆直，襯得身材越發的修長挺拔，站在人群最前面十分紮眼。

時洛翊目光漫然，視線相對，他輕輕一笑，唇畔卻微微帶了不屑。

沒多一會兒，淩冬陽就奔着他們來了。

“我今天才知道你生病的事兒，之前打電話你也沒說，我還以為今天看不到你了，還想着忙完了聯系你呢，身體恢複得怎麽樣，怎麽還病了呢？”淩冬陽仿佛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時洛翊卻是問道：“你們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啊，我們正好要和電視臺談個合作，他們的綜藝節目也在拉投資，我們需要電視臺給一些正面的報道，你知道現在媒體這邊——”

沒說幾句，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來了：“這位老師先去化妝吧，時間不太夠了，我們邊化妝邊和PD對流程。”

時洛翊是第一次上節目，來了才知道有多坑，錢主任為了宣傳，把他的簡歷弄得極盡誇張。

“……成功率……70％，這個數字在業內确實是很不了不得，就是不知道，時先生年紀輕輕已經幫助過多少位來訪者。”介紹履歷的時候，沒等主持人發難，時洛翊先被另一位專家同行質疑。

說不清楚是因為疏忽還是錢主任吹過火了，竟然把心理咨詢的成功率給他提高到了70％。

心理咨詢是否成功是需要多方面的評估，來訪者的社會功能，生活狀态，以及親朋的反饋，再加上複發率和自愈率，很難準确地統計。

如果能對40％的來訪者有顯着的效果，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70％……這要是真的，他的身價大概會翻兩番。

時洛翊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聲音不急不緩：“這并非我一個人的功勞，在咨詢師足夠專業的前提下，來訪者仍舊需要選擇一個适合自己的咨詢師，才能提高成功率，反過來咨詢師也是一樣，抑郁、社恐、職場、婚戀、親子……大家各有擅長，我們心理咨詢中心不過是戰略性地幫助心理咨詢師找到适合自己的來訪者，這樣可以大大地提升來訪者的咨詢效果。”

時洛翊擡手輕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銀絲邊眼鏡，目光朝着下面掃了一眼，結果就看見周靜和淩冬陽笑容燦爛地朝他舉着兩個大拇指。

他嫌棄地收回目光，繼續說道：“中心有很多優秀的咨詢師，我們之所以選擇機構性質的心理咨詢中心，就是為了讓來訪者少走一些彎路，獲取生活的動力……這份工作的前提就是了解人的差異性，人類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我們的想象，認可情緒和聆聽，才能幫助有需要的人們走出人生的陰霾，提升獲得幸福的能力……”

錢經理一直叮囑他，要宣傳心理咨詢師挂靠機構的好處，時洛翊也就順勢而為，将成功率推到機構的運營模式上。

主持人也是老油條了，雖然覺得時洛翊說得還不錯，但怎麽聽都有給自家機構打gg的嫌疑。

他聽了一會兒，便忙接過話頭，說道：“心理咨詢師的作用毋庸置疑，但這也出現一個問題，我了解到稍微專業一點的心理咨詢師，每小時的咨詢費至少要四五百元，幾個月治療下來，還不一定會有效果，這個準入門檻是不是太高？很多普通人因此望而卻步，看心理醫生似乎只是有錢人的選擇。”

這個問題那位專家同行早有準備，便順勢說道：“主要還是大家的意識問題，嚴重的心理問題對人們的影響不啻于癌症，平時跑一趟醫院動辄數千元，但遇到心理問題就退縮不前，歸根結底人們并沒有把心理健康問題當做一種疾病，所以才會覺得收費貴，四五百塊錢已經是很便宜的價格，說句不是十分恰當的話，這已經是相當于做慈善……”

不恰當還說，時洛翊淡笑不語。

主持人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兩下，說道：“楊老師八千元五十分鐘的咨詢費，确實是行業內的翹楚。”

對方沒想到主持人竟然直接爆了他的收費标準，有些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不過這位專家很快緩過神，回道：“個人的精力有限，提高收費标準，可以幫我篩選來訪者，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用這種方式可以将幫助給到有需要的人。”

“楊先生說的這些有需要的人是不是也可以稱為是有錢人？”主持人笑眯眯的，也不管專家的臉色，繼續問道，“不知道楊老師人到中年，已經幫助過多少位有錢人解決了心理問題？”

一旁的時洛翊勾了唇角，早就聽說這個主持人犀利，沒想到還挺陰陽怪氣。

時洛翊也沒看多久的熱鬧，主持人便将目光看向他：“時老師對行業的定價标準有什麽看法？”

時洛翊微笑了一下，他化了淡妝，皮膚清透，戴上眼鏡，整個人看上去幹淨斯文，一笑之下更顯溫和親切，謙良如玉，傾城顏色。

看得在場的許多人都晃了神。

他笑看着主持人，眼神認真，帶着一些無法言述的溫柔，“行業魚龍混雜，收費标準并不能代表咨詢師的技術水平，也不能成為選擇心理咨詢師的依據，不過楊先生說的有一點沒錯——人們對心理健康意識不足，很多時候，這和有錢沒錢關系不大，而是取決于人們對心理健康的重視程度，足夠的重視才能積極治療，現在網絡心理咨詢平臺崛起，可以提供低價咨詢，這是一個好的現象，不過說到做慈善——”

他神情散淡地看了那位姓楊的專家一眼，微微一笑，“完全免費的才能算是慈善，楊先生再優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企業機構應該負起更大的責任，我們這次為7.14傷人案的受害者提供心理援助，也是出于企業的責任擔當，公益活動這種真正的慈善，可以将幫助給到真正有需要的人。”

時洛翊算得上是見縫插針，有機會就打gg，但易誠對這個火藥味十足的回答很滿意，再加之一些說不清的原因，看時洛翊的目光莫名溫柔了不少。

一直等時洛翊說完，他才說道：“有件事情，我其實一直都很好奇，心理醫生是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出別人撒沒撒謊？”

“差不多。”

“很難。”

楊專家和時洛翊幾乎是同時出聲。

對方看了時洛翊一眼，眼底微微帶了不屑，不過他他很快就整理好情緒，笑着道：“一個經驗豐富的心理咨詢師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對方是否撒謊，通過對方的動作和微表情就能精準識別，這有助于我們更好地掌握來訪者的精神狀态——”他沖時洛翊笑了笑，說道，“時先生還是年輕，人生需要更多的歷練。”

時洛翊看了他一眼，之前他只是猜測，現在他确定這個人是節目組特別選的，這位業界同仁他早有耳聞，有很多光輝事跡在業內流傳，這麽一個大坑，節目組是想要把這人當場埋了。

果然，主持人易城看起來很開心，新聞話題度有了，眉梢眼角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他看向時洛翊：“時先生似乎有不同意見，所以心理咨詢師到底能不能看出人在撒謊。”

時洛翊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道，“心理咨詢師大多都很自戀，喜歡先入為主，指點江山，只有克服這些本能，才能成長起來——”他無視楊專家鐵青的臉色，徐徐說道，“所謂的微表情專家其實也不能準确地判別一個人是否說謊，作為心理咨詢師……我們其實并不需要評判來訪者是否撒謊，信任自己的來訪者，認同他的情緒，具備同理心，是咨詢師最基本的道德規範，如果不相信自己的來訪者，用不靠譜的揣測去否定對方，治療是不可能有效果的，一個人無論在行業無論做了多久，獲得了怎樣的成就，一旦沒了敬畏之心，就會失了專業，失了水準。”

“哇，果然是他，上了電視嘴還這麽毒。”淩冬陽感嘆。

周靜眨了眨眼，笑道：“哎呀，其實比我預想得好多了，我還以為他會連易誠也一起怼呢，提心吊膽了半天，其實也不能怪他……你這是不知道這個楊正憲有多坑，八千塊錢五十分鐘的咨詢費就算了，他還讓來訪者自扇耳光忏悔，美其名曰讓來訪者自省，後來還把這事兒當做笑談，洋洋得意大肆鼓吹自己，簡直是業內毒瘤，超級離譜。”

果然，她剛說完，就聽主持人開始爆料這位楊專家的事跡。

“我聽說有的專家以來訪者自扇巴掌為樂，大肆暢談來訪者的隐私，将……”

或許是早就等着這一遭，主持人瘋狂輸出，一番指桑罵槐，把楊專家臉色說得一陣青白。

這邊有了時洛翊的配合，兩人珠聯璧合，內涵得楊正憲臉色鐵青。

易城明顯對時洛翊十分欣賞，眼神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最後還開玩笑：“時先生的外形條件這樣出衆，是不是女性來訪者更多一些？”

時洛翊微笑着道：“女性來訪者往往更喜歡找女心理咨詢師，性別優勢不是靠外貌就可以打破的，同性之間更能理解彼此的困難和處境。”

看着演播室的監控畫面，程永評價道：“思維敏捷，邏輯清晰，不卑不亢，這口才可以啊，加上這形象氣質，難怪咨詢中心把人推出來，這是公司的門面——”他看了林晰一眼，男人溫潤明澤的目光牢牢凝視着屏幕，眼底似乎沉溺着許多他看不清的情緒。

程永以為他是對項鏈的事情耿耿于懷，“你那個項鏈還沒取回來？”他面帶不解，“怎麽回事兒？這事兒你要是交給我，早就完了。”

“不勞費心。”林晰眼中那些晦澀的情緒漸漸沉澱，他平靜地說：“一條項鏈而已。”

“而已？你就嘴硬吧。”程永想起美國的一些事兒，他總覺得這個時洛翊要倒大黴，林晰是那麽好惹的？

想到上次撞見林晰毆打時洛翊，他總覺得這件事兒可能最後會鬧得很嚴重。

一個小時後，時洛翊出了演播室，和那位鐵青着臉的楊姓專家比，他笑容清淺如月，眼角眉梢都挂着謙和的笑容，還和主持人熱聊了起來。

林晰似乎看到了曾經那個善變的少年，一時溫文爾雅，和煦如春風，一時傲骨淩霜，冷得冰澈絕俗。

看着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林晰的臉色卻冷得可以結成冰。

偏偏他旁邊那位有些沒眼神，理解錯了：“時洛翊的這張臉太有迷惑性了，平時看着清高冷傲，沒想到笑起來還挺撩人，也難怪這個易誠手下留情，他可是玩得很開，男女通吃，我還想呢，這貨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原來是起了這個心思。”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林晰靠坐在椅子上，冷冷地出聲。

“公關部是幹嘛的，合作方不得調查一下嗎？”程永雙腳搭在桌子上，頗有些自得地說道，“這個易誠是前臺長的兒子，私生活據說很亂，高中就搞大過女人的肚子，當時鬧得還挺大，影響了他爹的仕途。”

程永說一句，林晰的臉色便冷一分，沉褐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談笑風生的易誠，寒意徹骨。

“這幾年他也是找準了自己的風格定位，靠着毒舌的人設，小紅了一把，吸了不少粉絲——”程永還在賣弄自己打探來的消息，越說越興奮，“那個時洛翊我也調查過了，可真是大有來頭，你肯定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