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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你的防備心太重，根本不允許陌生人的靠近，或許方法不太得當，卻也是當時無可奈何的選擇。”

時洛翊淡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卻變冷了: “所以你篡改了我的記憶，你是催眠師”

羅昉立時擡手，坦誠道: “除了成為你同學這一點，我沒有對你下其他的暗示，你可以放心，我所有的目的只是為了更好地和你溝通，再則你也不是一個容易被催眠的人，成為你的‘同學’，我已經是挖空心思了。”

時洛翊的眉眼依舊是冷的，淡淡逼問: “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有特殊的優勢，你知道的，我可以看到別人的情緒顏色。”

“那不是撒謊”

羅昉搖頭: “這個東西也很難做假吧，我知道你的內心并不平靜，你不信任我，對你的父母也感到很失望，但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無法面對另一個孩子的崩潰，病急亂投醫也好，關心過度也罷，還是希望你能理解他們。”

時洛翊聞言無聲地笑了出來，眼中滿是諷刺: “我記得，你最初找我咨詢的就是親子關系，錯位置換，用我對你說過的話來開導我，再沒有比你更出色的心理咨詢師了。”出色兩個字刻意加了重音，嘲諷的意味甚濃。

羅昉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說道: “道理其實你都懂，只不過身處泥潭，是無法理智看問題的，你很排斥父母的關心，一直想要逃離他們的掌控，可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你生病了，你一直不能接受你哥哥的離開，意志消沉，悲觀厭世，他們只能時時刻刻地‘監視”你，因為他們無法承受失去你的結果。”

時洛翊閉上眼，此刻他覺得自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他說: “你說的話，我不會再相信，是真是假也已經不重要，我現在很好，不再需要你，我不希望你再出現在我面前。”

最近他似乎一直在驅離，林晰，安瀾，羅昉……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可不這麽做，又能有什麽選擇

他們并不是真的需要他，或是欺騙或是移情，他所有的努力都像是個笑話，連他恨了林晰那麽久，結果也是烏龍收場。

羅昉仍舊看着他，她說: “我到來的，就說明你現在并不好，你應該清楚我能看見什麽，關心你的人，不一定會做出真正對你好的事情，卻也是努力權衡之下做出的決定，不要總是推開那些關心你的人。”

“你走吧。”時洛翊疲累地說道。

離開前，羅昉說道: “或許你想一想，是不是因為你周身布滿了尖刺，所以別人才不得不采取另一種辦法接近你，他們的初衷未必是想傷害你。”

羅昉一向是溫和的，這樣尖銳的指責卻是第一次，指責他讓別人無法靠近。

時洛翊依舊是天黑之後才離開公司，今天他沒有開車，打算走回去。

只是剛走出沒多遠，他便感覺身體沉重得像是壓着一座大山，寬闊的大道，寸步難行。

他不得不在路邊的綠化帶的臺階上坐下來，試圖為自己蓄積一些力量。

随着倉促的腳步聲，一雙昂貴的黑色皮鞋出現在他面前，時洛翊眼底升起一絲疼痛。

“小翊……你哪裏不舒服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時洛翊緩緩地閉上眼，不鹹不淡地道: “時女士要是知道你又抽煙，大概又要趕你睡沙發。”

他聽見老方松了口氣的聲音，然後用故作輕快的語氣說道: “鼻子還是那麽靈，關心我，不用推到她的頭上。”

時洛翊懶得和他拌嘴，直接問: “有什麽事兒”

方清楓坐到他身邊: “你。媽媽擔心你，讓我過來給你當保镖，她天天上網刷你的評論，現在的小姑娘可太勇了，整天說什麽撲倒撲倒的，給她吓壞了。”

時洛翊: “……”

你還能更扯一點。

方清楓拍了拍他的肩: “爸爸雖然打不了流氓，欺負幾個小女孩還是可以的。”

時洛翊強忍着吐槽的沖動，中年男人總覺得自己很幽默。

夜風吹來，寂寥的月色灑下一片清輝。

相比較時洛翊簡單的白襯衣，方清楓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長款風衣，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英的味道，怎麽看都像是坐在商務車裏的成功人士，就這麽坐在路邊，和整個街區的背景格格不入。

時洛翊嫌棄地站起身。

方清楓嘆了口氣，也跟着站起來，感嘆道: “好快啊，轉眼間，你就這麽大了。”

時洛翊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淡漠道: “我也沒想到你能老得這麽快，連開場白都這麽老套。”

方清楓: “……”

有這麽一個逆子，是不可能做得成慈父的。

他本想反駁，結果看到時洛翊眼中流轉的疲累神色，到口的話變為關心: “是不是不适應現在的生活”

“還好。”感覺身體有了些力氣，時洛翊便往回走。

方清楓笑了笑，眼中卻閃動着莫名的傷感: “我的兒子做了英雄，好多人都來恭喜我，教出一個好兒子……”

時洛翊看着街邊追逐嬉戲的小孩子，漆黑的眼眸深處帶着一絲倦意，他揉了一下額頭，漫不經心地道: “那他們對英雄的定義有些淺薄，既沒有對社會有什麽貢獻，又沒有犧牲，算得上什麽英雄”

時洛翊很想快點打發方清楓，他想好好睡一覺。

這種累是精神上的，只要睡一覺就能緩解不少。

過了有一會兒，他才發現方清楓沒再說話，和來訪者相處時不同，他和父母相處，向來是他們說，他聽着，時不時地回上一句就可以。

等他回過身去看，發現他已經落下方清楓很長一段距離。

高大的男人站在街道上，背後是昏黃的路燈和孤寂的月亮，目光怔怔地看着他出神，眼中像是湮滅了所有光彩，孤單而落寞。

時洛翊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對老方有些殘忍，他們待時洛翊如眼如珠，聽不得“犧牲”這樣的字眼。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襲上心頭，那天他是真的讓他們傷了心，時洛翊折返回去。

時洛翊扶了一下眼鏡，平平淡淡地道: “怎麽了快點走吧，一會兒遇到打劫的小姑娘，我還指望你呢。”

“小翊，累嗎”方清楓突然說道。

嗯時洛翊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接着他便看見方清楓在他面前蹲下身: “爸爸背你吧，我好久沒背過你了，好像有十多年了……你怎麽突然間就這麽大了呢”輕柔的絮語帶着一絲惶然和失落。

時洛翊想說，那是方洛然，他從來都不讓方清楓背他，反倒是方洛然十分粘人，這個要抱，那個要背。

看着男人寬闊的脊背，他突然意識到老方已經五十歲了，他已經沒有小時候看起來那麽高大了。

時洛翊淡淡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 “你還背得動嗎”

方清楓笑: “八十歲我也能背動我的寶貝。”

時洛翊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便利店門口的老板娘正在打孩子，小吃店門口有些冷清，沒有太多人。

他想，這裏應該不會遇到熟人——

老方步履穩健，時洛翊把臉窩進對方的肩膀，微微別扭，但感受着老方脊背上傳來的熱度，時洛翊的所有疲累像是找到了出口，打了個哈欠，大腦昏沉起來。

“老方……”

“嗯”

“你會想方洛然嗎”時洛翊慢慢閉上眼，黑發和肩膀遮住他大半邊臉，讓人看不清表情。

方清楓停頓了一下，夜風吹來，靜谧平整的夜晚，眼前是幽暗的燈光，道路像是流淌的河，帶着人去往未知的遠方。

他背着時洛翊繼續往前走: “其實剛有你們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意識到多了兩個寶貝，你們的到來是個意外，那時候我和你媽媽還很年輕，第一次為人父母總是力不從心，而且你們兄弟倆小時候還都很讓人操心……”

時洛翊皺眉: “我讓人操心不是方洛然動不動就哭”

方清楓笑了笑: “然然打小就是個欠兒登，那時候不單你煩他，我們也很煩，他對情感的需求很大，愛哭，粘人，敏。感……剛會走路，就開始瞎操心，什麽事兒都想管一管，總幫倒忙，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只是對別人的情緒太敏。感，悲傷快樂，他仿佛都能很快地感知到，這樣的孩子總會讓人分出大部分關注……”

時洛翊閉眼笑了一下: “……如果我沒記錯，你們那時候就喜歡他欠欠的勁兒，現在倒成了不省心”

“是啊，怎麽能不愛呢那麽貼心的一個孩子，總是能很快地察覺到你的情緒波動，我們沒有女兒，卻享受了比女兒更熨帖的小棉襖，我們一直都很想他——”方清楓的聲音很輕，聽在耳中莫名有些酸楚。

他怎麽會認為他們不愛方洛然呢

他總是指責別人，發洩怨憤，可方洛然的離開，最難過的應該是他們。

時洛翊低下頭，壓着心口突然湧上的酸澀。

方清楓閉了閉眼，緩了一下呼吸，才又說道: “你其實比他更讓人操心，你說話很晚，不愛理人，不哭不笑，以至于我們一度懷疑你有自閉症……”

時洛翊: “……”

“你們兩個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冷若冰霜，而你的問題更嚴重一點，所有表現都和自閉症很像，當時也确實有醫生給你診斷為自閉症。”

自閉症

時洛翊沒想到小時候還鬧過這種烏龍，普通人對自閉症不了解，但他知道，自閉症究竟有多嚴重，這樣的孩子是無法融入社會的，常年需要家人的照顧，很難被治愈。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時洛翊說道: “外婆也說過我小時候生過病，她說祖上有業障，如果是雙胞胎就會遺傳到惡病，是她給寺廟捐了錢，我才好的。”

“不要聽她亂說!”方清楓突然提高了音量，氣道， “她是被寺院的和尚騙了，自己賣房子還不夠，還整天鼓動你母親把所有錢都捐了，整天和你媽媽說是報應，往她心口捅刀子，你的事兒和她沒有一點關系，就是醫生診斷錯了，我們後來帶你到專業的機構重新做了檢查，你……只是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

方清楓深吸了口氣，說道: “小翊……有些事兒，你大概自己都不記得了，你小時候說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媽媽，而是然然……”

時洛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一下了，輕輕地扯了一下嘴角: “是嗎——”

方清楓将他往上送了送，呼了口氣，才又說道: “我常常會想起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你那時候不愛理人，和你說話連反應都不給我們，只有然然，只有他才能挑動你的情緒，那時候，除了然然，你不關心任何人，我們平時訓斥然然的時候，你都要擋在他面前兇我們，我們都知道，為然然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時洛翊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方清楓輕喘一下了: “然然是個很好的孩子，值得我們對他好，我和你媽媽會永遠地思念他，但我們知道活着的人更重要，上天可能是太嫉妒了，所以收走了我們的一個寶貝，但是我們現在還有一個寶貝，我們希望他健康快樂，平平安安——”

許多難以言明的情緒湧上心口，時洛翊埋進他的後背裏。

“我會的……”悶悶的語調，聽上去有些不自然。

方清楓緩緩露出笑容，随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少爺——您要不要下來自己走一走”

時洛翊笑了笑，依言下來，看老方疲憊地舒展着筋骨，也上前幫他捏了捏肩背: “不是老當益壯嗎還以為你會忍着不說。”

方清楓眯起眼，享受起兒子的服務: “這不是裝不下去了嗎要是能裝，你爹地我一定不會丢中年男人的臉，人果然不能不服老。”

他們父子似乎很少有這麽和諧的時候，如果易地而處，他也會想念那個貼心的“小棉襖”。

是他做得不夠好，如果方洛然知道，免不了會怪他。

“你是不是手又疼了”方清楓見時洛翊給他按完肩後揉手腕的動作，将他的手扯過來看，試着轉動了幾下，皺眉道， “明天下班我接你去醫院看看，是不是最近又練琴了”

啊

時洛翊伸着手，表情有些迷茫，他有快二十年都不練琴了，這樣下去，老方會不會提前老年癡呆。

不過最近手腕确實有些不爽利，只要用點力就會感到酸脹。

兩人說着話，就到了公寓樓下。

又聊了幾句，最後在時洛翊不勝其擾地催促下，老方終于走了。

月華如水，傾瀉出輕紗般朦胧的光暈，時洛翊擡頭看了看天，明月的周圍是點點黯淡的星光，他調了調呼吸，将心中所有的郁氣傾吐出去。

準備回去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人影靠着花壇旁的立柱上，漆黑寂靜的夜，看不真切，唯有煙蒂的火光在沉重的夜色下忽明忽暗。

許是察覺到時洛翊的靠近，那人撚滅了煙火，轉身離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夜風中散掉了。

“林晰——”

在聲音響起的那個瞬間，時洛翊看見那個熟悉的男人背影停住了。

時洛翊走過去，目光掃過落在地上的啤酒罐，心下一頓。

高大的男人在黑色的背景裏慢慢轉過身，俊美的面龐瞬時籠上月光的清輝，讓他的臉看得不那麽真切，搖曳的樹枝在他剪裁合體的西裝上留下斑駁的樹影，松垮的襯衣領口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有些野性的頹廢。

“真的是你，怎麽不說——”他話沒說完，就讓一股力量挾持住，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死死地壓到了樹上。

肩上傳來力度仿佛要将人捏碎，男人一起一伏的胸口仿佛在忍耐着極大的怒氣。

淡淡的酒氣嗅入鼻端，時洛翊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林晰燃燒的眸子緊緊地看着他，灼熱的呼吸火焰呼呼噴出，眼底滿是陰霾: “讓我抱一下。”

“什麽”時洛翊一愣。

林晰用力地抓着時洛翊的肩膀，眉眼間是隐現的怒氣，他用暗啞的聲音說道: “你抱我一下，我就可以将剛才看到的一切都忘記。”

然後他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給自己繼續等待下去的理由。

微風吹過，空氣中彌漫着絲絲酒氣，樹影和月光籠在兩人的身上，在這寂靜的夜裏，仿佛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時洛翊恍然了一瞬，看着男人悲憤而寂寥的眼神，整顆心突然柔軟起來，一種奇異的悸動在心口蔓延，他慢慢地擡起手搭上林晰的腰間，然後主動貼到男人寬厚的懷抱: “還以為你真成了溫柔霸總，中年男人的醋都吃，剛才的人是我父親……”

感受對方身體突然的僵硬，時洛翊閉上眼，清冽的男性氣息盈滿他鼻間，他笑着道: “林晰，你真的這麽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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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也不知道怎麽最開始發了未修改的內容，導致作話的感謝開始沒發出去，所以今天再發一遍。

也不知道你們發沒發現，這個感謝不是系統生成的，是我自己弄的，一個個往裏填，怕漏掉誰，還要算一遍總數，過程是相當的笨拙。

如果漏掉誰，不要生氣，評論告訴我，作者她是有點笨。

還有就是文不長，防盜開了80%，但我真的不想你們跳章啊，嗚…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四連考，陰妁羽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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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