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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快樂◎

沿途的路燈投下一長一短的兩道影子, 許皎和陳遂也走在回家的路上。

許皎怕冷，頭上一頂毛絨絨的帽子，脖子被圍巾圍得嚴實, 連帶着鼻尖下的小半張臉也被裹住, 只露出一雙烏漆漆的漂亮眼瞳。

“開普勒第三定律是什麽？”

輕柔的嗓音透過白色的羊毛圍巾傳出來，她問完歪過腦袋看他。

只思索了幾秒, 陳遂便流利地把那定律背出來：“行星繞太陽運動時，在相同時間間隔內, 行星與太陽的連線掃過的面積相同。”【注1】

“對。”許皎輕輕彎起眼角, 又去問第一和第三定律, 以及其他在紙上給他寫的知識點, 少年也都一字不落地順暢背下來。

她從校服兜裏摸出一張工整折好的紙, 上面列舉了語文閱讀的一些答題技巧, 比如環境描寫起到什麽作用, 常見的修辭手法, 還有敘述的順序這些。

“給, 你今晚把這些背下來吧，明天我也會抽查的喲。”她把那張交給他, 小臉認真的真像個小老師。

陳遂捏着那張紙，怕弄皺了都沒用力，紙上的字跡工整漂亮，每個後面清楚地列出1234點。

學校裏幾乎所有老師都認定他是沒救了, 考不上大學的那類人。

他媽只會在想起他來時發條短信教訓一下他，只有她願意每天從那麽緊張的學習裏抽出時間給他歸納各科的知識點。

他知道這只是出于出她的好心和善良, 他也不敢生出別的妄想, 只有一點讓他擔心。

“你每天給我寫這些, 會不會耽誤你學習？”

“不會啊。”許皎笑着搖搖頭：“一個課間我就寫完了, 而且我把這些考點默寫一遍，也是讓我自己印象加強了一遍，正好我也複習了。”

“我會回去好好背的。”陳遂向她保證，至少不能讓她覺得把時間花在他身上，是一種徒勞的浪費。

而且他背出來了，能讓她對他笑一下，他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每天背一點，積少成多，等期末考試了肯定名次還會提高的。”許皎語氣十分篤定。

快走到小區時，她想起元旦晚會的事，有些好奇：“你們班這次晚會準備什麽節目呀？”

陳遂對晚會的事一點不感興趣，自然也都沒關注，得虧王星宇在他查單詞的時候一直在他耳邊哔哔哔，才讓他有那麽點印象。

“一個改編的童話劇，講白雪公主和魔鏡的故事。”再多的他就講不出來了，他也覺得自己的回答太過無趣。

小姑娘聞言卻很捧場的“哇”了聲：“感覺應該會很有趣的，那你有參加扮演什麽角色嗎？”

“沒。”

陳遂平時說話都往簡潔了說，嫌多說了費勁，此時卻又覺得只這一個字太過敷衍，頓了頓補充道：“我從小到大都沒有上臺表演過。”

許皎還想說怎麽可能呀，從小學到現在有那麽多晚會活動，轉而回想起兩人初見時，他才十歲，就已經是個酷酷的，總冷着臉不太愛笑的小少年。

讓他上臺，別的小朋友一臉喜氣的載歌載舞，他冷冷地繃着嘴角，那站一塊兒的畫風是太奇怪了。

她在腦海裏默默構想着這奇怪又搞笑的畫面，耳邊響起他詢問的聲音：“你們班表演什麽節目？”

“我們是一首英文歌的合唱，我心永恒，就泰坦尼克的那首主題曲。”

兩人已經走到樓道口，昏暗的光線只勉強夠看清階梯，二樓的聲控燈這兩天還壞了。

陳遂提前摸出手機，他走在前面，給她打光照着腳下的路：“那你會在晚會上跳舞嗎？”

又往上踏了幾層樓梯，側後邊傳來帶着鼻音的，很輕的一聲：“不會。”

陳遂敏銳地察覺出裏面那一丁點不易察覺的，有些悶悶的低落情緒，他轉回頭。

見他看着自己，像是想知道原因的樣子，許皎便也如實說了：“我搬到奉市後發生了一些事，我就沒再跳過舞，很久沒練過，沒法像從前那樣跳舞了。”

陳遂頓時後悔起自己剛才那順口的一問，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在隔離病房裏有一天夜裏，兩人都很晚沒睡着，她把兩個床中間那道簾子拉開了和他講話，說起自己學了很多年芭蕾，神采奕奕地跳下床要給她表演一段。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她光着白嫩的腳丫，還一身病號服，輕踮起腳尖輕盈起舞，笑眼盈盈的，仿佛是踏着這束光墜入人間的小精靈。

小姑娘那麽喜歡跳舞，如果不是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棄，這次晚會她也能像以前那樣驕傲又自信地在舞臺上閃閃發光。

許皎沒聽到他在說什麽，她也沒說話了，兩人沉默地一樓一樓往上，到了四樓，她剛要張嘴說和他說聲再見的前一秒，聽見他低低道：“對不起。”

一臉愧疚自責不行的模樣。

許皎反倒是被他這表情逗笑了，聲音都輕快了些：“沒關系的，我早就不難過了。”

-

一中對于高三的住校生要求的是六點半進班上自習，走讀的學生可以晚半小時。

冬天的天亮得晚，到了快七點鐘還是一片漆黑昏沉的景像，可見度很低，街兩邊的路燈也都盡職盡責的還亮着。

許皎在遲到記名字的前一分鐘趕到教室，戴着的毛線帽跑歪了，在腦袋上搖搖欲墜，一坐下，身旁沈昱瑾伸手過來替她把這只帽子摘了，給她放進抽屜裏。

許皎也趕緊扯掉脖子上的圍巾，跑來的這一路她熱得身上出了層汗，雪白雙頰透出粉粉的顏色，好半天沒喘勻氣。

平時上學她都來挺早的，不至于這麽趕，只是昨天沈昱瑾對她早上吃的水煎包感興趣起來，她就答應也幫他買兩個。

可今天她早上去買時他喜歡的蓮藕餡的又不巧賣完了，她只能等下一籠出鍋，時間就這麽耽誤了。

許皎拉開懷裏書包的拉鏈，手伸進去拿出兩個系着結的塑料袋，裏面的氣水包用油皮紙裹着，油不會滲出來，這會兒還熱乎着。

她遞給他一袋，沈昱瑾接過笑着道謝：“謝謝皎皎。”

“不客氣。”

班主任還沒來，教室裏邊背書邊吃早餐的同學很多，連吸溜着粉條的都有，她也拿出一本英語詞彙書，翻到折角頁一邊溫習一邊吃包子。

背到“beyondparison”這個詞組時，旁邊又響起他的聲音：“皎皎。”

許皎聽到就轉過頭去，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話，沈昱瑾忽然又遲疑起來，覺得那個要求難以說出口。

可畢竟昨天晚上答應了唐歆慈，他最終還是開了口：“這次元旦晚會歆慈會表演天鵝湖，我記得你小時候也跳過這段。她還差一個伴舞，因為你有舞蹈基礎，想問一下你能不能幫她這個忙？”

沈昱瑾說完之後在她臉上看見了怔然和詫異，還有一閃而過卻又明顯的失落。

他其實很能理解她的心情，要換做他，回回在籃球場做主力，上分贏得喝彩的都是他，但要是因為某些原因再打不了球，再上場只能坐在替補席，肯定心裏也很不好受。

曾經她對芭蕾的熱愛并不比他對籃球的喜歡低。

沈昱瑾連忙向她解釋：“這次表演對歆慈來說不止是一個學校的晚會，表演的錄會和報名資料一起像會寄給一個舞蹈大賽的主辦方。你也是知道她家那個情況，她從小到大都是很不容易。”

許皎眼睫垂下，沒立刻答應下來。

她和唐歆慈關系真說不上好，她沒義務幫她這個忙，可這是沈昱瑾第一次請求她做什麽事。

從小到大，一直是他照顧她多一點，而且她很久沒跳舞了，是真的有些懷念，不如借這個機會再穿上一次芭蕾舞服。

她抿了抿唇，輕聲應道：“好。”

知道她答應了之後唐歆慈就趁着課間來找她了。

她看上去高興又感激，親昵地拉起許皎的手：“皎皎真的太謝謝你了，你家裏現在應該沒有合适的芭蕾舞服吧，正好我們班要買，我們倆身材差不多，我就按我的尺碼報上去了，你舞鞋穿多少碼的呀？”

“36的。”

“那等服裝到了我再給你送過來，雖然你很久沒跳舞了，但伴舞的動作很簡單的，對你這樣有多年基礎的來說絕對沒問題。”

許皎也不知道說什麽，被她握着的手也不太自在，她輕輕抽回手，只點頭“嗯”了聲，

兩天後她就從唐歆慈那兒拿到了舞鞋和舞服，她晚上回家寫完了作業，手指碰上一直擱在桌上的塑封袋，她自從十二歲起就沒再跳過舞了。

她緩緩呼出口氣，拿過來拆開。換上身，尺寸是正合适的。

但她長時間沒練過，身體的柔韌性不比從前，骨頭也長硬了，再也沒法像從前那樣做出一口氣連續地單足立地旋轉十幾次，只能做些基礎的動作。

不過這次給唐歆慈作伴舞倒不用擔心，那段舞發生在《天鵝湖》的第二段，王子齊格費裏德離開後，變成白天鵝的公主奧傑塔在一群白天鵝的陪伴下，懷着焦急無奈又期待的心情跳的一段獨舞，她身後還需要幾只白天鵝作伴舞。【注2】

伴舞沒什麽複雜的動作，全程幾乎只起一個背景板的作用。

她穿着舞裙，踮起腳尖在房間裏跳了初學時最簡單的一支舞，才戀戀不舍地脫下來重新裝進塑料袋裏。

到十二中旬，學校旁邊的那一排文具店都把賀卡水晶球麋鹿公仔還有各種和聖誕有關的禮物堆到門口來賣了。

平安夜的頭一天，許皎在晚自習前和向詩琴一起在校門口買關東煮，兩人拎着熱騰騰的紙碗往回走。

路邊的奶茶店門口擱着個黑色小音箱，正放着那首耳熟能詳的聖誕歌曲jingle　bells。

“我聽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雪诶。”向詩琴眉開眼笑道。

許皎聞言也很開心，女孩子天生就對下雪有一份期待，覺得雪花紛紛揚揚飄落的場景浪漫又漂亮。

“對啦皎皎，你看過韓劇我的女孩沒呀？好像也叫兄妹契約吧。”

“看過的。”

幾年前這部劇每天晚上準時在芒果臺播放，那時許皎還小，媽媽不讓她看這種愛情片，她只能在去沈昱瑾家找他時偷偷地看。

男生其實不喜歡看這些情情愛愛的片子，可她一撅嘴他就什麽都由着她了。

“那你看過那一集沒？就是女主說每當下雪天就是她的生日，然後薛功燦就在平安夜下雪那晚送給了她一個會飄雪的水晶球，我從前看到這一集真是感動死了。”

向詩琴滿臉憧憬道：“我當時就想我長大以後要是哪個男生在平安夜下雪這天送我一個水晶球告白，我絕對會答應，要是那男生長得有李東旭一半帥，我立馬就嫁了。”

她的話讓許皎想起自己還沒搬走的那年平安夜，也是下了雪的，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那天晚上她洗了澡，正在浴室拿吹風機吹着頭發，媽媽推開門道：“皎皎快一點呀，你阿昱哥哥過來找你了，在樓下等着你。”

那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她本來還以為他不會來找她了，連忙加快動作，也等不及頭發全吹幹，吹得差不多了就散着一頭烏發跑出去。

沈昱瑾坐在樓下的客廳裏，身上穿着件灰色毛衣，十多歲的少年模樣已生得清隽，談吐間帶着從容的教養。

她還穿着件毛絨絨的睡衣來不及換，踩着棉拖噔噔噔跑過去，沈昱瑾站起了身，将一個精致的禮物袋子拿起來遞給她。

他溫柔地笑着，聲音裏帶着些歉意：“不好意思，和我爸媽出去回來晚了，皎皎，平安夜快樂。”

那裏面就是一個很大的水晶球，比那個偶像劇裏的還要漂亮。

-

翌日一早許皎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戶邊，拉開窗簾的那刻她就失望了，本以為外面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結果樹幹上仍是光禿禿的，一片雪花都沒有。

半點會下雪的跡象都沒有。

她今天到學校得很早，今早溫度特別低，來時班上只有學委和幾個住校的同學，她從書架裏抽出那本化學高考真題，從第十二套開始寫。

教室裏其他同學陸續來了，過了大概二十分鐘，身旁傳來椅子拉動的一聲輕響。

沈昱瑾坐了下來，把手裏拎着還沒放下的紙袋子也遞給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平安夜快樂，皎皎。”

許皎愣了愣，沒想到他還像小時候一樣給自己準備了禮物。

那紙袋子挺大的一個，非常顯眼，這下前後桌的同學都被吸引了過來，睜大眼一副好奇想瞧的表情。

沈昱瑾毫不避諱地笑着問她：“你看喜不喜歡。”

也沒法藏了，許皎只得把那紙盒子先拿出來，有一面是透明的玻璃紙，可以看見裏面是很精致的八音盒，已經有女生沒忍住發出“哇”的聲音。

沈昱瑾幫忙扶着盒子，許皎手伸進去小心翼翼地拿出裏面的八音盒。

比她的巴掌還大的一個八音盒，和學校門口賣的幾十塊錢的那些不同，這個八音盒做得十分精致，是一座小城堡的模樣，輕輕一晃，無數亮晶晶的閃片便漂浮起來，像飄揚的雪花。

“後座有個燈的按鈕。”沈昱瑾提醒她，許皎按了下，八音盒亮起來，很暖的光，照得裏面的景象更漂亮又夢幻。

“哇。”又有一些圍觀的同學情不自禁發出這聲感慨。

不知誰喊了班主任來了，許皎身邊圍着的那圈人立刻鳥獸狀散回自己的座位。

她也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八音盒放進盒子裏裝好，想塞桌洞裏又塞不進去，她有點着急，心髒還慌張地亂跳，怕被老師看見。

不像單純的小時候，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在平安夜這種暧昧的節日送禮物，就很容易被誤會成早戀什麽的。

沈昱瑾拎起地上的紙袋子對她道：“放裏面，我給你放我後面的櫃子裏。”

許皎照做，等班主任背着手走進教室，班上已經恢複到書聲朗朗的狀态。

沈昱瑾回到坐下，頭靠近看着她，微翹的桃花眼裏笑意明顯，剛才沒聽到回答的問題又向她問了遍：“喜歡嗎？”

許皎臉頰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燒起來，小聲也誠實地說：“喜歡的。”

這一個早自習許皎心跳的速度都不太正常，臉總感覺熱熱的，寫化學題題時都不太專心，配平方程時連着犯了兩個特別低級的小錯誤。

她覺得不能這樣了，自習下了之後就去廁所打算洗把臉，剛擰開水龍頭，一個女生羨慕的聲音從隔間裏傳出來——

“你看到唐歆慈今天手腕上戴的水晶手鏈了嗎，沈昱瑾送她的，真的好好看，聽說是很貴的牌子。”

另一個女生在門口等着她，聞言驚訝的啊了聲：“我怎麽聽１班的朋友說沈昱瑾今早上送了許皎一個特好看的八音盒呀。”

之前那女生也愣了，默了十幾秒之後用滿是費解的語氣問：“那他這什麽意思？他到底是喜歡誰啊？”

“唐歆慈和他是青梅竹馬，但許皎和他也是青梅竹馬呀，許皎長得好看成績也好，但是唐歆慈很會跳舞。”她同伴試圖分析，結果越分析越糊塗：“這真的好難選啊。”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着，許皎又把它擰上，還沒洗，臉上的熱度卻神奇地一點點都消退了。

剛才心底那些開心的，驚喜的，還有一點害羞的情緒。

仿佛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平安夜快樂，就很巧今天也是平安夜這一章哈哈哈哈

火葬場會有噠不要急！！！

【注1，2】開普勒定律和天鵝湖那段參考網絡～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西一襖 10瓶；花花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