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真不跟我一起去?”徐牧站在玄關,換鞋,“我給你裹個小毯子,揣我衛衣兜裏,多暖和。”

背對着徐牧,坐在沙發扶手上的垂耳兔沒搭理他。

徐牧倒也不氣餒,繼續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垂耳兔幹脆拽起耳朵,捂着不聽,躲在沙發後面。

徐牧哭笑不得,氣性這麽大?

——越哄越炸毛。

“……行吧,不想去就不去,也是,這種天氣适合留在家裏。”

蔚德星球全年的氣溫偏低,哪怕是初秋,下了幾場暴雨,也有種凜冬将至的架勢,十分唬人。

“兔兔,等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徐牧問。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對方的主人是誰,住在哪裏,真正的小名叫什麽,心裏難免好奇。

——絕對不是嫉妒垂耳兔的主人!

“你……在瞪我?”徐牧遲疑,不确定地問。

柏念也抿唇,一聲不吭。

如果黑氣能夠實質化,他頭頂烏雲密布。

“還因為我給你看牙齒生氣?”徐牧無奈,“我只是關心你,好吧,我承認我的方式不對,下次我會改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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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疑垂耳兔嫌他掰嘴巴太粗魯,心裏暗暗惱了他,所以正憋着一股氣。

柏念也再也不相信徐牧口中的每一句保證,毫無可信度可言。

徐牧試探地伸出手,“來,我抱你回去——?”

垂耳兔躲開,然後用力往上一蹦,落在他肩膀。

徐牧感慨:這兔子的彈跳力不錯啊,難怪能每天爬陽臺。

下一秒,他的臉被囫囵地亂拍。

“嘶!”徐牧忍不住往後躲,但又怕垂耳兔站不穩,空出一只手虛虛扶着它。

很顯然,柏念也沒有意會到徐牧的好意。

“行了,兔兔,別氣了。”徐牧嘆氣。

雖然垂耳兔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并不銳利,下的勁兒有所收斂,但這十幾、二十個的“疊加傷害”,實在不好說。

柏念也心裏那口氣終于順了,從徐牧肩膀下來,落回沙發扶手。

徐牧對着落地窗,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皺巴巴的衣領重新捋直。

他說:“兔兔,我待會兒給你披件小毯子,然後送你回家,當然,如果你中途改主意,想和我一起去購物中心也行,我——”

許久沒有一絲聲響,徐牧轉過頭,怔住。

奶咖圓球早已不見蹤影,唯餘門縫鑽入陣陣涼風。

啊,走了。

“納德司,你該提醒我的。”徐牧說,“現在這個天氣,兔子一個人出去多冷。”

他好歹給垂耳兔披件毛毯。

納德司:“……主人,您不要這麽霸道。”

徐牧:“你又有零件壞了?”

納德司:“好的,主人,您說得對,下次我會提醒你的。”

他悄悄在程序錄入:自我霸道,聽不進任何意見。

徐牧出門了。

他買東西很快,對着納德司提供的單子,咔咔一頓選,去結賬,準備回家。

半路上,徐牧發現一家裝飾華麗、溫馨舒适的圍巾店。

他腳步一頓,若有所思地看着。

沒多久,他拐入自動玻璃門,響起電子音——

“歡迎光臨~”

導購員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先生您好,請問您想購買什麽?”

徐牧左右環顧,“有沒有比較小的圍巾和絨毛脖環?”

“您需要多小呢?”

徐牧比劃了一下。

導購員恍然大悟,“”哦哦,您是想給幼獸使用嗎?”

幼獸?徐牧疑惑一秒,但想到兔子體型,和幼獸也沒什麽區別。

“是垂耳兔。”他說。

導購員點頭,“好的,我知道了,您稍等。”

十分鐘後,徐牧賬戶劃走了一大筆錢。

但是儲物艙擺滿适合垂耳兔用的圍巾、手套、小衣服、小鞋子等等。

徐牧回到家,把納德司要買的調料遞給對方,直奔房間。

他拿出一個粘毛器,把床上、沙發的兔毛黏一遍,并收集放好。

——盒子已經鋪了薄薄一層的兔毛。

“親愛的主人,恕我冒昧,我這邊聯網,剛好看見您支出了一大筆錢,您介意和我說說買了什麽嗎?”

徐牧小心地合上盒子,沒太在意,随口說了。

納德司:“……”

徐牧見後面沒聲,問怎麽了?

納德司欲言又止。

算了,忠言逆耳,他一說主人就要送他去工廠維修。

“沒有,我只是了解一下情況。”

下午,徐牧按照約定找烨烨踢球,帶着許久沒有出來的小孩瘋玩了幾小時。

烨烨臉蛋通紅,興奮地大喊大叫,一把撲在徐牧身上,“爹爹、爹爹!”

“哎。”徐牧摸摸他的頭,“好玩嗎?”

烨烨重重點頭。

“以後要注意身體,如果不小心生病了,要乖乖吃藥,這樣才能好,知道嗎?”

烨烨響亮地回答:“知道!”

等太陽落山,本就涼飕飕的風,徹底凍住。

徐牧帶烨烨回去,卡朵照例上門詢問,并帶來了兩份晚餐。

“徐先生,辛苦您了。”卡朵說,“對了,主人有點咳嗽,所以就不來和您一起吃了。”

徐牧一怔,“是上次發燒的後遺症嗎?”

卡朵說:“也許吧,主人碰到涼風就嗓子癢,容易咳嗽,具體查不出什麽,可能多休息就好了。”

徐牧皺眉,心裏有了思量,“好的,我知道了。”

另一邊,書房

柏念也讓卡朵說的話,有搪塞的意思,但并非全然的謊話。

因為早上的諸多事情,他想避開青年是真的。

而這幾天他在咳嗽,也是真的。

可能是那天淋雨發燒沒好全,身體已經沒什麽不适了,但嗓子遇冷風就容易咳。

柏念也不覺得是什麽大毛病,畢竟比起它激素水平紊亂、拟态頻繁轉化,這點咳嗽完全是小兒科。

他連着幾天都在吃維生素補劑,将希望寄托于自身的免疫力。

-

吃完飯後,徐牧把烨烨送回隔壁,卡朵接手,并公式化地表示感謝。

徐牧笑笑,說不客氣。

離開後,他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戴上衛衣帽子和口罩,手揣在口袋不想拿出來,出了一趟門。

傍晚的氣溫降得快,明明是秋天,卻給徐牧一種初冬的錯覺。

他緊了緊衛衣領子,呼出的白氣成霧,寥寥飄散。

徐牧按照星網的導航,做了晚班公共飛艦,去了一條頗為落寞的巷子。

“年輕人,你要買什麽?”

徐牧說:“我這有份中藥單子,能今晚加急做成潤喉糖嗎?”

“我看看。”

幾分鐘後,對面的人點頭,“可以。”

徐牧問:“大概什麽時候能拿?”

“很着急嗎?”

“嗯。”

對面的人吸了口煙,“是遇風冷咳是吧?”

“對。”

“你這個單子吃不壞人,但也治标不治本。”

徐牧不置可否,說實話,如果是其他,他未必有把握,但這個藥方……

他只說:“麻煩您了,”

“行吧,留個地址,明天早上我要同區物流送過去。”

徐牧意外,這麽快?該說不說,科技發展了,連帶着中醫也賽博起來了。

“好,謝謝。”

那人擡手,“刷錢吧。”

“嗯。”

第二天

“好了,爸爸要上班了,你在家要乖乖的。”柏念也親了親烨烨的額頭。

“好……爸爸再見。”烨烨乖乖踮起腳,讓柏念也親。

休息了幾天,昨天是柏念也請的最後一天假。

柏念也出門前,莫名跳了下。他餘光瞥過隔壁的門,紋絲不動,并沒有出來什麽人。

他不再多看,匆匆走到電梯。

叮——數字變成“1”。

柏念也踏出電梯門,擡頭,僵住。

“念也哥,早。”徐牧剛在外面晨跑完,額角沁汗,胸膛微微起伏。

來來往往的人都長衣長褲,甚至穿了件外套。

只有徐牧,灰色短袖運動褲,黑色運動發帶繃着額頭,眉眼冷峻,尚且帶有幾分年輕意氣。

這一個多月,尤其是後面的時間,徐牧幾乎都在高強度的鍛煉。

他覺得原主身體太瘦弱了,本來就高,不吃飯和竹竿似的,後面徐牧來了後,狂吃海吃,才算把肉補回來。

現在通過有氧和無氧運動結合,距離徐牧想要連成的身材,稍微有了雛形。

“阿牧。”柏念也念出這個稱呼,不自覺心顫了一下。

“念也哥是去上班嗎?”徐牧随口問。

“對……你在跑步?”

“嗯。”徐牧點頭,“對了,念也哥,我聽卡朵說,你發完燒後,就經常遇冷風咳,是這樣嗎?”

“是的。不過,我其實好多了。”

徐牧從儲物艙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我以前有、朋友,也是這個毛病,他經常吃這個含片止咳,效果很好,但後續還是要注意,不要淋雨、注意防風。”

他想了想,“應該有點免疫系統的問題。”

柏念也長睫垂落,輕輕掃了下眼睑,捏住冰涼的盒子,邊緣圓潤,用力也不會刮到。

“好的,謝謝。”

“我看今天的天氣預報,路上可能會有雨,念也哥帶傘了嗎?”徐牧問。

柏念也一怔,“沒……”

徐牧“哦”了聲,“這個要記得常帶啊,萬一又淋雨……上次是不得已,這次就太不值了。”

他指腹滑過光屏,拿出一個雨折器,遞給對方。

柏念也下意識接過,“謝、謝謝。”

“嗯,沒事。”徐牧側了側身,給對方讓路,禮貌地告別,“拜拜,路上小心。”

柏念也移開視線,輕聲說:“拜拜。”

梵心工作室

“哎,今天本來天氣不錯,怎麽又下小雨了。”

“還好啦,只下了一會兒,現在不停了嗎?”

“希望下班別下。”

“不過氣溫降的好快啊。”

“是呀,知道是秋天,不知道以為是冬天。”

……

金菲吃着三明治,注意到工位對面的柏念也。

“柏哥,你沒帶傘嗎?”

“帶了。”柏念也溫聲說。

金菲指了指他肩膀,“但這裏有點淋濕。”

柏念也微微側頭,“不礙事的。”

他話剛說完,咳了幾聲。

“還沒好全嗎?”金菲擔心地問。

她知道對方請了幾天病假。

“差不多了。”柏念也笑笑。

他沒多說什麽,坐到工位上,就沉默地開始畫圖,專注工作。

偶然間,柏念也還是會咳幾聲。

幾乎微不可聞,大部分被他咽進喉嚨裏。

“柏哥,早。”江雲濤走過來,遞來一杯水,“我看你一直在咳,喝點姜水會不會更好?”

柏念也擡頭,溫和地笑笑,“好的,謝謝。”

等人走後,他瞥了眼,沒有動那杯姜水,只繼續畫手裏的圖稿。

嗡嗡嗡——光腦有消息。

柏念也随意地看了看,手頓住。

是徐牧。

對方把含片的配方發給他,告訴他如果擔心的話,可以拿去醫院看看有沒問題。

并附帶一份使用禁忌。

柏念也看了幾分鐘,指尖落在光屏很躊躇。

[柏:好的,謝謝你]

對面很快回了消息。

[Xu:嗯。不客氣,希望能幫到念也哥]

柏念也發呆片刻,從儲物艙拿出盒子。

他打開,裏面是一排瑩潤的白瓷瓶。

柏念也猶豫了下,扭開蓋子,是淡黃色的含片。

他拿出一片,放進口裏。

有點甜味,混雜一些說出的藥材苦澀。

不算難吃。

自然也算不上好吃。

但或許是心理作用,柏念也确實沒再咳了。

……

江雲濤去茶水間,路過設計二部的工位,狀似無意地看了柏念也的工位。

那杯水未曾動過,水位線依然在卡在兩指節的位置。

江雲濤唇角壓平。

真難搞啊……

明明看起來這麽溫和、好接近,實際上是出人意料的冷漠——

不允許外人踏入分毫。

晚上,烨烨房間

“烨烨哪裏拿來的?”柏念也溫柔地問。

烨烨說:“爹爹……給我……”

柏念也笑意一頓,他輕摸烨烨的發頂,“烨烨很喜歡?”

“喜歡……”烨烨咧開嘴巴,“喜歡爹爹。”他還誇張地将手臂張開,“喜歡……這麽大!”

柏念也沉默,半晌,他柔柔地說:“好,我知道。”

烨烨說:“明天……摘葉子,爹爹,一起。”

“嗯。”

“爹爹、我……還要看、藍色水晶……嗚!開心!”烨烨睜圓眼睛,顯出幾分可愛。

“好,後天就可以了。”柏念也的掌心覆蓋在烨烨眼睛,“烨烨是乖孩子嗎?”

“是!”

“乖孩子要早點睡哦。”

“好……晚安,爸爸。”

“晚安。”

柏念也哼唱搖籃曲,旋律舒緩。烨烨攥着小手,打了個哈欠,眼皮慢慢垂落,呼吸漸漸均勻。

輕柔的歌聲戛然而止。

柏念也凝視烨烨的睡顏,慢慢地想:青年可真會俘獲人心。

他輕捏烨烨的臉頰,肉嘟嘟的嬰兒肥,低聲喃喃:“我幹脆把你打包給他算了……”

嘴裏就沒停過爹爹。

—森*晚*整*理—被哄得找不着北,心心念念地惦記着。

柏念也失神,又想到之前的種種事情。

他心裏有另一道聲音說話,像在嘲諷:你不也是。

柏念也有點惱,但又不好自己發作出來。

因為那道聲音也沒說錯。

他的底線好像一退再退。

為什麽呢……

柏念也抿唇,或許是因為青年太會哄人了吧。

每一次試探、冒進,無論他多麽惱怒,對方都會笑着接受,并且拎出各種漂亮話讨饒、哄他。

對方最擅長的,就是在對他的拟态幹了混事兒後,若無其事地再次出現,展現最彬彬有禮的态度,恪守最恰當的規矩,挑不出一點毛病。

柏念也蹲久了,起來時踉跄了一下,大腿酸脹發麻。

他把房間的睡眠燈調到最暗,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客廳的櫃子還放着徐牧給的盒子,在懸浮燈下,泛着奇異的光芒。

黑暗裏,某種情緒在發酵,攪動一池波瀾。

他嘴巴動了動,輕輕念了聲。

“徐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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