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黎明

第24章 黎明

◎想和我玩玩而已的是你◎

托聞堰寒的福, 溫幾栩第一次對這四個字有了刻骨銘心的認知,蜷在一起的手心像是漲了潮,臉頰染上一片潮紅。

比起被人撞見的恐慌,更讓她感到如履薄冰的是, 西褲之下不容忽視的尺寸。

即便隔着一層布料, 仍像即将沖破束縛般, 外套披在兩人身前,遮擋住絕大部分視線, 感官卻被無限放大,此刻她成了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受影響的驚弓之鳥。

溫幾栩在實戰方面的經驗堪稱一片空白,也就是在閨蜜群裏囫囵看過幾個片子, 裏頭的男主角大多樣貌平平, 那物也沒什麽出彩的地方, 讓人提不起興致。

而此刻, 聞堰寒抵着她恥骨,鋒利的下颚線因為巨高臨下, 顯出幾分冰冷的味道,眼神卻含着濃濃的蠱意,荷爾蒙張力十足。

不是說長得高的男人大多在那方面并不出色嗎?為什麽聞堰寒看起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厲害的……

腰腹緊實有力, 手臂青筋虬紮,單手就能向拎小動物一樣将她撈入懷中。聽青野的人說, 興致來時, 他驅車在荒野連跑幾天幾夜也不見絲毫疲色。

救、救命。

溫幾栩越是細想,就越是不堪支撐逐漸發軟的身體, 此刻她的臉一定比那日他送給她的玫瑰還要紅豔。

誰知片刻的走神也被聞堰寒捉住, 他掐着她的下巴, 聲線低啞好似呢喃,“溫小姐怎麽不說話,再走神的話,我不介意在這吻你。”

稱呼從栩栩變成了溫小姐,足以可見身前的人有多介意她方才的失神。

溫幾栩試圖推開他,力道卻無異于蚍蜉撼樹,咬着唇壓低了聲音道:“鄭叔還在旁邊呢,外面那麽多人,你別這樣。”

“那又如何?”聞堰寒眸中帶笑,意味深長地說,“他們沒那個膽子窺視。”

溫幾栩:“……可是這也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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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講起圈子裏那些紙醉金迷的混亂關系是一回事,主角輪到自己時,溫幾栩頓覺接受無能,雖然知道聞堰寒多半只是吓吓她,但她的腿仍舊止不住地顫着,比亂掉的心跳還糟。

“剛才在想什麽?”

聞堰寒薄涼的目光掃着她,卻并未松開手。

在這種時候還能失神,聞堰寒看似平靜的面孔下早已翻江倒海。她談過幾個男友?和他們進行到什麽程度了?剛才沉默的那幾秒裏,眼前又會浮現誰的面孔。

溫幾栩迎上他的視線,不願提及腦子裏那些黃色廢料,顧左而言右,“我記得這兒好像有一輛BME92,正好也是我決賽能用的馬力,要不晚點我們試試?你教我怎麽用經驗判斷。“

聞堰寒垂眸看了她半晌,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連山的總經理帶着一行人迎了上來,态度恭謹,向兩人介紹庫裏到的新貨,聞堰寒懶怠地聽着,臉上沒什麽神情,衆人暗自心驚,不免覺得是不是不該多此一舉,畢竟這位可是将車玩得爐火純青的角色,拿來糊弄那些業餘的公子哥還行,在聞堰寒面前提及這些,太不夠看。

“昨天剛到的,聞先生要不先試試?”

聞堰寒抱臂而立,臂間搭着的手工西服褶皺明顯,卻并不影響他周身透着的冷冽氣質,身形隽永而修長,微抿的薄唇叫人辨不出喜怒。

而跟在他斜後方的女孩,約莫十八九歲的模樣,雙瞳剪水,滿面桃紅,櫻唇的色澤嬌潤而清淩,視線在停靠了一排的映着花裏胡哨塗鴉的車身掃過,是那種張揚的、野蠻生長的美麗,美得驚心動魄。

饒是見過不少美人的總經理也愣了幾秒,盯着她微微出了神。

直到聞堰寒冷戾的目光掃過來,他才自知失了分寸地移開視線,頓時脊背生寒,戰戰兢兢道:“聞先生,西服我讓人替您熨好了送過來。”

“不必。”聞堰寒說,“我不喜旁人碰我的東西。”

總經理連連應聲,仍舊驚魂未定。

聞堰寒側目,同身側的人說話時,語氣明顯比先前柔和了幾分:“不是說要試E92?怎麽就這會功夫,又想試別的了?”

“我就随便看看,沒說要試。”溫幾栩一一掃過,反将一軍道:“你怎麽只想着比賽。難道比賽過後我就不能過來玩了?反正這什麽場地都有,到時候約幾個朋友一起,還能飙車玩點刺激的。”

聞堰寒漆黑的瞳眸像是黑曜石,輕哂道:“這次的行程還沒結束,就惦記着下次,你倒是會給我安排。”

溫幾栩彎唇,不以為意地擡眸:“總要勞逸結合放松一下嘛,而且和我在一起,你難道不開心嗎?”

聞堰寒低笑一聲,不語。

這一幕倒是讓熟悉他脾性的人倍覺詫異,對眼前這位漂亮又精致的小姐不由得生出幾分肅靜。

溫幾栩最後還是挑了E92,聞堰寒坐在副駕,就像是考試的時候老師在旁邊看你答題,緊張、忐忑及一系列複雜的情緒湧上來,第一次漂移竟然滑了胎,與地面摩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幾乎是在那刻,溫幾栩的餘光看到他輕皺眉梢。

在終點停下後,溫幾栩搓了搓掌心,緩解微潮的汗意。

“栩栩,你在緊張什麽?”

清淩的嗓音響起,在耳畔卷起一陣涼意。

溫幾栩自知剛才的表現差勁,別說是能進決賽的水準,就算是初學者都覺得丢人。

“剛才沒發揮好是因為……”你在旁邊看着我。

溫幾栩頓住,思緒飛快轉動。

若她說她曾将他視做偶像、榜樣,豈不是平白增添了他在感情上的氣焰,于是搖頭,故作高深地嘆氣:“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聞堰寒啞然失笑,拿出一方錦帕來,仔細地擦着她布滿潮意的手,絲帕不知是什麽材質的,柔軟,沁涼,所過之際,帶着淺淡的沉香木香氣,手心很快就恢複了幹燥。

襯衣領口松散地敞着,他逆着光,耳骨之上的那枚鑽釘閃着零星的碎光,淩厲的五官輪廓被光影模糊成明暗兩面,有種神明給予世人恩賜的距離感。

溫幾栩張了張唇,最終什麽也沒說,安靜地感受着萦繞在彼此間難得的歲月靜好。

直到她的手重新落在方向盤上,聞堰寒才淡聲道:“不要把這場比賽看得太重要,栩栩,你以後會走得更遠、更高,心态不能總像現在這樣脆弱。”

溫幾栩又問:“你十五歲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時候,也像我這樣嗎?”

“沒有。”聞堰寒慢條斯理地收起錦帕,徐徐道:“我和你的出發點不一樣,我不想贏,也不是因為熱愛。”

當年聞家內部的厮殺有多驚心動魄,溫幾栩早聽說過無數個版本,每一個都比早些年的狗血豪門劇還刺激,只是讓人意外的是,上位後的聞仲衍僅有一子,自妻子離世後,再未婚娶,時常為衆人所樂道。

而作為大家族唯一的嫡系繼承人,玩賽車這麽危險的游戲,無疑是将整個聞氏的根基架在刀刃上,不說別的,但凡哪個虎視眈眈盯着的旁支在聞堰寒的車上動手腳,聞仲衍數十年來構建的商業帝國,大權旁落不過只在一瞬。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選擇賽車竟然不是因為熱愛。

“為什麽……?”

溫幾栩側眸,對上一雙冰冷沉寂的眼睛,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溫幾栩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段時間她與他的關系看似好像突飛猛進,卻并未有着太過實質的進展,有關他的過去、習慣、癖好,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她連他常年戴着的那串沉香的淵源都不知道。

“聞堰寒。”溫幾栩正色喚他的名字,“你不是說,我從未試着了解過你嗎?可我覺得,是你設防太高,才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我在你面前就像是一張白紙,而你呢,你所有的秘密都被你藏在深處。”

聞堰寒神情松動,并未打斷她的話。

溫幾栩鼓足一口氣道:“或許你應該嘗試着對我打開心扉,不用很多的。在你不夠信任我的時候,只需要一點一點、每天一點地告訴我,久到積累得足夠多——”

她望着他良久,聞堰寒才說,”栩栩,你未必想知道真相。有些東西只需要抓住一點就夠了,越是深究,越是無力。“

迎上他深邃的視線,溫幾栩從中捕捉到了上位者的警惕與周旋,像是一根絲線懸在她的心口,她讨厭這種觸不到底的感覺。

她不是足夠有耐心的獵人,需要明确地看到獵物為她露出的臣服姿态,哪怕是溫吞如遲硯,也會在這種時刻,向她展現出內心的脆弱與柔軟。

這是她追了聞堰寒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生出洩氣的挫敗感。

可是他明明失控地吻了她,和她做了那麽多越界的事,他卻不願意把心交給她。或許江鶴軒說的沒錯,所有人的警告也沒錯,聞堰寒不是她玩得起的人,他從骨子裏就是一個淡漠的人。

溫幾栩從小到大受的委屈都沒這一天在聞堰寒身上的多,先前被他斥責的情緒如潮汐般争湧而出,濕了眼眶。

“我知道了,你就是只想和我玩玩而已,所以在你眼裏,我和別人有什麽區別?”

小姑娘的眼淚說掉就掉,啜泣的聲音伴随着嬌縱的語氣,捂着臉不願意同他說話,聞堰寒的心像是被刺了一道,針紮似地疼。

他伸手欲撫她的背,卻生出幾分手足無措的慌亂來,擰着的眉間久久無法展平。

“我沒想和你玩。”聞堰寒将她拉至自己的方向,掌心捧着她的臉,兩滴淚痕挂在白皙的臉上,格外惹人疼,泫然欲泣的聲調在耳畔回蕩,把他好不容易冷下來的心攪得天翻地覆。

聞堰寒沉沉地嘆了口氣,“想和我玩玩而已的是你,一步步看我淪陷卻隔岸觀火的是你。真正讓人不安的,也是你。”

勾着他的心,高懸,下墜,最後低入塵埃裏。

而他也是這場釣系游戲裏的幕後主使,縱容着她玩弄他的真心。

溫幾栩聽到他的話,被深舀暗沉的眸子注視着,像是深谙會哭的孩子最有理,聲淚俱下地控訴道:“我對你還不夠認真嗎,什麽都跟你講,什麽都和你說,就差把我這個人剖開給你看了……”

當然誇張的成分占多,她就是覺得不公平,并且極力推翻兩人之間的地位差。

“不是我不願意和你交心。”聞堰寒擦去她眼角的淚,深眸底下暗藏洶湧,“只是你覺得,那時候,你還能随時抽身離去嗎?”

溫幾栩哭聲漸止,抽噎吸着氣,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裝下去,她好像被他看穿了,她在他面前似乎從來都是透明的。

他知道她在玩他。

“我沒你想得那麽壞,聞堰寒。”

溫幾栩近乎呢喃地說,熏紅的眼尾看上去可憐極了,她知道聞堰寒一定會心軟,卻不敢直視那雙眼睛,如果此刻擡眸,定能望見一片漆黑暮色。

“但願你能記住你的話。”

鬧騰發洩一陣後,溫幾栩的狀态回來了。

連跑三圈,加上有聞堰寒的指點,對時間和技巧的掌控逐漸得心應手,連一向嚴苛到吝于誇贊的聞堰寒都松了口,讓她歇會。

直到夜幕降下,她才意猶未盡地下了車。

晚餐理應是同他一起的,玻璃房坐落在人工湖中央,對岸搭建的舞臺金屬感頗重,調子深情的歌聲越過湖水溢了過來,溫幾栩淡淡掃了一眼,便認出這是紅了數年、一票難搶的頂流歌手。

岑然有一段時間很迷戀他的傷感專輯,覺得愛而不得的調性很有代入感,像她和溫沉如的感情,溫幾栩為了幫她搶票,在微博關注了幾個黃牛,也順帶關注了頂流,偶爾主頁刷到了還會習慣性地點個贊,因為岑然會翻牆來微博看她的近況。

實際上麽,溫幾栩對頂流并不感冒,還覺得那些歌詞太矯情。

也不知道眼前這位京圈太子爺是怎麽想到将他請過來的,就因為她随手點的贊?

可惜她根本沒覺得浪漫,還不如帶她去他的寶貝車庫裏摸一圈呢。

察覺到溫幾栩情緒不高,精心烹饪的菜肴也沒能到大小姐的青睐,反倒是對着一碗奶油蘑菇湯勉強多喝了兩口。

先前談及車時,她的問題像連珠炮蛋似的甩過來,現在回歸到日常生活,溫幾栩又像是變了一個人,清冷,安靜,同最初見到她時的熱烈和明媚大相徑庭。

“不喜歡嗎?”

“還行吧,味道确實一般般,還沒有宜城的西餐廳水平高。”溫幾栩點評,“我吃飽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缱绻的歌聲還在耳邊款款回響,聞堰寒握着印着暗紋的金屬叉子一頓,落在法式深盤裏,清脆聲響格外悅耳。

“你晚上還有別的安排?”

“沒有。”溫幾栩根本沒看他的表情,低眸玩着手指,欣賞着自己的修得圓整的指甲,“我只是困了,想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早起訓練。”

早起是她慣用的借口,只不過每次的情景都全然不同,她可以用來躲他失控的吻,也能漫不經心地拉開同他的距離。

聞堰寒沒再說什麽,吩咐鄭叔将她送回星火基地。

兩人坐在後排,溫幾栩靠在窗邊閉目養神,同來時纏着他又摸又蹭的主動全然不同。

明明現在才是她們之間該有的正常狀态,聞堰寒卻像是食髓知味的人陡然斷了續命的毒,過大的落差讓他有種茫然的失措感,瘾從四肢百骸浮上來,仿佛是在嘲諷他,想要戒掉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聞堰寒煩躁地揉着眉心,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有被感情困擾,更可怕的是,他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連可參照的樣本都沒有。

思緒理了又理,然而感情的玄妙酸澀滋味,再怎樣梳理也不過無濟于事。

聞堰寒的目光在她沉靜的睡顏上停留許久,久到連鄭叔都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看後排的情況,揣測先前還幹柴烈火一般的兩人是不是鬧了矛盾。

将西服蓋在她身上,溫幾栩動了一下,無意識地皺起眉,發出一聲呢喃。

“栩栩。”聞堰寒喚她,卻只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像是累極了似的,沒有回應。

聞堰寒的心像是空了一塊,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讓他有些慌亂,眉心越蹙越緊,在如墨般的夜色裏,沉地像是看不見底的海。

溫幾栩今天的确是從身到心都疲憊至極,但她一向淺眠,還有認床的壞毛病,車上又窄又不舒服,根本不可能睡着。

她故意裝睡,就是不想理聞堰寒。

慶幸他還沒有到對她完全熟悉的地步,沒有看出她的把戲。

溫幾栩松了一口氣,呼吸都都變得平穩了些許。

下一秒,額間卻印上一個吻。

不似以往的纏綿旖旎、失控彌亂,是輕柔的、小心翼翼的。

情窦初開似的吻。

溫幾栩眼睫顫了顫,羽扇般的睫毛掃過他的下颚。

不知是誰的心跳漏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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