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黎明
第25章 黎明
◎fallinlove◎
回去的路上, 溫幾栩從頭到尾都在裝睡,假裝不知道他吻過她,打算晾他幾天。
下了車,和聞堰寒說了句再見, 就逃竄似地進了星火園區的大門, 獨留聞堰寒隔着車窗遙望她的背影良久。
直到細雨如絲般飄落, 模糊了早已消失在盡頭的視線,聞堰寒才啓唇, “回去吧。”
鄭叔:“少爺,溫小姐離開後,您足足發呆了十六分鐘。”
後座的人目光掃過來, 淡淡開口, “用不着提醒我。”
溫和平靜的神色下, 是竭力維持也難以平複的心。
“溫小姐和少爺挺般配的, 性子活潑,也有趣, 正好和少爺的沉悶互補……”鄭叔悠悠感慨着,卻對上一雙警告的視線。
“你今天的話好像格外多。”
鄭叔哽住,輕笑:“我只是想起了我家那孩子,不免多說了兩句。少爺,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心思很好猜,不願同你說話, 多半是生氣了。這個時候要主動些, 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才不會越累越多。”
見後座的人沒有制止他的意思,鄭叔繼續道:“其實要緩和關系也不難, 送她最需要的禮物, 關注她的情緒, 讓她知道你在意她。我女兒每次和我吵架的時候,做父親的心裏也難受,特別害怕被她抛棄,怕她什麽事也不跟父母講,親情變得越來越淡薄……”
“鄭叔,我不是在養女兒。”
鄭叔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以為只不過是尋常的置氣,搖搖頭笑:“感情都是一樣的道理。”
若是鄭叔那時恰好回頭,看到溫幾栩戴上聞堰寒常年不離身的那串沉香木,恐怕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沉靜。
聞堰寒阖眸,閉上眼,周遭萦繞的氣息仿若揮之不去,眼前又浮現出那張嬌俏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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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從不敢提及聞家秘辛,所有的好奇心都只會咽入腹中,誰都知道惹怒他的代價,當年廢掉岑奚一條腿,讓她們一家茍延殘喘的時候,就該明白,他比他那忍讓的父親狠戾百倍前倍。
唯有溫幾栩,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想揭開他的傷疤。
明知她懷着七分假意,和不知幾分的真情,他卻仍要飛蛾撲火似地往裏踏步。
真是無可救藥。
聞堰寒自嘲地勾起嘴角。
—
決賽前兩天,通體嶄新的E36被平板車運進來時,不少人都探頭出來圍觀,問是不是老板給大家添置的新物件,得知是由溫幾栩簽收時,大家神色各異,只有溫幾栩一臉莫名。
徐競檢查了一番主要部件,調侃:“誰這麽大手筆,幾十萬的東西說送就送,還挺懂車,看來是個行家。”
汪珂則不客氣地左摸摸右看看,也跟着說了一句:“哇小溫姐,送禮物的人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耶!小溫姐實力在線,又有這麽輛改地挺不錯的工具,決賽穩了!”
隊裏幾個人都是行動派,沒幾分鐘就跟着楊雪把輪毂參數都調了出來,懸架角度、輪胎軌跡、轉數等各個數據都很精準。
“小溫這車調得不錯,水平近乎可以碾壓我們這的賽車工程師了。”楊雪滑動着電腦屏幕,看完3D投影的指标後,不免對調參數的人多了幾分好奇,“誰送你的啊小溫?”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溫幾栩身上,不等溫幾栩回答,沒骨氣的隊友先倒戈了,輕侃:“這麽大方,溫溫可不能辜負人家,哪天時機到了邀請過來一起吃頓飯呗!”
“哈哈哈哈哈說不定大家都認識,到時候一見面發現都是老熟人。”
“老熟人更好,都不用磨合,直接就能走結婚流程。”
“……”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調侃着,越說越離譜,似乎不約而同地将人當成了江鶴軒,畢竟他一向出手闊綽,每次給溫幾栩準備驚喜的時候,還會順便給大家帶上一份,做人做事都極為妥帖,星火隊裏幾乎沒有不喜歡這位’編外人員‘的。
溫幾栩卻不這麽想。
江鶴軒哪裏懂車,開車和平時完全就是兩個人,誰能想到混不吝的江少爺,在高速上又慫又怕,頻繁被後頭的車超了去,沒骨氣地央求換溫幾栩來掌方向盤。
心裏有了大致的猜想,溫幾栩卻不好明說那人的名字,把汪珂從駕駛位裏拽了出來。“汪珂你先別試車,萬一送錯了還得原封不動還回去。”
汪珂不情不願:“電話和名字都是你的,怎麽可能搞錯。小溫姐怎麽最近變小氣了——”汪珂笑得神秘莫測,拉長尾音高呼:“難道這車是定情信物?”
剛訓練完趙梓旭見衆人都擠作一團,大步跨了過來,待走進看清型號後,神色複雜地看了溫幾栩一眼,在她轉身去吸煙區打電話時,跟了上去。
汪珂試圖抓住趙梓旭的衣擺,卻撲了空,“旭哥你幹嘛去,小溫姐在給江少煲電話粥呢,就別當電燈泡了。”
趙梓旭沒回頭:“老子抽根煙而已,誰要聽她牆角了?”
被嗆的汪珂轉頭跟楊雪嘟囔:“旭哥怎麽吃了炸藥一樣。”
楊雪:“比賽前的情緒波動很正常。他今年參加的比賽太多了,卻都沒拿到什麽像樣的名次,心情糟糕也難免,你少惹他。”
汪珂四處看了幾眼,确認趙梓旭走遠了以後,才壓低了聲音同楊雪道:“雪姐,你說旭哥最近是不是缺錢啊?我好幾次撞見他半夜才回宿舍,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打火機,印着的logo好像是地下賽賭場的。”
“還有一個更奇怪的事,小溫姐前兩天請假出去,旭哥好像在跟蹤她……”汪珂的話讓楊雪若有所思地擡眸,正想斥責這孩子別胡亂猜測,就聽到他說:“你說他該不會是綁架小溫姐,好威脅江少拿錢吧?”
溫幾栩在同聞堰寒的聊天框猶豫了會,不遠處的房內傳來汪珂的一聲哀嚎,打斷了她的思緒,溫幾栩還是選擇了撥通他的電話。
冷冽的、帶着暴雪氣息的嗓音響起:“收到了?”
溫幾栩頓了頓,聽到他那邊車輪碾過雪地幹枯樹枝的聲響,“你不在國內嗎?”
“目前不在。”
最近國際上沒有正在進行的大型賽事,溫幾栩也猜不出此刻他究竟在哪片土地上,按耐住試探的心思,當下之際是先把她的問題解決。
“為什麽突然送我車?這麽貴重的東西,也不提前告知,萬一我剛好有這個型號的車,你不就白費心思了?”折手一轉還得虧百分之三四十呢,有錢也經不起這麽造啊。
大洋彼岸,聞堰寒靠坐在車前蓋上,落雪萦了滿身,旁邊幾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在數米開外用意味深長的表情看着他,用英文調侃他,說Vincent怎麽會同女孩聊天,是不是fall in love(墜入愛河)了。
聞堰寒直接無視這群對他的感情分外關心的舊友,呼出的熱氣在紛飛的雪花中化作濃霜。
“這是在興師問罪,怪我先斬後奏麽?”他輕笑一聲,語氣帶了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她要是有,前幾天就不會在連山試,對于答案,彼此心照不宣。
“決賽的場地我親自去看過,車的參數已經按你的習慣調過了,如果沒有意外,不需要再大幅調整。”
他略一停頓,“栩栩,我只怕輕視了你。你知道,這份禮物根本擔不起那兩個詞。”
鑰匙扣在指尖轉着圈,溫幾栩清瘦的脊背貼着牆,被聞堰寒的直白哄地心情好了些,“你這話說得沒錯,我可不是那種別人随便送點東西就會迷地暈頭轉向的戀愛腦。”
“嗯。”
他輕聲應和,面上浮出的缱绻笑意,引得不遠處傳來誇張的揶揄和口哨聲,“you are done(你完蛋了)”穿過飛雪漫過來,聞堰寒背過身去,只留給八卦的舊友們一個清傲冷冽的背影。
“我值得全世界最好的。”溫幾栩說。
聽到那端傳來一聲極低的淺笑,溫幾栩不樂意了:“你笑什麽?莫非覺得我說的不對?”
“我的看法和你一樣。”
溫幾栩:“這還差不多。”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栩栩,我要你用它去拿屬于你的第一個冠軍。”
聞堰寒的話像是墜入湖中的一顆石子,讓溫幾栩的心泛起陣陣漣漪,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他不會像旁人一樣,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嘲笑她的野心,而是朝她伸出手,引導她走向自己的嶄新人生。
溫幾栩挽唇,“聞堰寒,你有時候還挺會撩的,都不用前人栽樹了。”
聞堰寒:“你還想讓後人乘涼?”
“不行!”溫幾栩斬釘截鐵,“我既不想栽樹,也不想後人來侵占成果。我比較自私,什麽東西都要完整的、全心全意的,被分走一點都不行。”
江鶴軒說她這是貪得無厭,是雙标。換作旁人,恐怕早就惱羞成怒地罵她了。
“你倒是挺坦誠。”
溫幾栩對聞堰寒難得的贊許很是受用,“你不會覺得我太貪心了嗎?”
“會。”聞堰寒說,“但是我可以滿足你的貪心。”
溫幾栩展平的嘴角越翹越高,心情像是被溫熱的水泡得軟乎乎、輕飄飄的。
明明什麽話都沒說,聞堰寒卻好似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一般,低聲問:“不生氣了?”
“那天我就原諒你了啊,我才不生隔夜的氣呢。”
“是麽。”聞堰寒淡聲道,“可是回去的路上你都沒理我。”
“我是真的睡着了。睡着了要怎麽理你,要是說夢話,或者夢游抱你——”她壞心眼地故意停頓了一下,說:“豈不是會吓死太子?”
聞堰寒從善如流:“那就當栩栩那天說的全是真話。”
老狐貍,怎麽話題七拐八繞到這裏都還給她挖坑。
溫幾栩輕哼一聲,轉念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一周後。”
“啊——”溫幾栩皺眉,對他的行程非常不滿,“那你不就趕不上我的決賽了?”
“我可以看現場直播。”
聞堰寒都這麽說了,看來是真的沒辦法回來,溫幾栩倒并不覺得難過,嘴上仍免不了嘟囔:“上次你就錯過了。”
溫幾栩嘆息:“看來我們之間注定有一些遺憾。”
她以為他會說出安慰的話,或者類似于要她體諒,因為江鶴軒向來這樣,做不到的事情往往會選擇用更多的物質和道歉來補償,反正把她哄高興了,她心眼也沒那麽小。
落葉悠然墜地,落日熔金,溫幾栩纖細的身影被夕陽鍍上一層柔光,目光無焦距地落在遠處,像是越過山海抵達彼岸。
聞堰寒望着廣袤無垠的雪地,好似也感受到了這個冬季的不同尋常,耳畔回蕩着少女靈動而真實的嗓音,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賦予了生機。
他輕聲說:“來日方長。”
還會有很多很多個瞬間。
他會見證她的每一個高光時刻。
-
漂移賽決賽階段是兩兩發車制,根據積分賽的排名劃分組段,車手PK,每次淘汰一人,獲勝的人進入下一輪。
往常能夠進入到最後一輪角逐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車手,頭一次見到新人的面孔,還是個腰細腿長的明豔禦姐,場下觀衆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吶喊聲如浪潮般湧動。
趙梓旭在決賽中發揮地很一般,沒能跻身前十,早早退場和陳經理等人坐在觀衆席上,遠遠地看着賽道裏僅剩的兩輛車作最後的角逐。
其中一輛,映着星火的logo,裏邊坐着的,是不過十九歲的年輕女孩。
人群為她尖叫、瘋狂,就連揮舞着刺眼應援牌的汪珂,此刻也完全融入其中,一點也不顯得突兀,好像在他止步不前的時段裏,溫幾栩早就走在了更寬、更廣的路。
溫幾栩的車如獵豹一般迅疾、強勢,每一個甩尾的動作都幹脆利落,漂亮程度不亞于任何一場驚心動魄的表演賽。
直到E92的車頭率先0.01秒躍過終點,近乎全場起立,尖銳暴鳴聲響起,炫彩禮花帶噴灑在她的身上,将星火的隊服染上細碎的光芒,溫幾栩高站在頒獎臺上,纖細的手臂舉起沉重冠軍獎杯,迎接衆人的歡呼。
“小溫姐好厲害,我就知道她能奪冠!!“氣氛組汪珂激動地跟着粉絲狂呼溫幾栩的名字,引得她朝他們的方向遙望了一眼。
“那輛車是聞堰寒給她調的,有世界錦标賽冠軍親自指導,不奪冠才說不過去吧。”
似是訝異于一向圓滑的趙梓旭,也會說出夾槍帶棒的譏諷話語,陳經理解圍緩和道:“小溫有這樣的機遇是好事,但她這次的成績,也是自己的努力的功勞,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不能完全歸功于外力。”
趙梓旭嗤笑一聲,沒說話。
散場後,不少粉絲聞着溫幾栩要簽名,有的是簽在本場賽事的紀念旗、周邊、海報上,有的則古怪地要求簽在手背、臉頰,溫幾栩也寵粉,大方地滿足了熱情的粉絲。
好不容易抽身出來,星火整隊才齊聚高檔中餐館,為她慶賀,包廂裏出現了意料之外的面孔,江鶴軒将彩帶噴在地上,風流倜傥的俊顏迷地服務員紅了臉。
“祝我們溫大小姐永遠熱烈,永遠發光,永遠第一!”
知道溫幾栩不喜歡身上沾上那些亮片,江鶴軒揮手,包廂地面很快被打掃幹淨。
數月沒見,溫幾栩又驚又喜,嘴上卻不肯便宜他,“跟在江叔叔身邊就是不一樣,收拾得人模狗樣的。”
“下次想誇我帥麻煩直說,我們倆十幾年的情誼,用不着拐彎抹角。”
“江鶴軒你還是那麽不要臉。”
溫幾栩擡腳踢他,江鶴軒唇邊噙着的笑意未減,含笑凝着她,漫不經心地往後退了一步,剛好避開她的攻擊,那副雅痞之中帶着點肆意的模樣,配合着他新換的微分碎蓋發型,倒有幾分迷得小姑娘死去活來的壞勁。
溫幾栩拉開椅子坐下,都是熟人,也沒講究什麽主次位,江鶴軒自然地在她身側落座,俨然又擔起了照顧女士的貼心管家角色,又是倒水、又是布菜的,衆人習以為常。
兩人照例拌了幾句嘴,江鶴軒放在桌面的手機叮鈴一聲響,他不耐地皺眉,掃了一眼後,困擾他多日的難題終于有了發洩口。
江鶴軒壓低嗓音,“遲硯真的好煩,三番五次騷擾我,要不是我爸三令五申地誇贊他,說日後或許會有合作,我真想把他給拉黑了。”
溫幾栩:“他?騷擾你?”這樣的詞怎麽也不該出現在光風霁月的遲硯身上。
江鶴軒翻出兩人的聊天記錄給她看,“他可能察覺出了什麽,總在試探我,問你在哪個國家,申請的大學叫什麽名字,說他可能有人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還要幫你寫推薦信。”
“……”
倒是遲硯的風格。
“我和他都分手那麽久了,他怎麽還沒放下……”到底是曾經喜歡過的人,溫幾栩說不出傷人的話,況且追遲硯的人不在少數,何必揪着過去。
江鶴軒抿了一口白酒,“溫大小姐魅力大呗,你自己捅的簍子最好你自己收拾,我快頂不住了。”
面對江鶴軒的嘲諷,溫幾栩翻了個白眼,皺眉:“你都會喝白的了?本事見漲啊。”
“你江少能喝半斤白的。”
溫幾栩:“誰稀罕似的,人家上流人士都以喝昂貴的陳年酒釀為榮,哪有人跟你比能喝多少斤,粗俗。”
江鶴軒搖搖頭,想笑溫幾栩沒上過生意場,不知個中曲折,見她不知何時拿起手機,對話框頂部是V.,連備注都沒有,他卻一眼認出是聞堰寒。
喉間的話壓了回去,一口烈酒見了底。
他別開眼,說:“溫溫,越光集團有個新品交接儀式,溫沉如也會參加,大概這幾天就到。”
“他要來海市?”
溫幾栩指尖頓住,側眸看向江鶴軒,明明才喝了一杯,他眸中卻好似有醉意浮現,望着她的眼神多了份陰郁,“這一次我不一定幫得了你,你自己注意一下。”
“知道了。”溫幾栩沒放在心上,滿腦子都是聞堰寒剛才給她發的照片,霧雪皚皚中,一輛改裝過的四驅車停在冰面,無邊無際的白像是連着天際,世界盡頭般望不到底。
手機消息彈出來。
[V.:要不要瘋狂一把]
溫幾栩敲字回複:[怎麽瘋狂?]
[V.:二十分鐘後,我的私人航班會來接你]
溫幾栩的心凝滞了半秒。
包廂內,隊友們談笑風生,陳經理在和徐競讨論閩南特色菜系,汪珂和另外兩個年輕人在打競技游戲,雪姐和劉阿姨在育兒經上一拍即合,江鶴軒垂頭望着空底的酒杯出神。
而此刻,萬裏之外,植被從泛黃到覆滿白霜,越過重重深海,隔着七個小時時差的聞堰寒,給了她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奇選擇,是一場未知旅途的冒險,讓她生出一種頭重腳輕的玄妙感。
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渾身血液逐漸沸騰着,催促着心底的聲音作出回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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