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中毒

中毒

在玄機閣工作的好處是，不用擔心被人報複，即使任務失敗了，也不會讓你罰款。

但在玄機閣工作的不好之處就在于，如果任務失敗了，你拿不到一分錢。更要命的是，玄機閣的員工，沒有基礎工資。

玄機閣的任務本就難搶，好不容易接到一個，結果還失敗了。

不過好的是自己還有個老娘，雖然不知道她天天做些什麽工作，但好歹能養一養她這個沒出息的女兒，就是特備喜歡罵她沒用罷了。

挨罵就挨罵，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媽媽說到底還是愛女兒的！

浮遙坐在被自己踩過的石凳上，心裏這樣安慰自己，垂着眼看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

算算時間，他差不多也該醒過來了。

本來浮遙是想要一走了之的，地上的男人誰愛管誰管去。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她暗袋裏的另一種粉末弄撒，還讓自己吸到了。

那可不是簡單的安眠藥，那是一種慢性劇毒！

關鍵是這個解藥浮遙也沒帶在身上，現在好了，還得等人醒了，跟人家解釋。

難不成，還要把他丢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

浮遙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荔枝，這讓她怎麽荔枝？！

她忽然想到，這人是個看不見的，平日裏也應該是一直閉着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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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他剛醒的時候，會睜開眼睛嗎？雖然說一般都是睜開眼睛才能感覺到自己醒了吧？可是她沒有像他這樣的經歷，她也不太清楚啊。

還有一種說法，浮遙經常在小說裏看到的。

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醒來的特征就是睫毛或者小手指動了動。

小手指……手好端端地放在那裏。書上寫的都是什麽“不易被人察覺”、“微不可察”，所以她到底能不能觀察出來？

至于睫毛麽，浮遙蹲在男人側邊，低着頭去看他的眼睫毛。

動了？好像又沒動，還是說風吹的？

——

寧星做了個不太安穩的夢。

夢裏什麽都沒有，但他感覺有什麽東西限制着他，讓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有人的呼吸，離他特別近，帶着熱氣，撲向他的臉。

有些癢……

身體本能地作出反應，他立刻推開蹲在他身側的人，同時自己也坐起身來。

浮遙遭他這麽一推，給推懵了，也沒來得及去看他到底睜沒睜開過眼睛。總之當她緩過神時，男人已經站了起來，和之前并無什麽異常。

只是他的鎮定，超出浮遙的意料之外。

“玉碎了？”

他這麽冷靜，倒真有些吓人。

浮遙說話都有些磕絆：“碎、碎了。”

什麽玩意？他要黑化了？

結果人家說了一句：“那算了。”

浮遙：“？”

浮遙：“等等等等，什麽叫算了？”

男人開始尋找他的琴，浮遙把琴遞給他，他接過：“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不然，你賠我錢？”

浮遙連忙擺手：“不了不了。”

開什麽玩笑，她一分錢沒掙到就算了，還要倒貼？

男人沒再說什麽，打算走了，是真不同她計較的意思。

浮遙立刻拉住他，有些為難了：“那個……”

“還有什麽事？”

“你還記得你當時把我的另一種藥翻出來撒了一片嗎？你還吸了很多。”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想了起來：“記得。”

浮遙：“那是慢性劇毒，不解毒你就會死的。”

寧星：“……”

他深呼吸一口，用心感受周身經脈，發現自己的确中了毒，只是流動十分緩慢，不會立刻蔓延全身。

她沒騙他。

寧星只好道：“那你把解藥給我。”

“解藥我沒帶，得回家拿。這樣，你是在這裏等我給你帶過來，還是……”可能浮遙自己也覺得這樣說，估計正常人都會覺得她會跑路，更何況對面還是個看不見她長什麽樣的，于是艱難道，“還是，你跟我一起回家取？”

寧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開始尋找自己的琴袋。

浮遙見狀，又幫了他一把，把琴袋遞給他。

他把琴安置好，一個多餘的字也不願意多說：“帶路。”

浮遙想，太好了，這人還是可以很善解人意的。

而且還很好說話。

不過她很快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她怎麽帶路？拉着他的手？

不行不行，再怎麽說，他們今天才認識呢。

而且把藥給他之後，他們就橋歸橋路歸路，此後估計再也不會有聯系了。

那要怎麽給他帶路呢，有些麻煩啊……

思索片刻後，浮遙看着自己之前被男人劃了幾道口子的袖子，順着口子的紋路把它扯破，正好撕成一根繩子。

浮遙把繩子的一端遞給男人：“這樣，你牽着這頭，我牽着那頭，這樣我就可以給你帶路了。”

男人——寧星雖然看不見，但他還是低了低頭，少頃，終于忍無可忍地擡起頭道：“你溜狗呢？”

浮遙立刻對他進行安撫：“大哥消消氣，你想啊，不這樣我怎麽給你帶路？不然我們兩個牽小手嗎？不太好吧？”

寧星覺得自己腦子可能出了點問題。

因為，他覺得，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說的話，真就挺有道理的。

——

太尴尬了。

太尴尬了！

路過的每一個人，都要往他們這裏看上兩眼。

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新型“導盲犬”……呸呸呸，她怎麽能把自己比喻成狗？！

或許現在的他們的确有些狼狽，畢竟剛剛惡鬥一場。但是，也不至于每個人都向他們行“注目禮”吧？路過的狗都要“汪”一聲！

浮遙已經盡量選擇了人少的路回家，但還是無法讓大街上只剩他們兩個人。

路邊的紅綠燈，在紅燈時，會發出不急不慢的滴答聲。

而當它轉變為快速激烈的敲擊聲時，紅燈變成綠燈，行人可以穿過馬路。

雖然覺得寧星可能知道過馬路是有臺階的，浮遙還是不情不願地提醒了一下。

“注意有個臺階啊，要過馬路了。”

寧星當然知道。

失明好幾年了，不至于一個馬路都過不了。

地面有輕微的振動。

摩托車鳴笛的聲音越來越近。寧星猛地把浮遙往後一扯，或許是因為力氣用過了頭，也或許是因為浮遙沒有半分防備……

總之，浮遙一屁股坐在地上。

浮遙瞪圓雙眼，撐着地捂着屁股爬起來，扭過半個頭想罵人：“你在幹——”

随後她聽見一聲轟鳴，一輛高速運行的摩托車擦着她的身子駛了過去。

浮遙往後退了兩步。

“我、他，他怎麽開車的？！”

再一看，那人早就開走，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浮遙想起自己剛剛還想罵人來着。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她只好扯了一下那根“繩子”，不自然地說道：“謝謝你啊。”

“哦。”男人神色如常，“帶路。”

浮遙在心裏罵他。

裝什麽逼呢？！

——

今日不宜工作。

浮遙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

不接下這個任務，就不會損失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也不會受傷。

不接下這個任務，就不會在打鬥時，發生男人誤吸毒粉的事。

但更更重要的是，不接下這個任務，自己大概率也不會出門，此時應該是窩在沙發上打游戲。

也就不會迷茫地站在自己門口，看着搬家公司的人進進出出，門口擺着一個熟悉的行李箱，是她的東西。

“你好，”浮遙走向那個正在和工作人員交談着的、看上去很貴氣的女人，她似乎成為了這裏的新主人，“請問，這個房子……不是，這個，房子裏原來住着的那個人……”

女人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浮遙一番，恍然大悟：“你是浮晚的女兒？”

她特意從交叉的手臂中騰出一只手，指了指門口的行李箱：“那是你的東西，拿了就趕緊走吧。”

浮遙還是摸不着頭腦：“你認識我媽？那我媽呢？我們的房子呢？”

“什麽你們的房子，早就賣給我了。至于你媽麽，她說她要出國旅行，讓我幫她把行李箱留給你，她說你一定會回來拿。”

浮遙聽她這麽一說，又想起了一些事。

譬如幾天前，她的好媽媽的确說過想要出國旅行來着。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她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出國也不帶她一起的嗎？甚至還把房子給賣了？什麽都不給她留下？

等等，她差點忘記，旁邊還有個人。

男人站在不遠的地方，表情淡然，什麽也沒說。

不過，浮遙覺得，他可能什麽都聽到了。

浮遙又問道：“屋裏還有我們的東西嗎？”

“你媽給收拾的，就一個行李箱。至于其他的麽，除了被她帶走的，好像都扔了。”女人想了想，警惕地補充了一句，“家具是跟着房子一起賣給我的啊，別想着再找我要錢。”

“我沒有……”浮遙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她拉過自己的行李箱，找到一塊空地，打開迅速掃了兩眼。

只有她的一些衣物、生活必需用品和一本藥學筆記。其餘的，一概沒有。

解藥也沒有。

浮遙木這一張小臉，合上行李箱，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存款餘額，悲從中來。

幾千塊，租房子都只能十天十天的租。

還得立刻接到下一個任務，否則她吃飯怎麽辦？

浮遙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給浮晚打了個電話。

果不其然，已經關機了。

唉，她的這個媽不靠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經常想一出是一出，忽然玩個失蹤也不算什麽。

但她作為她的女兒，也好不到哪裏就是了。

實在沒去處的話，要不去唐果那裏蹭蹭？

唐果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玄機閣閣主親戚家的小孩，明明和她一樣在大學裏渾渾噩噩，畢業後卻能直接“走後門”，是任務的發布者之一。同時擔任多個江湖八卦群的群主和管理員，掌握一手江湖最新消息。

浮遙能進玄機閣，也是因為有唐果這一層關系在。

心累。

更心累的是，她還得想想怎麽和男人解釋，怎麽和他商量好關于解毒的事。

浮遙拖着行李箱來到寧星身邊，有些破罐子破摔：“你都聽見了吧？”

“聽到了。”

“解藥現在暫時沒有了，我得去買材料重新做……好在毒是慢性的，暫時不會發作。你能等嗎？”

在浮遙充滿希冀的眼光中，男人點點頭：“能。”

還好還好……浮遙剛松了一口氣，又聽男人繼續說道：“但我不能完全相信你，在沒有解毒之前，你不能離開我身邊。”

浮遙心想，這麽多意外朝她襲來，把她精神都搞得不太正常。

比如現在，她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是——

什麽意思？他要跟自己一起去唐果家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