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算計

算計

他要是真想跟着自己一起去唐果家住，那就是不要臉！

這種人怎麽能帶到朋友家裏呢？

得，她也不去了，今晚兩人睡大街吧。

浮遙真心覺得這人無理取鬧，都說會把解藥給他了，他怎麽就不信自己呢？

算了，換做自己，她也做不到就這樣把命放在一個陌生人手裏呀。

她拖着行李箱，扯扯寧星的袖子：“走啦，今晚咱們去小區前面那個天橋下面的橋洞睡吧，我去買點報紙，保暖。”

沒幾個小錢就別想着去住什麽有門有窗有床的，反正學了些功夫在身上的人也沒必要那麽講究。

男人紋絲不動，浮遙側頭瞪他一眼：“挑剔什麽呢？你有房子嗎你就挑，橋洞還算半個‘湖景房’呢，要什麽自行車。”

她說完這番話，後知後覺，人家好像本就有住的地方。

也是，她自己現在無家可歸了，看誰都好像流浪漢。

男人“嗯”了一聲，浮遙又打起了別的主意。

她不想和這個陌生人住在一起。人家不願意把命叫在自己手上，自己當然也不願意去他家住。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麽沒信任。

浮遙貼上一張笑臉，哪怕她知道寧星看不見，但氛圍是可以感受到的。這人耳朵那麽靈，誰知道他感受氣氛的能力強不強。

“我叫浮遙，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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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男人沒直接回她，“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扶搖？”

“哪有那麽文藝。”浮遙嗤笑一聲。“浮沉的浮，遙遠的遙。所以請問——您，尊姓大名啊？”

“寧星。”

“寧先生，是這樣的。也不說你家幾個房間幾個人在住吧，畢竟我倆孤男寡女，雖說大清早就亡了，但我們認識也沒多久，住一起到底不合适。我在這裏也有朋友，可以住在朋友家，帶上你肯定不合适。不如這樣，我們加個聯系方式，等我把解藥做出來了，我就聯系你，給你解藥，你覺得行嗎？”

寧星不為所動：“我覺得不怎麽行。”

“我知道，你怕我一走了之，再也找不到人了……但人與人之間還是多些信任的好，對吧？我要是想走，我早就趁着人多、趁着你看不見，我就跑路了呀，我何必跟你解釋這麽多……”

“你說得對，”寧星不緊不慢地說道，“人與人之間，還是多些信任的好。”

“所以，”他話鋒一轉，“浮小姐有什麽不放心的？”

浮遙被他這麽一嗆，就算想好了再多的借口，現在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下子下定決心。

不就是去他家住上幾天嗎？她又不是看不見，怕什麽！

但走着走着，浮遙又有些後悔自己這麽草率地跟着他走了。

就算今天把解藥所需要的所有材料買回來，處理藥材也需要花上個三四天，這段時間，真就一直住在一個陌生人家裏？

浮遙想象力豐富，不一會兒腦補出一大堆單身女子被犯罪團夥拐賣進深山做生育工具的故事，背後涼飕飕的，連忙摸出手機，想去翻一翻寧星的個人資料。

接下這活兒後，唐果把所有能查到的、關于寧星的資料都發給了她。

應該是沒有什麽不良記錄吧？有嗎？

風兒掀起她額頭前的碎發，鳥兒拍打這翅膀，停靠在樹蔭裏。

這條街，交通管制不是很好，偶有幾輛逆行的自行車和電動車在馬路和綠道上呼嘯而過。

十幾分鐘前，浮遙差點和突然竄出來的摩托車撞個滿懷，并不是因為她察覺不到周圍細微的動靜，而是因為那車開的太快，快到連她還沒反應過來，寧星就已經察覺到并拉了她一把。

她自然不會在同一件事上摔兩次跟頭。即便是翻着手機，她也依舊捕捉到了遠處電動車開過來的聲音。

與那輛摩托車不同，這輛電動車可謂收斂了許多，不過速度依舊很快。

電動車開在綠道上。這裏的綠道修在人行道靠近馬路的邊上，浮遙走在裏邊，除非電動車車主腦子抽筋要轉向脫離綠道，否則是絕對不會撞向她的。

只是，寧星走在靠綠道的那邊。

浮遙覺得憑他的聽力，壓根不需要自己的提醒，他自己就能躲。

然而——

迎面傳來小孩子的嬉笑聲，母親在後面無奈地喊道：“別跑那麽快！”

小孩跑在綠道上。

後面是送外賣的小哥，一邊騰出一只手打電話，一邊将電動車的速度又提高了兩個度。

他的外賣快要遲到了。

浮遙看見那小孩笑着扭過頭沖母親做鬼臉，絲毫沒在意身前即将來臨的危險。

不行！浮遙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要用手機幹什麽，只有一個想法，趕緊把小孩子撈過來……

但她還未伸出手，便見寧星把小孩朝自己的方向拉了過來，用手臂将小孩護了起來，此時電動車正好貼着他的手過去。

小孩子明顯被吓到了：“謝、謝謝哥哥……”

寧星收回手，什麽也沒說。浮遙瞥見他的側臉，看見他神色淡然，像是随手做了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

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麽必要，一定非得把寧星的底細弄個清清楚楚。

或許是演的？說不定這群人全是配合他做戲的，不過是為了騙她，把她賣了……但她算個什麽？人家至于這麽“大動幹戈”麽？

浮遙只想，不管真與假。

她默默把手機放回口袋裏。

也許，是個不錯的人呢？

寧星的家幹淨簡潔，多餘的家具一件沒有。

給她安排的房間也很不錯，有個向陽的小陽臺，附帶一個衛生間。

浮遙把全身的家當往房裏一撂，來到客廳。

陽臺側邊安置了一張書桌，窗子只開了中間兩扇。

寧星坐在桌前。

中午日頭正好，陽光傾灑進室內，留下一地金黃。

“你中的毒，叫歲半散。”

浮遙走到他旁邊，看見桌面上擺了幾個銀镯子。

歲半散是一種慢性毒藥，在人的經脈流動蔓延。中毒前期不會有什麽反應，但在未來的某一天，毒性會突然發作，中毒者會變得虛弱、不堪。

至于毒發的時間，取決于中毒者自身的功力。

歲半散解藥的準備工作極其繁瑣，又是将鈴蘭草曬幹、又是将寒冰蓮用水浸泡三天三夜……

雖然制作解藥的過程及其麻煩，但只要先把材料準備好，就一切都好說。

浮遙解釋時，寧星靜靜地聽着。聽完了，他忽地說道：“浮小姐，把你的手給我一下。”

浮遙被他捏着手腕比大小，又看見桌子上的那幾個镯子，心想，這人難不成想送她一個？

只聽得“咔噠”一聲，一個半開的镯子被套在她的手腕處，合攏了起來。浮遙怔怔地收回手，嘗試把镯子取下來，發現自己取不下來了。

不是吧？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寧星，給剛認識的人送這麽貴重的禮物？他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寧星卻道：“這是微型炸彈。”

浮遙：“？”

她一邊嘴上表達質疑：“真的假的？”

手上動作很是實誠——瘋狂地把镯子往下扯，平生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的骨架太大。

寧星給她展示了一個戒指環：“你可以不信，不過，我還是給你證明一下吧。這是一個沒那麽厲害的——”

他把戒指環扔在空中，戒指在被丢出去的瞬間炸成一片煙花。

浮遙看呆了，看見寧星手裏握着一個遙控器，下意識要去搶。

“這個沒用了，是操縱剛剛那個戒指的。你手上的，是另一個。”

浮遙：“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寧星說，“我中了你的毒，你着了我的道，我們之間毫無信任可言，只能以這種方式扯平，保證誰也不害誰。”

浮遙徹底看透了這個男人。

她冷笑一聲，靠在窗邊，雙手抱胸：“行吧，現在培養點信任應該也不遲吧？那我先來說說，為什麽我随身帶着毒藥。平時有這麽個愛好，但是沒害過人——你愛信不信。”

她頓了頓，接着說道：“昨晚剛配好的藥粉，應該拿小瓶子裝的，不巧的是最後幾個小瓶子，被我媽打碎了。我便拿了個小布兜裝着，和裝着催眠藥粉的那個小布兜放得挺進。今早出門匆忙，不小心一起帶上了。本來就沒對你用，是你自己掏出一把糊你一臉，我也來不及捂住你的鼻口啊。後面的那些，你都知道，我也不說了。”

也不知道那些話，寧星聽進去沒有。他沉默了一會兒，竟也做了個自我介紹：“我眼睛看不見，但在失明前對樂器比較擅長，現在靠做曲子掙錢。”

浮遙瞥見書桌旁的那把、被拿來攻擊她的琴，心想，好一個作曲家，普通的一把琴，在他手裏，既是掙錢的工具，也是打人的利器。

一種由內而外的心累蔓延全身，浮遙那點氣勢再也撐不住，歪歪扭扭地斜靠着窗：“南安路糖水巷子裏有一家藥材店，需要的材料裏面都有。平時我的藥材也是在那裏買的。”

寧星把桌子上的“暗器”全收了起來。他從不會刻意去看浮遙一眼，對人似乎總是帶了點兒漠然。

幫那個小孩子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他只是問：“什麽時候去？”

浮遙咬牙切齒：“現在就去。”

她真是一刻鐘也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