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明月皎潔

明月皎潔

郁家姐妹本因繪九那番話而低迷的情緒瞬間振奮起來。

她們緊緊看着那尚未開放的郁金香。

在君明越的手下，它的花葉緩緩舒展、逐漸伸長，兩條仿若藤蔓的花葉纏繞在兩個女子的手指上。

“我是自願的。”

溫柔的聲音，帶着難言的滄桑。

繪九一怔，被那發自真心的話語震驚到失聲。

他從未見過會主動為人類犧牲的契約靈。

但是那郁金香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一樣，說完這句話之後，整株花出現頹靡之色，再沒有解釋半分。

郁清霜緊緊抓着手上已經松軟的葉子，她沉着聲音說：“治好它，無論用什麽辦法。”

這是她第一次聽黑色郁金香說話。

在她父親健在的時候曾與她說過，因為郁金香用了太多的能量，為了保護郁家，它已經無法再像鼎盛時期那樣化為人形，更不會開口說話。

君明越僅僅一個動作就做到了其他靈醫無法做到的事，郁清霜心中的種種懷疑全被她抛在腦後。

就連這句請求也被她的情緒帶動，像是下達命令一樣嚴肅。

“我可以治愈它。”君明越話語未盡。

他在郁家姐妹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但是它從以後再也不會化為人形，只能以這幅模樣存于世間，你們該如何選擇？”

郁清露猶豫了：“這……”

她眼含憂愁，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她固然希望夜皇後能夠恢複，卻也不希望它失去本應有的一切。

化為人形是契約靈強大的證明，也是它們畢生所求。

她們沒辦法擅自做決定。

郁清露忍不住向身側的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她心裏，郁清霜的決定大于一切。她也相信，姐姐會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郁清霜沒有回頭，只是捏了捏她的手。

“既然你能讓它說一次話，那就能說第二次。”此時此刻，她頭腦冷靜，分析着君明越一言一行的目的，“你剛才是在試探我們？”

從一開始君明越的動作就讓人捉摸不透。

他和身邊那個将情緒寫在臉上的少年不同，他總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溫和又毫無攻擊性，看着像是毫無心機般被養在溫室裏不染塵世的世家公子一樣。

“郁小姐有一顆七竅玲珑心，在下确有此意。”君明越目光坦蕩，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而且我也能讓它恢複如初，不需要任何代價。”

何為見微知着？

以小見大，以事觀心，他最擅長用不起眼的事情看清一個人的心性，往往他在一句話、一個動作間決定和那人的相處模式。

而且這個定好的模式很難改變。

郁清霜眼眸一動，“你想要什麽？”

她不認為君明越這樣大費周章，是想和她說這些廢話。

“只是想向郁小姐請教一些花草知識而已。”君明越說明來意。

“就這麽簡單？”

“正是。如果郁小姐不介意，我還希望您能提供一處可以培育植物的場所，供我無條件使用一年即可。”他本來就是為了見見這裏日常的植物，現在則是稍微改變了一下計劃。

“好，我答應你。”郁清霜毫不猶豫直接應下了他的要求，君明越的條件對以植物為本的郁家輕而易舉，“但是距離開場時間不到半小時了，你必須在二十分鐘內治好它，否則一切條件作廢。”

郁清霜在收到君明越肯定的答複後，便順着他的意思帶着郁清露離開了這裏。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

繪九四處看了看，然後手臂一揮，房間裏幾個部位頓時被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靈力。

他對不明所以的君明越說：“你可能不知道監控吧？人們制造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監控就是能遠程看到其他地方畫面的一種設備。我剛才将它的聲像功能屏蔽了，你放心大膽地做吧。”

君明越了然。

他剛才也隐約發現那幾個地方的不對之處，卻不知道它的用途。經繪九一解釋，他才知曉，原來這些是類似于修界傳影術法一類的東西。

君明越難得有些感慨。

新世界的東西看來能讓他了解一段時間了。

還好他當初在秦家現身那天靈體不穩，只能讓身為契約靈的小歡看到自己，要不然他與秦舒珏相遇的第一眼，他就能把自己認出來。

君明越暫時沒打算與秦舒珏相認，他那白貓的本體還未恢複，不宜過早現身。

他再次按上郁金香碧綠的花莖。

由繪卷提供的靈力在他的手指間萦繞，漸漸地整座房間彌漫起袅袅的霧氣，它們包圍着頹敗的花朵，輕柔的安撫着。

不多時，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霧中，出現星星點點的綠色，它們與白色霧氣交織，相融成更為淺淡的綠。

所有的綠色光點受到君明越的牽引，全部往郁金香那裏湧去。

幾分鐘後，霧氣消散，黑色郁金香也随之消失了身影，出現在原地的是一個身穿淺綠色羅裙的溫婉女子。

她黑發如瀑，但仔細看去并非是純黑，而是濃郁到極致的紫色，讓人第一眼看上去産生了是黑色的錯覺。

女子眉目舒展，眼眸潋滟柔和，似是一池春水安寧婉約。

“好久不見了，山河繪卷。”

繪九在她現出人形之後就眼眸睜大，一臉不可思議，直到女子說出這句話，他才回神，指着她驚訝道：“你是當年那個救我的靈！”

他當年差點被江齊那個王八蛋強行吸取所有靈力，要不是有人中途打斷，他現在還真不一定能安穩地呆在繪卷裏。

女子淺笑道：“當年的事都過去了，如今你救我一命，算是互相抵消了。”

繪九擺擺手，立刻指向君明越：“不是我救的，是我哥救的。”

郁金香之靈轉眸看去，眼底浮現歉意，對着君明越淺淺行了個禮：“抱歉，剛才我意識不清，感謝公子救命之恩。”

“無需多禮。”君明越側身，只受了個半禮，“救你的報酬我已與郁家小姐商議過，她們還在等你。”

女子點頭，臨走前她說：“我想提醒公子一句，你身體裏似乎有着一塊與靈魂不匹配的靈魂碎片。只是你們應該都沒意識到它的存在，而且它正在吸收你的力量慢慢成長。”

話語落，她走出房間。

“多謝。”

君明越垂眸，似是想起了什麽。

“她是不是在唬你？我怎麽沒發現？”繪九撓撓頭，他感覺自己跟在君明越身邊之後，自己這個無所不能的繪卷變得特別無知。

君明越解釋：“她的能力是治愈和迷惑。”

在繪九不明所以的視線下，他說：“同理，她也能看穿一切迷障。”

“我身體裏的那個東西，屏蔽了所有人的感知。”

繪九：！！！

怎麽剛離開那個危險的契約者，君明越又出事了！

“這種不明的東西，一定要把它弄出來！”

“不急，我反倒需要它幫我做事。”

君明越又等了一會兒，算了算時間外面的幾個人應該敘舊完，他才帶着繪九出去。

郁清霜見到他們，迫人的氣勢弱了幾分，眼神感激中帶着一絲尊敬。

“你是靈醫？”

不怪她這麽猜想，在這個世界能夠救治契約靈的只有靈醫。

契約靈關乎着自己的性命，所以靈醫足以讓任何人尊敬。

君明越淺淺笑了一下，并未否認也不承認。

“我一開始不信會有這麽年輕的靈醫，也不相信有靈醫能把黛煙治好。之前對你的那些懷疑，我很抱歉。”郁清霜引着他們出來，來到三樓大廳內一處位置最佳的地方。

她看着臺上的郁清露和已變回原形的黑色郁金香，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與此同時，整點的鐘聲響起，大廳兩側突然出現一個裂隙，裏面的升降臺帶着各色未開的花卉緩緩上升。

之後，大片的郁金香在臺上綻放，所有含苞的花朵齊齊盛開。

空氣中遍布着讓人身心舒暢的溫和靈氣。

郁清霜看着比以往更加美麗的郁金香以及各色嬌豔欲滴的花朵，笑着為兩個人解釋：“黛煙的能力能夠讓他們消除所有疲憊，治愈一些身體的暗傷，這些是普通醫院無法做到的。所以我郁氏依賴她獲得無數的財富和極高的地位。”

治愈屬性的契約靈并不是沒有，但是能大規模作用到人類身上的，這朵名為黛煙的郁金香是百年來唯一的一個。

在人們沉浸之時，高臺上忽然起了霧氣。

袅娜青煙之中，煙雨朦胧之間，穿着淡色羅裙的女子對所有人清淺一笑。

霎時，那些植物系的契約靈似是受到她的影響，竟紛紛展露自己姿态最嬌豔的一面。

整個大廳徹底成了鮮花與綠草的海洋。

随後她又如霧一般消散了身影，只剩下郁清露一人。

所有人被郁金香的突然化人震撼到忘記言語。

大廳內一時寂靜到可怕。

君明越在這時感應到一股強烈的視線，他若有所感擡眸望去。果不其然，那個熟悉的人正在看他。

他想了想，對繪九低聲說了幾句，然後默默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