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幫一

一幫一

高二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講完一些要大家收心好好學習的話，就開始換座位，一二三排、四五六排輪換，江因月因此輪換到第三排去了，而賀汀還是沒變，仍然坐在講臺邊上那個位置。

每當江因月站在講臺上帶着大家朗讀的時候，賀汀就盯着她看，看她額前不聽話的在跳舞的碎發，看她右眼皮上因為低頭垂目而裸露的那顆痣，看她因為秋日流感而經常通紅的鼻尖，看她發音标準的不斷開合的唇，看她因為吞咽而顯現的甲狀軟骨的突起。賀汀甚至産生某些龌龊的想法，她想要親吻江因月，想要擁抱她，想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要她因自己而愉悅，想要她也愛自己，想要她只屬于自己。

如果江因月知道的話，一定會露出震驚且厭惡的表情吧。賀汀這樣想着，卻又忍不住繼續盯着江因月看。

第一次月考結束之後，吳永俊突然離職去隔壁市的私立高中了，換了一個年輕的女老師方潔來做他們的班主任。方潔剛來第一周，就定了新的規矩，實行“一幫一”的學習制度，這個要求一出，班上嘩然一片，成績好的擔心自己浪費時間和精力，成績差的不屑于被同齡人管教幫助，但是方潔沒有給他們時間去接受，第二天就在班會課上宣布按照剛結束的月考成績分組。

“先實行小範圍幫學，盒子裏是月考倒數十名的名字，前十名上來抽簽，抽到誰就幫助誰。”方潔把大盒子放在講臺上，按照成績排名表開始叫人，“第一個，江因月。”

江因月有些緊張和窘迫，昨天她和母親提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母親很不滿意，告訴她不要搭理，“過兩天我去找一下你們教導處的王老師，哪裏能這麽搞，成績差的無論如何也是補救不了的，這簡直就是拉你們這些好學生下水！我相信其他的家長也不會同意的……”

但是江因月也不敢忤逆這位嚴肅的新班主任，她的眼神藏在厚厚的鏡片底下，讓人無法琢磨，也更覺得害怕。江因月走上講臺，看見賀汀正饒有興趣地盯着盒子，好像她能看出什麽機關破綻似的。

“會不會有白板啊……”江因月在心裏這樣想着，抓到了一個紙團，她拆開紙團，看見龍飛鳳舞的兩個字——賀汀。

“好的，第一組是江因月、賀汀。”方潔說完又開始叫下一個名字上來抽簽。

江因月震驚地發現，在看到這個名字之後，自己居然更多的是開心，就好像獲得了心儀已久的禮物，也好像達成了長期祈禱的願望。

“學霸，請多關照。”

江因月從講臺上走下來時，賀汀用無聲的口型對她說了這句話。

賀汀比江因月想象中還要笨，江因月覺得自己已經很詳細很詳細地拆分講解了，但是三遍過後，賀汀仍然迷茫地看着她，好像方才她只是唱了幾遍鳥語。

“我是不是很笨？”賀汀趴在桌上，擡起臉問坐在對面的江因月。

江因月心裏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她還是換了個措辭說：“你只是接受起來比較慢，是我講得太快了。”

“真的嗎？”賀汀盯着她看，心裏覺得好笑，但表面還是裝作可憐的樣子。

“是的，而且之前你休學了一陣子，也還是需要時間調整。”江因月老老實實地幫她找了一個借口。

“你想不想知道我之前為什麽休學？”賀汀問她。

不想知道。江因月這樣想着，但開口卻順着賀汀說：“為什麽？”

“學霸也很八卦哦。”賀汀笑了笑說，“因為我打架打贏了。”

江因月頓時噎住了，不知道該誇她還是該說什麽。

“哈哈哈只是開玩笑啦！”賀汀擺了擺手，樂個不停。

江因月看着她的笑容，又想起自己的夢，覺得臉上開始發燙了，便立刻提出建議說：“我們來看下一題吧。”

“遵命。”賀汀強忍住笑，聽江因月開始講解下一題。

第二次月考結束，江因月的成績沒有下滑，母親胡钰才松了一口氣。

“你怎麽又出神？少和差生溝通，腦子要被傳染的。”胡钰指節輕叩飯桌，提醒江因月說。

“賀汀人挺好的。”江因月小聲說。

“挺好的，你才多大你能看得懂人心嗎？”胡钰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們這個班主任太強硬了，上次王老師和我不知道跟她講了多少道理，她就是聽不進去！非要搞這個‘一幫一’，又不是小學生了，沒有學習自主性，搞這種浪費時間的幫助能有個鬼的作用。”

江因月不敢再回嘴了，上次母親去學校抗議無果，回來發了好幾天脾氣，她可不敢再撞上這個槍口。

“你要多花時間管好自己，少去湊那些熱鬧，那些個差生都是扶不起的爛泥，沒有出息的！”胡钰又說道。

班會課上，方潔問：“經過這一個月的幫助學習，大家有什麽意見建議嗎？”

“有！”武小松舉起了手，在方潔點頭後站起來說，“跨組一幫一太不方便了，而且只有不上課不考試的晚自習才能坐到一起，學習時間很短，這樣幫助效率太低了。”

羅美珺也舉起了手回答道：“确實，武小松同學學習勁頭很足，但是我能幫助到他的時間很短。”

班上響起了稀稀拉拉的笑聲和調侃聲，羅美珺有些害羞，又坐下去埋頭學習了。

方潔點點頭，示意大家安靜，說道：“這是個問題，大家舉手表決吧，覺得需要換座位的，請舉手。”

結果除了這十組“一幫一”的，其他非幫學成員的同學也有舉手的，說是他們有時候隔着自己講題，很打擾自己的學習。

方潔于是開始調整座位，賀汀和江因月被安排在了第三排的窗邊，賀汀個子高，靠着窗邊坐，也不會擋到後面的同學。賀汀原來的那個座位換成了一個胖胖的男同學，江因月時常會覺得不習慣，平時聽課時候餘光能看見的腦袋換了一個，變成了在她左手邊的小雞啄米。

江因月的姥爺住院了，于是她的母親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很多時候都在醫院裏照顧着姥爺。

胡钰收拾着東西，一邊叮囑江因月說：“你姥爺明天手術，我今晚就要過去陪着，明早你不要太磨蹭了，買早餐不要去那種很髒的店，要注意安全！”

“好的，我知道了。”江因月點點頭，又安慰母親說，“媽媽你不要太擔心了，姥爺會好起來的。”

“你乖乖的。”胡钰摸了摸她的腦袋，提着東西出門了。

江因月站在早餐店門口，思考要不要幫賀汀帶一份早餐，畢竟她總是第三節課就開始喊肚子餓，肯定是早餐沒吃飽。江因月不知道賀汀喜歡吃什麽，但她猜想肯定和自己的口味大相徑庭，所以就按照她唯一還算熟悉的周爾爾的口味選擇了。

令江因月意外又開心的是，賀汀幾天比她還要遭到學校，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給你的。”江因月把一袋子早餐放到賀汀桌上。

賀汀迷瞪着眼睛，她今天很早就被來找姥姥的錢奶奶吵醒了，所以到了學校就趴下了。江因月放了一袋東西在她面前，蠻香的。

“快起來吃，等下早讀開始了。”江因月催促着她。

“我吃過了……”賀汀還是挺迷糊的，但她能感覺到江因月變得有些尴尬，正要拿走那一袋子東西，她又立刻清醒了，抓住袋子，嘿嘿笑說，“但我沒吃飽。”

江因月又松開了手，坐下拿出書本，準備開始背課文。

“好香啊，謝謝學霸。”賀汀咬了一大口。

“你不要老是叫我學霸。”江因月皺着眉說。

“可你就是學霸啊。”賀汀邊吃邊傻笑。

“我有名字。”江因月說。

“我知道，江因月，很好聽的名字。”賀汀思考了一下說，“那我叫你什麽？小月？阿月？因因？”

江因月的耳朵瞬間就紅了，她咬了咬牙說：“哎！随便你了！”

“你耳朵好紅。”賀汀冰涼的指尖碰到江因月發燙的耳廓，江因月吓得一哆嗦，拿着書本去走廊上背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