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對立面
對立面
江因月沉默了半分鐘,賀汀也不說話,電話裏只能聽見她們彼此的呼吸聲。
“你把定位發給我吧。”江因月說這話的時候,覺得這個聲音不像是從自己嗓子裏發出來的,好像是別的地方傳過來的別人的聲音。
“好,我等你。”但是賀汀的聲音和開心的語氣卻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讓江因月不得不相信這是真實發生的,而并非是夏夜的一場夢。
江因月去前臺付了錢,然後把自己的另一個手機交給吳淩菲,拜托她說:“我朋友家裏有點事需要我去幫忙,麻煩淩菲你幫我把這個手機帶回去充電。對不起,要你們自己打車回去。”
“沒事啦江寶,你朋友的事情更着急嘛。”吳淩菲安慰她說,“你自己開車注意安全,那個車子近光燈有點失靈,你多調幾下。”
“這個手機電量不是挺多的嘛?”周爾爾拿過手機,奇怪地問道,“還是我這就醉了?不會吧,也沒喝多少……”
江因月解釋說:“舊手機電量掉得快,我媽媽會看那個手機的定位。我怕她看到我太晚了還沒回去,又該擔心了。”
“江寶你放心,我肯定給你帶回去,不讓阿姨擔心。”吳淩菲馬上說道。
“你媽還是管你這麽緊啊?”周爾爾有些不滿地問道。
“嗯……媽媽她也是關心我。謝謝你們!我先走啦。”江因月跟她們揮手道別,趕往她心神向往的仲夏夜。
賀汀向左側卧着,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麽晚了,她把江因月叫來,意欲何為呢?她難道還愛着這個自私且冷血的人嗎?還是得知江因月失憶,所以不甘心呢?不甘心只有自己還耽溺于過往的痛苦,不願意江因月的記憶裏從未出現過自己,又或者是她想要證明,無論從來多少次,江因月還是會一樣愛上她呢——事實上,也許是她自以為春天過去,夏天會不一樣。但四季流轉是常态,愛與恨卻是對立。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雨聲驚醒了賀汀,她從地毯上起來,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還是拿起手機出門了,在電梯裏就開始打電話給江因月。
“溫小姐,我快到了。”江因月接聽了電話,匆忙解釋道,“遇到了所有的紅燈,正在等最後一個,還有十秒……”
“不着急,你注意安全。”賀汀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橫豎你都會來的,所以我不急。”
“好。”江因月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等綠燈亮起,松開腳剎,往前開了幾百米,右拐進了地下車庫。她看着指示牌,歡快地說,“我到樓下了……我好像看見你了,溫小姐,你怎麽下來了?”
賀汀沒有挂電話,她靠在停車場的承重柱上,看着車子逐漸靠近,輕聲說:“車庫有的燈壞了,總是閃,我怕你會害怕。”
“謝謝,可是你都喝酒了……”江因月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快點停好車子然後陪着溫钺上樓。
但是事與願違,江因月越是着急越是停不好車,賀汀看了一會兒,便挂掉電話走了過來,拍拍車窗,示意江因月下車:“我來停吧。”
“不用,我馬上就停好。”江因月整張臉都紅透了。
賀汀也不勉強,提醒她說:“你往左邊多打一點,就能進去。”
“好,謝謝。”江因月于是按照她的指示停好了車。
賀汀笑着沖她豎了個大拇指。
“抱歉,要你等這麽久。”江因月又道歉。
“我本來就是要等你啊。”賀汀抓住了她的左手,身子微微斜靠過去,有些虛弱地說,“但好像确實有點站不穩了。”
江因月扶着賀汀上樓,進門發現已經擺好了兩雙拖鞋。
“任小姐今天怎麽不在?”江因月忍不住問道,問出口了又有些後悔——自己是為什麽要問?又以什麽身份在問呢?今天晚上匆忙趕來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裏我一個人住。”賀汀說,“拖鞋是之前買的,預備着來客人時候穿的。”
“你和任小姐……”
“我們只是好友,之前住在她家裏是受她所托,現在我搬出來一個人住了。”賀汀微微颔首道,“之前騙了你,我很抱歉。”在江因月來之前,賀汀原本是打算繼續騙下去,同她說自己失戀了,讓她心疼自己……但是此刻面對着江因月,賀汀又忍不住和盤托出,迫不及待要告訴她自己沒有愛上其他的人。即使江因月已經忘記了她,忘記了過往她們之間的所有。
“是我過問太多了。”江因月擺擺手說,“溫小姐,你不需要道歉的。”
“但我确實是同性戀。”賀汀盯着她說道。
“……我不介意的。”江因月說完又覺得有歧義,解釋道,“我尊重且理解你的性向……我不是,我不是同性戀。”
“哦,不讨厭嗎?”賀汀突然露出哀傷的神情,靠近了問她,“你讨厭我嗎?”
“沒有!沒有讨厭。”江因月慌張後退,差點沒站穩。
“小心一點。”賀汀拽住了她,注意到她的慌亂,又很快松開了手,問她,“喝點什麽嗎?”
“白開水就好。”江因月說,“晚上吃烤肉有些鹹。”
但是賀汀拿來了一瓶酒,輕聲求道:“陪我喝點酒吧。”
“可是,你不是很難受嗎?”江因月總算記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因為我難受……”賀汀把酒倒進兩個杯子裏,遞給江因月一個,追問道,“所以你才來的嗎?”
江因月接過來酒杯,她沒法拒絕——賀汀太迷人了,她周身環繞着漫不經心的慵懶氣息,望向自己的眼神裏有真誠、有哀求、有熱情、有委屈、有深不可測的隐藏情緒,因為酒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與微啓的紅唇,甚至是下巴來不及撥開的發絲,都叫江因月移不開眼。
賀汀給她倒了一杯接一杯的酒,江因月越來越興奮,講了許多學校裏的趣事,在她完全斷片之前,恍惚聽見賀汀低聲說:“江因月,我好想你。”
賀汀把江因月抱到床上去,給她換了睡衣,親吻了她的右眼。江因月的呼吸很平穩,賀汀卻毫無睡意,坐在一邊的地上失眠。她反複問自己——愛與恨,真的只能是對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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