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吻別

八、吻別

大概是酒精跟有人陪伴的原因，意歡意識到自己一秒入夢。她已經很久沒做過清晰的夢，阿愉出生後，休息跟睡眠時間簡直就是奢侈，幾乎游走于半夢半醒意識模糊之中，清楚地聽到窗外的風聲、行人路過的腳步聲、某個方向傳來的狗叫聲，還有室內小嬰兒的輕緩的呼吸聲跟偶爾的夢呓，以及客廳挂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母親何欣夜裏總會起來幾次，然後輕手輕腳地推開掩住的房門進來檢查小嬰兒的情況。

很多時候意歡都分不清自己究竟睡沒睡，她聽到哭聲，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去檢查小嬰兒的尿布，或看看時間是否到了她的例行進食時間。有時候突然詐醒，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探小小人兒的鼻息，當實實在在的感覺到小小身體的溫暖，才如釋重負的松一口氣，看了一眼床頭櫃的鬧鐘，不過才睡了十分鐘而已。

這樣的日子讓她疲憊，更讓她感覺到充實，把她的所有生活空間跟思緒都添畫得滿滿當當，猶如在半空飛到筋疲力盡的小鳥，終于找到安全的落腳處，待腳接觸枝頭的那瞬間，前所未有的放松與滿足。

這晚她認為她應該要聽到顧雨程在洗漱間的聲音，想提醒她吹風機被她放到洗手臺底下的櫃子裏了，還想問她明天早餐吃什麽，但閉上眼已然進入了夢鄉。

第一次相親見面過後，意歡跟時征不痛不癢地溝通聯系着，他工作很忙，作息時間不太規律，所以空閑時間很多時候跟她對不上，開始每天會有電話，後面就變成了簡易的短信，內容不外乎于忙不忙、吃早（中、晚）飯沒、是否在休息、今天（明天後天）可能會下雨記得帶傘，兩個人常常不同時間地跨頻對話。

5月23日晚上11點56分：

時征：睡覺了？

5月24日上午7點04分：

意歡：今天滿課，所以很早睡了。

5月24日上午9點21分：

時征：好，注意休息。桂瀾路發生了車禍，注意安全。

5月24日上午12點03分：

意歡：好的，今天午飯是蔬菜大鍋炖。

意歡：吃飯了嗎，記得吃飯好好休息。

5月24日下午3點4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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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征：吃了，飯堂的飯菜一如既往毫無新意。

5月24日下午4點17分：

時征：今明天可能會下雨，帶傘了嗎？

5月24日晚上9點35分：

意歡：被淋成落湯雞，現在才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

5月24日晚上10點28分：

意歡：你在氣象局兼職麽？

5月24日晚上11點05分：

時征：別感冒了。

她在第二天睡醒後，發現時征的回複，他竟沒對她這句幽默的提問作出反映，意歡對此很不滿意。

幾天後時征到校門口接她，才說：“我有個一起長大的發小，小時候充當天氣播報員，長大後做了記者，站在事故現場就打電話給我讓我小心開車，現在閑着沒事，雙管齊下。”

這貼心程度，意歡笑猜：“肯定是個女生，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嘛。”她調侃道，對此非常羨慕，她小時候總是孤獨的，但同時不願承認自己害怕這種情緒，更是把內心對朋友、集體的渴望視為洪水猛獸，那時的她總是一遍一遍對自己說一個人沒什麽不好的，獨自攀登速度更快。

時征淺淺笑意，“她叫明悅，是我們的大嫂。”說完看向她，似乎要看她什麽反應。

意歡覺得他會錯意了，這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會以為她是在吃醋吧。她挑挑眉說：“明月？名字真好聽，她肯定很可愛。”

“是喜悅的悅，”時征說，“小時候她總被誇可愛，我跟她說大人們是很虛僞的，誇你可愛就是表明你不漂亮。所以後來每當有人誇她可愛，她就炸毛。”

意歡咂舌，“你小時候也太讨厭了，可愛是惹人愛的意思嘛，肯定是因為大人都誇明悅沒誇你，你嫉妒。”

時征用手背蹭蹭揚起的嘴角，他小時候對比明悅這個小女孩确實少很多誇獎的，但當然也不是嫉妒，只是小男孩多多少少的共性，喜歡惹小夥伴生氣，總愛拌嘴，反正生氣了回家睡一覺第二天繼續一起瘋玩。

“你不覺得快三十的人跟可愛這個詞很不搭麽？她還是比較喜歡別人說她優雅美麗大方。你倒是可以誇她三歲的兒子可愛。”

“女孩子永遠都可愛好麽？”意歡很不滿他的說法，哼聲道：“等我見到她，一定會大聲地告訴她，她很可愛。”

“你這是暗示我帶你回家？”時征看她。

意歡聞言微微吃驚，坦然道：“別發散思維。”一臉告訴他少自戀的表情。

時征愉悅地發笑，總算清楚為什麽在電話或短信交流時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郁悶，他們需要見面，需要面對面的交流談話，這時的她才是鮮活的。

他們在一家粵菜館吃晚餐，期間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攜着一位長相少女卻身段妖嬈的女士來桌前打招呼。

“還挺巧。”他看了時征一眼，随後不住地往意歡身上打量。

時征笑了聲，不鹹不淡道：“是挺巧。”

那人接着說：“不介紹下？”

意歡看着時征，他朝她扯扯唇，對她說：“這是梁頌，我同學。”

梁頌笑道：“你這麽說我就傷心了，”轉頭看向意歡，“我跟時征鐵哥們兒。”

意歡笑笑說：“你好，我叫藍意歡。”同時對他身旁的美人也客氣一笑。

梁頌：“難怪最近喊你都不出來，原來佳人有約啊。老陳他們幾個都在樓上呢，上去打個招呼呗。”

“下次，我這準備走了。”時征不想跟他扯。

“哦~等下還有活動是吧，明白，那我就不耽誤你們二人世界了。”梁頌意味深長道。

意歡聽得直皺眉，梁頌跟時征打暗語般：“那誰沒多久就回來了，你記着吧？”

時征不動聲色問：“你說什麽？”

“啊懂了懂了，下次再聊。”梁頌打了招呼就牽着美人走了上了二樓。

時征見她仍是悶悶的，解釋道：“梁頌是我高中同學，平時不大來往。”

意歡抿了口清香微澀的茶水，點點頭沒說話。她第一次認識他的朋友，兩個人在一起無可避免進入對方的朋友圈，她對梁頌的印象不大好，覺得他說話陰陽怪氣暗夾私貨，如果朋友之間有不可公開的話題就應該他們幾個關上門來讨論，而不是裝作不經意地在外人面前提到，然後再恍然大悟，就好像在故意暗示這話題她不能聽似的。看時征急着解釋自己跟梁頌不熟，就說明他也認為梁頌不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意歡覺得她對他了解還是太少了。

時征帶着她逛夜市，路過一個買棉花糖的小三輪，旁邊一個小女孩抱着手，嘴巴撅得高高的，眼神哀怨，身邊男人半蹲着遷就她矮矮的高度，小女孩不斷躲着，用動作表示自己有多麽的生氣，裙子被爸爸扯了扯，她用小手給揮開，最後終于得逞，拿着大大的藍色棉花糖，一邊細細品嘗甜滋滋的味道，一邊漫不經心地點頭答應爸爸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時征說：“不然也給你買個棉花糖？”

意歡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有些後悔剛才吃太飽，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什麽？”

“給你買點東西賄賂你別生氣。”

“我生什麽氣？”意歡疑惑，很無語：“又不是小孩子還買糖哄。”

“真沒生氣？你沒把我跟梁頌歸為一類人？”時征不信，看她悶悶不樂一臉應付的樣子就知道她興致都被梁頌給趕跑了，他哀怨道：“可別回頭把我勉強及格的分數給扣光了。”

“你怎麽知道你勉強及格了？”意歡好笑道。

時征很吃驚的樣子，“什麽？難道我勉強及格都沒有麽？”

意歡反問：“那你給我打了幾分？”

“嗯……”他苦惱狀，意歡傲嬌道：“太低就別說了。”

時征掰過她轉過去的臉，看着她笑說：“八十分吧。”

“剩下二十分扣那兒了？”

“不告訴你。”

“……”神神秘秘，才不想知道呢，意歡指着不遠處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拉着他說：“去那兒看看。”

他們站在外圈根本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只聽一陣陣歡呼，意歡掂起腳尖，隐約看到一個男人上半身在桌面上，下變身卻懸空消失了。

前面的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說：“魔術師好帥！”“對，有點像黎明。”

意歡就更好奇了，努力從間隙中去看看這位長得像黎明的帥氣魔術師，還有他是如何把手帕變成一朵玫瑰的。

時征站在她身後護着她，見她一副求知若渴，不看到魔術或者帥哥就不罷休的樣子覺得有趣，低下頭貼着她耳後說：“很想看？”

意歡覺得耳後的皮膚癢癢的，她側頭躲開，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下一秒毫無預警的被人抱了起來，意歡吓了一跳，只能不知所措地憑本能扶住他的肩膀做支撐，一下子比周圍的人高了半個身子，旁邊有人吃驚看他們，意歡不得已接受別人的眼神洗禮，埋頭低聲說：“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時征緊緊圈着她的雙腿，是從未有過的接近，她整個人僵硬着不敢動，他好笑道：“不是要看帥哥？”

意歡無法，只能草草地往前面看了幾下，看到方才集裝箱裏下肢失蹤的男人完好無損的站在魔術師身旁，甚至還十分靈活地跳了幾個芭蕾舞動作，俏皮模樣引得觀衆又發笑。

“好了。”她拍拍他肩膀，輕聲說。

他問：“不看了？”

意歡略哀怨：“不看了！”

她乖順地由着他把她牽出人群，時征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輕捏她細小的手指關節，問道：“魔術師帥嗎？”

意歡被他捏得又癢又痛，“沒注意看。”

離別前時征迎着她兩只像泉水般清澈透亮、杏子一般的大眼睛，緩慢地在她紅潤的唇上印上親親一吻，烏黑閃亮的長睫毛，眨動之間，又是一吻，一下、兩下，最後他貪婪地看住她濕潤飽滿的兩片唇瓣，然後擁住她，意歡感受到耳間滾燙的氣息與若即若離的觸覺。

他說：“下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