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釋懷

二十二、釋懷

這次出差是為了實地考察，他們接了一個國産傳統美妝品牌的項目。随着時代發展，大量的進口品牌跟外資品牌湧現在國內市場，傳統品牌走向一落千丈。如果這最後一炮不能打響，‘百色’這個品牌将被外資收購，從品牌市場消失。

顧雨程說做這個項目，絕大部分做的是情懷。

‘百色’創始人白霜帶他們參觀了工廠，包裝線上竟看到不少殘障人士。他們工作很認真，有人拍拍他肩膀才回頭，随後看到小組長用手比劃幾下，那人就理解了是什麽意思，走了出去。

“是到交班時間了。”有人解釋道。

白霜說：“我們廠裏的工人很多都家庭困難，有些人子女聽不見或者說不了話，還有些家裏親戚以前在工地工作時意外摔斷手腳的，都不影響工作，所以我就讓他們來廠裏了。”

在會議室聽他們産品經理詳細介紹時，意歡說：“你們近年來的主打産品是防曬霜跟修容是嗎，但我記得你們賣過最好的産品是口紅和眼影。”

“是的，這幾年口紅跟眼影市場太飽和，所以公司決定換賽道。”

“為什麽你們把産品定位為韓式彩妝？”

“因為現在韓劇很受國內的年輕人歡迎，也就比較流行韓式妝容。”

“但這就違背了你們打造中國彩妝品牌的初衷了。”

白霜滿是疲态，整個人瘦小得就跟陷進她的辦公椅了一樣。她深深吸了口氣，“顧總、藍經理，‘百色’就拜托你們了。”

公司現在岌岌可危，股東們為了公司不倒只能跟風做産品，做營銷。這無疑是跟她的初衷愈行愈遠的，但她一個人的聲音太小了，除此之外還得為工人們負責。

顧雨程說：“白董您放心，我們下次來會帶上最好的策劃書。”

“白董能請問你創立‘百色’的動機嗎？”意歡看到她桌面上放着一張老婦女穿着少數民族服飾的照片。

白霜望着照片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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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幸運地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母是開放後第一批富的人，她順理成章走上了經商的道路。剛開始她做服裝，從A市買流行的衣服回C市作樣板衣在自家的服裝廠批量産出，然後轉給服裝商，自己也賣。

一次她跟父母到B市游玩，當地有很多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母親是個很愛美的人，于是她們一起穿起少數民族服飾，化着精致的妝容在周邊游玩。因為政府大力推進當地旅游業，所以街上很多人都跟他們一樣是特意來此地體驗少數民族特色的游民。

卻聽到一個賣編織品的男人說：“這就是沒有腦子，有錢幹啥不好，非得去花大錢去租衣服，在臉上塗塗抹抹。這些女人真是花枝招展。”

他身旁的女人推推他，“別說了。”

“你管我說什麽，我警告你可別學她們，娘們就該規矩點。”

“知道了。”女人怯懦地說。

等那男人走了後，白霜到攤位上挑選，問那個顴骨高眼窩深，皮膚粗糙的女人，“他是你男人嗎？”

女人看看她，知道白霜剛剛聽到他們的對話了，不想節外生枝，埋着頭不出聲。

“他說的話是錯的，女人穿漂亮衣服化妝不等于花枝招展，女人更不應該規矩。”

女人眼神狠厲的看了她一眼，“你要買嗎，不買的話麻煩走開，你耽誤我做生意了。”

“當然買。”白霜挑了幾個，遞錢給她。

女人态度好了點，白霜問：“你們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男人在這附近工地工作，我才帶兒子過來。”

“你想化妝嗎？我看得出你很羨慕街上這些穿得漂亮臉上抹粉的人，我有化妝品，我可以幫你化。”

“不要了。”

“你要是怕被你男人看見的話，你在他回來前去洗一下，或者拿紙擦掉就好了。”

女人內心蠢蠢欲動，但還是埋着頭。白霜說：“你不想看看自己化了妝是什麽樣子嗎？”

後來白霜在她臉上抹了粉，描眉，塗口紅，還把繁複銀飾的帽子戴到她頭上。給了她一塊小鏡子，白霜從她臉上看到驚吓、訝然、遲疑、喜悅。哪怕臉上有很多瑕疵，卻讓白霜覺得很美。

之後她立刻把鏡子跟帽子還給白霜，不斷地用手擦拭臉上的妝容，她的雙手比臉更粗糙，手指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創口。

男人回來了，嘴邊還挂着油漬。見白霜還站在這，“幹嘛呢你，要不要買？”

白霜冷聲說：“我買過了。”

男人看到她手裏的東西，臉色才緩和點。見女人一直低着頭，男人推搡她，“回去給兒子做飯去。”

女人站起來，躲着男人走了出來，臉上妝容早已面目全非。她仍在不斷擦拭，後來白霜才知道她不是在擦掉臉上殘留的化妝品，而是狠狠的抹掉那或喜極而泣、或痛苦無奈的淚水。

回程的路上，她們一直在看‘百色’的品牌故事跟産品介紹，雖然在做前期信息調查時已經看過無數遍，但聽完白霜的故事後還是忍不住動容。

顧雨程說：“我其實一直在思考一些事。”

意歡問：“什麽？”

“我們做人究竟是為自己還是做給別人看的？”身後傳來一位母親細聲哄小孩子的聲音，她看向窗外，“上學時卵足了勁學習為的就是證明給那些說女孩學習好是一時的人看，男孩後勁兒足根本就是屁話，所以我學生生涯保持了永遠前三的記錄。男人們總認為女人打扮的目的是讨他們喜歡，女人要做出成績必然要賣弄姿色，所以我丢棄了漂亮的裙子跟高跟鞋，每天素着一張臉去談項目。認為女人到了年齡就必須放棄事業回歸家庭，所以我不結婚不生孩子。好像做什麽事情都要思考一下這是否符合獨立女性範疇，做了會不會讓自己失去與男性平等抗衡的資格，會不會剝削了自己的利益。”

末了她補充一句，“這該死的生理系統，該死的世界。”

“大概做什麽都必然有得有失，那你放棄魚選擇熊掌後得到的結果開心麽？”意歡問她。

“當然開心，其實比較之下，我感覺我撿到了西瓜，放棄的那些都是芝麻。”

“我媽最近跟我說，她很後悔年輕時為了事業而缺席我的成長，因為幾十年來她都很麻木，甚至回想起來能使她開懷的事情少之又少。如果按字面上看，一個女人為了家庭而放棄事業，就完全沒有資格被稱為一個覺醒了的女性，因為目前絕大多數回歸家庭的女性是沒有選擇的自由的，所以聽到有女人主動選擇放棄事業回歸家庭去生孩子，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顧雨程嘆氣道：“對，因為只能向下選擇的自由并不是自由。”

“是的，那些人這麽做了，外人也無權幹涉跟指責，其實更多是惋惜跟不争。我媽說的後悔也僅僅是因為發現自己儲水的那個木桶，事業那塊板是長長高高的，而育兒這塊板卻比其他的要短半截，這就使她儲水量大大減少。所以她後悔的不是在事業跟家庭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事業，而是事業修了滿級分後回頭看，家庭溫暖有些欠缺，她不允許自己的人生有任何方面的不足。”

顧雨程接她話，“所以不管是選擇了事業還是家庭都是會後悔的，只是後悔的概率跟程度不同而已。而後者比前者要高很多很多。”

“所以我選擇自己，做決定前想好後路，到最後還是後悔的話，那就後悔好了，反正我在過程中得到了快樂。”

她努力做到不會為了家庭而對工作松懈，也不會因為事業而忽略對阿愉的陪伴跟教育，和放棄對家庭和睦做出努力跟妥協。這會很難，但這是她想做的，同時感謝何欣的支持和幫助讓她可以無後顧之憂，還有顧雨程這樣願意接納婚育女性，只看能力心懷大愛的老板，生育的完成需要內化跟外援，兩者不可缺一。

顧雨程如釋重負般，笑着說：“那其實我如今已經在做自己了，我拼事業是因為我很強，我想把‘汝自安來’做好，我化不化妝是看自己的心情，我想生孩子不是因為要證明自己作為女性的生育價值，而是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寶寶。”

“你知道Mina他們怎麽說的嗎？”意歡學着辦公室那群小姑娘，“像大老板這些有錢有顏的人才應該多生孩子，畢竟起碼不是生下來只能繼承家裏的鍋碗瓢盆，而是可以接受良好教育，有可能成為能為國家社會做出貢獻的人才。而且多一些這樣的後生，我們以後的退休金才有着落嘛。”

“多生？不要命啦！”顧雨程擺出驚恐的表情。

言歸正傳。

“所以‘百色’這一仗必須要打好，不單我們做自己，也要告訴所有女性所有人都可以做自己，她的角色不單是女兒、妻子跟母親。如果連是否化妝的自由都沒有，那談何其他自由？”說完，顧雨程又吐槽道：“不過說真的，‘百色’的防曬真的太難用了。”

意歡噗呲一聲笑出來，“他們防曬霜适合幹皮，我用着也覺得不太好。”

出差回來，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就是馮水彬通過比賽初選，接下來就是等待節目組通知現場比賽時間。

馮梓非常高興，特意邀請他們品嘗新菜式。顧雨程盛情難卻，帶着‘汝自安來’企策部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地上門了。

公司聚餐氛圍一向很好，都說看老板就知道一個團隊的調性，顧雨程作為一個博士期間跟導師參加項目飯局，能自稱“酒精過敏，喝一點都能休克，有次甚至差點沒救回來”把某某老板給吓了一跳。憑借睜眼說瞎話，從頭到尾沒人敢來勸她的酒，清醒到最後把導師跟醉到胡言亂語的師弟安全地送回了宿舍。

所以‘汝自安來’聚餐一直都沒有所謂的規矩，餓的自個吃飯，愛喝酒的自覺坐一塊，愛湊熱鬧的也自成一區瞎說八道。

Mina跟Jessi已經被馮水彬迷到人五人六，對着人家的食物、手、臉、身板、一個小小的動作垂涎欲滴。

Crystal悄悄把意歡拉到外面走廊盡頭，意歡看出她有煩惱了，靜靜等她自己開口。

“藍經理，我準備結婚了。”

“真的嗎，恭喜你。”意歡衷心祝福。

“但是我準備辭職了。”crystal很為難，因為她才入職‘汝自安來’不到一年，當初在興南是意歡招她進來的，那時她已經空窗很久，連房子都租不起了，因為大學不好工作經驗內容也不同，所以HR本來已經把她刷掉的，但是意歡把她留下了，只因她看到她大學時參與了一年話劇社的策劃。

意歡那時問她：“你很需要這份工作嗎？”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意歡說：“好，那我可以錄用你，但必須告知你的是，這份工作很繁雜，你還會遇到很雞毛的客戶，你需要按照客戶的要求不斷地想點子改方案，而且到最後他可能還不會采用，很可能導致你對策劃的熱情漸漸消退，你能接受麽？”

那會兒她已經根本沒有拒絕任何一份工作的底氣。而意歡是一個很盡責的上司跟老師，她一改面試嚴苛的形象，她很溫柔、堅韌、耐心。意歡聽到她曾經為了跟前男友創業而鬧得與家人斷絕關系，結局是前男友圈錢跑路，留下一大筆債務給她的時候，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嘆息，說她涉世不深，天真愚蠢竟敢相信男人，吃一塹長一智吧。她第一時間竟問她，他是用你身份去借錢的嗎，你欠的錢都還完了嗎，你有沒有東西證明錢是他借的？你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律師給你。她沒有覺得是她沒擦亮眼睛跟這樣的男人交往，沒覺得這啞巴虧就得咽下去。

于是在意歡要來東臨時，她也申請調到這邊分部，她無比崇拜她，想要成為她一樣的人。而現在她卻告訴她，她要為了結婚而辭去工作。

“為什麽，結婚了也可以繼續工作啊。”意歡關心地問。因為crystal跟她男友應該才交往了不到三個月，她不覺得閃婚有什麽問題，但不理解她辭職的決定。

Crystal雙手捂住臉，聲音都變得難受，“他家裏人希望我結婚後馬上生孩子。”

意歡不由擰起眉頭，“那你怎麽想的？”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她很喜歡男朋友，兩人都是奔着結婚去交往的，男朋友家裏開工廠，但話事權一直在他媽手上，他媽明确說了，看不上她，如果他們一定要談戀愛的話，男朋友永遠都不可能在廠裏有一席之地。男朋友堅決要跟她在一起，辭去廠裏的位置，搬來跟她住，找了新的工作，雖然條件沒有在自己家的工廠好，但已經很滿足。最近他媽松了口，說可以答應他們，但要結婚的話，必須要先生兒子才能進他家門。

她很糾結很痛苦，男友勸她說只需要生孩子就能解決所有事，她還猶豫什麽。Crystal覺得自己人生被布滿因性別而起的笑話，父母從小好像非常公平地對待她跟弟弟，卻在她回家借錢創業的時候跟她斷絕關系，因為家裏的資産是弟弟，她這才想起很多被自己忽略的東西，比如父母從不要求她學習有多好，卻從弟弟初中時就給他報大大小小的補習班，高中開始準備出國讀大學的事情；比如父母所有要設置數字的東西，都是用弟弟的生日或紀念日。

比如找工作時，十個人面試，第一到第五名都是女性，卻有兩女一男通過面試，而第三名的她只能自認倒黴。

比如現在，男朋友需要一個兒子才擁有繼承家産的資格，為此付出犧牲跟代價的卻是她。

意歡輕輕地拍拍她顫抖的身體，“你再好好考慮吧，如果一開始就不是自主自願地出發，那麽這條路會很難走。”

“如果你對這個決定非常猶豫無法下定決心，可能就是你潛意識的拒絕，不如聽從自己內心？”

Crystal去洗手間時候，顧雨程不知道從哪兒飄出來，手裏捏着燃了一半的香煙，她深深嘆了口氣。

意歡問：“偷聽呢。”

“還有我。”

是Ada，一個育有倆娃，意歡剛進‘汝自安來’那時，聽聞她曾頂着八個月孕肚，在機場追着客戶狂奔談項目的時尚辣媽。

Ada語氣淡淡地評價道，“如果她真的辭職回去生孩子，一定會後悔的。”

其實萬分不情願跟痛苦，卻以為可以妥協，因為所謂的愛情。

意歡笑笑說：“看她自己的決定吧，好果還是惡果都是自己承受。”

Ada問她：“你媽跟你女兒是不是回東臨了？”

随後兩人聊了一陣育兒經，Ada才回了房間。

顧雨程這時才開口：“其實能理解crystal的糾結，畢竟他男朋友在之前表現出一副非她不可，為了她可以跟家裏決斷的樣子。”

這會讓crystal想起自己曾經對前男友赤誠熾熱的真情，卻忽略了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事實，比如她從家裏出來是被迫的，她父母也不會主動提條件讓她回家。而她男友有得選，家裏還給出了非常大的誘惑，如果她男友想清楚資産比她重要的話，是可以随時離開她的，因為生孩子可以找另一個女人。況且她怎麽能保證自己生的一定是兒子呢。

她憤憤地說：“兒子兒子，作為一個女人都嫌棄自己的性別，能教出多優秀的兒子？”

“你等Ada走了才說，是怕被她聽到？”意歡笑她。

自從有一次聽到Ada發表了一些頗為男尊女卑的話語，她的形象在顧雨程心目中就此一落千丈，永不翻身那種。她打了個冷顫說：“她生了兒子之後就被換了大腦似的，別看她在職場叱咤風雲說一不二的樣子，她老公出軌被抓好幾次了，她都不願離婚，美其名曰‘男人都一樣’。”

Ada固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員工好同夥，但她某些突然異變了的思想讓人不敢恭維。

意歡撞了她一下，“小點聲。”

“兒子有什麽好的，”顧雨程搭上意歡的肩膀，“還是女兒可愛，哎呀好久沒見過小羽了，改天我去找她玩，你幫我轉告她。”

很巧，這時阿愉拿了何欣的手機給意歡打了視頻通話過來，小肉臉擠滿整個屏幕。

“媽媽！”她興高采烈的。

“嗯？你洗澡了沒有啊。”意歡語氣不自覺軟了幾個度。

“還沒有，你什麽時候回家啊？”

出差幾天，知道她已經很想自己了，昨晚也因為回去時間太晚，沒能兌現給她講故事的承諾。意歡哄她：“快了，你先讓奶奶幫你洗澡，媽媽回去就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的，媽媽。”阿愉乖乖的點頭。

太乖了，毛茸茸的小卷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還有手感很好的小臉蛋。顧雨程忍不住湊過去，“猜猜我是誰？”

阿愉很驚喜，開心地說：“啊，是女王阿姨。”

意歡幹脆把手機交到顧雨程手上，笑着在一旁看他們興致勃勃地聊天。

“我的阿愉大俠，有沒有很想我？”顧雨程故意眯起眼問小家夥。

阿愉嘴很甜，大大聲地講：“當然有啊，我最想女王阿姨了，我要給你一個大大的親親。”

顧雨程被小家夥哄得很開心，還約定了什麽時候見面，短短的走廊裏回響着她們略顯誇張的嗓音。

意歡重新接過手機，“好了，快去洗澡吧。”

“好的，我等你回來哦，媽媽！”

小家夥聲音軟糯，聽得人心神蕩漾，顧雨程在一旁羨慕極了。

意歡放下手機剛想調侃她，卻見走廊的另一端，隔壁包廂門口站着一個人。意歡迅速低下頭，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動，各種猜測冒出。

他上面一件休閑黑色T恤，下身一條深色寬松牛仔褲，身材颀長，腰背挺直，普通常見的着裝也能穿出不同的味道。高高的鼻梁在俊朗的臉龐上，顯得端正而挺拔，此刻他戴着無框眼鏡，神态遠看有些像他大哥時凜，有着玉樹臨風般的男子氣度，器宇軒昂。但他要比時凜要強壯、硬朗。

他正往這邊走，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如水，閃爍着真誠之色。站定後淺淺笑着說：“這麽巧。”

“是啊。”意歡怔怔說。

顧雨程很有眼力見地溜回了他們的包廂，意歡攔都攔不住。

她害怕剛才跟阿愉通話有被他聽到，只能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但時征沒什麽異樣，只是碰到一個朋友般，詢問道：“今天也是來工作的？”

“不是，馮老板邀請我們來試新菜。”

他雙手撐在窗邊，盡量讓自己放松身體。斟酌着問：“阿姨也回東臨了嗎？”

意歡警惕地盯着他，“怎麽了？”

“就想跟她說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爸會因為我們分手的事反悔，連累到阿姨。”時征的眼神充滿了歉意。

意歡把視線移到窗外景色，樓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用不着道歉，我媽也不是因為這件事辭職的。”

“但還是要跟你們說聲抱歉。”

“好，我代我媽收下了。”她朝他豁達地笑了笑。

時征望着她明媚的笑容，神采飛揚，也不由自主跟着笑出來。

“工作還順利麽？”

“順利啊，昨天剛從A市出差回來。”

“會經常出差？”

“換到現在的部門就開始陸續有出差的需要，之前不會。”

“對了，陳植跟萬菲去了你們公司是吧？”

“對，剛好碰上了。”

時征轉頭看向她，她側臉線條流暢，額頭飽滿鼻子挺翹秀氣。四年前自從發現圈子裏的人竟把她家裏的信息挖出來當茶餘飯後的話題後，他很後悔帶意歡進入這個所謂的朋友圈，開始他只想到了帶着意歡露面把他們的關系公開後能消除之前那些不實謠言的好處，還能起到對時家示威的作用，卻沒有考慮會發生對她不利的情況，他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當初在萬菲他們故意找茬的時候我應該主動站出來的。”

意歡回望他，失笑道：“你又要道歉嗎？而且我記得你也有第一時間回怼她了呀，你不提我都忘記這回事了。一個大學沒畢業的小女生，才不要跟她計較。”

她表情靈動，自重逢來時征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不由愣神盯住她不放。

意歡略尴尬地移開目光，語氣輕快道：“你多幫我們公司美言幾句呗，看他們都是出手闊綽的人，但自從上次來過之後就沒後續了。”她故意誇張地嘆氣。

“這也是你負責的？”

“不是，但我跟老板一心同體，就剛剛進去的那個大美女。”

意歡擡手看了看腕表，該趕回去給阿愉講故事了。

“先走了。”

“好。”

她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失落跟強顏歡笑，太多太明顯，使她無法忽視。

“時征，我們以後如果再碰到，你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真的很好，值得擁有任何人的偏愛跟毫不猶豫地選擇。跟你交往的時候我得到了很多陪伴跟幸福，這是小時候我所無比向往渴望的，所以我非常感謝你賦予我這樣珍貴的體驗。有時候太固執地去怨恨，反而會讓自己活得更不快樂，我們都不要再活在過去的痛苦裏了，好嗎？”

人總是無法避免地很容易陷入痛苦經歷裏無法自拔，如crystal，因為父母的偏心，所以哪怕知道辭職生孩子才能與男朋友有未來是一個藏着熔岩的深坑，可以繞路而行但她還是想跳，因為男朋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對于她來說是情感的補償更是她也有能被人偏愛的資格的證明。

如時征，他如今在外人看來是個前途無量，成熟有魅力，受人歡迎，事業情場都所向披靡的高質量男性。卻因童年的家庭情感缺失，每每面對親密關系時都時不時表現出自卑。

再如意歡，對于成長時期的那些痛苦記憶，她早已忘記，因為成為大人後，終于擺脫了背負了十八年的黑影子。她學會去愛人，也得到了他人珍貴的愛意。但幾年前卻有一個惡魔勤勤懇懇地每晚鑽進她的夢裏，提醒她記起那些被她關在籠子裏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