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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兩個木偶人站在高高的欄杆上，看着結界裏不斷掙紮啼鳴的那只鳳凰。

绛滿道: “能在上古神獸身體裏藏着，那個大概真的是神魂了，你猜得應該不錯。不過它現在在鳳凰體內裝死不出來，我們該怎麽對付它”

朱煜皺眉思索，看了绛滿一眼，說: “幽池。”

绛滿眼神一亮，笑道: “你要水淹鳳凰嗎”

那幽池是一潭死水，池水烏黑，深不見底，是巫族的聖地，據說可吞世間一切光明。

鳳凰屬火，又是神獸，就算已經沒有上古時強大無匹的神力，但困縛它容易，想要令它臣服卻難。

如今他們要做是的逼鳳凰體內的那道神魂出來，幽池還真是一個好地方。

倆木偶人正讨論着，卻見天空中一道巨大的黑影由遠及近，黑龍載着魔尊回來了

黑龍落地，陸汀從他項背上下來，沒說什麽先自己別扭得微紅了臉頰，活像是隔壁偷情回來的小媳婦似的。

好在兩個木偶此時的注意力都不在他這個朝夕相處了二十年的老友身上，而是都看向離別經年，變幻了模樣的黑龍。

黑龍在兩只木偶面前垂下頭，垂得很低很低，明顯一副賠罪的樣子。

“哇~一條龍在給我賠罪。阿煜，你說，我們要不要原諒他”绛滿摟着朱煜故意問道。

朱煜看着那條垂首的龍，輕輕搖了頭說: “不怪你。”

绛滿跟着附和: “我們家阿煜說了，不怪你，要怪先怪雲尨那個壞蛋，再怪我不知天高地厚，最後也才輪到你。不過你家陸汀這麽多年來幫了我們好多，早就什麽歉疚都還清了。”

黑龍聽了他的話慢慢擡起了頭， “噗噗”兩個響鼻，又拿腦袋去蹭站在他旁邊的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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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否認，他的阿汀，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相逢一笑，前塵勾銷。

四個奇奇怪怪的物種聚在一起，談談說說。

當然，其實說話的就只是陸汀和绛滿，另外兩個一個少言，另一個無法口吐人語。

绛滿問了秦征的狀态，陸汀稍作解釋，說了自己的猜想。

話題再轉到結界裏被困縛的那只鳳凰上，绛滿就順便把他和朱煜的打算說了。

陸汀愛鳥，看不得跟灼羽長得很像的曢日被幽池淹沒受刑，于是幹脆不管，由着朱煜和绛滿去折騰。

現在最令他頭疼的，還是眼前這條大黑龍。

…

數日之後，整個鳳栖山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魔尊最近新寵了一條龍，而之前那只地位尊崇的鳳凰，卻不知道因為什麽，被魔尊囚禁起來，慢慢得不見了蹤影。

反倒是那條新來的龍，時常出現在天空中，展翅飛翔，但不會飛出鳳栖山的地界，有時候還會飛得很低，在山谷熱鬧的聚居人群上空緩緩掠過，甚至有幾次還落在屋脊上，俯視着來來往往的一片繁華，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裏流露出的，仿佛是非常欣慰的情緒。

其實不是黑龍想要在鳳栖山四處溜達。

他是被趕出來的。

最初地相見親密，陸汀本就想念他，也不忍看他受苦，就突破心理障礙，幫着一條龍動了動手。

可是他當時壓根沒想到，龍性本淫的這個“淫”，會到怎樣的一種程度。

最後他不堪忍受，直接選擇了閉關，把龍趕出去自生自滅。

說是任其自生自滅，其實也不算，只要這條龍不出鳳栖山的結界，他的行蹤狀态都還是在魔尊地監視之中。

然後魔尊就發現不讓那龍靠近自己是明智之舉。

在外面飛一飛逛一逛，就沒有那麽多心思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而一旦靠近他，那龍就開始淫蟲上身，發作起來。

魔尊暫時打發了控制不住就對他發情的黑龍，自己也沒閑着，開始閉關研究起背脊上的那枚咒印來。

他不知道秦征這樣的情況會持續多久，但也不能就一直這麽幹等着，總要做點什麽。

可是等他研究的時候，才發現秦征之前說得是對的，這枚咒印的結法與他們平時結印的手法完全不同，魔尊不吃不睡認真鑽研了幾日，卻毫無頭緒，只好暫時放棄。

想了想，他去見了被關押起來的上官羽。

自從那天之後，陸汀一直在憂愁秦征被咒印影響化成龍形的問題，也沒有顧得上上官羽。

他被魔尊吩咐關押在他平日裏住的房間裏，沒有審訊，也未受刑。

雖然魔尊對他的所作所為大為惱火，但素日裏的上官總管太貼心，而且這事情明顯事出有因，不見得就是上官羽的本意。再說，他的體內還有秦征的一縷魂識，怎麽都要小心對待。

陸汀推門而入，看見上官羽正靜靜地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花樹出神。

魔尊沒出聲，盲人的耳目較常人更加聰穎，他來了，上官羽肯定已經知曉。

果然，沒過多久，上官羽慢慢回過頭，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望向魔尊的方向，嘴角輕彎，露了個柔情蜜意的微笑，輕聲對陸汀說道: “尊上，你終于肯來看我了嗎”

魔尊愣了愣神，雖然平日裏上官總管就是一個溫潤的人物，但像這樣的語氣，還是透出了不同尋常。

“我不是來看你的，”魔尊冷冰冰地說道: “我來做什麽，不用多說你也該知道。”

上官羽沒有被他冰冷的态度刺激到，慢慢轉身，緩步走到魔尊近前，俯下身去，單膝跪地，垂首認罪道: “屬下有罪，甘願受罰，只是……”

陸汀也想聽聽他有什麽理由，便問: “只是什麽”

“尊上懲處屬下之前，可否容許屬下一訴衷腸”

魔尊: “……”他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不等他說什麽表示，忽然一陣疾風自門外卷了進來，徑直撲向半跪在地的上官羽。

魔尊下意識就要伸手阻攔，可在看清楚來的是誰之後，不由怔然，伸手的動作也跟着停頓了下來。

上官羽閃身躲避，但還是被那東西在脖頸處劃出了一條血痕。

那是一只毛色雪白無暇的小狐貍。

在将上官羽從魔尊身邊撲開以後也沒再繼續逞兇，而是輕輕一躍，跳到了魔尊的懷抱裏，伸出舌頭在魔尊手上臉上撒着歡兒地舔個不停。

陸汀一邊放任小狐貍撒嬌，一邊上手摟住了，摩挲着他一身柔滑的皮毛，帶着些驚喜笑問: “怎麽又變了”

他還以為秦征要好久都只能是龍态，沒想到沒過幾天就變成了狐貍形态，那是不是說再過上幾天，他就可以變回秦征的模樣了

小狐貍自然是不會回答，只是不停地搖尾吐舌，在魔尊懷裏扭成了一個麻花，最後還在魔尊胳膊上倒翻了身子，露出肚皮縮起了四肢，等着讓魔尊愛撫的樣子。

這樣子的小狐貍可比那條淫蟲上腦的黑龍可愛多了，魔尊縱然最喜歡的是鳥，面對這只身份特殊的小狐貍也不由自主地愛意傾露。

他看了一眼被小狐貍抓傷的上官羽，揮手抛了一瓶傷藥過去，說道: “過後再來找你算賬。”

說完就要往外走。

上官羽眉心的那個鎖魂印記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而現在秦征的狀态，好像也還不能處理留在上官羽體內那一縷神魂的事情，所以，魔尊決定先關着上官羽，其他的慢慢再說。

眼下魔尊最想知道的，是秦征忽然從龍形變成了小狐貍的原因。

“尊上!”身後的上官羽開口叫道。

陸汀抱着小狐貍轉頭看去。

只見上官羽臉上暗含着憤慨和不甘，甚至還有一點點委屈的意味。

他說: “尊上怎麽可以厚此薄彼”

別的指責或者抱怨魔尊聽聽也就罷了，這“厚此薄彼”，又是個什麽意思

小狐貍在他懷裏發出“嗚嗚”的嘶鳴，是随時就要發出攻擊的前兆。

驀的，陸汀想到了什麽，他問上官羽: “你是誰”

上官羽被他問地怔了一怔，随後綻開了一絲愉快的笑意，對陸汀說道: “我的皮囊是上官羽，一大半的靈魂也是，但主宰他的，是我啊!阿汀，我是你的黎墨。”

魔尊: “……”

不等他有所反應，只覺懷裏一輕，小狐貍飛縱而出，再次朝着上官羽撲了過去。

乒乒乓乓一陣毫不講究章法地撕打，讓傾夜魔尊開了眼界。

狐貍只是狐貍，而不是那個翻雲覆雨的伏魔将軍。

上官羽也只是上官羽，赤腳大夫一名，除了侍藥行針，最擅長的也就是伺候魔尊大人。

這麽兩位打起來，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光彩奪目的靈力閃爍，只有你一撲我一撓地撕扯。

魔尊實在看不下去，躍身上前，一把撈起了小狐貍，推手将滿手狐貍毛的上官羽推到了一旁。

小狐貍嗷嗷叫了兩嗓子，腦袋昂得高高的，明顯在對上官羽示威，到底他才是魔尊的心尖寵。

上官羽臉色果然很難看，明顯還要再跟陸汀說些什麽來證明他真的是黎墨。

但魔尊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飛身出了房門，命令侍衛們好生看管，便匆匆去了。

門口那兩名侍衛一臉同情地瞅了眼被關押起來的上官總管，慢慢關上房門。

他們沒有聽到裏面的說話聲，但也可以依靠猜想，湊在一起八卦起來。

侍衛甲: “我一直以為咱們尊上純情得很，灼羽為他而死，他就守着灼羽的替身孤獨終生，萬萬沒想到啊!”

侍衛乙: “我覺得吧，這不能怨尊上，還不是因為曢日太不識好歹，這麽多年尊上是怎麽對它的，結果呢這只扁毛畜生居然勾搭上了上官總管!”

侍衛甲: “你說這是真的嗎我一直覺得上官總管對尊上忠心耿耿，怎麽會……”

侍衛乙: “不是上官總管主動的，是曢日，有人好幾次看見曢日趁着上官總管給他喂食的時候挑逗，真是恬不知恥!”

侍衛甲長嘆一口氣: “就是可憐了咱們尊上……”

侍衛乙: “可憐啥子我倒巴不得尊上早點兒找到真愛，不再一個人行單只影。不過……尊上到底是喜歡什麽前幾天分明寵着那條龍，這會兒怎麽又抱上狐貍了”

侍衛甲則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你得給尊上一個接受其他靈寵的機會，在定下來之前，可以多試試嘛!”

侍衛乙聽了表示贊同，兩人又都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房間，表示對上官總管的同情。

這世上那麽多只鳥，何必非得跟魔尊搶一只呢

更何況，除了鳥，不是還有好多人的嘛

想不通啊，想不通!

…

其實真正想不通的，是魔尊才對。

他抱着小狐貍一路往自己的寝殿走，腦袋裏糊滿了漿糊。

路上遇着一臉驚奇的兩只木偶，也恍若不見地徑直擦身而過。

直到绛滿讓朱煜帶着，飛到了魔尊眼前，大喊一聲: “喂，陸知涯!”

“哪來的小狐貍”绛滿好奇地問，還想伸手去摸狐貍毛，卻被狐貍一爪子拍開。

“好兇的狐貍!”绛滿噘着嘴縮回朱煜懷裏頭委委巴巴的地說道。

那小狐貍不理人，只埋頭往陸汀懷裏鑽，還吱吱叫着，好像是在催促魔尊快點兒走，不要和別人多說話。

魔尊無奈，說道: “……我現在也搞不清楚什麽狀況，回頭再跟你們說。”

說完就抱着小狐貍往前走去。

绛滿一頭霧水，去看朱煜。

朱煜只說了“黎墨”兩個字。

“黎墨”绛滿這次倒是反應得快，說道: “果然是你說的分魂術那這樣的話，黎墨他最少有三個魂魄了!人魂，龍魂，還有剛才狐貍魂，好厲害!”

小木偶對黎墨的這一波操作豔羨不已。

朱煜卻不能茍同，說: “很痛苦。”

他沒經歷過，但卻可以想象。

而且，如今分魂的弊端，不是已經顯現出來了嘛

…

朱煜的見解不錯，正合陸汀的想法。

他把小狐貍抱回房間，放在桌上，阻止他上來跟自己親昵，正色問道: “你之前跟我說要回極北之地閉關，是騙我還是真的”

小狐貍連連點頭，一雙眼睛是急切和惶恐的神情。

魔尊緊繃着的臉色好看了些。

他就說，如果這個臭小子再敢什麽事情都瞎扯來騙他，那就等着瞧。

“回去做什麽了是你的身體出了問題還是……別的”

小狐貍湊近，輕舔魔尊的手指。

“是……為了我的事”

小狐貍發出低鳴回應。

魔尊心想:果然，他是在猜出我重生歸來的原因之後，才故意跑回極北之地的。

想了一下，他又問: “你故意選擇閉關，斷了和上官羽身體裏那一縷魂識的聯系”

小狐貍又點頭。

魔尊這下算是大概了解了。

之前的北原之行，與秦征意外相見，起初那小東西一心纏着他，後來又只顧着跟他傾訴離情，卿卿我我。

但其實他心裏早就已經把魔尊突然回北原的前後因由留意在心。

一直到看到那枚咒印，又在言談之間聽到陸汀親口承認未來出了差錯，他才會回來，秦征只怕當時就已經在心裏做出了決定。

可能他猜測出，能在他布在陸汀周圍的天羅地網中，還神不知鬼不覺搞小動作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陸汀沒辦法知道，五年後的伏魔将軍，是不是也在打算來找他之前，閉關了一段時間，斷開了與上官羽體內那縷魂識的聯系。

但這一次，秦征的确是用了這個法子，試出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并且順手把曢日和那個沒有實體的“危險人物”給一并揪出來的。

“原來又是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子!”

魔尊點着小狐貍的腦門，佯怒道。

小狐貍順勢去舔他的手指頭，一下一下，又殷勤熱烈地要往魔尊懷裏鑽。

陸汀兩只手推着小東西，把他推得離自己遠遠的，又用一只手掌抵着他的小腦袋，不讓他近前。

魔尊可不想再像之前那樣，被一條龍調戲，又因為一時憐惜辛勞自己的雙手。

而這次目标又換成了一只狐貍。

小狐貍四只爪子撓啊撓，可卻沒辦法在陸汀地抵制之下前進半步，只急得嗚嗚直叫。

魔尊這次硬起了心腸，不去管他，只說正事。

“雖然你知道了原因，排除了我身邊潛在的威脅，可現在你的那縷神魂成精了，不再服從你的命令，這下該怎麽辦”

小狐貍聽見他這句話，暫時冷靜了下來，沒再非得往他懷裏鑽，求抱求撫慰，而是歪着小腦袋想了想。

魔尊不說話打擾，靜待他給出解決的方案。

小狐貍見他一時松懈，狡猾地縱身一躍，輕巧地躍進了陸汀懷裏，一條尾巴搖得快要斷了似得，兩條前腿扒在陸汀脖子裏，舌頭像不停游動的小魚兒，在陸汀臉頰耳畔舔來舔去。

魔尊: “……”

不，他一定是弄錯了。

他之前養的分明是一個除了外表有點兒異于常人，性格什麽的卻跟普通人一樣，萬分可愛又內斂的小東西。

為什麽現在他除了收獲長得“還不錯”的小年輕一枚之外，還擁有了一條本性淫的龍，還有這只熱情到不像話的小狐貍

他的黎墨呢

請将那個乖巧可愛，除了不愛說心事，哪裏哪裏都好的黎墨還給他。

魔尊一邊在心裏哀嘆，一邊把懷裏這只瘋狂撒歡的小狐貍給扯了出來，加重了語氣嚴厲道: “老實點兒，要不就不要你了。”

這句話果然有威懾力，小狐貍慫慫地老實了下來，耳朵尾巴都耷拉了，一雙眼睛裏流露出怯怯的神情，鼻子裏發出委屈的低嗚。

魔尊: “……”

他是不是有點兒太兇了

再怎麽變，本質上也是他的那個小東西嘛!

魔尊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表情，不讓自己顯得太無情，說道: “先別鬧，正事要緊，關于上官羽體內的那一縷魂識，怎麽也不該放縱，你快想想怎麽才能變回來吧!之前你是怎麽從龍變成狐貍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小狐貍垂了頭，從魔尊手裏跳回桌子，調轉了身子，學着那只鳳凰曢日的樣子，把屁股對着魔尊，蜷縮了身子趴下來，嘴巴埋進前肢裏，居然擺出了一副受了委屈拒絕交流的樣子來。

魔尊: “……”

他應該沒說錯話，怎麽就得罪這只小狐貍了

不過，他現在大概知道，龍性本淫的話，那這只小狐貍的本性是什麽了。

魔尊又想起剛才在來的路上，這狐貍小家子巴巴地揮開了绛滿想要摸他的手。

所以，這狐貍的性子十分之小氣。

這一點兒跟黎墨可不太像，他的那個小東西……

正要回憶一下黎墨是如何大度不小氣來着，結果魔尊發現自己可能是太想念黎墨了，以至于把他給過份美化了。

黎墨不小氣嘛

從表面的為人處世上來說，是的。

那小東西從小由北傾王帶在身邊教養，可謂是知書達理，謙虛溫潤，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風範，就算與帝都京師的那些太子皇子相比，也半點兒都不遜色。

只是……

其實那小子小心眼兒還是很多的。

而且大多數都是不着聲色得暗自小氣。

比如，從前有誰到王府做客，要跟北傾王把酒言歡，徹夜長談，那小東西一定不會哭鬧搗亂，反而會萬分乖巧地陪在旁邊，甚至還會用他那雙小手捧着大大的酒壇，幫着客人倒酒，別提多讨人喜歡。

然後他會一直陪一直陪，陪到困得睜不開眼睛，一顆小腦袋抵在陸汀胳膊上東倒西歪也不肯回去安穩睡覺。

直到陸汀覺得心疼了，趕客人離開，結束那場酒席，抱起他的小東西回去摟着睡。

再有，那些不經意讨論過那小東西的長相，或者嘲笑過他的人，也都會在之後的某一天倒黴——或者是摔一跤摔掉門牙，或者是掉進污水溝裏被困一夜才能出來。

這些小事陸汀當時沒注意，稍微過後回想也能想個明白。

但那又怎樣

誰讓北傾王戎馬半生，看似交友天下，但其實一直也沒有誰能靠得他很近。

偏偏甘願讓那個血統混雜，樣貌古怪的小東西闖進了緊密相貼的距離之中，還怎麽看怎麽窩心心疼。

這種別樣的包容和喜愛，讓黎墨那些看似小孩子般的小心眼和小手段，在北傾王眼裏變得頗有趣味，反而更讓他對那小東西上心起來。

不過，等過了許多年再次回想，魔尊實在是不能昧着良心說他的那個小東西氣量如海。

那麽也就是說，如今眼前的這只小狐貍，完美地将黎墨性格裏那一部分小氣表現得淋漓盡致了。

魔尊暗自嘆了口氣，認命地上前，将小狐貍拉到了自己近前，一下一下撫摸着他頸背上柔滑的皮毛，收斂起所有不該表現出得煩躁，柔聲道: “我不是嫌棄你非人的樣子，我只是覺得做事不方便……”

“嗚嗚嗚嗚嗚……”

不等他說完，那只小狐貍居然嗚咽了起來，更誇張的是，他那圓溜溜的眼睛裏，真的水霧彌漫，漸漸彙聚成滴，順着眼眶流了出來。

那眼神跟黎墨小的時候受了委屈哀哀哭泣的時候一模一樣，不知道得還以為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魔尊徹底投降，也顧不上別的了，忙伸手把桌上的小狐貍抱進懷裏，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安撫，像小時候哄黎墨那樣晃悠着一下一下拍背，柔聲安撫: “好了好了，我的錯我的錯，抱了抱了，抱還不行嘛”

小狐貍又抽噎片刻才算是原諒了魔尊對他的冷落，又開始輕輕伸出他的長嘴巴和鼻子，在陸汀身上深深地嗅來嗅去。

魔尊真的心軟起來。

不說這幾天把黑龍趕出去，讓他自己在鳳栖山上瞎溜達，也不說再次重逢後一別數月的分離。

單是依靠卧南山忘卻他的這二十多年，怎麽也該由着性子好好親昵一番了。

不在乎那小東西是個什麽形态，這是真心話。

他的黎墨，就是他的黎墨。

不管是一條龍一只狐貍，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小年輕，還是曾經那個臉上身上布滿鱗片和絨毛的小東西。

陸汀手上緊了緊，抱着他的小狐貍，長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最起碼，現在他們都活着。

并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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