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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剛剛複原的神珠懸在半空中緩緩轉動着,發出柔和的光彩。

這顆神族遺留下來的神珠雖已被複原,但到底碎裂過一次,又被妖族的污濁之氣玷染許久,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地自修和淨化,才能完全恢複成當初的模樣。

不過對于秦征和陸汀來說,神珠如今的力量完全足夠,可以徹底解決陸汀體內魔氣失控的隐患,也能讓朱煜和绛滿他們還魂。

只是在那之前,他們需要靜心閉關一陣子,依靠着神珠的力量來穩固自身的修為。

那樣,即使沒有珠子,他們也能維持從前的靈力不減,還能讓修為更加精純。

這些都是複原神珠之前,兩人就早已經預料和安排好的。

但此刻看見了神珠裏面的幻像之後,兩人的思緒都有些混亂。

尤其是陸汀,秦征發現他眉心緊蹙,神情哀傷,脊背上的那枚咒印也跟着若隐若現。

他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将陸汀摟在了懷裏輕聲安慰。

稍微整理一下思路,就可以想象那時候的情形。

魔尊被神武天銀斬所殺,秦征趕到,除了極度的悲恸,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辦法挽回。

而挽回的最佳方法,自然是利用神珠。

但那時候的神珠還沒有被複原。秦征本來的打算是拿着那三塊神珠碎片,還有他那麽多年來費心掙得的一切,當面祈求陸汀的一句諒解。

誰知,根本就來不及。

眼看着陸汀的魂魄漸漸散去,秦征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努力将神珠匆匆複原,企圖複活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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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銀斬是神武,被神武所殺的人就算用神珠的力量也救不回來。

秦征于是嘗試其他辦法,最終于用了這個倒逆時辰的術法,硬生生将陸汀的魂魄送到了五年之前。

這個世界的秦征,曾仔細鑽研過陸汀背後的咒印,除了看出那是用神珠之力以特別的結印手法結成之外,他發現另有一種怪異的力量是他一直看不透的。

而此時,他終于明白了。

那是碎魂的力量。

他是有好幾個分魂的人,幾個分魂同時碎裂産生了一種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再加上神珠之力,才讓陸汀的重生得以成功。

所以,在這個咒印的最終點,秦征會魂飛魄散。

“好了,不難過了。”秦征輕輕拍着陸汀的脊背柔聲安慰: “他不是說了嘛,讓我想辦法,那就是說他當時太着急,什麽都沒想仔細。現在距離五年之後還有好久,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陸汀像是聽到了他的話,又像是聽不到,只是慢慢擡手捧了他的臉頰。

“是我不好……是我太沒用……才會讓你這麽難過。”他顫聲說着,滿眼都是疼惜,去親吻秦征的嘴唇臉頰,鹹澀的淚水滾落,溶進兩人唇間。

秦征心髒像是被狠狠揪緊了,猛地将陸汀摟緊。

沒用的人怎麽會是他的阿汀明明是他這個蠢貨。

害了阿汀一次,還害了他第二次。

好不容易看到了長相厮守觸手可及,卻又在這時橫生端倪。

而且提醒便提醒,為什麽要那麽悲傷

他知道這股悲恸和哀傷是五年後的自己在結印的時候,無意識摻進咒印裏的。

以前神珠未複倒沒什麽,如今神珠複原,那枚咒印裏夾雜着的這些情緒,随着幻像的出現完全被釋放出來,讓陸汀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當時的心境,心生自責與難過。

秦征回吻着陸汀,讓他感受自己的熱烈和溫度,感受心髒強而有力的跳躍。

“阿汀,我活着,你也在……”

只要他們都還好好地活着……便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再次分離。

伏魔将軍的受封儀式由哲雲帝尊親手操辦,隆重得有些過頭。

但成為大将軍後的那位原墨雲司統領秦征,居然并沒有像衆人想象中的那樣,由深居幕後轉到朝堂之上,從此意氣風流,大展拳腳。

這位将軍時常稱病卧府修養,幾乎見不到人影,又跟從前在墨雲司時一樣,再次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起來。

而關于為靖南王和北傾王翻案洗罪的事情,也沒有像秦征之前籌算好的那樣來進行。

“只把小巫師和二哥的罪名洗脫就是了。”陸汀如是說道。

秦征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放棄。

當年的北傾王背負了弑君殺人謀逆的罪名,一背就是二十年。

秦征的本意是為他洗脫全部,然後由已經“死去”的黎墨和随便哪一個替罪羊來代替。

只是陸汀不同意。

弑君殺人是有的,謀逆也是有的。

雖然不是他做的,但黎墨由他從小養大,出了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更何況,如今這些事情已經變得不是那麽重要。

“有沒有什麽發現”陸汀問道。

秦征知道他說的是關于碎魂的事情。

他們從萬峰之巅上下來,直接去了極北之地,在那裏,秦征将洞壁石刻上的神族遺留秘法全部抄錄了拿回來慢慢研究。

到底他接觸時日已久,解得多,而陸汀就看得有些吃力。

所以,大多時候都是秦征在埋頭研究,看有沒有什麽法子解決他們的難題。

陸汀從前對雲洲的事情就已經不怎麽關心,如今更是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這上面,恨不得每隔幾個時辰就要問秦征一遍。

“呃……”秦征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有點兒眉目了。”

陸汀猛地擡頭,這段時間一直很黯淡的眼睛泛起光彩: “是什麽”

其實這個發現秦征還沒有研究透徹,本來想考慮得周全一些再告訴陸汀來着,但剛才看着陸汀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時心疼,還是說了出來。

現在看見陸汀眼裏的光彩,覺得說了也好。

“你看,這個……”他一邊說一邊把藏在掌心裏抄錄的洞壁術法展現給陸汀看: “有一種叫裂魂的法子,可以徹底讓一個魂分裂成不想幹的兩個。那個天銀斬上的神魂,應該就是用的這個法子把自己分裂成兩個,一個在曢日體內,一個在北原王妃體內。”

陸汀聽到這兒便了解了他的想法: “你是說……上官羽”

秦征點頭道: “我的那個分魂之所以出問題,肯定是天銀斬裏的那個家夥搞得鬼,他用的法子就是我說的這個裂魂術,只不過它靈力不足,沒辦法完全斷絕我和那分魂之間的聯系,所以打了上官羽,我也會疼,如果我死了,估計他也不會活着。”

陸汀眉頭不可察覺地微蹙了一下,明顯不喜歡聽到秦征說什麽死不死的。

秦征湊近了摟着他的腰将他帶到自己懷裏,又說道: “我想再仔細琢磨看看,如果能将這裂魂術施展開來,把上官羽體內的那個分魂徹底和我的主魂分開,等到那時候……就算我的主魂散了,還有他這分魂在,你可以用神珠之力,以他的分魂為印,強行為我召回碎裂的主魂……”

陸汀細細地聽着,擡手回抱住秦征的腰,手臂都在微微發顫。

終于還是看到希望了。

秦征知他心意,輕撫着他的後背吻他額頭,又把這件事情的為難之處說了出來: “但我的那個分魂他不願意和我融為一體,反而是跟上官羽的魂魄産生了關聯,我是怕……他到時候不接納我的主魂,還有,就算他接納了我的主魂,我也只能跟他還有上官羽的魂魄一起擠在上官羽的身體裏……”

陸汀聽了考慮半晌,說: “想去找他再說!”

秦征其實老大不願意陸汀去見上官羽。

但是為了生死大計,不見也不行。

最好自己的那個分魂能識相,到時候能主動配合召喚并接納他的主魂,然後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否則……

秦征默默冷哼,暗暗盤算着如果自己那分魂不答應的話,該用什麽法子收拾他。

如今的鳳栖山已經換了主人,魔尊也已經久不回落梧宮來住了。

兩人落在庭院裏,本想跟現在落梧宮的主人打聲招呼,然後直接就去找一直被囚禁關押着的上官羽。

結果一落地,發現整個落梧宮都靜悄悄的,守衛下人全不知跑到了哪裏。

“二哥……绛滿……”陸汀疑惑地喊了一聲。

隐隐有奇怪的聲音傳來,陸汀正要尋聲找過去,卻被秦征一把拉住。

一旁花廊深處,绛滿的腦袋露了出來,滿頭黑發淩亂,面色潮紅。

“你們……怎麽回來了”他開口問了句,氣息聽着不太穩。

他身旁的花藤輕搖,似乎還有一個人。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人除了朱煜還能是誰!

不過他倆這是在……

绛滿剛擡頭問了句話,立刻又被花間的朱煜拉了下去。

“唔……嗯……”兩個撩人的音節從他喉間冒出來。

陸汀: “……”

秦征: “……”

難怪大半個落梧宮都沒有人,誰能受得了如此熱辣火爆的場面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畢竟二十年朝夕相處,卻只能靈魂相伴,好不容易才又嘗到肉體上的歡愉,能不多貪幾口嘛!

陸汀善解人意地嘟囔道: “你們……忙着……”

一旁秦征已經拉了他的手往前走去。

非禮勿視。

兩人徑直去了關押上官羽的地方。

上官羽遠遠就聞到了陸汀身上的清香,激動地站起來相迎。

“尊主……你終于來了!”

秦征: “……”

為什麽那麽想打人呢

陸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由他來說就行。

大概把來意說明了,然後靜聽上官羽的意思。

上官羽神态一如既往般得溫和恬然,微微一笑對陸汀說道: “尊主,這種事情,我們單獨說就好了。”

言下之意,秦征坐在這兒礙眼,他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陸汀于是看了眼秦征,示意他先出去一下。

秦征不甘不願,又不想拂逆陸汀的意思,憤憤起身出去了。

“阿汀……”

上官羽突然又變換了稱呼,悠悠說道: “我好想你,這麽長時間你都不來看我,難道在你的心裏只有秦征一個嗎你已經把墨兒忘了是嗎”

他這語氣,倒真的是跟小時候的黎墨很像了,陸汀心軟,輕聲道: “我沒忘,可你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嗎你是我的墨兒,還是上官羽”

上官羽愣了一下,然後又叫道: “尊上……”

陸汀眉心微蹙,他就知道。

只聽上官羽接着說道: “不管我是從小就跟着你長大的黎墨,還是照顧了尊上多年的上官羽,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尊上,我是真心願意照顧你一生一世……”

陸汀: “……”

他捏了捏眉心,暫時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只是問: “你先回答我,可以接受我們的提議嗎”

上官羽假裝沉思,片刻後,歪着腦袋朝向陸汀方向,輕聲提了個條件: “尊上,我能……摸一下你嗎”

這麽多年來,他被秦征的主魂操控,即使離得魔尊再近,也絕不會有半點兒逾越之舉。

想想,還真是遺憾。

他話音剛落,門就被猛地踢開,秦征面色冷得像個索命閻羅,一陣風似地刮到上官羽跟前,擡腳将他踹倒在地,甩出困龍索把人捆得連眉毛都看不見,一下子收進了墟囊裏。

他這全套動作行雲流水,半點兒都不拖沓,眨眼之間就已經完成。

陸汀: “……”

秦征臉上冷意這才慢慢融化,走上前将陸汀摟住,委委屈屈說道: “怎麽辦一看到別人碰你,我就想殺人!”

陸汀: “……”

還能怎麽辦,只好再接着想辦法喽!

他像哄孩子似地拍着秦征的後背,安慰道: “不氣不氣,我不會讓別人碰我的,好不好”

秦征小狗崽似地在他肩頭“嗯”一聲,這才算是滿意。

曾經的北傾王府裏煙火缭繞。

之所以是“曾經的”,那是因為如今北傾王府被哲雲帝尊賜給了伏魔将軍秦征。

王府變成了将軍府。

将軍府外有結界,尋常人等別說擅自闖入,就連靠近都難。

周圍的山民百姓只知道将軍入住那天,大紅綢布從懷風谷一直鋪到了将軍府門前。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将軍娶妻,而不是喬遷之喜。

這天,秦将軍抽了個時間,拉着陸汀一起去了府內的囚牢。

已經遠離神珠之氣太久,蒼老到不成樣子的王妃,一見到他就像餓急的野狗,連滾帶爬湊了過來,從牢房的縫隙裏伸出幹枯的手來抓秦征的袍角。

秦将軍倒也不吝啬,送了些純正的靈氣過去。

不大會兒,北原王妃那張枯柴臉就恢複了幾分光彩。

“知道什麽就說吧!”秦征讓看守搬了條凳子過來,伺候着陸汀坐下,一邊對王妃說道。

緩過一口氣的王妃低垂着眉眼,轉了轉眼珠,說道: “每天讓我吸夠靈氣,我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秦征聽了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本來還想着若是你交代得讓我滿意,就給你一條生路。怎麽,主動提條件這位王妃,麻煩你看看清楚如今的情形,你是從哪裏來的底氣跟我提條件”

他在笑,但笑容裏半分暖意也沒有。

那個上官羽已經夠讓他心煩了,他哪裏還有多餘的耐心跟這小小的王妃周旋。

若不是想要知道天銀斬裏那道神魂的事,他連來都懶得來。

王妃剛剛恢複一點姿容的臉,又因為秦征的話瞬間褪去了血色,一片蒼白。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資格和籌碼,也就是雲舟那個傻小子會無條件地愛她憐她,為她不顧一切吧!

想到這裏,王妃不由紅了眼眶,再不抱有不切實際地妄想,輕聲開口說道: “就是他……是他把我們害成這樣的。”

他,自然說的是天銀斬裏的那縷神魂了。

秦征與陸汀對望一眼,凝神細聽。

“我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只知道他一直就寄居在曢日的身體裏,有時候會化出人形來。”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得到神珠。”

“他會特意挑選我們這種混血的妖獸。因為混血出生的族種,要麽早夭,要麽瘋癫癡傻,還有另一種,就是會出現能夠很好地融合各個族種長處優勢,成為特殊體質的修行天才。”

“他需要那樣一個天才,為他去摘下萬峰之巅的神珠。”

說到這裏,王妃擡頭看了下秦征,說道: “後來真的有那樣一個怪胎出現了,那就是我姐姐,你的母親,妖族的妖後。”

“姐姐很幸運,她不止擁有了非同一般的體質,還在那人逼迫下,按照他教的法子摘下了神珠之後,反噬了他。”

“反噬”陸汀意外道。

“對,反噬。”王妃擡頭看了眼陸汀的臉,眼神裏冒出豔羨和嫉妒的光芒。

又在一旁秦征地逼視下收回視線,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姐姐摘下神珠,又依照那人的交代的術法凝煉。就在那個時候,神珠猛地爆發了力量,那人的虛魂被擊中,從此沒了蹤影。”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意外,還是姐姐暗中做了什麽手腳。我那個姐姐,雖然看起來不好看,但肚子裏的小聰明卻有一大把。”

“不過即使得了神珠,姐姐也不見得比我好過多少。神珠被凝煉,成了只有她才能使用的所有物。”

“她一定有過很多種想法,但慢慢才發現,她只是擁有神珠而已,卻沒辦法動用其中的力量。”

“那股力量在她體內一天天彙聚,漸漸膨脹,不想辦法疏通她就會被那股力量撐到爆裂而亡。”

“于是,她不得不找人媾和,以此疏導神珠的力量。”

“一直到你們人族打敗了我們妖獸一族……”

“行了!”秦征打斷她繼續說這些破事,他只是想探查的那縷神魂的來歷而已。

關于那妖後如何與大妖們媾和,再如何被雲尨欺負最後生下了他的那些烏七八糟事,他已經不想再聽一遍了。

“說說那‘人’後來又是怎麽找上你的”

王妃老老實實回答: “就是那次在北原王府,他把我帶走。”

“帶你走之後呢”秦征又問。

王妃又大概說了那寄居在曢日身體裏的神魂都讓她做了什麽。

無非就是被迫讓那縷神魂暫時寄居在她的體內,然後那神魂又教了她怎麽算計陸汀和秦征的法子,等待機會,在西疆動了手。

審完了王妃,秦征默然半晌,顯然是在思考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又擡頭去問一旁的紅月: “你又是怎麽回事”

紅月以前雖然投奔了十二妖王,但也并不會正面跟他對着幹。

這次卻參與到了那個神魂的陰謀詭計裏了。

紅月一臉冷漠的譏笑,看着秦征和陸汀,說道: “你說為什麽我又不圖你什麽,只是想守着你而已,你卻不要我。我沒辦法了去投奔澹丹,結果……你為了讨好心上人,居然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放過!”

“親哥哥”這個稱呼太刺耳了,秦征摳了摳耳朵,去握了陸汀的手壓驚,說道: “我怎麽沒放過他不是留了他的命了嘛”

紅月氣哼哼道: “你化了他的內丹,跟要了他的命有什麽區別我不管,你要不就陪我的澹丹,要不……就把你賠給我!”

秦征連連搖頭,說: “紅月,你那是病,得治!我是不可能賠你的,小心我家阿汀打你。”

說完,他知道差不多再沒有什麽有用的價值,便牽了陸汀,起身離開了。

秦征牽着陸汀離了囚牢,直接飛身而上,到了廊古山的最高峰上。

正是秋日,九連川遠天之上,火燒雲霞組成的仙游圖正在緩緩展開。

這景色雖然壯麗,但秦征和陸汀都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再好看也該看夠了。

所以,他倆不是專門來看美景的。

秦征一揚手,把墟囊裏的鳳凰曢日放了出來。

曢日振翅高飛,盤旋一周之後又再次回來,圍繞着峰頂的兩個人,既不離去,也不敢攻擊,只忽扇着翅膀發出哀鳴。

“嗯,果然是的。”秦征打量着這只鳳凰,轉頭問: “阿汀,你說呢”

陸汀看看天邊雲彩幻化出來的鳳凰,再看曢日,點頭: “的确是。”

秦征一翻手,兩個天銀斬的銀光點漂浮在他的掌心中。

曢日一見這光點嘶鳴着沖過來,卻被秦征随意化出的結界擋在外面。

“曢日是那只火凰,而你,是其中的一個仙人,對嗎”陸汀問秦征掌心中的光點。

那光點還是不肯開口,只是再一次微微顫動起來,明顯對天邊的畫卷有所反應。

陸汀又道: “你若是有什麽想要達成的心願,不妨說出來聽聽,如今神珠在我們手裏,就算不能完全按照你的意願來幫你,但說不定也能略微盡些綿力。”

這倒不是陸汀大度,對這縷神族幽魂曾經殺了自己事半點兒沒有芥蒂。

只是秦征為了送他重生而碎魂的事情還沒有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眼前這縷神族幽魂,對于神族秘術的解,一定比他們多得多。

所以,可以試着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各取所需。

就在他們以為眼前這點一直沉默着的銀光不會回應他們時,忽然看見它動了一下。

陸汀轉頭看秦征,眼中閃出一抹驚喜。

天銀斬裏的神魂,終于肯合作了

秦征揚手将之抛向空中,只是掌心中還連着一條絲線防止它逃跑。

那兩點天銀斬一下子合為一點,然後飄到了曢日跟前,暫停片刻,像是在交代什麽。

鳳凰一聲嘶鳴,朝遠處飛去。

鳳凰飛去了極北之地,在極北之地秦征當初分魂的那處山洞旁邊的一處山澗裏落下。

化成黑龍的秦征帶着陸汀緊随其後。

此時落日未盡,天邊的仙游圖也還在。

那天銀斬的銀光發出一道光彩,打在密林深處的某個地方。

一道非常不顯眼的光束随之拔地而起,直上雲天,正與天邊的仙游圖相連。

秦征和陸汀對視一眼,這才知道原來那仙游圖的源頭在這裏。

應該是用了一種術法,将原本小小的一副畫卷,投射到了天邊雲彩之上。

但不知道天銀斬将他們帶到這裏來是要幹嘛

天銀斬繼續動作, “唰唰”幾道靈光閃過,周圍的山澗變化,原本的結界散開了一層。

煙氣缭繞,庭宇樓閣,小橋流水。

這不起眼的山澗深處,居然藏了個神仙般的居所。

只是在第一層結界之外,還有第二層結界。

天銀斬試着往裏沖了一下,很快被彈回。

它一動不動飄在結界的結口處,竟給人一種行單只影,無限哀傷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它才漂浮着回來,安靜地停在了秦征和陸汀面前。

“你讓我們幫你打開結界”

天銀斬沒反應,像是默認。

陸汀知道這神魂其實是可以化出人形并且能夠說話的。

重生之前被它殺死時,它還假借着伏魔将軍的名號騙他來着。

這時候它卻不肯随便化形,也不肯出聲了。

秦征往那結界結口的地方走近了,仔細觀察一會兒,回頭對陸汀說: “是比翼結。”

要兩個相親相愛,并且修為足夠高的人才能打開。

陸汀也走上前,琢磨道: “是仙游圖上的兩個人一起結的吧”

沒猜錯的話,其中一個就是天銀斬上的那縷神魂,而另一個,不知去了哪裏。

“這裏面會有什麽”秦征問,轉頭去看那飄着的天銀斬。

依舊沉默,那副樣子仿佛在說:不管有什麽,你們能打得開再說。

秦征于是懶得再理它。

也就是還有用處,否則他早就已經想辦法把它給搓成粉末了。

敢朝他的阿汀下手,死多少次都不夠。

就算天銀斬是神武不好下手,他也還可以先拿那只鳳凰開刀。

先拔光它的毛,在一刀一刀切它的肉,看這天銀斬裏的殘魂會不會跟着一起疼。

當然,真要做這些的時候可不能讓阿汀知道。

秦征正在心裏盤算着對付天銀斬的歪點子,卻聽旁邊的陸汀說道: “咱們試試吧!”

雖然天銀斬裏的神魂不一定靠得住,說不定結界裏會有什麽陷進也說不準。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得到點兒什麽,必要的冒險肯定是會有的。

秦征暗運了靈力,神珠在他的墟囊裏發出柔和的光彩。

的确是沒什麽好怕的。

他牽了陸汀的手,沖着那比翼結探了過去。

一道抗力反彈過來,兩人一起運力拆解。

誰知那力道忽然松了,忽攸間從一旁打過來,單朝着陸汀而去,秦征想也不想就把陸汀拽到自己身旁,替他擋下這一擊。

就在他動作的同一時間,另一道力道悄無聲息從他背後打過來。

陸汀正全神提防着,立刻就為秦征擋下。

如此三來二去,那結印只左一下右一下地分開攻擊兩人,而且每一下都是勁道十成,也就是陸汀和秦征,若是換成小巫師和朱煜過來,只怕修為差了那麽一絲半毫都要承受不住。

忽然,那分散的力道忽然合二為一,朝着陸汀當胸擊來。

這一下太快,秦征來不及替他阻擋,只飛快将他抱緊,以全身靈力爆出一個結界罩,将他護了起來。

與此同時,陸汀也同樣快速結了個靈力罩。

兩人的靈力罩重合,與那道攻擊勁氣撞在一起。

一片炫光崩然炸開,在微微黯淡的天色裏如綻放的煙花一般美麗。

結界破開了。

亭臺樓閣中極速飛出來一道黯淡的光彩,一旁的天銀斬裏也飛出一道差不多的光,一同在半空中彙聚,朝着秦征墟囊裏的神珠蹿了進去,一閃而逝。

周圍景物變幻,山澗密林,亭臺樓閣全都不見了蹤影。

秦征和陸汀同時伸手,十指緊緊相扣,靜觀其變。

霞光萬丈,飛煙缭繞,不似人間景色。

天空中有巨大神鳥,神鳥上騎着姿态出塵的仙人。

看樣子,這是神族還在,天地未曾遭遇劫難時候的場景。

接着,啼哭聲傳來,一個半神半妖的小東西出生。

一位仙人将它抱起,仔細撫養。

可它還是先天不足,随時都要死掉的樣子。

仙人憂心忡忡,苦思對策,後來為它結了個陣法。

是分魂。

與秦征那時候獨自一人歷經三百多天的千刀萬剮不同。

這個半神半妖的孩子由仙人全程守護着,不讓它覺得疼覺得難熬,如此幸運地并且順利地分了魂,成了有妖魂和神魂的修真高手。

它與仙人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共參天行大道,等待着有朝一日跟仙人一同,飛升更廣闊的天外。

可那一天還沒有等來,卻先等來了天地大劫。

龐大的隕石群撞擊在這片大地上,整個天地震蕩,傾覆只在早晚之間。

仙人和整個神族一起,結成強大的防護陣,誓要頂住最大那顆隕石的撞擊,守護這一方天地留存下去。

分魂後的小妖仙跟仙人肩并肩一起守護。

那塊巨大的隕石撞進來的時候,神族的力量起了作用。

天地雖然千瘡百孔,但卻沒有徹底變成碎片。

神族将最後的神力結成神珠,留在了萬山之巅。

就在這時,眼看着就要與神族一起灰飛煙滅的小妖仙,忽然覺得自己的魂魄被收進了仙人的神武天銀斬裏,慢慢從天空最高處飄落,被得了指令的曢日接住。

仙人最後的一點兒輪廓在朝着它們微笑。

有機會的話,他希望它不要就那樣随風飄散。

替他,替他們整個神族,再好好看一看這片廣博的土地和無限生機吧!

天銀斬裏的小妖仙忍耐着寂寞和痛苦,跟曢日一起,靜靜看着這片大地由千瘡百孔,一片荒涼,一點一點變得生機勃勃。

可也看着人族和妖族雖然共生,卻又彼此互相之間争執殺戮不斷。

神族的神珠還在,那些人和妖都在享用着神族的惠澤。

可慢慢的,不再有人記得那場災劫,不再有人一說起神族就滿是崇敬和感恩。

神族那些仙人們慢慢被遺忘,祠堂和神廟變得冷清荒蕪,只有神族遺留的那些神器和術法還被惦記,有人為了搶到寶物無所不用其極,醜态百出。

更過分的是,當他們拿到了那些神器和密術咒訣,卻發現根本就用不了時,便罵罵咧咧口吐惡言起來。

小妖仙看得多了,又傷心又失望又孤單,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找出一個可以拿到神珠的人,人不行的話,那就是妖,妖還不行,那就讓他們混生出一個可以的怪胎來。

它要拿到神珠,找一個合适的身體,然後……再想辦法打開比翼結,那裏面有仙人殘留的氣息,可以積攢成魇,化為魂魄。

到時候再幫仙人找一具差不多的身體。

那樣……他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哪怕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

只是它沒能成功,好不容易才生出了一個怪胎,也就是妖後,在她去拿神珠的時候出了岔子。

小妖仙的魂魄碎裂。

好在它的神魂上有仙人留下來的咒印。

雖散不滅,重新在當初分魂的地方,凝聚了起來。

那個時候,正是秦征自己膽大妄為,跑到極北之地的時候。

小妖仙的魂魄從秦征被分割成碎片,又一遍遍重新組合的魂魄和記憶裏,得知了神珠被妖後弄到碎裂的情況。

幾經思量,它進了曢日的身體裏,吩咐它想辦法去往鳳栖山上。

神珠碎裂,只有那一塊屬性為滅的黑珠,最為容易侵入。

但可惜……它還是失敗了。

如今神珠完全複原,卻不在它的手上。

擁有神珠的人也強大到不可能為它所能控制利用。

在陸汀問他“有什麽可以略盡綿力”時,它有了最後的念想。

如果他們能幫它打開比翼結的封印,它就什麽都不再争不再搶,只要跟結界裏殘存着的仙人的氣息凝結成的一縷魇魄,糾纏相守,哪怕最後慢慢在歲月的侵蝕中消失殆盡,它也就知足了!

天銀斬裏小妖仙的神魂通過神珠,将前因後果展示給陸汀和秦征看。

這不是幻境,是它真實的記憶。

因為它僅僅是一縷神魂,只能依仗着天銀斬才有攻擊力,或者是利用像北原王妃或者紅月那樣心有貪念的人的幫助,才能算計陸汀。

單憑它自己,并沒有化出幻境的力量。

陸汀看得很是唏噓。

秦征則比他冷血得多,他全程只關注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聚魂咒的結法在哪裏”

小妖仙當時被妖後凝練神珠時的力量打得魂飛魄散,卻又能夠碎魂重聚。

秦征需要的,就是這個。

想了想,他又說: “我可以想辦法把仙人的那個魇魄凝練的結實一點。”

其實,他對神族以及小妖仙的遭遇,多少有些感慨。

陸汀也在一旁道: “對啊,我還可以想辦法把你們放到木偶人裏,以後找機會再幫你們試着養兩個肉體……”

說着他還不确定地轉頭問秦征: “有神珠的力量,應該可以吧”

不等秦征和小妖仙有反應,忽見神珠裏有一絲細若游絲的金線微微地動了起來。

它動得很慢,卻在努力朝着沒入神珠裏那縷仙人的魇魄游去,最後在還差着一點點距離的時候,二者一下子融合到了一起。

“那是……”陸汀不确定地問。

秦征沖他點點頭,說: “是仙人的殘魂,他大概也不舍得小妖仙,所以附着在了神珠的靈力裏面。”

小妖仙的神魂在神珠裏劇烈顫抖着,一直等到仙人的殘魂靠近它,它才猛地纏了上去,兩道不同顏色的殘魂糾結成一團,一直不停地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喂!”秦征拿手粗暴地拍了拍神珠,說道: “快把聚魂的結法和咒訣給我,否則我們不但不幫你們,還會直接把你們捏成碎末。”

神珠裏的兩道殘魂: “……”

這人好兇哦!

秦征看着神珠裏的神魂給出的聚魂咒陷入了沉思。

陸汀在旁看得并不是很明白,見他這副模樣,擔憂道: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秦征擡頭看他,一臉難以啓齒的表情。

陸汀: “……”

他正要繼續盤問,忽見秦征猛地一擡手,困龍索從開着的窗戶飛速竄進來,盤在他的手腕上,然後翹起來一頭緊繃地盯着窗外。

陸汀見它這副小模樣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上手撫摸着問: “怎麽了這是”

困龍索一得了他地安撫立刻松脫了秦征的手腕,唏溜細溜爬到陸汀手腕上,親昵地蹭着他求摸。

秦征: “……”狗奴才!

其實不用問大概也知道,本來困龍索是被派去看守上官羽的,就算是不用總綁着,也要防止他作妖。

這時候困龍索自己跑回來,怕是上官羽那兒出什麽幺蛾子了。

果然,房門被輕輕推開,上官羽摸索着走了進來。

困龍索從陸汀懷裏探出腦袋來,在秦征和上官羽之間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一時間分不出哪個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阿汀……”上官羽柔聲叫道。

陸汀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不理他吧,他分明也是秦征的分魂之一。

理他呢,又摻雜着上官羽在裏面。

正感為難,就聽上官羽又說道: “我知道,我有些腦子不清楚了,上官羽那厮竟然對你動了歪心思,我饒不了他。”

陸汀跟秦征默契地對視一眼,不說話。

上官羽繼續用秦征的語氣說道: “上次你跟我說的事,我肯定是會答應的,是上官羽他得寸進尺了,阿汀你不要生氣……”

不等他說完,秦征打了個響指。

那四個幫他從展烈那裏搶戒指的尖嘴妖獸,再一次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了出來,七手八腳把上官羽給扳倒捆了。

上官羽又驚又怒,沒有焦點的眼睛轉到一旁,不停地叫着陸汀的名字: “阿汀……阿汀……”

秦征一個彈指封上他的嘴,走過去蹲下身子湊近了對他說道: “你以為利用我的神魂搞得困龍索稀裏糊塗,再假模假式地說上幾句話就能蒙混過關了,上官羽”

還在掙紮的上官羽一下子老實了。

“對知涯情不自禁的人多了去了,你只不過比他們多了一縷我的分魂而已,就夢想着能代替我了”

他在外人面前就喜歡故意叫陸汀“知涯”,好像一點兒也不見外的樣子。

而單獨在一起了就會“阿汀”, “阿汀”的,叫得又甜又膩。

如今聽着上官羽一口一個“阿汀”叫着,別提他有多煩躁。

他擺了擺手,示意那四個小妖獸趕緊把上官羽拖出去,省得礙眼。

秦征又把朝着陸汀撒嬌的困龍索給收了,這才在恢複了清淨的房間裏靠近陸汀,抱着他撒起嬌來。

“阿汀,以後別見他,他叫你你也別答應,聽見沒有”

陸汀被他的頭發磨得耳垂癢癢的,笑着拍他說: “你這是有了更好的法子了,要是沒有,不還得靠着上官羽暫時度過難關”

秦征輕輕哼了一聲,說: “總還有第三種,第四種辦法,就是不用他。”

陸汀無奈道: “能怪誰呢還不是你自己愛瞎折騰。”

他一這麽說,秦征立刻就老實了,安靜了片刻又側了腦袋去啃陸汀的耳朵脖子。

陸汀卻還記挂着正事,把人推開,問: “那聚魂咒印有什麽問題”

秦征: “……”

腦袋好疼。

五年後陸汀重生前的那個時辰節點前一天,極北之地。

“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好。”秦征握着陸汀的手推他往回走,還不停地給陪同前來的朱昱和绛滿使眼色。

陸汀猛然拍掉他的手,氣惱道: “你在說什麽屁話這種時候讓我回去幹脆我回去之後再也不見你了行不行”

秦征一見他惱立刻慫了,不但不推人了,還把人往懷裏拽。

“我不是……我就是怕你難過。”

聚魂咒和當初的分魂咒差不多,都要經過極北之地深處那個陣法的攪亂再重新拼合。

如果是像小妖仙那樣只有魂還好一些,像秦征這樣有肉身的,自然要多吃一重苦頭。

之前陸汀在小妖仙的記憶裏,看到分魂陣的樣子,聯想到黎墨當年只身一人進了極北之地所受得那些痛苦,幾次都心疼到抱着秦征徹夜不眠。

雖然這次的聚魂不會像分魂那樣需要三百多天,但也會受苦。

秦征經歷過一次了無所畏懼,但陸汀擔憂難免,秦征不想他難受,可也沒辦法說服他由着自己一個人進去。

“好吧!你陪我吧!”最後秦征無奈道。

除了怕陸汀看見他難受,其實還有一點兒讓人很難為情……

又過了一個多月。

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朱昱和绛滿隐隐聽到了聲音,轉頭看去,成千上百只種族各異,大小不同的妖獸,慢慢彙聚成群,守在極北之地之外妄魇密林的邊沿,似是在翹首以盼着什麽。

绛滿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麽多妖獸聚在一起,心理有些不适,忙往朱昱懷裏鑽了鑽。

就在這時,極北之地洞窟的洞口,白衣飄飛,容顏絕世的傾夜魔尊緩步而出。

他的懷裏,抱着一條通體黝黑的……小黑龍。

妖獸群開始有低鳴和興奮地響鼻聲傳來。

那四個尖嘴小妖獸最為大膽,連蹦帶跳地跑了過去,繞着陸汀興奮地轉來轉去,有一只最不老實地還墊着後腿站起來,企圖摸一下小黑龍。

小黑龍就在這時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眼看到眼前那麽多妖獸還有人,立刻不高興地長鳴一聲。

雖然只是一只幼得不能再幼的龍,但他的叫聲還是異常特別。

那些像是來朝聖似的妖獸們立刻就被這一聲幼龍叫聲點燃了似的,争先恐後比賽似地拔高嗓門發出了長長短短的鳴叫。

小黑龍更煩了,從陸汀懷裏爬起來,将兩只前爪搭在陸汀脖子上,一條尾巴勾住他的腰,趴在他耳邊哀哀叫着。

陸汀忙心疼得把小黑龍摟緊了,又給朱昱和绛滿一個眼神,飛身沖上雲霄,往北原方向飛去。

北原,伏魔将軍府。

绛滿戳着白白的小狐貍,口水直流。

“陸汀你跟他說說嘛,我就抱一下,就一下行不行”

不等陸汀回答,小小狐貍已經“嗷嗚”一聲,調轉身子用屁股對着绛滿,使勁把自己往陸汀懷裏鑽,明顯地嫌棄和拒絕。

陸汀也寵他,寵到不撒手那種。

因為第一次在極北之地分魂,他沒能陪在秦征身邊,只要想想就滿是遺憾。

好不容易重來一次,自然不能錯過任何機會。

朱昱在旁見绛滿一臉豔羨失落,擡手摸摸他的頭,打算一會兒就去找一只小狐貍回來給他玩。

绛滿順手撈過朱昱的大手,把自己塞進他懷裏。

雖然沒有萌團子,但他有朱昱啊!

“他有記憶對嗎”他又問陸汀。

“有的。”陸汀道。

他想起之前墨雲一部的張铨跟他說起秦征的事。

秦征那時候才只有不到十歲,就被信天翁送進了墨雲司。

當然,其實那是秦征自己的意思。

十歲的小孩子處事卻穩重老成得不像話,修為又高,沒過幾年,已經得了墨雲司所有人的人心,先做副統領,再到統領。

不大點兒的人,衣服都得專門量體定做,瞅着又可愛又可敬的,別提有多有意思了。

陸汀聽這些話的時候,只在腦子裏想象這小東西的模樣都要覺得心要化掉了。

再湧上來的就是遺憾。

錯過了小東西好多呢!

還好,最後又找回來了。

陸汀一邊想着一邊把懷裏的小團子抱起來放到眼前,拿額頭抵着他的小腦袋親昵地摩挲着。

小狐貍尾巴搖啊搖,小舌頭使勁伸出來舔陸汀的嘴唇。

朱昱和绛滿本來是擔心秦征的聚魂萬一出什麽意外,就可以幫上一把。

如今見一切順利,就打算回他們的鳳栖山逍遙去了。

陸汀抱着小東西一直把人送出大門外,看着他們飛遠才回頭。

一轉身在大門結界外看到了上官羽。

小狐貍發出威脅地低嗚,陸汀伸手揉它的脖子安撫。

“我只是想來跟魔尊說一聲謝謝。”

秦征聚魂的時候,上官羽體內的那縷分魂也跟着碎裂,然後又被揉碎跟主魂重聚了。

按理說,沒有了秦征的魂,上官羽是會直接死去的。

不過陸汀之前為防秦征聚魂時出問題,在上官羽這邊也下了功夫,盡最大努力地保證一切順利。

正因為如此,上官羽被陸汀以神珠之力庇護,也因此活了一條性命。

“不必,我并非有心。”陸汀實話實說道,畢竟他當時第一考慮的是秦征。

“今生能照顧尊上,是我三生有幸……”上官羽溫聲道,一張臉上滿是藏不住的柔情。

雖然看不到,但他能清晰地到陸汀懷裏小狐貍地不住低嗚。

心想他要是再賴着不走,只怕小狐貍就要撲上來咬他了。

暗暗嘆了口氣,上官羽道: “尊上保重!”

陸汀微微點頭,也不多言問他的去處,小心地抱着他的小狐貍,進門去了。

暑去冬來,小東西一點一點長大,日子好像回到了從前。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了灼羽。

陸汀摸出懷裏的一根紅色玉骨來輕輕摩挲,那是灼羽死後化的靈骨,本來被陸汀埋在王府後的梧桐樹下,他重生後被秦征的困龍索綁住之後召喚了出來,之後就一直帶在身上。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真的是很有些想念他的那只大鳥了。

正趴在欄杆上喂魚的小東西跑過來,摟了他的脖子。

然後等陸汀把他抱上膝蓋,他便湊上去親親陸汀,然後歪着他的小腦袋,用那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陸汀,不多說,無聲地安慰着。

陸汀酸澀的心立刻就變得暖暖的,他親親那小東西的小額頭,說道: “嗯,不難過了。”

安靜了片刻,他又說道: “聽說鳳凰一族跟人不一樣,它們死後魂魄會重歸故裏,從梧桐樹下投胎,來世要麽再成為尊貴的鳳凰,要麽就會投成人族中龍鳳般的人物。我覺得,灼羽一定成了個不起的世家貴公子……等你再長大一點兒,我們就去找找看,好不好”

小東西用力點了點頭。

因為聲音太嫩,有着大人靈魂的秦征特別不喜歡開口說話。

這讓他顯得像陸汀的兒子,而不是未長成的戀人。

陸汀卻愛極了他這幅小模樣,擡手捏了捏他那小巧的鼻頭,稀罕得不行。

不過看着看着,不知為何,眼前這張幹淨清秀的小臉,就變成了記憶裏那個長着麟甲和狐貍雜毛的小臉。

舊日的過往歲月一下子湧上心頭。

陸汀心裏情緒翻湧起來,抱起小秦征就往書房大步走去。

到了書房,陸汀把小秦征放到一旁軟塌上,揮毫潑墨,埋頭作起畫來。

小秦征還以為他要畫灼羽,誰知努力爬起來墊着腳看時,發現那紙上畫了一個醜醜的小東西。

是從前的他。

小秦征踢踏踢踏不幹了。

他在這裏!

俊秀帥氣的他,在,這,裏!

為什麽他的阿汀不看他,不畫他,反而要畫那個小醜東西

而且,還畫起來沒完了。

等到陸汀完成一副大作,想要拿給小秦征看時,一轉頭看見軟塌上空空如也。

陸汀吓了一跳,忙要出門尋找,無意間一轉頭才看見那小東西不知什麽時候爬到了桌角上,盤着小腿坐着,一手托着小臉,一臉的哀怨。

陸汀: “……”

好吧,可能剛才作畫太投入,冷落他的心頭肉了。

陸汀上前抱起小秦征,二話不說先在他粉嫩的臉蛋兒上親了兩口,才指着那副畫對他說道: “這也是你啊,最初的你。”

秦征早就看到了畫的內容。

廊古山的最高峰,兩大一小,兩人一鳥。

天邊是火燒雲的美景,山峰上是幸福安樂的一家人。

陸汀抱着懷裏的小家夥,再看畫裏的另一個小東西。

越看越覺得心裏又軟又暖,又被塞得滿滿的。

原來,那年大雪夜,他無意間裹進懷裏的,是他此生最最寶貴的無價珍寶!

懷裏的小東西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陸汀的心緒,下意識就要攬人入懷,來一個深情的擁吻。

直到胳膊的長度和胸膛的寬度提醒了他此時的狀态。

秦征內心的咆哮聲震響如雷:

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全文完——

————————

嗯,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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