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絕無可能（入v二更）

第55章 絕無可能（入v二更）

◎我是因為什麽死的？◎

江咎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椁, 臉上神情難辨。

江不孤倒是松了一口氣：“你看嘛二哥，可不就是空的嗎。還說的這麽吓人。”

季晗之也垂頭看着那空蕩蕩的內裏，随後擡頭與江咎對視一眼。

這确實是一個孩子的棺椁，對比成年人的棺椁來說顯然小了很多。但是江咎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也不避諱, 畢竟這說到底還是自己的棺, 幹脆一腳邁進去蹲下查看裏面的一切。

作為江家的兒子, 雖然他是半妖, 但從陪葬品來說, 似乎有些過于簡單。除了棺椁裏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以外再無其他。也可能是當年的他還太小的緣故。

他手指拂過棺壁，手下的木頭打磨的光華而平整。這些日子他一直對當年的事情感到困惑，可記憶裏卻一直沒有任何當時的片段。他記憶最開始的地方, 就已經是央陸的某條如今已不記得名字的大街上了。

江咎弓着背坐在自己的棺椁裏。

一瞬間, 他看着這小小的棺椁, 竟萌生了想要再次躺進去的沖動。

他轉頭去看周圍，此處冰天雪地，卻好像作為一個埋骨之地, 也算風景秀麗。

一只手搭在棺椁的邊上, 那是他明目張膽的看過無數次的手。

季晗之手撐着棺椁，令一只手久違的摸了他的頭頂。

【別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啊……】

他聽見他的心聲混合着雪落下的聲音，一起傳進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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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一定要季晗之與他同行的意義。

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江咎。提醒他早就不是孤獨的那個少年了。

不管是他強求也好, 哀求也罷。

總歸人在這裏，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蹲坐在小小的棺椁裏, 對季晗之伸出了雙手，像是在瑤光山上一樣：

“師尊, 我好難過。你可以抱抱我嗎？”

江咎眉眼垂着, 水汪汪的望過去。

季晗之嘆息一聲, 弓下身來将高大的男人攏進了懷裏。

兩人的長發交纏在一起, 江咎嗅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清茶味道，唇邊露出點笑意。那點冒出頭來的戾氣咻的一下又鑽回了心底。

江不孤看着兩人，臉上的表情寸寸龜裂。

良辰在他肩膀上，小小的手有些安慰意味的拍了拍他的脖子。

弟弟僵硬着往後退了兩步，找了一個能看見他們，卻不打擾他們的地方蹲下，扯着良辰嘀嘀咕咕。

江咎抱了一小會兒就乖乖松開手，放了青年走。季晗之對他伸出手要拉他出來，卻一下愣在原地。

“若你是從這裏面……”

“那我是怎麽出來的？”江咎緊跟着接過話頭，幹脆又坐了回去，更加認真的觀察棺木內壁。

“沒有抓痕，應該不是被憋死的。”他思索了一會兒，又看向被他掀去一旁的棺蓋。

此時的季晗之已經拎着那棺木的一角正細細查看。江咎站起來幫他一塊将整塊蓋板翻過來。

一堆淩亂的血手印，就印在棺椁蓋子的裏面靠上的半張木頭上。密密麻麻的，呈現駭人的黑色。

季晗之有些僵硬擡起頭：“你是有意識的。”

【活埋……？】

江咎背後一麻。

趕來的江不孤和良辰兩人也怔愣在原地。

江咎的手指摸上那些掌印，他沒有任何印象。

“這不可能！”江不孤尖叫起來，突然漫上來的恐懼讓他幾乎破了音。

他很想說江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沒見過的父親也絕不可能這樣喪心病狂。可那些小小的血手印就像是在他臉上抽了一巴掌，一時間聲音就這樣卡在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嗬聲。

如果，二哥是被活埋的……那自己此刻……

他驚恐的看過去，卻看見江咎若有所思的盯着棺蓋，并未看他。

腳有些顫抖，他下意識想要逃避，卻被心底不知名的情緒釘在原地。

江咎本人此刻倒是并未有什麽對江家仇恨的心理。他記得幻境裏那兩雙溫柔的手，和隐隐約約的令人安心的鈴铛聲音。事情還沒有定論，他總覺得哪裏有違和感。

非常的讓他在意的違和感。

“應該不是活埋。”他開口，有些困惑的摸着那些手印。

“不孤，”

江不孤抖了一下，轉頭去看他：“二哥……”

“我是因為什麽死的？”他轉頭去看少年，看見少年顫抖的手，愣了一下，随後臉上露出些難以言說的情緒來。

季晗之扶了扶他的肩膀。

江不孤直直的看着他，确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這才皺着眉頭，一邊思索一邊開口：“我從前廳走後去找了一直跟着我的老仆從。”

“那是大哥給我的人，說話應該可信。”

“他說二爺，也就是你，是半妖。”他看向江咎，像是後知後覺般的有些驚詫。

“你是半妖？！”

“對。”江咎點點頭，他與季晗之對視一眼。這就是他們之前想要問的事情，卻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

如今問題又回到了半妖上。

“二哥，你到底經歷了什麽……為什麽還能活着？！”江不孤騰的一下跌坐在地上，他驚恐的看着江咎，像是看見了什麽不能理解的恐怖事物。

他的心髒一直很大，當時老仆說的時候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而如今，在這樣的場景下，他突然就覺得恐懼。特別是他一直生活的家庭很有可能活活将眼前的人殺死在地底。

未知的東西總是令人害怕的。

江咎愣了一下，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他表現的如此驚恐。

季晗之緩緩走到了少年身邊，輕柔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別怕，你哥只是想要知道真相。無論發生過什麽，他都是你的哥哥，你們是學血緣上的兄弟，他不會害你。”

他戳破了少年最深處的恐懼，用堅定而溫柔的眼神直直看着江不孤。

江咎聽了他的話，也明白過來少年此刻的躲避和恐慌是為了什麽。他有些莫名，還有些奇怪的悲傷和憤怒。

最後，他往後退了幾步。

男人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聲音有些冷淡：“也沒經歷過什麽，”

“不過是人間乞讨幾年，然後找了個宗門紮進去修行罷了。”

他又擡頭去看江不孤，後者像是已經平靜下來，有些不敢看他，他聽見少年小聲的道：“二哥，對不起……”

江咎搖了搖頭，卻并未向他靠近：“我理解。畢竟如果我是你，可能已經跑了。”

“我們終究也才只認識了不到一個月而已。”

江不孤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他沉默了片刻道：“半妖是活不過三歲的。”

他的語氣不同于十六的猶豫，顯得非常肯定。

“絕無可能？”

江不孤思考了片刻：“像二哥這樣，長到這麽大卻沒有瘋掉或者傻了的……絕無可能。”

見江咎沒什麽表示，他推開了季晗之，手中拿出一把匕首。在兩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劃開了自己的手掌。

血汩汩的流出來，被他控制着浮在空中：“你看。”

江咎還有些迷茫，但季晗之看了一會兒，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他讓江不孤幫忙，然後接過他的匕首，也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刀。

在江不孤的控制下，兩團血球就這樣并排漂浮在一起。

江不孤看見了江咎瞪大的眼睛，忙不疊掏出身上最好的止血藥粉遞給季晗之。直到看見對方手臂上的傷口凝住不再流血才微微松了口氣。

“二哥你過來點。”他沖江咎有些不好意思的招手。

江咎與他對視一眼，确定了對方是真的沒在擔心，這才向兩人緩步靠近。他餘光瞥向季晗之手臂上已經凝住的傷口，對江不孤投去一個帶着感謝的眼神。

右手邊那團血液此時正在翻騰着，像是煮沸的水。雖然被江不孤的妖氣壓制，但還是能看出其中的狂暴，像是擁有着生命，還帶着些古老的詭異氣息。

而左手邊那一團，就是正常人類的鮮血。離開了季晗之的身體之後就變成了紅色的液體，安靜而平和。

這麽一對比，妖族藏在血脈裏的暴戾和嗜血暴露無遺。

饒是江不孤的喉結也輕微的滾動了一下，他将視線從季晗之的血上移開，盯着江咎說話。

“人族和妖族的血脈是不可能在一個身體裏相融的。不要說孩子活不過三歲，大多數半妖母體是人族的，根本就無法平安降生。”

“懷孕的女子本就煎熬，若母體是妖族也便罷了，孩子大多都能生下來。可若母體是人族……”他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看着江咎的眼神帶着不忍。

“在妊娠過程中，肚子裏的半妖，會将母體殺死的。”

“畢竟說到底，半妖也是妖的子孫。”他說。

“這個過程中，妖的血脈越強勁，你的力量也會越強。你的母親懷你的時候，勢必會食不下咽，夜不安昧。”

“半妖的孩子會帶着妖的力量，在母親的肚子裏吸取她的一切。”

季晗之的手抓住了江咎的胳膊，帶着些許擔憂。

“我想你的母親，一定度過了非常辛苦的幾年時間。”

“幾年？”季晗之的聲音帶着驚嘆。

“對。我們的父親，是妖族的王族血脈，他是妖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看向季晗之：“這就代表着，他的血脈可以說是……一妖之下，萬妖之上。”

“幾乎是最強大的。”

“即使是我大哥，也在王妃肚子裏呆了四年。而我，聽說是呆了近三年。”他點了點頭，“妖族的降生本就困難，這之中稍有差池就會一屍兩命。”

“大多數半妖就和他們的母親一起折損在這裏。”他看向江咎，似乎在确認他是否還能承受。

江咎沉默了一會兒，對他點頭：“你繼續說。”

“出生之後，半妖的折磨就會開始了。”

“尋常妖族，比如我和大哥，我們能平安長大，是因為我們自生來就強勁的身體。我們的每一塊血肉，每一條經脈，都是用來承受這種狂猛的妖族力量，轉化為妖氣的。”

“但半妖不同。”

“身體上會弱一籌……大多會在三歲前因為身體難以承受，便經脈盡斷而死。即便身體承受住了，幼兒的精神也不足以消化剩餘的力量。”

“這就是為什麽，半妖大多夭折，即便極少數極少數活下來的，也一定瘋癫癡傻。”

他長嘆了一口氣：“這是種族之間的差異。不是說母體稍微強大一點，就可以避免的。”

“所以我說，像二哥這樣的，絕無可能。”

江咎沉默着。心裏的那種奇怪的違和感越發強烈。

作者有話說：

營養液400加更等這三天的萬字更完立馬補上！（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