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chapter34

chapter34

西仁酒店四樓有一個公共澡堂,這些年來賭場的大陸游客中有不少北方人,也許是建議聽得多了,周元後來還真請了設計師,在四樓整了一個澡堂,專門聘請了大陸北方的搓澡師。這樣游客就可以白天在賭場玩,晚上回酒店享受搓澡服務。

“糯成哥……那個……”聽說他要帶陸岩去澡堂,阿新表情為難,不知道該不該跟陸岩講。

可糯成随即便說:“這是你也想跟着去?”

阿新立刻閉嘴。

于是,陸岩就這麽稀裏糊塗的被糯成帶去澡堂,享受極致貼心的搓澡文化。

他做出一副熱情姿态,表面上對陸岩十分友好,還跟他一起泡水。

當人想要和一個陌生人變得熟絡時,最基礎的話題是拉些家常,再從中找到一些可以延伸的話題或者共性之處,拉近距離感。

糯成也是這樣,他笑着問陸岩一些家長裏短,例如哪裏的人,多大,之前做過什麽,怎麽來的下烏裏等等。

從他問第一個問題開始,陸岩就知道他的目的所在,所以他的回答十分糊弄。

譬如上述的問題,陸岩的回答依次是“南方人”、“你覺得我多大?”、“能賺錢的都做”、“在國內犯了事兒,偷渡來的”。

糯成嘴角抽了抽,泡澡都不能讓對面的男人放松防備,嘴巴可真嚴。

兩人從水裏出來,糯成叫了這兒技術最好的李師傅,叫陸岩擱床上躺着,自己則圍着浴巾坐在對面。

陸岩只穿一條平角內褲躺在床上,大家都是大老爺們,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李師傅走過來,致以和善的笑容,可他卻心口一涼,覺得自己有點任人宰割的味道。

李師傅說:“放松躺着,享受就行。”

陸岩作為地道的南方人,第一次感受搓澡服務,世界觀受到不小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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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魚,李師傅一會将他擺正,一會讓他側卧,一會叫他仰卧,胸口、胳膊、背部連續遭受急促摩擦,很快留下紅印。

他的眉頭不由得緊蹙,臉色凝重。

見狀,對面的糯成笑得前仰後合。

“我想走了。”陸岩叫停李師傅。

“诶——”糯成伸出胳膊阻止,“這才哪到哪,我跟你說這個可爽啦,等搓完了,全身都跟打通了經脈似的,你可別半途而廢!”他讓李師傅繼續,“我們李師傅可有最好的手藝,讓他給你搓,都是看得起你,你可別不知好歹。”

陸岩又被人按了下去,繼續被動接受搓摩。

周慕過來房間時,陸岩生無可戀地側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眼神放空,直到被李師傅的一聲“慕小姐”拉回思緒。

他瞳孔地震,眼疾手快地扯過一條浴巾蓋住自己下半身,這才急慌慌地擡頭看她,耳朵微燙。

而周慕也迅速側過身,觑向對面的糯成。

“慕小姐,你……你怎麽會過來?”糯成翻身站起,在周慕面前,他瞬間變得拘謹。

阿新偷偷告了狀,慕小姐聽說糯成帶走陸岩後,立刻過來興師問罪。

“你帶他來這裏做什麽?”周慕問。

糯成跟在周慕身邊好幾年,他為人什麽脾性,周慕非常清楚。不過是覺得陸岩一個背叛過周元的人,畢竟前科在前,就此納入麾下怕是引狼入室。但她不可能将整件事的經過都告訴他,所以趁核心手下都在,她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陸岩是我親自招進來的人,我希望你們好好相處,不要內讧。也不要欺負他。”

話說到這份上,糯成當然不敢不聽。他颔首表示清楚,接着走到坐起的陸岩身邊,對周慕讨好的笑着,說:“慕小姐說的是,我沒有欺負他,就是想帶他來這放松放松。”

周慕轉過身,陸岩已經将浴巾圍好。

糯成用手握住他的肩,“來,你跟慕小姐說說看,我有沒有欺負你。”

周慕的眼神落過來,陸岩略一擡眼,目光交會。

她望着他,在等待回答。

“咳,”陸岩幹咳了一聲,有點不自在,朝周慕搖了搖頭,很快将眼神移開:“沒欺負我。”

“你看吧。”糯成擺擺手。

“行,”周慕轉過身,“你們繼續。”

看來是她擔心太多,既然如此,也不多做打擾了。只是這次來得太匆忙,下次,也許應該先敲個門。

“啧,也不知道慕小姐看上你什麽了,居然還親自過來一趟。”周慕走後,糯成酸酸開口。

這個叫陸岩的現在可是慕小姐眼前的大紅人,今天的小小捉弄就此收尾。

*

接下來幾天,陸岩都在細心負責賭場的安保工作,他逐漸掌握了節奏。其實很多事情不需要親力親為,吩咐下去,手下都能盡力辦好。

阿車重新給他找了住處,距離周慕的別墅不遠,他終于可以搬出筒子樓。只是搬家那天,他要求自己來,阿車本來就不願意幫他搬家,自然立刻就走,離開之前還不忘把新車的鑰匙丢過去。比起周元,周慕可大方多了,她送了他一輛全新的黑色吉普車。

工作上不需要操太多心,陸岩便有時間去醫院探望張圖。為了方便後續的治療,周慕派人把張圖轉去了更好的醫院。她偶爾也會去看望張圖,好幾次和陸岩的時間錯開。

周慕日理萬機,他們好些日子沒見面。

直到一個下午,陸岩推開病房門,發現她坐在床邊給張圖削梨。

他有些意外,病房外只有保镖,沒見到阿車或者川仔。

見他進來,周慕卻只是極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梨分成小塊,放到盤子裏遞給張圖。

“周慕。”他叫了她一聲,算作招呼。

接着看向張圖,“哥,我帶了小炒肉。”

陸岩将飯菜放在床頭櫃上,拉過一張凳子坐下,拆開包裝盒,一股香味溢出來。

“冬梅做的?”周慕扭頭看過來。

“對。”

經過這些時日的休養,張圖已經可以自己吃飯了,所以陸岩将飯盒遞了過去,讓他自己動手。

“我也想吃。”她盯着陸岩的手肘。

“現在?”陸岩轉頭睨她。

周慕望着他的眼睛,點頭。

聞言,張圖識相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離開病房,兩人坐電梯下樓,陸岩的黑色吉普車就停在路邊。

他沒有看到她經常坐的林肯,也沒有看到其他任何保镖的身影。

周慕單獨坐上陸岩開的車。

一切似乎都是有跡可循的。

電臺正播報着天氣預報,聽說很快就會下暴雨。主持人的聲音才剛消失一會兒,天空轟隆一聲,夜雨頃刻而至。

頭頂昏暗,行人匆匆,車鳴不斷。

車開上路,雨刷機上下運作,暴雨之下,外面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霓虹燈牌變成背景一閃而過。

而車內安靜,暗流湧動。

一開始,誰都沒有先打破沉默。

直到路上的人漸漸走光,雨越下越大,周遭開始變得寂靜。

“陸岩。”周慕輕聲叫出他的名字,溫溫的聲音響起:“你究竟是誰?”

陸岩握住方向盤的手略微緊了緊,沒有馬上搭腔。

周慕并未看他,也不急于立刻聽到回答,她隔着擋風玻璃望着被雨水清洗的街道,像是在發呆。

“你說,一個曾經的得力幹将到底做了什麽事才能讓周元如此大發雷霆,卻不舍得直接殺了他,而要将他囚禁在地下室裏,慢慢折磨?”

“你說,怎麽他消失的時間正好是六年前,而那年的周家正好經歷重創?”

車輪碾過減速帶,傳來沉重的悶響聲。

周慕陷入回憶,“我那時并不受父親喜歡,大多數時候他只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待我寬容。而他卻冒險救我,真是奇怪,周元那樣狠毒的人,居然有一個宅心仁厚的手下。甚至,他都沒有向周元告發我。”

“你說,他會是什麽人?”周慕轉過頭,平靜地望向他的側臉,“而你,又是什麽人?”

陸岩大概清楚她這幾日都去調查什麽了。

車廂靜谧,有好幾秒兩人都沒有說話。

雨還在下,滴滴答答。

周慕在沉默中等待他的回答。

如果之前還有任何懷疑,那麽此刻,陸岩曾想不通的事情都得到了解釋。

她這樣直白的将問題剖析出來,卻敢不帶任何手下就坐上他的車。只能說明,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并且也有了選擇。

“那你呢?”良久,陸岩開口,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那時候為什麽要想方設法破壞他們制作成品?現在又為什麽要處心積慮要鏟除你的哥哥們争奪各種業務的經營權?原本心狠手辣的你,為什麽沒有直接殺掉偷東西的朱三胖子?為什麽沒有一早就向周義坤告發周元吸.毒?”

一連串的為什麽脫口而出,周慕沉默地望着他,昏暗的車廂裏,只有路燈間歇落進來。

前方紅燈,陸岩踩了剎車。他轉過頭,路燈正好落進來,她的臉一半隐在黑暗裏,一半被路燈照亮。

“那天在地下室,為什麽要幫我解決七叔?”他盯着她深邃的眼睛,問完最後一個問題。

紅燈的秒數一閃一閃,餘光灑在擋風玻璃上,他的臉隐約泛着一陣一陣的紅光。

過了許久,久到紅燈變綠,久到後方的車輛鳴笛。

周慕微微一笑,眼底閃着微光。

她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伸出手,語氣誠懇、緩和,像春天的掠過湖畔的微風,“陸岩,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朋友,而不是服從命令的手下。

她今天連阿車和川仔都沒帶,這是最大的誠意。

周慕的眼睛生得漂亮,身後急驟的夜雨模糊了車窗,車後的鳴笛依然不斷,明明是聒噪的環境,卻又帶着一種詭異的平靜。

陸岩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這眼睛所蠱惑,他伸出手,握住她的。

從今天開始,他們握手言和,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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