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正文完

正文完

談話的結尾以齊松銳評黎零“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結束。

黎零的回答就是，當着他的面删除了齊松的聯系方式，讓齊松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只得保持着最後一絲紳士風度，微笑離去。

黎零知道那一瞬間他微微瞪大的雙眸想要說些什麽——我特別有名，多少人想要我聯系方式還來不及呢，你竟然給删了？！——之類的。

但是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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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零總是覺得自己的一生灰撲撲的，就像是虐文女主一樣，什麽凄慘buff和drama劇情都忘她身上套。

她堅信自己一定會像女主一樣苦盡甘來，有一段時間她好像真的進入了她做的女主夢。

盛夏高中，因為一檔改造綜藝節目，黎零的高中來了一位俊逸非凡的男高。

黎零是這所重點學校的重點班中成績最好的，再加上黎零長得實在是漂亮，理所當然，小哥哥被安排和黎零做了同桌。

雖然聽說小哥哥他有些心理疾病，但是他的學識實在是淵博，又不會去刻意賣弄，很快就贏得了黎零的好感。

黎零跟小哥哥的聊天內容多了起來，在節目組的引導下，兩個人日常的接觸變多，就這麽成了好朋友。

那是黎零無聊枯燥的三點一線生活中唯一的“不必要”的事情。

漸漸地，探讨文學知識變成了分享個人喜好，詢問食堂菜品變成了相互請客——雖然更多情況下是小哥哥請她吃飯。

直到某一天，節目組收工吃飯去了，整間教室沒什麽人，只剩下黎零和那位小哥哥。好像知道接下來會發生點什麽似的，黎零假裝自己還要忙着寫作業，生平第一次沒有着急去吃飯。

事實也是如此。

那天，小哥哥跟她說了很多關于他自己的事情。

他說自己上節目用的名字都是假的。他有一個哥哥，他哥哥才華橫溢，是管理家族公司的好手。

可惜他哥哥意外離世了。

接下來，他就出生了。他母親實在是受不了失去他哥哥的煎熬，于是把所有期望都加在他身上，連名字也用的是他哥哥的名字，就好像他哥哥從未死去一樣。

其實小哥哥他根本不喜歡管理公司。他就喜歡藝術、文學，對經商一點都不感冒。他不想學習高爾夫，不想學習虛假的社交禮儀，他感覺這就像是“在他的精神沃土上開了一群枯萎的花”。

他就想呆在自己的世界裏。

可是不行。

他媽媽總是跟他說，時間不夠了。可是年齡尚小的他根本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直到他看到，平日裏對自己嚴厲的父親笑容滿面地帶了一個小男孩回來。

他驚慌失措，問：“媽媽去哪了，這又是誰？”

特別沒有禮貌的問話，他故意的。他媽媽帶他偷偷看過面前這個小男孩，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媽媽憎惡的人。

如果媽媽憎惡，那他也跟着憎惡好了。

爸爸好像才注意到這還有個人一樣，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這是你哥哥，”說到這裏，他往後一指，他才看見還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站在後面，“那是你的媽媽，至于以前的瘋子……”

爸爸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卻讓他驚出一身的冷汗。

那位女人對他很嚴苛，他從此再無好日子過。

他不停地被比較，被誣陷。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愛出風頭的性子，再加上自己失蹤的媽媽的嚴重缺乏的情感發洩，他越來越把自己封閉起來。

有的時候他會突然把刀叉劃向自己的胳膊。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很爽。

但是卻把他的傭人吓壞了。他們都說他有病，連報告單都這麽說，但是他自己不覺得啊。

他說自己又一次被抛棄了，因為家族是不會讓一個有精神病史的男人來掌權的。

至于他後來出現的那個哥哥……

小哥哥告訴黎零，他那個哥哥叫齊松。他那個人，假裝很善良，特別特別的僞善，但是也被迫學那麽多東西，特別特別的可憐。不過齊松的出現讓他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他還是不喜歡那個哥哥。

……

小哥哥還說了很多，黎零已經記不太清了。總之，在最後，小哥哥很高興地對她說，你是第一個聽到我有病後，還願意真正平等地跟我做朋友、聽我傾訴的人，我們一直做好朋友吧。

黎零當時覺得這個人有點可憐，跟自己的過往有點像。

但是她又想，這個人起碼那麽有錢，自己在可憐他嗎？可憐他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黎零突然笑着看着他，說：“你可以一直愛我。”

她本來只是開玩笑，黎零估摸着這可能只算是富家公子哥的游戲罷了，卻沒想到對方真的那麽認真。

然後就一直談下去了。

那個夏天，黎零做了自己如計算好的儀器的人生中，最大膽的一件事。

她回握住他的雙手往前走，自以為能跨越世界盡頭。

後來的情節很簡單，他們還是被發現，黎零被約談。

對方是個女人，但是身份不詳。黎零沉默地被對方羞辱，然後她成了學校的笑話，被匆匆安排出國。

怎麽會不難受呢，明明自己有在帶領對方越來越好的。

為什麽要先自己一步離去呢，這樣她獨自在異國他鄉該怎麽活？

最開始在L市的每一刻都好難熬，她好想自己的小哥哥，他真的特別特別讨厭，到最後也沒告訴自己，他給自己起的、真正屬于他的名字。

她旁敲側擊，也知道了當初送自己出國的人，就是小哥哥當初提到的齊松。

她本以為自己要用餘生去恨他的。但是黎零發現，齊松似乎也無意公司，只是被迫承受來自家族的期望和其他私生子的野心罷了。

好像齊松也并不幸福，他的幸福似乎都是建立在他卓越能力之上的。

黎零突然想到之前小哥哥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跟她罵過很多事情，但是對這位齊松，他的千言萬語，最後也只能彙成一個“其實他也挺可憐的”。

小哥哥告訴過她，不要老是去恨別人。

對于這位齊松，黎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但是既然小哥哥跟她說過不要随便恨別人，那她就不去恨了吧。

在X-CLUB跟齊松相遇實屬意外。

但是也沒想到，自己一開始恨之入骨的人，的确給了她一段新生活。

至于齊松，黎零想，他中間可能也對自己動心了吧。

但是……

齊松背後，可不止有齊松。

他跟小哥哥最大的區別就在于，齊松總是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麽，作為齊松的他做什麽才是正确的。

而不是想去做什麽。

黎零被自己的心情困住的時刻，他也可能，也被自己現有的地位和手握的錢權所困着吧。

人各有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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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的建立确實是剖筋動骨一樣讓人痛苦的。

作為一個特別矯情的人，黎零在一些很痛苦的時刻，總是覺得，啊，自己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

但是她又想，自己之前每次吃苦的時候，都有想象自己未來成功時，風輕雲淡地給衆人裝逼的蘇爽情景。

就這樣特別虛榮地堅持了一年又一年。

齊松是一塊特別好的跳板。通過他，黎零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黎零第一次看到了以前只有在手機裏才能看到的或莊嚴宏偉或如夢似幻的景色，她第一次踩進世界頂級大學的校門深造心理學。

她第一次流暢自如地跟周圍來自各個國家的學者探讨專業知識。

她們從抑郁症的心理輔導到洞悉人性，從曝光效應到社會心理學、變态心理學、犯罪心理學，一直試圖探尋到宇宙盡端。

難道不是嗎，從那場驚天動地的宇宙大爆炸起，無數元素星辰穿過點點虛無，來到了這個星球。

我們都是從那場偉大的虛無中産生，然後有了聚落，有了城市，出現了文字和文明，漸漸出現等級，進而階級不可平衡出現了國家。

在一次又一次的歷史綿延中，任意的人與人都能産生奇妙的反應。

就像人們每次做出行為的動機。

就像人們的勇敢地邁出那一步，承認自己的心理疾病和陰影，并積極地與之鬥争。

就像每次勇敢的抗議，人們偉大地死去；以及數不清地洗腦和無意識行為，但是人們仍然偉大地死去。

就像每次黎零閱讀時産生的感觸，那就像是她與先賢們隔空握手。

多麽奇妙啊，黎零想，她敢說整個宇宙再也找不出像這裏一樣熱血的故事了。

人們逐漸了解自己，發現、承認、解決缺點，努力去尋找人類能如此源源不斷發展的終極奧秘。

在這條路上，有人會逐漸與自己和解，有人會努力讓自己越來越好。

黎零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已經踏上了尋找的旅途。

……好像自己也确實是女主哈。

但是絕對是勵志文的。

小時候極差的生活條件，高中時的變故，L市喝酒到胃出血、無數次悄悄躲過鹹豬手、被不友善的眼神凝視的日常，還有自己那段特別幼稚的自責歲月。

……算了。

都是自己做出來的事情，她還是不要說自己幼稚好了。

哪怕是到了後期，既在教授的幫助下能進行正常思考的階段，在發現自己落下了那麽多知識，黎零依然十分痛苦。

萬幸即将退休的老教授說自己“閑不住”，帶着她學習自己所教授的內容，還讓她去別的教授朋友那裏去旁聽。

需要黎零付出的只有一個陽光的笑容，還有一枚熱愛學習和生活的真心。

黎零的成績逐漸上升，她用自己的實力和平日溫暖的作風讓謠言不攻自破，再加上發展如此迅速的互聯網，黎零的故事很快就被那些更勁爆、更新潮的內容所覆蓋。

在黎零終于試着自渡且成功時，老教授說自己要出國旅游，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

他送給黎零一個禮物——一個去往世界頂尖大學的進修心理學的名額。

老教授說自己當初也問過黎零的，這是她應得的。

他沒有說，這也是Simdi找他求來的。但是Simdi不許他說出去。

其實不重要了，現在的Marise很耀眼，歸根結底還是在于她自己。

無數次崩潰的夜晚，黎零哭到眼睛紅腫嗓子幾乎失聲。她沒有逃避，反而積極地用自己學到的知識來拯救自己。

這樣灰暗的日子終于有了HAPPY ENDING的結尾。

她作為學校的典範，拿到了相應的獎學金。黎零的生活和過往被宣傳被知曉，她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過去的一切，比如貧困，比如陪酒女。

她以為自己會被嘲笑的，黎零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但是并沒有，她的堅強故事贏得了周圍的喜愛和敬佩。

看啊，實力才是硬道理。

那些自卑的過去，也被埋藏在現在大方承認甚至自我打趣的時刻，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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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畢業的時候，黎零寫了篇論文，在結尾把老教授、John等人都放到了感謝名單上。

……她猶豫了很久，在最後提交的時候還加上了小哥哥和齊松。

答辯很順利，黎零順利拿下了該校的博士學位。

出教室的時候，外面的天很晴朗，黎零沒有防備地看見了齊松。

“恭喜你。”就在黎零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她聽見齊松的問好。

“謝謝。”

“這是我的婚禮請帖，我很希望你能參加，”齊松一邊說，一邊拿出一份包裝精美的請柬，“黎大博士。”他笑着說道。

黎零掃了一眼，女方的名字她有所耳聞，家境極好，兩人是一等一的門當戶對。

有多少愛意呢？黎零記得女方曾傳出一些醜聞，她也不清楚這份愛情裏面到底有多少真實。

“怎麽了？”見黎零不說話，齊松有些好笑地問道。

“已經五年了。”黎零說。

是啊，從她開始攻讀到成功拿下博士學位，已經過了五年的時間。話說回來，兩人上次見面也是在五年之前呢。

“是啊，五年了。”看着黎零臉上出現的皺紋，時間的痕跡突然在齊松面前具象化。

兩個人也認識那麽久了。

“這五年我一直沒有停下腳步。

然後，發現難捱的曾經真的變成了過去時，我才發現那一刻的價值。

它雖然痛苦，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崩塌重建，新的方法論出現在我眼前。

我不再麻木，不再因為渺茫前路而自生自滅，這的的确确是一場蛻變。”黎零笑着摸摸自己暗沉的皮膚。

“我擁有了不一樣的價值觀，所以我做出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這些決定證明我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膽小。我還是我，但是我不再是我。

社會和時代總是要求着我們，這本沒錯。但是如果過多地給自己施加壓力，可能讓自己有了功利主義導向的思考方式。總是利益最大化，總是在行色匆匆地趕路，總是在思考我該怎麽做，而不是我想怎麽做。

可是人生不過三萬天，從我們出生開始，死亡就在倒計時。我覺得，生命本就是一場旅行啊，為什麽總是在考慮Qi會做什麽，不考慮齊松本身呢？”

說到這裏，黎零看向齊松。

她好像也看到了小哥哥的臉。

其實他們都是家族壓力的受害者。

可能這也是小哥哥所想說的吧。

“我也想，但是我已經出不來了。”齊松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和黎零是兩個世界的人了。現在的黎零耀眼十分，齊松只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做出的很多決定都是三思而後行的。

他很清楚該做什麽決定，但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會做什麽決定。

而且似乎也來不及了。

齊松也想逃避，可是自己的父母實在是嚴厲，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母親也像之前那位女人一樣，就這麽草草丢進精神病院，而後自我了卻餘生。

這可能也是他的必由之路，他從小就這麽被教導，他也只能這樣做。

所有人都覺得他人生簡直完美，齊松本以為黎零也會像自己母親一樣認為他無病呻吟。

但是沒有。

“每次我難過的時候，都堅信自己一定會有辦法的，事實也是如此。柳暗花明又一村，希望你也能發現屬于你的烏托邦。”

黎零一邊說，一邊把請柬還給齊松：“抱歉，我下周就要出國開探讨會了，可能沒有時間參加你的婚禮。”

就像是某種告別，屬于少女的成長詩終于到了末尾，而屬于男人的尋我事也許要開啓新篇。

“祝你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