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夜宿
谷嵩醒來時睡在房間裏。
他腦袋就像有人拿着電鑽狂鑽那樣疼,最可恨的是這個拿電鑽的人非常刁鑽,他痛了會放松警惕時猛地又開始鑽,等他做好準備應對痛苦時偏又不鑽了。
好在谷嵩應對宿醉,就像魚應對水一樣尋常。
短短幾分鐘他已恢複元氣。
環顧四周,是個生活氣息濃厚的居所。家具都是木制,書櫃上面還有落下的《綠野仙蹤》、《隔簾花影》。
谷嵩不由得笑了笑。
知者自知,不知者也沒辦法。
他發現自己的皮夾子在木桌上邊,桌上還有幾盆蘭草、文竹。無論是誰在打理這房間,這個人都應該是充滿文藝氣息的守舊派。
不過這房間像是民宿,因此裝潢極簡,不能再通過更多的陳設揣測屋主人的性格。
谷嵩翻開皮夾,身份證件都在,從裏面落下一張紙片:當你付過錢,可以住一個星期,不管酒飯。
谷嵩努力回憶起那個女孩的樣貌,可只記得那對可愛的嘴唇活潑翻動的樣子。仿佛夢裏見過的人兒,一夢醒來,總也忘記模樣。
看來,這就是顧橋澤提到的民宿。
谷嵩從口袋裏拿出地圖,鋪展在木桌上。他原本要與住在夜闌山的高中同學見面,現在提前兩天來了,如果按着昨天走過的那些路程,距離約定的見面地點也不算遠,住在這個地方也無妨。
谷嵩看看手表,現在是淩晨一點一刻。
打開窗,陣陣涼風撫透他的身軀,也讓他好受不少。附近還有蟲鳴,谷嵩在城裏待久了,除了外出捕蟲,已許久沒有聽見蟲子的氣息。
那昂亮急促的是紡織娘、那低徊徘徊的是草蛉子、側在耳邊呢喃細語的則是最小的蟻蛉了......
這蟻蛉小歸小,身材最小、膽子最小,叫聲卻最具魔力。幼年的谷嵩常被這樣小小的鳴蟲所吸引,他嘗試着将蟻蛉們永遠保存在最活潑的狀态制作标本,但其身材實在太小。他用乙醚迷暈它們,竟無法用擺針擺出最完美的狀态,一下子缺了背翅,一下子又斷了胸腔。後來,他幹脆用液态保存标本,但液裏的蟻蛉看起來愚鈍不堪、死氣沉沉,他便終于放棄了這些想法。
回想起來,他小時候還真是執着。
忽地,蟻蛉不叫了。
谷嵩也瞬間沉寂下來,他敏捷地掃視四周,發現房門口來了一位豐滿的女人。
她大約168的個子,頭發烏黑亮麗,穿着件短袖的黑色毛衣,卻包不住她的豐腴魅力。那裙擺下邊若影若現的大腿輪廓,豐滿又有力,順着完美的形狀一直到那雪白的腳踝。
若她非要有什麽缺點,那便是太白淨,好像一塊冰冷的玉,生怕觸到她會留下污痕。
谷嵩一見到她,她便微笑着走到窗前。
她舉手投足都有着成熟女性的味道。
可她的胸還是那麽挺,她的臉上也找不到一絲皺紋,看起來還像是清純可人的少女,完全不知道她究竟多少歲了。
“你好,我是小澤的姨媽顧吟雪。”
谷嵩道:“我叫谷嵩,可不是什麽壞人。”
顧吟雪笑起來仿佛溫暖的陽光,哪怕是多麽不開心的人,也會被她深深感染,她說:“你放心,我們家小澤看起來大大咧咧,可她從沒有捅過什麽簍子,她能把你帶回來,我就不會懷疑你。”
谷嵩道:“還是懷疑一下好,這深山老林只有你們兩個女人居住,遇到危險怎麽辦?”
老實講,谷嵩這句只是客套話,顧吟雪這個女人無時無刻不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息。
這種氣息就像玫瑰上的刺。
每個男人都想親吻玫瑰的芳澤,可若這玫瑰不願卸下刺,男人也奈何不得。
硬要去親,也得被割得血肉淋漓。
偏偏就是這種得到又得不到的感覺,任何男人第一眼看見顧吟雪,都會對她生出莫名其妙的好感。
谷嵩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盯着顧吟雪,眼睛都不眨。
但谷嵩還是要問:“我很好奇, 現在都是淩晨一點18分了,你怎麽還不睡?”
顧吟雪笑着說:“睡不着呀。自從那個人走後,我半夜裏時常驚醒,有時候便不怎麽睡了。”她眼睛裏閃爍着。
谷嵩不忍問下去。
顧吟雪說:“沒事的,我丈夫過世後我一直很傷心,小澤那孩子也很懂事,經常來陪我。如果你不介意,我能和你唠叨唠叨麽?”
谷嵩道:“盡管說,我也想找個人唠叨唠叨來着。”
顧吟雪道:“一切都要回到七年前,我和丈夫經營着‘鄉村牛仔俱樂部’,一半是酒吧,一半是給人吐訴心事的地方。”
谷嵩道:“那現在你一個人經營着那個酒吧嗎?”
“算是吧。”顧吟雪還是有些悸動,“事實上他去世後,我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是酒吧生意并沒有變差。也許是這裏大家都認識,都很同情我的遭遇,所以經常來俱樂部裏添些人氣吧。”
顧吟雪接着說:“那天傍晚我在家裏算賬,只記得雨下很大,後來就有警察打電話來,讓我去河邊查認死者身份。當我看見他的臉後,我簡直要崩潰了!但随後我的眼睛就像被焊住了,我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淚來,我只能用喉嚨去吼,但喉嚨幹澀地什麽也喊不出來......我明白他死了,他真正的離開這個世上。他身上沒有任何外傷痕跡,警察在他胃裏發現酒精,猜測他喝醉後摔進河中溺亡。”
谷嵩道:“那當時是誰報案的?”
顧吟雪道:“是位漁夫泊船時發現的,人都還沒沉下去。”她忽然問:“你想當偵探嗎?”
谷嵩道:“如果冒犯您了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順口問了下去。”
顧吟雪的樣子令人心疼,她淡淡說道:“我沒怪你。只是這件事情都已經過去七年,就算知道真相,我也放棄了去尋找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