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異物

回到警方那邊，9527畢恭畢敬地立在老黃身邊。

他真是史上最敬業的警察！處處都保持着警察的儀容和威風，連警服也熨得筆挺！老黃在他旁邊，懶散地倚着桌子，一邊眯着眼睛吹雲吐霧，他好像沒心思看法醫檢驗屍體，将半支煙在手裏轉來轉去，竟然燒不到他的手指頭。

9527大聲道：“長官！這裏是不準抽煙的。”

老黃怒而不語。

9527繼續催促他：“吸煙對大家都不好，可能還會毀壞證據，請長官諒解。”

老黃沒好氣道：“用不着你教我。”

“抱歉！”9527居然直接把老黃的煙給掐了。老黃怒發沖冠，揪住9527的領子将他一把推到牆壁上。

9527面不改色。

老黃在他耳邊低語着：“我愛怎麽做就怎麽做。你這笨蛋，說話不經大腦是要得罪人的！”

9527楞了會兒，他剛從警校畢業不到三個月。他知道警察是正義的化身，卻不知道警察警察也是人，也需要打通人情世故。

法醫與老黃應當認識多年了，法醫比老黃的年紀還要大，說話的時候口罩下面的皺紋蠕動着：“你也不要打擊年輕人的信心嘛，你忘了你當初來時什麽樣子？比他還要熱血哩！”

“哼！”老黃放下手裏的人，一邊對法醫講：“過去的事你提它作甚？這次發現什麽線索？”

“你看。”法醫遞過來一張X光片，“更專業的設備需要把屍體運過去檢驗，為了節約時間我直接借用夜闌山醫院的設備，發現死者咽喉處有異物。”

X光片上，一團團暗灰色的、葡萄似的東西堆積在喉管當中，只是這些葡萄非常袖珍，團在手裏也不過是小拇指瓣那麽一丁點。

老黃問：“既然這樣，怎麽不解剖屍體将異物取出？”

法醫嘆息道：“你知道，這具屍體是用精密的人造關節和鋼針組裝起來的。記不記得兇手還将背後的血肉切得和蟬翼一樣薄的幾百片丢在馬路上？這麽做的意義我是不太清楚，但用途我卻知道。”

9527問：“是什麽呢？”

法醫說：“他為了掩飾在其後背挖空了一處寬約5CM的地方作為通道，再用長而細的工具很小心地将這團東西置于咽喉當中，然後再次分割屍體，組裝細節。兇手了解人體構造，我如果解剖，就不得不毀壞這具精妙的作品，好比堆起來的多米諾骨牌，輕輕一抽就全散了。想想看，也許屍體還有更多線索，但為了獲取這個喉嚨裏的異物，我們就要遺失其它寶貴的線索了。”

老黃說：“你當法醫三十年，竟然不能破解這樣的人體機關？”

法醫答：“在我看來，他同時精通木工、機械、醫學。每樣東西都不容易學，光一樣就要學個十年，精通要二十年！如果他剛出生就開始學，那便也六十歲了，咱們可以直接排除不到六十歲的人。”

老黃調侃着：“有些人學東西異常快，我以前在琴行裏面遇到過一個小子，他父母給琴行每個月1000多的培訓費，要求琴行主人教他吉他。結果這家夥學了幾個禮拜也沒長進，後來奇跡般的一天之內就學會了，彈得已有老師的九成水平。原來他全家就要移民到美國去了，據說美國會玩音樂的人在學校裏容易受女孩青睐，所以這小子才開始學。這殺人的混蛋可能也是這種人，興許他的年紀不大嘞？”

法醫回答：“那你幫我勸勸他，當殺人犯好沒前途的，不如當法醫吧，還有工資拿。”

9527等着兩人談完，說道：“我倒覺得這東西有些熟悉。”

法醫鼓勵他：“有想法就說，小夥子。”

9527說：“這是昆蟲卵。”

三人一下子沉寂起來，老黃一想，确實有幾分像。

法醫也贊同。

9527拾起地上半支香煙，老黃默契地給它點上。“混蛋，臭死了！”老黃也将屍體半坐起來，只是屍體太過僵硬，他要用很大氣力，法醫怕他搞壞脆弱的屍體，幹脆也來幫忙。

9527便開始從背後那個“通道”煙熏。

老黃問：“有用嗎？我一刻也不想捧着這死人了！”

9527說：“再等等。這卵已經這麽大了，又是昨天才照的，我想應該有家夥孵化出來了。就算沒孵化的，感覺到危險也會掙紮着破卵而出的。”

果然，居然有只細小得和螞蟻樣的蟲子從口鼻裏鑽出，正欲展翅飛走，法醫等待多時，大喊：“看我金鐘罩！”拿個燒杯倒扣着就關了七八只這樣的家夥。

老黃被屍臭熏得再也支撐不住，一邊扶着牆壁要去吐。“他嗎的，不要總讓我處理這種東西。”

9527則是半蹲下來，和法醫一起仔細地觀察着這些東西。

法醫也不确定：“姬蜂？金小蜂？”

9527只記得“我認得它們。我家院子裏種着許多數，每到這種春夏交替最明顯的時候，就會有蝴蝶幼蟲忽然不動了，就和人發呆似的，被人抓着也不掙紮。只需要等上半分鐘，就會有幾百只蟲子破體而出，就像迷你的胡峰，黑翅，黑身、黃腹，尾部還有針刺。”

法醫說：“沒錯了，這确實是寄生蜂。據我所知是屬于姬蜂科，專門寄生在鱗翅目身上。40000多種也很難查清楚，交給我吧，我一定查出來它的資料。”

老黃緩過神來，也聽得很認真，說：“鱗翅目，這玩意兒只寄生在蝴蝶或蛾子身上？”

法醫說：“還不一定哩，就和人挑食一樣，有些種類鐘愛蝴蝶幼蟲、有些寵愛蛾子幼蟲，主要受限于某個區域內它們‘獵物’的分布而已。”

屍體鼻孔裏還陸陸續續鑽出幾十只姬蜂來，老黃捂住口鼻，一邊懶散地揮手驅趕，“去去去！別到我身體裏來！”

法醫笑着說：“你放心，還沒有任何一種寄生蜂是會寄生人體的。所以我才敢肯定不是寄生蜂把卵産在屍體裏面，而是兇手故意為之。再者，姬蜂都是成群成群發現的，它所在的一片區域內往往就沒有其它種類的姬蜂。”

老黃反應過來：“那麽等你确定種類之後，如果我們碰巧在某個地方逮到一樣的蟲子，那邊就可能是嫌疑犯。”

法醫回答：“是的。”

老黃低聲道：“我們走吧。”

9527問：“去哪裏？”

老黃說：“只是直覺，讓我再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