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從頭來過」

第51章 「從頭來過」

半個小時之後, 孔黎鳶包紮好傷口,把自己關了起來,并且拒絕任何人的探視。

當地時間二十點十八分, 地球翻轉, 整個洛杉矶徹底背向太陽。

孔黎鳶走進龐大宏偉的建築物時, 燈亮了,像是徹底踏入地球翻轉的另一面。

和付汀梨隔着一整個黑夜的距離。

付汀梨失魂落魄地坐在木質長椅上, 目送着孔黎鳶走進去, 消失在她視野的可見範圍之內, 兩根沾染着汗水和鮮血的拐杖被胡亂地扔在一旁,她顧不上撿。

剛經歷兵荒馬亂的療養院,此刻已經風平浪靜,地面已經被清理過。

就像那支快要插進付汀梨肩頸的鋼筆,被收走擦幹淨血扔到了不知何處, 就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剩下付汀梨一個,只有她手裏沾着孔黎鳶的血,過了這麽久, 已經幹成了粘稠的紅漬,斑斑點點, 有些可怖。

來自孔黎鳶手上的那個被劃開的傷口。這種感覺就像是……

她們兩個再一次長在了一起。

第一次長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來着?五年前的加州嗎?

原來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喬麗潘抱着那只重新包紮過的小貓, 慢悠悠地走過來的時候。付汀梨揉搓着自己手上凝固的血, 還在反複地想孔黎鳶剛剛說的話, 想孔黎鳶剛剛望着她的眼神。

“怎麽?因為是她流的血所以還不舍得洗?”喬麗潘揉一把付汀梨的頭。

“沒有。”付汀梨搖頭,鼻梢還是通紅的, “也不至于有這麽瘋。”

然後又擡頭望着住院樓裏那無數個小格子裏透出的光亮, 勉強笑一笑,有些遲緩地說,

“只是覺得,我真的好壞。”

“嗯?怎麽個壞法。”

“之前這麽久,你讓我別回加州我

就不回,一聽到她在這裏,哪怕知道她不想讓我過來,我還是馬不停蹄地過來了。”

付汀梨奔波了幾天,又經歷剛剛一番混亂追逐,此刻疲勞得像是在外颠沛流離許久的逃亡者。

她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喬麗潘的懷裏。

而喬麗潘大概也清楚她的意思,二話不說,一只手揣着小貓,另一只手大力地将她摟過去,在她頭頂“哼”了一聲,

“那能有什麽辦法?女大不中留呗,不都是這麽過來的,當時我過來找你爸,你外婆不也是生足了我的氣,狠下心五六年沒理我,要不是我那年帶着你回去,大過節的她都能把我掃地出門。雖然你爸也的确不是一個好人就是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付汀梨以前總愛說這句話。這次已經是時隔幾年沒說過。

“我看你就是嘴巴上說得好聽。要是我現在讓你回國安安心心地工作,不是說已經找到一份好工作了嗎,現在我讓你別再找這個孔黎鳶,最好和她一輩子不見面,你會聽我的話?”

付汀梨沉默一會,慢吞吞地說,“媽媽的話也不是每一句都要聽。”

喬麗潘重重拍一下她的腦袋,下手的力道沒有一分心軟,

“真就這麽愛?你說你們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輩子也沒活多久,怎麽突然就愛得轟轟烈烈,跟生生世世不分離的電影似的?”

付汀梨在喬麗潘臂膀裏蹭了蹭下巴,好的那條腿伸直着,壞的那條腿搭在好的那條上。

她笑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但這就是轟轟烈烈嗎?”

“這都不是?那還有什麽是?”喬麗潘接話。

付汀梨眯了一下自己又幹又澀的眼,剛剛流了太多眼淚,這會眼眶周圍還殘着些幹掉的眼淚,

“我以為那種,兩個人亡命天涯,站在奔流的車上,大喊着說‘我愛你’,才算是轟轟烈烈。”

“這可能也算轟轟烈烈的一種吧。”

“可是,可是……”付汀梨連着說了兩個“可是”,

“我們沒有誰對對方說過一句我愛你,也沒有誰承認過愛,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或許愛這種東西原本就是如此,當人瞥見那冒尖的枝桠,還覺得不屑一顧之時,它已經在肥沃豐茂的土壤裏紮根許久。

“為什麽不說?”

“是啊,為什麽不說呢?”

“是因為你們兩個,都把‘愛’這個東西,看得太重太高了。我也不評價這到底是好是壞,剩下的你自己去琢磨。”

付汀梨有些茫然地蹭了蹭下巴。喬麗潘又笑一下,說一句“果然還是年輕人”,緊接着連續發問,

“那不說就是不愛嗎?說了就是愛嗎?”

付汀梨不說話了,緊緊抿住唇。

“那你為什麽愛她?為什麽就一定非她不可?換一個人愛不可以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付汀梨終于從繁雜的思緒中抽出,松弛地笑了一下。

年輕的臉龐映在路燈昏黃光線裏,像九十年代愛情電影裏義無反顧地愛,卻又說不清什麽是愛,為何要愛的女主角。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在五年前。那個時候,我還沒過二十歲生日,這對很多人來說,連人生的三分之一都沒到。可我就是知道,我大概是撞見了我這輩子都很難再撞見的東西了。”

“後來我才知道,好像還是小瞧‘愛’這個東西的威力了,我一直以為是新鮮感作祟,一直覺得我這個人就是貪圖新鮮,等那個人變了,等我自己變了,就什麽也不作數了。可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我還是會想起我在舊金山到洛杉矶的公路上遇見她,想起她攔在我的車前,求我載她去找一個人。”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又會無數次想起喀納斯,上海,哪怕是我們只差一點就能再一次遇到的重慶,甚至是此時此刻的洛杉矶……只有那樣活過一次之後,什麽都不值一提。”

她無數次思考過愛,以為自己了解過愛,分析過愛,将愛這個東西認知得透透徹徹。

到頭來,也只是下定一個模模糊糊的結論。這個結論和她說,愛這個東西可真複雜,真困難。

這個抽象的概念,教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自己,又教人真正認識自己,找到自己過往生命裏沒有過的體驗,沒有過的色彩。

——難怪,難怪所有人都知曉愛人的另一個名字,叫作“另一半”。

它明明那麽虛無缥缈,明明是那麽沒有價值的一件事,但即便沒有價值,人人卻都要去愛,人人都要至死不渝。

沉到底的黑夜裏,喬麗潘聽完她的話,笑了一下,然後又拍了一下她的頭,緩慢撫着她左邊眉骨上面的皮膚。

五年前的那一次車禍,這處也留下一個可怖的創口,但不深,沒有像無名指那個創口,被那條“Zoe”項鏈狠狠紮進去過,因此而留下一個疤。如今,這處皮膚早就恢複如初。

“原來你二十歲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也是她。我就說,怎麽好端端的一場自駕游,你就把自己折騰成那個樣子。”

付汀梨微微阖着眼皮,感受着喬麗潘有些粗糙的手指緩慢滑過那處皮膚,好聲好氣地說,

“不怪她,她當時也受了很嚴重的傷,但還是把我背出了那片懸崖。”

“敢情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到了二十歲愛這麽一場,把自己這一身細皮嫩肉折騰得頭破血流還不要緊,胳膊肘還全都向外拐了。”

喬麗潘說着,狠狠拍一下她的傷腿,一點沒留情。

付汀梨吃痛地哼唧一聲,但估摸着喬麗潘的語氣還算不上是生氣,便又眯着眼笑一下。

喬麗潘看她笑就氣,又狠狠拍了一下,才舒了這口氣,慢慢悠悠地說,

“算了,我也不是揪着以前的事不放的人,只說現在,你媽我呢,等會就打算回舊金山了,還有事情要處理。你現在要怎麽辦?”

“我……”付汀梨吸了吸自己有些堵塞的鼻子,說,“我肯定不能就這麽走了。”

喬麗潘沒接話,只是靜靜地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媽,我相信她是個好人,不知道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她和我說的那些話。”

“如果你聽到了那更好,如果你沒聽到,那我也得先和你說好——”

付汀梨執拗地說,“既然她把她自己全都說給了我聽,那我肯定不能把這些話聽了就走,這也太懦弱,也太不像我自己了。”

“那你不走,打算一直留在這裏?就這樣一直陪着她?”

“我想多看看她,我要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她,讓她也能夠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

“你那句話是什麽時候教她的?”

“什麽?”

喬麗潘笑出聲,看她好一會,才說,“其實我那天後來再給你打電話,是想和你多補充一句。”

“什麽?”

付汀梨愣住,當時她看到新聞就已經沒心思再管其他,也沒來得及問喬麗潘打電話過來到底是因為什麽。

喬麗潘笑笑,又揉了揉她的頭,“我那段話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反過來說呢,既然是我喬麗潘的女兒,那我還是希望你,就算知道這條路不太好走,但還是有踏上這條路的勇氣,而不是做一個想愛不敢愛、将來只會後悔的膽小鬼。”

說完之後,又聳了聳肩,

“看來現在,不用我說,你也已經準備這麽做了。”

-

第二天,喬麗潘回了舊金山。

付汀梨再穿那件義工服過來,在已經被太陽重新照耀着的花園裏撐着拐杖走了一圈,沒找到那個人。

倒是黎橋走過來,有些可惜地告知她,孔黎鳶謝絕任何探視。▂

付汀梨沉默地點點頭。

然後笑一下,說,“不意外,她昨天讓我回國別管她的時候,我就猜到她會這麽做。”

“你不怪她?”黎橋問。

“怪她什麽?”

“她說她騙了你。”

“只是她說她騙了我。”

“你不這樣覺得?”

“我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過。”

黎橋眯着眼盯了她一會,鏡片下的眼流露出笑意,“我有時候想,如果你是一個稍微壞一點的人,那你們是不是早就已經普普通通地在一起了,然後又平平凡凡地因為欺騙、利益、自我而分開了,像我認識的其他人一樣。”

“黎醫生你認識我?”付汀梨有些意外。

“當然。”黎橋點頭,眺望着面前被金光籠罩着的這座療養院大樓,似是在回憶,

“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住到這裏來,我聽她說過很多事,從五年前開始,她就一直和我說你的事,很多你的事。”

說着,又笑了笑,開玩笑似的說,“我都不知道,原來發生在三天裏的事情,可以說這麽多,說這麽久。只不過你知道嗎?她其實本身就記不太清自己躁期做的一些事情,過了這麽久,後來能想起來的事也就越來越少,每一年能說的細節都越來越不清晰了。”

“不過還有一點,躁狂病人一向很健談。我剛開始還覺着吧,說不定你這個人都是個假的,是她病情加重了産生的幻覺,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她口中那樣一個人。”

“她口中的我?”付汀梨有些恍惚,“她口中的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黎橋“咳”一聲,若無其事地回避話題,“誇人的話就不太好說了,我覺得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付汀梨笑,還沒消腫的眼彎起來,“那我以後自己問。”

黎橋饒有興致地“咦”一聲,“你們昨天到底說了什麽,怎麽她今天閉門不見人,你還能笑出來?”

“也不是什麽大事。”付汀梨說,“她就是和我說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那你聽了感覺怎麽樣?”

“我相信她沒有說謊話。但我感覺,我聽到的只是一部分真實。反正我不相信她真有她自己說得那麽壞。”

“對咯,看來她說的那些話都沒錯,至少現在還沒被吓走。”

付汀梨把拐杖放到木椅旁邊,自己慢慢扶着坐下,“黎醫生不是說不喜歡誇人嗎?”

“那也得分時候嘛。”黎橋瞥一眼大樓裏的某個窗戶,看到那緩慢拉過去的窗簾,笑一下,又沖付汀梨說,

“那你不怪她躲着不見你?”

“怪啊。”付汀梨靠在木椅上,微微阖着眼皮曬太陽,坦誠地說,“但我以前也總是躲着不見她,她肯定也在心底怪我吧。”

黎橋拍一下手,跟《瘋狂動物城》裏的樹懶似的,“哈”一下,“那你們還真是合适,追來追去的,輪着來,也

不嫌累得慌。”

“那我們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你一言我一語,講你哪裏不對我哪裏不對,把那些條理邏輯梳理得正正方方。”

“你說我愛你,我說我也愛你,然後彼此道歉,抱一下,就順理成章地沒有任何芥蒂地相愛了?這也算是愛嗎?”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麽通透一個人。”

“不是我通透。”付汀梨懶洋洋地擡起手遮太陽,睜開眼往黎橋剛剛望的那扇窗戶看。

“可能只是因為我一直都覺得……”

好一會,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敞亮地笑一下,

“愛本來就不該是那麽死板的東西。”

-

接下來的幾天,孔黎鳶都沒有再允許探視。可付汀梨還是來。

孔黎鳶不見她,她就拄着拐杖在花園裏走,走累了,就在住院樓下最顯眼的地方,找塊太陽照着的地方曬太陽。

醫生說骨折之後多曬太陽,能促進鈣吸收。

反正現在腿傷了,回國也不能去聞英秀那裏報道。

偶爾和花園裏穿純白住院服的人打聽。

打聽孔黎鳶以前住院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打聽這個療養院怎麽樣,打聽一般什麽時候出院。

有一次,那之前被押走的躁狂症患者又來了,只不過這次手裏沒拿鋼筆,只拿一張輕飄飄的白紙。

人也跟個沒事人似的,只比其他人稍微活躍一些,見她就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喊她,

“嘿我的缪斯!”

付汀梨不理她,打算拄着拐就走。這人又跟在她後面,有些委屈地說,

“你為什麽不理我我的缪斯!”

付汀梨不說話。

這人又跟上來說,“缪斯你不會是生我的氣吧!我真的真的不是想傷害你!我只是害怕那些壞人傷害你所以才想來保護你!你不要不理我!”

付汀梨真想把拐杖用力敲這人頭上,敲得這嬉皮笑臉的頭破血流。

但她念着這是個病人,在心裏默念大悲咒,然後耐着性子說,

“你傷了我的愛人我為什麽要理你?”

“愛人?”這個人對這個詞嗤之以鼻,仍舊跟在她屁股後面,兩只手往前一張,風風火火地質問她,

“難道愛人這個人比缪斯還要珍貴?”

“當然!”付汀梨語重心長地說,“缪斯是神,愛人是人。”

這人顯然是理解不了這麽深刻這麽抽象、甚至還有點哲學的一句話,撓撓頭,“神和人有什麽不一樣?”

付汀梨停住腳步。

有些費力地仰起頭,找到黎橋告訴她的那扇窗戶,看到密閉的窗戶裏邊,遙遙地站着一個人。

那人好像也在低着頭,在望着她。

她終于有心情笑一下,哪怕旁邊站着的是個不通人情不懂愛情的人。

也要說,“神不可以壞,但人可以。”

“說得好!”身後傳來一道鼓掌的聲音,黎橋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來,

“那既然現在你愛人躲着你害怕見你,你要不要跟我去見一下你過去的愛人?”

-

過去的愛人?

文學城

付汀梨帶着疑惑,跟黎橋進了她辦公室,在一臺電視機前,黎橋翻來覆去,終于找到一個積了一層的DVD,然後又抖一把上面的灰,從窗戶裏透進來的陽光瞬間擠滿了茸茸的顆粒感。

嗆得付汀梨猛地咳嗽一下。

等這陣咳嗽結束,她直起自己彎着的腰,在灰沉沉的錄像帶裏,果真看到了黎橋所說的。

——她過去的愛人。

“我也是剛剛翻出來的。她那個時候,應該才十五六歲。”

黎橋的聲音在耳邊忽然變得遙遠,像是蒙了一層灰似的,有些聽不清晰。

付汀梨只看得清孔黎鳶這三個字。

十五六歲,那就是十幾年前,零幾年的年代,那個時候留存下來的錄像帶,像素早已經不夠清晰,顆粒感很重,色調也像是褪了色一般。

可錄像帶裏的孔黎鳶卻如此鮮活。文學城

灰藍光影晃在孔黎鳶身上,她穿當時還是藍白色的住院服。

輪廓像是添上了一圈絨絨的毛邊,眉眼還沒完全張開,稚弱,青澀。

頭發亂糟糟的,帶點淺金色,鼻尖映着一點燦金陽光。

她坐在一條長長的木椅上曬太陽,整個人懶洋洋的,擡頭看藍得有些發白的天。

“你在做什麽?”

拍視頻的人慢慢地走過去,鏡頭也跟着動,搖搖晃晃的,卡在孔黎鳶的半身之間,問她一個這樣的問題。

視頻裏風很大,将孔黎鳶的住院服吹得鼓起來,像是要把她整個人吹得飄走。

而她只是暢快地笑一下,露出嘴邊的笑弧,整張臉上都洋溢着“天馬行空”四個字,

“我剛剛看到一只金色的小鳥。”

視頻背後的人笑了,“這裏哪裏會有什麽金色的小鳥?”

“真的。”孔黎鳶固執地說,然後又笑出了月牙眼,

“它毛茸茸的,小小的,但是很可愛,也很漂亮。飛過去的時候撒了一把米粒給我,它明明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認得我。但是它為我停留了一小會。

“它只會願意為我一個人停留,因為它只是我的,它只願意看到我。你過來之後,它就從我的頭頂飛過去了,所以你沒有看到它。”

“那真是好可惜,”視頻後的人說。

“可惜什麽啊,一點都不可惜。”

孔黎鳶突然站起來,整個人蓋在一層朦朦胧胧的金色光圈裏。

視頻往上擡。孔黎鳶居高臨下,又在不太高的像素水平裏笑,神采飛揚,好像這個世界再沒人能把她攔住,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遇見它了,所以我要自己去找它。”

這句話後,她轉身跑走了。錄像最後,是一個動态模糊的背影,之後便戛然而止,只剩下黑屏。

“後面沒有了,本來也是當時的療養員留下的治療記錄。”

付汀梨注視着黑漆漆屏幕裏,倒映着的自己的臉。但好像又不是她自己的臉,她好像還是只看到了孔黎鳶。

十五六歲,十幾年前,在這個療養院裏,孔黎鳶身上還存着鮮活的孩子氣。

像她遇到的那個終日喊着“我是21世紀最偉大的作曲家”的那個人似的。

——稚嫩的乖張,純真的荒唐,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

似乎和現在的孔黎鳶完全不一樣,卻又好像,都藏匿着一種孤獨。

這就是她過去的愛人。

“我還想再看一遍。”付汀梨突然說。

黎橋給她重新放了一遍。付汀梨在錄像帶播完一遍又一遍之後,緩了很久,才說,

“我不知道,原來她這麽小就生病了。”

“這件事得讓她自己告訴你。”黎橋說,“其實我也覺得挺奇怪的,你也知道,她小時候也有過很多公開影像,留在與她父親或者是母親有關的影像裏。”

“都和這裏面的她不一樣。”付汀梨抿着唇說。

“對。”黎橋點頭,溫和地往下說,“雖然她在這個時間段的确處于躁期,但某種程度上,其實這個時期的她,也具備另一種魅力。”

付汀梨回想起錄像帶最後,孔黎鳶突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我要去找它”時的那個眼神。

忽然覺得這個眼神似曾相識,像過往孔黎鳶無數次望着她的眼神。

以前付汀梨總覺得自己看不懂。◤

眼下,她總算明白——原來這就像地球自轉之後,陷入黑暗背對着太陽的另一面,在浩瀚宇宙發出的微弱訊號。

可這兩個面真的有那麽界限分明嗎?

不是的,不是的。

付汀梨堅信,這條界限原本就沒有那麽泾渭分明。

被定義的經度線和緯度線都有無數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線都可以将地球劃分成為兩個半球。

誰也說不準,整個地球到底哪一面是好的,哪一面是壞的。更沒有人可以說清,自己到底處在地球的哪一面。

想到這裏。

付汀梨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誠懇地說,“黎橋醫生,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從黎橋的辦公室走出來時,金色陽光将她灌了個滿懷。

她踩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影子,原本只打算想錄像帶裏的孔黎鳶,卻一下又回憶起了以前的自己。

回憶起二十歲的她,踏過加州豐茂擁擠的土地,還企圖用雙腿丈量地球。

回憶起她開白色老車,踏過那個酣暢淋漓的黎明,以及被熒金黎明燙着,撞擊她生命的孔黎鳶。

如今她低頭,看自己有些佝偻,有些狼狽的影子。嘆一口氣,繼續撐着拐杖,将自己費勁地撐起來,這麽走了幾天,她覺得自己都快練出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了。

——這麽沒厘頭地想着,她用那圓平的拐杖小角,狠狠戳了戳自己幹癟老氣的影子。

就在這時候,這幾天都沒什麽動靜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她有些費力地掏出手機,單腳站立着,接喬麗潘的電話。

還沒等她出聲,喬麗潘就在那邊說,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

将付汀梨送走之後,黎橋又去找孔黎鳶,她覺得自己對這兩口子也真算是盡心盡力,以後得狠狠坑孔黎鳶一頓。

不過話說回來,她怎麽被傳染了,聽了“愛人”這個詞,就自動默認這是兩口子了?

孔黎鳶這麽躲着,能承認付汀梨是她的愛人嗎?

于是黎橋選擇直接告狀,

“你再不見她,她就讓全院都知道她是你愛人了。”

孔黎鳶正站在窗戶面前,透過朦胧的一層玻璃,看底下那個拄拐的人,慢慢吞吞地離開她。沒有回答黎橋的問題。

等那拄拐的人,縮成一個小點,徹底不見了。她又将視線,懸到牆邊貼着的那張照片上,又輕又薄地笑一下,

“她的确沒有說錯,如果我有愛人,那也只能是她。”

黎橋“嘿”一聲,順着孔黎鳶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那張被孔黎鳶帶過來貼着的照片,她只看得到那最中間的“小玉理發店”幾個字。

“那你為什麽不肯見她?你們兩口子擱這打情罵俏也就算了,還帶我玩呢?”

“一定要在一起,把壞的醜陋的自私的東西擺在對方面前,一定要讓對方接受這些不好的東西,才算是愛人嗎?”

孔黎鳶嘆一口氣,“那我遠遠沒有她坦誠。”

“你說的這個東西太抽象了,我沒愛過,理解不了。”

黎橋擺手,指着自己剛剛拿進來的餐盒,

“我只知道,你愛人讓我監督你把飯吃了,還特意給你加了一份雞肉。”

孔黎鳶笑,“我最讨厭吃雞肉。

“你竟然讨厭吃雞肉?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讨厭吃雞肉?”

“我和她去喀納斯的那次,她點了一盤大盤雞,我一口沒動。然後她說我浪費食物,說我不早說我不吃雞肉,臉皺起來,不太高興,但還是把雞肉全吃了,以後和我吃飯從來沒點過一次雞肉。”

這個人又開始了,之前在躁期不停地說一只鳥的故事,五年前開始,就不停地說另一個人的事情。

黎橋聽了這麽多年,倒也終于有點新的東西可以聽。她坐下來,順着往下問,

“那她怎麽還特地給你加雞肉。”

孔黎鳶已經把餐盒蓋打開,看着滿盒的雞肉。注視了好一會,突然笑出聲,慢慢地說

“因為她怪我。”

之後的每一頓飯,孔黎鳶被送進來的餐食裏,都特意加了一道雞肉。

她沒特意避開,沒讓人換走,也沒把那些雞肉剩下,而是每一口都吃了,吃得幹幹淨淨。

等吃完了,又站在窗戶面前,看拄拐的那人懶洋洋地在樓底下曬太陽,要麽就是抱着小貓舒舒服服地摸着,要麽就是和其他閑散人等聊天,要麽就是把自己的傷腿敞出來。

天天來這裏報道,故意讓她看到這些,卻一眼都再也不往她這裏看。

這個人好矛盾。

孔黎鳶這樣想,卻還是心甘情願地認罰。她也不知道付汀梨要怪她多久才願意離去,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可以坦坦蕩蕩地面對付汀梨。

輕躁期早就已經過去了。

但她還是不敢走出這扇門,只每日每夜地躲着,彼此都心知肚明地躲着。

在加州濕熱的夏夜裏,她輾轉難眠,想了很多很多事。

想五年前她們在加州那一趟橫沖直撞的旅行,想上個冬天她們在禾瓦圖的雪層裏并肩陷落進去,想原來那個婦人就是付汀梨的媽媽。

那付汀梨的媽媽又是怎麽想的呢?這個爽快善良的婦人,看到自己女兒在乎的,喜歡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看到這個人竟然和意圖傷害自己女兒的人生着同一種病?

想得最多的,還是“愛”這個艱澀難懂的詞。

想到連她自己都覺得糊塗混沌了——明明她如今給付汀梨的都是壞的醜陋的東西,明明如果沒有她,付汀梨不會追到加州來,不會受傷不會為她流這麽多眼淚……

可又是為什麽,明明她自覺自己毫無勝算,但付汀梨仍然要愛她?

要這樣以懲罰她的名義每天守着她?

難道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付汀梨的愛,難道這個虛無缥缈的東西,已經變成她只要一伸手就觸手可及的東西?

可為什麽,她又仍舊貧瘠得連伸手都不敢?

為什麽有人和她說,她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上太多太多愛,所以最應該在愛裏死去。

為什麽又有的人,會不計得失地給她很多很多愛,用言行告知她——愛不是一場零和博弈,沒有能量守恒定律,不是我從你這裏得到了你就會失去,也不是得到之後的下一秒就會化成一抹青色的灰。

那她能給出去的愛,到底會被劃分到哪一個陣營裏?

孔黎鳶覺得這個問題太過複雜,而她也不是非得要把這個艱澀的問題想通,才可以走出這扇門,去到窗下的世界。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沒想通這個問題,卻還是能好端端地享受生活。

她為什麽就不可以?

——對啊,她為什麽就不可以。

連續這樣混混沌沌地在病房裏躺了好幾天,孔黎鳶換下那套純白住院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上面舊衣物的氣味穩穩地将她裹住,讓她恍惚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将那張偷過來的照片撕下來。

照片已經被今日的太陽曬熱了,暖融融的,放在她心口處,像一團暖融融的火。

直到她拉開窗簾,陽光傾瀉進來,卻沒有在樓下看到付汀梨。

整個花園都很空,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

她恍惚地看着底下那些人仍舊過着和日常無異的生活,忽然之間很羨慕那些光明正大和付汀梨相處聊天的人。

甚至那個在她手上留下一個疤的人,還能整日追在付汀梨後頭,不厭其煩地喊她缪斯,也沒有被付汀梨嫌煩。

這些人都穿着和她一樣的住院服,都和她是相同的處境。

怎麽其他人就能坦誠得那麽可愛,唯獨她匮乏得給不出任何坦誠的愛。

容不得她多想,就在這個時候,已經被她收好的手機忽然震動了。

是一通視頻電話,來電顯示是黎橋。

孔黎鳶滑開,視頻那頭,是正在奔湧着的車流和城市景象。

然後是轉到車頭側邊,白色敞篷車車門上,用紅絲帶綁着一束正在風裏飄搖的花菱草。

視頻裏的風聲很大,震耳欲聾,剛開始沒有人說話。

孔黎鳶攥緊手機,也沒有出聲喊黎橋。

直到花菱草飄了一路,風也就這麽刮了一路。付汀梨的聲音從視頻裏傳出來,混雜着風聲,卻又格外清亮,

“孔黎鳶,你先別說話,只聽我說。”

孔黎鳶覺得自己鼻尖好像飄來了花菱草的味道。

付汀梨的聲音刮在風裏,音量很大,幾乎是在喊着和她說,像是要給她當頭棒喝,

“今天我們不說你的事情,只說我自己的事情。”

“你記不記得穆醫生?就我們之前在禾瓦圖遇見的那一個救助站的醫生。”

“我去年除夕夜去找過她一次,她當時和我講了她的故事,她說她十幾年前和她的愛人出來自駕游,然後她的愛人死在了暴風雪裏,她就留在了這裏的救助站。”

“我說她的愛好偉大,她當時笑我,說我是小孩子,才會非要在這件事情上冠以‘愛’的名號。然後和我說,如果我一定要誇她,那麽就得知道在這一件事裏——偉大的從來不是愛,而是她這個人。”

“我當時覺得她在開玩笑,也沒仔細去想她的意思。但直到這幾天我才突然又想到她,我才發現,愛是多虛無缥缈的東西啊,如果我們非得要找個定義,那也得從具象化的人當中,才能找到。”

付汀梨在稀裏嘩啦的風裏說着這些事。而孔黎鳶只是聽,靜靜地聽。

“所以我今天不和你讨論愛了,只讨論人。”說到這裏,付汀梨竟然在那邊暢快地笑一下。

你要和我說什麽人?——孔黎鳶在心裏靜默地問。

而當她發出這句疑問的下一秒,付汀梨就往下繼續說了,

“我之前一直覺得,世間萬物都有期限,過了期就會消失,就會不屬于我自己。”

“但我現在知道了,不是這樣的。世間萬物,唯獨人是沒有保質期的,就算是死亡也不是保質期的結束,就像穆醫生,她一直都戴着她愛人留下的那條紅圍巾,只要她活着,她愛人就沒有過期。哪怕是她哪一天也不在了,我還是能記得她,能記得這條紅圍巾,那她們兩個就一直不會過期。”

“然後我再來說說我們兩個人。”

那我們兩個人會過期嗎?還是也會像穆醫生和她愛人一樣呢?

“五年前,你攔下我的車,跟我說要去找一個人。說實話,我當時就知道你在騙我,我覺得你沒有要找的人。現在我才知道你沒有在騙我。”

“但五年之後,我還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去找什麽人,究竟有沒有找到這個人。”

“我只知道,在二零一七年,我當了你三天的同路人。到了二零二二年,也還是想當你的同路人。”

付汀梨是在奔馳而來的車上打的這通電話,傳過來的聲音其實很嘈雜,還混雜着馬路上的鳴笛聲和車流聲,還有一些實時路況才有的動靜——路過某家餐館時傳來的音樂聲,在等紅燈時旁邊傳來男男女女的說話聲……

而且付汀梨自己也有些激動,顯得這番本該像是電影獨白的話語,斷斷續續的,像一瓢一瓢潑過來的水。

可孔黎鳶始終覺得,這番話異常清晰,很像是直接把她的聲音印到了她腦子裏,根本沒有讓她思考的餘地。

與此同時,她也能清楚地看到,在一聲劇響之後,窄小屏幕突然抖了一下。

好像是付汀梨那邊那輛車猛然停了下來。

那一秒鐘,視野中所有東西平白無故開始燃成一把粘稠的虛無的火。

淪為一場閃爍的白焰。

只剩那塊窄小的屏幕還是清晰的——記錄了從敞開公路,到灰沉沉充斥着腳步聲的樓梯,再到狹窄花園小徑,整整一段路。文學城

路途漫長,畫面的正中間,一直是那束飄搖的花菱草,好像天地都在搖晃。

腳步聲鬧嚷零碎。

混雜着淩亂的呼吸,和在喘氣聲裏清晰分明的話語。

“五年前你要找的那個人,如果沒有找到。那我想再和你一起去找一遍。”

在這一句話之後,視頻畫面驟然映入孔黎鳶站在窗前的身影。

她穿一件随意找來的皺舊格子襯衫,踩着那雙被她踏過無數遍的馬丁靴。

——異常熟悉的穿着。

往下望,付汀梨已經出現在了樓下。

隔着恍惚玻璃,她整個人縮成矮平的一個小點,執意地仰頭望她。

可孔黎鳶又覺得,她們好像又沒有處于這樣一上一下的位置。

——而是她光腳踩在粗糙的柏油路上,付汀梨在車裏猛地踩下剎車,副駕駛的花菱草瞬間傾倒下來。

她清晰地望住那雙偏褐色的眼睛,從此被抓住。而付汀梨從驚吓中回過神來,朝她揚起一個柔軟的笑。

她們中間隔着一層通透的車玻璃,身後是敞開的公路。

一抹金色在她們身體裏飄搖穿梭,像柔緩扇動翅膀的游鳥。

畫面在記憶游離間逐漸重疊。

面前玻璃薄透,她和她一上一下,她低頭,她奮力仰頭,她的影子疊浮在她的身影上。

電話裏風聲巨大,她聽到付汀梨失真的笑,聽到她真切地和她說,

“我們重新走一遍一號線吧,這次從洛杉矶到舊金山,好不好?”

就好像是,這趟旅途的第十三個小時,她們還是會接第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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