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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空號平穩行駛着,離冰山更近了些，借着熒光水母的光輝，斯卡清晰地看到,山體的外壁生長了一層密密匝匝如藤壺般的附着物，濃密的黑霧粘在藤壺表面,像是廢棄的黏膩蜘蛛網。

一只燈籠魚從遠處游過來,鱗片與冰山外壁的藤壺摩擦,發出牙酸的嘎吱聲。

幽藍色的熒光連接着燈籠魚額頭突起的細長尖端,映出它陰森無神的眼睛。多貝吓得尾巴尖尖都炸了毛，抱住斯卡的爪子,連喘氣都不敢，生怕吸引來燈籠魚的注意。

好在燈籠魚足夠眼瞎。縱使距離天空號不到半米，它依舊目不斜視地游了過去,尾鳍搖曳着，轉瞬消失在冰山裂縫的更深處。

小動物們對視一眼,果斷做出決定,駕駛天空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冰山內部陰冷又潮濕，混雜着無處不在的黑色霧氣,讓這裏連呼吸都分外壓抑。

麥吉啵啵舉着熒光水母，站在甲板的最前端,照亮前方的道路。埃比縮在桅杆頂部,警惕地四處張望，以防被突如其來的燈籠魚偷襲。

斯卡和多貝則輪流駕駛着帆船，時不時從船艙裏探出腦袋，用目光跟小龍和雪鷹交換信息。

走了沒多遠,光芒大綻。

耀眼的虹光沖破層層霧氣，将混沌的黑暗點亮。這種光芒并非單一的色調,而是融合了無數種不同的顏色，向四周投射出絢爛的光斑，如海底彩虹般神秘而瑰麗。

一條燈籠魚漂浮在彩虹光芒的正上方。

跟先前那些燈籠魚不同，這條魚的身軀龐大，仿佛能輕而易舉地将整個天空號吞進肚子裏，沿着身體延伸的皮膚上布滿堅硬的鱗片，鱗片深淺不一，像是鮮血幹涸後的顏色，其上刻畫着奇異的圖案和條紋。

站在最前面的麥吉啵啵猝不及防地看到巨大燈籠魚，吓了一跳，抱着水母往後退，爪子絆到自己的爪子，叽裏咕嚕滾了好幾圈，被斯卡眼疾手快地扶住，拎着小龍尾巴幫它站起來。

“這條燈籠魚還在睡覺，”斯卡悄聲說，目光從那條由于體型龐大而顯得越發恐怖的燈籠魚身上挪開，望向它旁邊散發出七彩光芒的光團，“起源珊瑚的枯萎果然是它搞的鬼。”

麥吉啵啵下意識rua了一把小狗的尾巴毛，慢慢鎮定下來，把熒光水母塞回玻璃瓶裏，生怕自己聲音太大會把燈籠魚吵醒，沒有說話，而是沖斯卡比劃着，打算離開天空號去光團內部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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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過去之後會發生什麽，會不會連神眷力量都被剝奪，”斯卡覺得這做法有點冒險，它猶豫片刻，下定決心，“你們在這裏保護天空號，我去試一試，如果有問題，你們立刻返航，回去之後，繼續按照原計劃跟着鳳凰火焰尋找獸神。”

“不行，”小龍急了，“你不能去，要是沒有你，我們不可能找到獸神的。讓我去吧，我要是沒出來，你們就趕緊跑！”

剛剛在駕駛天空號的多貝從船艙中冒出個圓乎乎的腦袋，豆豆眼着急地瞪大：“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斯卡精準地一把攥住試圖先斬後奏溜到彩虹光團那邊去的埃比的尾羽。

它撓撓耳朵，有點頭疼，想了想：“多貝，你的神眷力量最強，你得負責開船，保證天空號不被燈籠魚發現，以及一旦有意外，迅速把大家接回船上離開。埃比，你的速度最快，你負責接應，我和小龍一起去探查光團的情況。”

麥吉啵啵開心晃尾巴，埃比抖抖翅膀，很嘚瑟地昂頭：“好吧，誰讓我速度最快呢。”

多貝則堅定握拳：“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的。”

擔心會弄出動靜，它們沒有像往常那樣互相拍爪，只是彼此蹭了蹭尾巴，沒再耽擱，依循各自的分工很快散開，準備去完成自己的那部分任務。

斯卡和小龍一前一後地躍出甲板，向着不遠處的彩虹光團游動。

小心翼翼繞過燈籠魚，離燈籠魚那兩根能夠察覺水流變化的觸須遠了些，悄咪咪往燈籠魚的方向看了眼，見燈籠魚完全沒發現它們，斯卡無聲地松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驀然躍進彩虹光團裏。

彩虹光團中是一處全然獨立的空間。炫彩的星芒在其中游曳，龐大的能量凝結成實體，像是無數色彩斑斓的珊瑚塊，在空間中堆疊成山。

怪模怪樣的黑色六面體石塊漂浮在空間正中央，正高速旋轉着，将附近的光芒盡數捕捉。

斯卡左右看了看，試探着往裏面游，游到角落，捏起一塊散落的能量實體。

這東西看起來像是珊瑚，實際手感卻暖洋洋的，表面是一種細膩柔軟的絨毛質地。

“這些應該就是燈籠魚偷來的起源珊瑚的能量了，”斯卡壓低聲音，“你先把這些珊瑚塊往天空號上搬，我去試試能不能把那塊黑色的石頭給掰下來。”

麥吉啵啵點了點腦袋，尾巴晃悠着，兩爪高舉過頭頂，端着比自己還高大的珊瑚塊向外面送。

原本只是在外瞭望的多貝和埃比收到它的信號，都松了口氣，然後齊刷刷游過來，幫忙一起搬運珊瑚塊。

龐大的燈籠魚漂浮在海洋中，雙眼緊閉，看不見一絲眼白。它細長的觸須飄蕩着，像是隐藏着詭秘的微笑，可那參差不齊的牙齒又分明猙獰可怖，宛如夢魇的化身，只是看着就感知到一種異常清晰的恐懼，仿佛連胸腔中跳動的心髒都扭曲變形。

這恐怖陰影的身邊，幾只毛茸茸小動物抱着或者叼着光芒瑩潤的七彩珊瑚塊，勤勤懇懇往船上搬，像是一群認真工作的小螞蟻，來來回回地走了一趟又一趟。

七彩珊瑚塊被它們塞進船艙裏，很緊湊地堆疊在一起，互相擠壓着，像是顏色各異的橡皮泥。然而忙碌搬運的小動物們并沒發現，珊瑚塊的表面悄無聲息地飄散出細微光芒，融入船艙的木板中，轉瞬不見蹤跡。

與此同時，斯卡已經游到彩虹空間正中央，看向半空中旋轉着吸收光亮的黑色石塊。

它的耳朵往後傾斜，緊張到變成飛機耳，用力呼出一口氣，甩甩腦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假設從腦子裏甩出去，這才擡起爪子，鄭重地伸向黑色石塊。

握住黑色石塊的瞬間，它眼前驀然一黑，黑色石塊融化成液體，猛然紮進它的身體裏。

一股冰寒的氣息将它籠罩住。

這感覺就像是身處白雪皚皚的冬季，站在寒風呼嘯的街頭，咬了一口冷飕飕的冰激淩。

不管冰激淩好不好吃，反正斯卡是快要凍僵了。

它并沒來得及做更多反應，眼前便出現了層層疊疊的虛幻光影，那是無邊無際的濃郁黑暗。黑暗最深處，一道閃電猛然劈來。

下意識身體後仰，反應一秒，斯卡才意識到面前只是像神奇海螺那樣的歷史投影，連忙回神，認認真真地睜大眼睛望着這虛幻光影。

隆隆如驚雷般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起此彼伏，像是一個生物充斥着怨恨的自言自語，又像是無數生物喑啞沉郁的讨論。

“……獸神處事不公！我們比大陸上的那群動物差在哪裏？每個生物都該有同等獲取能力的權利！”

“祂不願意讓海洋生物擁有強大的能力，那我們就自己來拿。”

“憑什麽祂是神明，我們就只能在深海中永生與黑暗為伍？”

“我要離開深暗領域，去尋找獲得能力的辦法。遲早有一天，我們将證明獸神的有眼無珠。”

“在淺海被藍鯨追殺時珊瑚小鎮的居民救了我。它們跟海洋的古老植物做了交易，得到了駕馭海洋能量的職權。果然海洋的能量并沒被獸神壟斷，只需要找到攝取能量的源頭……”

“等到大陸覆滅，我将是唯一的神明。”

無數嘈雜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無論是音調的改變還是話語中的內容都能看出這其中應該跨越了不短的時間，然而聽在斯卡耳中，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它正在艱難地消化着這些信息量極大的話，便見眼前的黑霧緩慢變淺，逐漸恢複光明的同時，那聲音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緩緩響起。

“鮟鱇，你去摧毀珊瑚海域。獲取能量的方法，怎麽能掌握在那些卑賤生物的手裏？”

一條巨大的燈籠魚從黑暗中浮現。

斯卡被吓了一大跳，往後蹦跶了好幾步，才從黑霧的最後畫面中緩過神，甩了甩尾巴，把自己的腦袋毛撓到淩亂。

它還是沒想明白燈籠魚到底是怎麽褫奪了起源珊瑚的能量，以及那塊明顯在這個過程中起到巨大作用的黑色石頭為什麽會忽然融入自己的身體裏、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影響。

但是總而言之，它還是收獲了不少有用信息的——至少它終于知道大陸的沉沒以及起源珊瑚的枯萎到底是誰在搗鬼了。

斯卡自我安慰一番，繞着尾巴尖轉了個圈，沒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不适，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決定等回到珊瑚海域後問一問對這些了解更多的尾兔。

空間外，黑暗沉寂無聲。

始終不曾動彈的燈籠魚，“唰”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