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光
月光
宜襄市十一月。
不過買個咖啡的功夫,夜空中就飄起了細密的雪粒,雪粒飄進脖頸,融化後剩下一陣冰涼。
周頌宜拎着咖啡上車,一邊打開導航開車,一邊點開好友林栀發來的語音消息。
“德馨藝術館那邊一樓和二樓,明天下午正式開放。”
“這會兒還開着,你先去看看布置有什麽問題。”
“對了,你的作品我就随便放了幾幅看效果,具體方案明早七點我再給你。”
周頌宜趁着等紅燈時回了個ok,順便關心了幾句,立刻就收到了林栀的嚴厲警告。
“開車不準玩手機!”
周頌宜一笑,叛逆地又回了個表情包。
倒計時結束,周頌宜順着導航左拐。
直行了幾百米後,車停在了德馨藝術館對面的停車場,周頌宜拎着包走進大門。
藝術館辦展,林栀當了負責人,周頌宜壓了許久的年少拙作,也自然沒逃過一劫,被林栀軟磨硬泡了許久,還是拿出來見光了。
館內燈光柔和,就連周頌宜初中時随手塗鴉的一只禿毛鴨子,此刻她都覺得好看了不少。
雖說禿毛,但這僅有的幾根毛卻毛色澤飽滿。
還是有可賞之處的。
“還真是。”
周頌宜輕笑,突然就有些贊同林栀的鬼話。
館內明天用于展覽的有一樓和二樓兩層,看過一樓,周頌宜簡要記錄了幾處暗角的布置問題,就順着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比一樓更加寬敞,也更加空曠。
綠植只有寥寥幾盆,此外就只剩下一張白色小桌和空中懸着的流光溢彩的水晶蝴蝶吊燈。
吊燈在灰黑色的地板上投下細碎又璀璨的光影,還有部分落在牆上挂着的畫作上。
畫作很多,周頌宜卻一眼看到了正對樓梯的那幅畫。
畫中的少年穿着白色襯衫,靠坐在湖畔的柳樹下,波光粼粼,在少年臉和修長的脖頸上灑下光的吻痕。
少年微眯着眸子,雙手分開撐在兩側,桃花眼潋滟,卻又神色慵懶,漫不經心地目視着前方。
空曠的天地,周頌宜感覺一瞬間天旋地轉,就只剩下了自己和眼前的這幅畫。
她作畫随心所欲,不考慮時間緣由也不會去刻意紀念什麽,更不會記住所有細節,可眼前的這幅畫。
這幅畫中的這個人。
周頌宜卻記得一清二楚。
那是她少不更事時,算得上欺騙過,虧欠過的一個人:
陳煦。
“嘀嗒。”
周頌宜驟覺,看了眼時間,牆上挂鐘的指針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溜到了十一。
十一點,藝術館閉館。
周頌宜回神,動作迅速地檢查了剩下的地方,拿出鑰匙轉身下樓。
白色階梯要走到盡頭時,像是受到什麽奇異的指引,周頌宜下意識地朝大門口多看了一眼。
視野中閃現過一個身着黑色大衣的,匆匆忙忙的高大身影。
等周頌宜關上門再出去尋覓時,白茫雪天裏,匆匆的人海中,那個黑色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
周頌宜上車,迎着風雪,回家休息。
一扇窗戶,隔絕了漫天雪花與滿屋溫暖,玻璃的兩面附着冷熱的溫差。
風雪夜晚安眠曾經是周頌宜最喜歡的安睡環境,後來就算不喜歡了,也還是順着習慣安穩入睡。
可今夜,周頌宜睡得卻不安穩。
過去的二十多年像是一部舊電影,在她的腦海中一遍一遍播放,時不時會卡殼,然後将那卡頓的部分反複播放。
模糊不真切,周頌宜一晚上都沒想想起的那些片段,直到在大雪過後的這個午後才全部想起。
次日黃昏,暮色沉沉,德馨藝術館內熱鬧非常,周頌宜總算趕在七點前到了門口。
到的時候林栀正雙臂環胸,在門口等着她,眼神裏透着比氣惱更多的驚喜。
“你幸好沒遲到,你要是遲到了可就真的要錯過一個大大大單子了。”
周頌宜一頭霧水,問道:“什麽大大大單子?”
展覽這不是才開始不久嗎?
林栀挑挑眉,神神秘秘地開口:“等下你就知道了,”說着說着繞到背後,雙手攀上周頌宜的肩膀推着走,“走走走,我帶你見見這位貴客去。”
林栀邊走邊說,恨不得把金額貼到腦門上。
“這人願意出價兩百萬買你那幅高中畫的舊畫诶。”
“就是那副,挂在二樓展廳的那副。”
“買畫的那貴客還挺帥的,我覺得比最近那些小鮮肉帥多了,你一會兒也飽飽眼福。”
周頌宜被林栀一路推着上了三樓的招待室,進去前,林栀還特意給她握拳打氣。
“加油!努力拿下兩百萬!”
說完,周頌宜就被推進了招待室。
周頌宜走過去,面帶微笑朝着站在窗邊的身影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這幅畫的作者。”
“我叫周頌宜。”
下一刻一只有力而又溫熱的手握上來,不過幾秒,又禮貌地迅速分開。
周頌宜這才見到了這只手的主人,這幅畫的主人公,更是昨夜她夢境中被模糊的部分的主角。
“你好。”
陳煦眼帶笑意,從前冷漠孤僻的氣息消失得丁點兒不見,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呼一吸間都在敲擊着周頌宜的鼓膜。
“我是陳煦。”
“溫暖和煦的煦。”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周頌宜想過在很多情況下和很多老同學說出這句話。
卻獨獨沒想過,這輩子自己還能有機會和陳煦說出這四個字。
因為和陳煦的那段時光,她是打算放任其爛在回憶裏的,如果不去掘出來,這輩子周頌宜都不會再去回想。
“坐下說話吧。”
在她走神的時候,陳煦已經坐在了沙發上,修長的手指正拎着茶壺沏茶。
周頌宜機械地拖着雙腿過去,然後坐下。
半盞熱茶被推到她面前,茶水上浮着一片花瓣,晃晃悠悠。
“七年不見,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陳煦摩挲着手指,頗有幾分漫不經心地俗套寒暄。
周頌宜沒看他,也不說話。
陳煦沒再繼續寒暄,只是又拿起茶壺向她盞中注茶,淺黃色的茶水不斷沖擊着水中花瓣,蕩起微波。
直到水中花瓣徹底停穩,周頌宜沒了可以轉移視線的物什,房間內的沉默才再次适時地被打破。
“我聽說畫家作畫通常都有寓意,”陳煦眯着眸子,意味不明地緩緩發問:“不知道周小姐在畫那幅畫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呢?”
周頌宜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哪幅畫。”
陳煦嘴角含笑,眼中笑意更盛:“二樓展廳的那副。”
周頌宜終于擡眼直視他,話中帶刺,“二樓展廳有很多畫,不知道陳先生說的是哪幅?”
陳煦被刁難也不惱,只是耐心地繼續精确着範圍:“展廳中央的那幅畫,正對樓梯。”
看到周頌宜微蹙的眉心時,陳煦又惡趣味地又添上了一把熊熊烈火。
“也是你昨夜駐足失神,看了很久的那幅畫。”
周頌宜胸腔裏剩下的冷言冷語,被陳煦随意點燃的這一把燎原大火燒毀得一幹二淨。
可陳煦偏偏不願輕易放過她,又在這時候乘勝追擊,裝成解題的口吻來蓋棺定論:“綜上,二樓展廳中間的那幅畫,我想花兩百萬買下。”
“這幅畫我不賣。”周頌宜斬釘截鐵地回絕。
“為什麽?”
陳煦探究的眼神緊緊黏着她,如同豺狼虎豹将要捕食獵物一般,窮追不舍,非要問出個緣由。
周頌宜僵着臉,語氣生硬:“沒有為什麽。”
“我的畫我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沒有任何理由。而且,也用不着什麽理由。”
陳煦像是被她伶牙俐齒的一番快語逗笑了,說話尾音上揚,遮不住的心情不錯:“畫中的人難道不是我嗎?”
“哦——”
像是恍然大悟一樣。
陳煦用雙指撐着腦袋,有些苦惱地娓娓道來自己的想法:“那按理來說,我是不是可以向周小姐适當地收取一些費用作為報酬呢?”
周頌宜剛想開口駁他,後者卻不按常理出牌,刻意伸出黑色大衣的衣袖,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弄她面前的茶盞。
像是顯擺。
“還是說,你透過我畫的其實是另一個人呢?”
陳煦睨她,唇角漾着笑意。
“可你又沒見過他穿白襯衫,沒見過他那樣坐在湖畔,沒見過他那樣的眼神,只記得他穿黑色大衣的模樣。”
陳煦慢慢坐直身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循循善誘的語調像是戀人的缱绻低喃,“頌宜,我這樣穿是不是比從前更像......”
“陳煦!”
“夠了!別說了!”
她受不了了。
受不了陳煦用這樣的腔調,一遍又一遍地掘出爛掉但又無法忽視的曾經。
周頌宜勉強站起身,用盡全身氣力才向陳煦說出最後一句話,“身體不适,恕不奉陪。”
說完,周頌宜帶上包轉身離去。
關門那一刻的聲響,震得茶水中的花瓣又浮沉一番。
林栀在樓下坐得悠閑,正想着周頌宜輕輕松松談下兩百萬大單呢,轉頭就看到姑娘紅着眼眶從樓梯口下來。
等走近了,周頌宜通紅的眼眶早已經蓄滿了淚水,時刻就在崩潰邊緣。
林栀頓時慌了神,“頌宜怎麽了這是,是不是那人欺負你了?”
“人面獸心,看着人模狗樣的,居然是這種人,我呸!”
“等着,我這就殺上去和他理論去。”
說着,林栀就要拉着她上樓去和陳煦理論。
“林栀,我沒事。”
周頌宜扯住還在往前走的林栀,說話都已經帶上了哭腔,“和他沒關系。”
林栀心疼她,只能咬牙切齒地順着說:“好,和他沒關系。”
林栀給助理交代了剩下的事情,然後就帶着周頌宜徑直走向停車場,不過幾分鐘就徹底離開了藝術館。
陳煦站在窗前,目睹全過程。
冬夜裏的燒烤攤照樣火熱,周頌宜上來就點了一箱啤酒,驚得老板烤肉時也不忘頻頻關注。
生怕出什麽亂子。
周頌宜不愛喝啤酒,也沒那麽能喝。幾杯啤酒下肚,密麻麻的氣泡卻直沖沖往鼻子竄湧,直到要讓眼睛流淚才算舒服。
不一會兒她巴掌大的臉上布滿淚痕,鼻頭發紅,林栀看着就心疼極了:“你要實在想喝點什麽,不然就給你換成熱水吧,頌宜。”
周頌宜此時卻不顧形象地放聲哭了出來,挂着滿臉淚水口齒不清地向她一遍遍問詢。
“林栀......”
“我是不是一點兒也不好,是不是很壞,是不是對他太壞了,我對他太壞了...”
林栀聽不清,皺着眉頭又重新問了一遍,“對誰?你說你對誰很壞?”
周頌宜環抱住她,埋在她肩頭神志不清地抽噎着喃喃自語,“陳煦。”
“我當初對他太壞了。”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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