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光

月光

“不是。”

周頌宜翻看着手裏的文件和申請表格，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認：“媽媽，你和爸爸都要去平川市嗎？”

蘇曉霜：“對呀，而且不只是我和你爸都要去，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今年宜襄市下了幫扶指标，我和你爸爸是非去不可的。不過也好，一年後咱們就能回來，而且我和你爸還可以升職。”

周頌宜大概明白了，把原本排練好的無用理由也咽回肚子裏，乖巧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

蘇曉霜欣慰地看了一眼女兒，随後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着給周頌宜轉學的事情，一邊說一邊讓她早點準備好。

周頌宜心不在焉地看着車窗裏自己的影子，她感到很悶，心髒很久才跳一下，像是快要溺水一樣，呼吸不過來。

于是她按下按鈕，留出狹窄的一道縫隙。

微風拂面的一瞬間，周頌宜想到了很多人和事。

宜襄中學的老師，同學，朋友。半年前已經出國留學的鄰家哥哥井嘉聿，還有那個她将要去的，未知的平川一中。

等到晚上吃飯，周頌宜的轉學手續就已經全部辦妥。

蘇曉霜和周則在桌上談論着兩地的政策差異，随後又說起經濟發展和教育水平的問題。

“平川市經濟水平不太行，許多東西還是缺，你常用的東西要不然多準備些，也省的費時間等快遞。”

周則給蘇曉霜添了杯水，順手抽了支筆寫下一些東西。

“咱們過去就住這邊，另外還有套學區房。”

“就在平川一中旁邊，這樣子頌宜上下學也方便。”

蘇曉霜聽着，突然又想起來什麽，有些擔憂地開口：“老周，這平川一中的教學質量還行吧，另外欺負人的小團體有沒有。”

頌宜乖巧，她怕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欺負。

周則安撫地拍了拍蘇曉霜的後背，“你放心，平川一中是平川市最好的私立高中，風氣也自然更好，而且頌宜的班主任我認識，怎麽說都不會讓頌宜受欺負的。”

蘇曉霜這才放下心來。

兩個人又開始熱烈讨論起升職和幫扶工作的問題。

周頌宜吃完飯，本想說句“我吃完了先回去休息”，卻發現兩人還在忘我讨論，默默收了碗筷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周頌宜登上賬號，紅色的小點點瞬間就彈出一大堆。

昨天正在上課，班主任突然就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蘇曉霜和班主任溝通一番後，就帶着她離開了學校。

到晚上，就已經辦好了轉學申請。

林栀發了十幾條消息，最近的一條在三分鐘前。

【林栀】：頌宜？你不來上課了嗎？

【林栀】：怎麽還不回我。

【林栀】：喂喂喂，我可是冒着被班主任緝拿的風險在給你發消息诶

周頌宜指尖放在鍵盤上，想了很久後才敲下一條消息發送。

【周頌宜】：我要轉學了，所以不會回來上課了。

是不是太傷感了？

周頌宜斟酌片刻，又将消息撤回，重新發了前半句。

【林栀】：？

【林栀】：撤回什麽，我都看到了！

周頌宜有些尴尬，被抓包了也不知道回什麽，思前想後了半天，最後發了個表情包過去。

林栀顯然不吃她這一套。

【林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林栀】：你不會是因為井嘉聿吧？他大學生出國可以，你才高中啊，我怕你出國就跟小雞進了鴕鳥窩，一下就被踩死。

【林栀】：周頌宜，就算井嘉聿是你白月光，你也不能這麽奮不顧身吧？

林栀消息一條接着一條，眼看着話題越走越偏，帽子越扣越大，周頌宜卻是想解釋也找不到時機插話。

【林栀】：怎麽不說話？周頌宜！別裝死！回消息！

周頌宜覺得自己像是得到皇帝恩典的小随從，打字快到鍵盤都快要擦出火星子了，忙不疊地立刻解釋以證清白。

【周頌宜】：沒，我轉學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而且井嘉聿已經出國那麽久了，我就算沖動也該熄火了吧。

小企鵝閃了閃，林栀又發了條消息。

【林栀】：這還差不多。

周頌宜又繼續打字解釋。

【周頌宜】：這次是因為我爸媽工作的需要，所以才要轉學去平川市，一年後有可能會回來吧。

林栀也不煽情，爽快地給周頌宜發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林栀】：行，以後我來平川市找你玩。

【林栀】：不說了，老師來

“了”字還沒打完，林栀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親愛的手機被班主任從背後伸出的魔爪抽走。

同時響起的，還有班主任如同惡魔的低語。

“林栀，下晚自習來我辦公室一趟。”

不過幾秒鐘，周頌宜就看到林栀的頭像變成了灰色，狀态也變成了離線。

估計是被抓到了吧，周頌宜心想。

禮貌地回了其他同學的關心，給林栀留了自己的手機號後，周頌宜也下了線。

正值六月，天氣悶熱躁動，周頌宜也睡不着，淩晨三點從床上爬起來數着星星。

直到天色漸明，周頌宜才又回去睡覺。

七月底，周頌宜全家搬往平川市。

搬到平川市的第一天，周頌宜收到了一封來自林栀的信件。

“頌宜，生活快樂。”

距離正式開學還有大半個月，蘇曉霜和周則每天忙着工作和走訪調查，家裏只剩周頌宜一個人。

每天吃過飯，周頌宜就背上包去平川市的市立圖書館。

等到午後日落，再坐上一塊錢的公交車，繞城一圈。

公交車繞一圈到平川一中最近的站牌後，周頌宜背上包回家，等到正式開學，她不靠手機已經和平川這個陌生的城市，熟悉了許多。

八月末開學。

學校留給返校的時間有兩天，班主任王溫茹特意給蘇曉霜打了通電話，說是班長會過來接周頌宜。

周頌宜沒有校服，就挑了一條簡單的棉麻連衣裙，及肩發紮成低馬尾，耳側有兩縷弧形的發絲。

迎面吹來的風帶着熱氣，周頌宜站在樹下，眯着眼享受陰涼。

高遠過來接新同學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班主任說新來的同學是個乖巧的女生，他只當又是留着短發的書袋子，沒想到還挺漂亮。

高遠清了清嗓子，小跑着過去，盡量溫聲與面前的女生說話。

“同學，請問你是周頌宜嗎？”

周頌宜睜眼，看着面前的人點頭。

“我是。”

周頌宜聲音清脆，在這炎夏更像是冰鎮的果茶，清甜悅耳。

高遠臉上的笑又多了幾分，撓了撓頭說道：“我是高二七班班長，我叫高遠，班主任叫我來接你的。”

說着，高遠就想要順手接過周頌宜手中的背包。

周頌宜不動聲色地側挪一步，高遠撲了空，随後又尴尬地收回手。

“那這樣吧周同學，我先帶你去領校服，順便熟悉下學校環境。”

周頌宜點點頭，神色誠懇：“謝謝。”

高遠走在前面，周頌宜拎着書包跟在後面，一邊聽他講話一邊看風景。

平川市雖然經濟發展一般，但對教育的投資力度卻很大。平川一中又是最好的私立高中，校園風景自然也更加秀麗宜人。

去綜合樓領過校服，接着就要去卡務中心去辦卡。

兩地之間會經過一座小花園。

“小花園花類繁多，前兩年新修了人工湖，自由背書的時候大家都愛去那裏。”

周頌宜走在石板路上，離人工湖越近，那股迎面而來的，清涼解暑的湖息就更明晰。

“确實很涼快。”

高遠聽到周頌宜的話，回頭來看她，眼中洋溢着确實如此的喜悅：“我說得沒錯吧。”

快要走過人工湖時，湖水湧動瞬間而産生的粼粼波光，意外勾住了周頌宜的目光。

湖水回歸平靜，湖畔本在搖曳的細嫩柳枝也冷靜下來。

人工湖對面的柳樹下，坐着一個少年。

少年身着校服襯衫，随意地曲着一條腿靠坐在樹下。額前碎發略微遮眼，原本白皙的臉沾染上了幾分波動的湖光水色。

周頌宜猜他，猜他的神色應當是慵懶散漫，又漫不經心。

高遠還在自顧自地講話，半天沒人回應，回頭一看卻發現周頌宜早就不見了人影，順着原路返回，才看到駐足在湖邊的少女。

而吸引周頌宜目光的，不僅僅是湖光，還有對岸的少年。

“周同學！”

高遠折路返回，打斷了周頌宜聯翩的浮想。

周頌宜此刻也回了神，“不好意思，我沒跟上你。”

高遠看了對岸的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周頌宜，指着對岸問她：“周同學，你剛才是在看那個人嗎？”

“嗯。”

周頌宜沒否認。

高遠沒說話，等帶着周頌宜走出小花園，這才語調怪異地開口：“我勸你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為什麽？”

高遠嘁了一聲，“陳煦，冷漠又孤僻，天天冷着張臉。我敢說整個年級的人都不會多待見他，更不要說一個班的人。”

“和陳煦走得近，更多情況下會像是異類，即使旁人不說什麽，自己也會覺得奇怪。”

走到教學樓下，高遠轉過身來，“高二七班在三樓，最後一排還有空位置，班主任說你先坐着。”

“我還要去領咱們班的書，就先不帶你了啊。”

周頌宜點點頭，“謝謝。”

“不用謝。”

高遠沖她咧嘴一笑，就飛快地跑遠了。

周頌宜走進教學樓，教學樓一樓大多是老師辦公室和存放舊桌椅的地方，上二樓的樓梯口，挂着一張光榮榜。

光榮榜上有整個年級總分前十的照片和一句寄語。

陳煦排在榜首，去年期末他是第一。

光榮榜上的所有人無一不是笑容燦爛的，除了陳煦。

陳煦冷着臉，嘴角下扯，左眼下深色的小痣在白皙的臉上極為突出。

在另外九張照片的襯托下，陳煦的照片色調像是更冷，充斥着陰郁和不耐煩。

照片下的寄語是。

“不喜歡考試。”

脾氣真差，周頌宜在心裏默默将陳煦和自己身邊最是好脾氣的井嘉聿對比了一番。

周頌宜卻意外發現——

除了脾氣，陳煦的那雙奪人的桃花眼和身形，都莫名的與井嘉聿有幾分相似。

是緣分嗎？

“讓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