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鄉中

第二十八章 鄉中

九月一號這天，牛陽家裏母親早早起了床做吃的。父親也一早起了，推出了自行車，把牛陽上學要帶的一樣樣仔細地捆牢在車子上。其間，牛燕跑過來，與正在洗漱的牛陽照了一面說句“俺也去，走了叫俺！”的話就匆忙回家了。車子是姐姐定親時婆家買來的，這幾年它可真沒少出力！

“燕子，走了，好了沒？”牛陽身上穿着姐姐的衣服跟在車子後面出門了。看到院子裏并沒牛燕的影子，牛陽瞅着正屋的門叫了一聲。車子上五花大綁了東西，看來今天是要推着車子走去學校了。姐姐怕出門得晚了，就顯得匆忙，牛陽叫牛燕時她也沒停下車子。身後，母親站在土牆處，目送。父親則一直跟着姐倆與之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這讓牛陽有些不自在，想說句啥也一直開不了口。此時的父親仍是一臉的歡喜。

頭天晚上牛燕跑來，問怎麽去，“不行俺拉着架子車吧？”她一臉認真地說。“啊？”姐姐聽來在一邊笑，“自行車就行。”“明兒俺也去，看看恁學校！”這句話牛燕不知說了多少遍。此刻，牛燕一定在正屋倒饬衣服吧？“等俺一下，俺找個鞋子換！”她聽了叫聲跑至門口說。牛陽看去她的腳一雙去年的拖鞋開了好長的膠且腳趾腳板滿滿的擁擠在裏面、實在小了！這樣走路哪裏會行？牛燕的腳，很讓人讨厭！她成年只要不是冷得實在不行，就那樣趿拉着拖鞋！她的實在不能穿了就穿另兩個男人的！牛二梁穿時一看在她腳上就一頓臭罵或出手！還有她的腳因着那次燙傷加之長久的日光，黑黢得更是難看！人堆裏時，那燙傷癢癢她上手去抓，真是招來一片嫌棄！這牛燕長了一雙大腳，村子女人的鞋子有心給她也穿不了呀！她身上穿着家裏男人的立領襯衣，不過牛陽覺得好看！也是從牛燕穿男人的襯衣開始，牛陽也愛上了襯衣！直至後來，襯衣成了她一年四季裏總少不了的穿搭。

“俺先走着，你一會趕過來？”姐姐說。

擡頭間牛二梁吃力地推着一車子菜回家來了！車子搖搖晃晃他一臉的汗雙臂用力掌控着車把。“開菜回來了叔？”姐姐打招呼。

“陽兒，給叔推一把進院裏去！”牛陽對這個牛二梁是不多說話的。現姐姐說來，她忙上前推車。

“少帶些不成？看你恨載！”父親也上來推車。

牛二梁的笑容被汗珠沖洗着，“妮子這是開學了？”

“開學了！”父親應到。

牛燕跑出來，正看到這一幕！她收住了腳步趕到車子旁，并向牛陽擠擠眼失望的低低地說。“俺去不了了！”她嘴對着她的耳朵，牛陽感到了熱熱的氣息。倆人有些遺憾地看了看，各自分開。

走過木質的門樓走出小村拐過長滿雜草的河坡，走上兩旁密植的青棵，牛陽的心一下子開闊起來！她不由向身後回過頭去，卻不想父親正站在河坡的路上向她們這裏注視！她慌忙轉回頭，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走上這密閉的青棵地道路，頭上的太陽正灼熱地普照大地。眼下不遠就會秋收，青棵的籽粒需要陽光的恩澤以長成更飽滿的顆粒。“姐，讓俺推吧？”她看到姐姐的衣服粘上了後背。

“你弄不成，重載！”車子上馱着一袋麥子，重量多是來自它了。還捆着被子、苫子、高馬紮。自行車，她空車騎行還成但一載重物就不好弄了！特別是推着重載的它走！牛陽身上背着書包，手裏提着臉盆等生活用具。已被頭上的太陽曬得汗珠直往眼睛裏淌，她也就沒再堅持，走到車子後，一手一直推着走。父親在河坡割了青班茅，曬幹給她編了苫子。學校讓學生自帶床的，這個對于她是辦不到了，她已做好了打地鋪的準備。

那天，姐姐把通知書遞到父親面前後，他接過去，又像在認真讀他的四經五書一般。本也就是二三行字，他卻專心地看了好大一會兒！在這好大一會兒裏，他的臉上像是雨後的天漸漸放晴，既而一片大好！他終于從紙張上移開了臉，什麽也沒說靜默着。坐在院子那把小木紮上出神，不知在想些啥？之後，父親忙着翻找家裏的碎木、借來工具為她做高馬紮，割、曬、編制班茅做苫子，他樂呵呵地在每一個環節投入着他的熱情。為了苫子緊致細密，一個草苫子他楞是耗了兩天的功夫！每一股班草他都扭足了勁兒壓實，盡可能的把茅頭嵌進去，手邊的剪刀随手剪去沒收進細細本可以不用管的毛茬兒。為了馬凳能光滑平穩，他用墨鬥打出線條、用刨子細致地刨光每一糙處。牛陽又見他挑出滿意的碗筷來，特意從河坡提回了粗沙，來回打磨去陳年的污漬以讓它們光亮如新！她知道這是給她去學校拿的！他沒想到她已備好且她沒想到父親會為她做這些！

——這樣做事上心的父親觸動着牛陽，與一個假日裏看到的父親判若兩人！她喜歡做事這樣上心的父親！但為什麽就不能讓家裏所有的事情都上心呢？父親為自己造了一個笨重的殼，他背着它。很多時候他縮在裏面。

——他的生活或者說這個家太需要有新鮮的血液注進來！

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中國邁開了改革開放與現代化建設的歷史性偉大步伐。改革開放使中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社會主義沒有現成的模式，只有在改革在實踐中摸索前行，教育方面更是如此。鄉中建在鄉政府所在地，是一個招收全鄉鎮所有小學畢業的尖子生且彙集了全鄉優秀的師資及教學設備的學校，它建校十多年來，用自己的身體力行打下了學校良好的口碑并對未來它的發展産生着深遠的影響！學校的管理及教學質量就不用說了！那時的老師真的是任勞任怨把所有的心血都獻給了教育事業！再有當時學生的學習風氣，自覺，端正，濃郁，學生與老師形成了勁往一處使心往一處下的凝聚力。這樣的鄉初級中學自是教育局重點抓的學校且是往上一級學校輸送生源的重要之所。有此而知，來到這裏的孩子們是有很大壓力的！

一個孩子他可能一個小生初沒考好，就得去那亂糟糟的二類初中，在那裏他可能再次迷失了自己或辍學回家！這樣的命運不只是一個孩子的而是一大批孩子的、是那一代孩子的！一個小升初它有那麽重要嗎？在一個孩子成長、成材的道路上？就因一個小升初讓處在正知道搗蛋貪玩的孩子錯失了接受到好的教育資源而可能毀掉了多少人材這樣的教育體制讓多少人望鄉中興嘆？要提高我們的國民素質首先得抓我們的教育，我們的學校教育這樣的教育體制讓我們的孩子大量辍學在家且在校又得不到好的教育，怎能提高國民素質？這樣對孩子們是不公平的！——這就是當年的教育體制，沒能讓每一個孩子有相對公平學習的權力！當然各行各業都一樣，要在實踐中前行。看到了弊端，再糾正。這就是社會前進中必然要走的路。

步入青春少年的牛陽她絕不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孩子，接下的那些年裏，她完完全全沒有一個青春少年該有的樣子！即便生命可以再來一遍，再後來哪怕在成人的世界吃盡了苦頭，她也再不要回到青春少年的日子！那只有數字美好罷了的年紀！她從來都是被“環境”束縛的那一類人！她有着細密、單純的心思。當下她的心思絕不會超越了當下的環境去看去思事情，而往往陷在當下！她還是一個不把心思說與他人聽的人。一個人向前而去的路，與當下的環境與自己的心态所左右并對其産生着深遠的影響！她不喜歡那幾年裏的自己！不喜歡一個只能陷在當局裏的人！不喜歡一個怎可以沒有高瞻遠矚的人！不喜歡一個處處被動受制的人！不喜歡一個不知道生命意義的人，不喜歡一個看清了目标而被現實迷失的人！這所有的不喜歡是她成年後的誇誇其談嗎？真是枉負了那些美好的歲月！枉負了人生裏最美好的年華！如果可以，她要穿過時空去毀滅了那些年！她寧可認為自己直接從童年走去了成年！

如那心境的少年牛陽走進了鄉中，迎接她的将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