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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方修新剛到家門,腳步一頓,眼底浮現些許警惕。

他聽到了極為細微的聲響,窸窸窣窣,時輕時重,像老鼠在米倉的動靜。

“嗨!晚上好!”

一道黑影蹿起,頂端的感應燈慘白,從上而下,映照出那張俊美的臉龐,眼珠幽深瘆人,唇角的弧底上揚,呈現出詭異的慘白。

方修新眉心狠跳,但很快維持冷靜地喚道:“藍延?”

藍延笑了笑,神态露出幾分倦怠,眼角有點薄紅,依稀幾分水色。

他朝方修新張開雙臂,“親愛的,抱一個。”

方修新遲疑,“你喝酒了?”

他聞到了淡淡的果酒味,像水蜜桃的香氣。

藍延眸子很亮,笑眯眯地說:“一點點,度數不高的氣泡酒。”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

“醉了嗎?”方修新問。

藍延搖頭,“是高興哦。”他抵靠在牆壁,兩條長腿交疊,微微曲起。

他仰着頭,下颚線鋒利如刀,喉結不斷上下滾動。

方修新開了門,“因為高興所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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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氣泡酒。”藍延不滿地說。

方修新想了想,“哦,你意思是自己沒醉?”

藍延點頭,拉長聲音,可憐兮兮地說:“抱一個呗。我們這半個月的感情,就沒有一點增加嗎?”

“我天天給你發消息哎。”他戳着對方的肩膀,狀似質問,“你不應該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嗎?”

他說完,自己反駁自己,“哦,不對,半個月後我們是一對決定分手的怨侶。”

方修新好笑,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看起來認準他會吃這一套,所以無所顧忌、肆意地說些任性的話。

但他沒有打斷,或許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吃這套。

方修新甚至思索,這樣的改變究竟從何而來。

藍延勾住方修新的衣領,稍稍使勁兒,“親愛的,你必須抱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三、二……”他像讨糖的小孩,喋喋不休,不得到不肯罷手。

方修新被打斷思緒,沒說什麽,伸出雙臂,将人攬進懷裏。

“好了,先進去吧。”他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

“行……就、阿嚏!”藍延打了個噴嚏,頭倒在他肩膀。

“冷?”方修新問。

藍延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冷,今天上午明明大太陽,來你這邊居然下雨,如果不是好心人送我一個雨具,我恐怕過不來。”

他伸出手,“好冷,你摸摸看。”

方修新凝視半晌,用手背挨了挨。

确實冷。

藍延滿意一笑,“我們進去吧。”一開始是他賴着不肯走,現在步履無比輕快,比方修新這個主人還要先一步。

方修新沒有異議。

藍延像回到自己家,輕車熟路地繞過架子,彎腰和機器人Q722打招呼,倒在皮質沙發上。

“喝點?”方修新從廚房出來,給藍延遞了一杯綠色的液體。

藍延眯起眼睛,“這個什麽?”

“解酒的。”

藍延嘆氣,“我說過我沒醉,我只是神經興奮,做事看起來和平常不一樣,但我的腦子是清醒的。”

他說着,愈發不滿,“親愛的,我找你可是有正事,怎麽會讓自己不清醒呢?”

方修新不置可否,心想你看起來不像。

“那就解渴吧。”他補充一句,“味道像蘋果汁,你應該會喜歡。”

藍延撇嘴,到底接過這杯綠油油的東西,一飲而盡,砸吧了下嘴。

“确實挺好喝的。”他歪頭,“還有嗎?”

方修新說:“我再給你弄一杯。”

藍延眼尾彎彎,熱情地給了個飛吻。

方修新重新倒了一杯回來後,藍延不再沒骨頭地癱在沙發上,盤着腿,撐住下巴,一頁頁地翻閱計劃書。

他聽到方修新的腳步聲,頭也沒擡地伸出手,下一秒,溫熱的水杯挨住掌心。

藍延直接喝完,舌尖殘留一絲酸甜的味道,“謝謝……”

他把已經修改了無數遍的計劃書合上,太陽穴的神經突突作痛。

嘶!

果然,人不能少睡覺,少了會難受,身體就受到懲罰。藍延在心裏哀嚎,該死的工作,該死的星幣。

忽然,一雙大手代替了他按揉的位置。

“還好嗎?”方修新溫和地問。

藍延眨眨眼,猶豫了一瞬,悄悄擡眼,“還、還行。”

方修新問:“又熬夜了?”

“是呀,生活真要命。”藍延舒服得閉上眼睛,往旁邊的位置拍拍,“你坐,你坐。”

方修新沒有立刻坐下,反而給他按了幾分鐘才慢慢收手。

藍延晃了晃腦袋,“你這手法挺好的,從哪學的?能教教我嗎?”

“可以教。”方修新沒有回答前面的問題。

藍延也不在意,“嗯,謝謝。”

他把桌面的計劃書推給方修新,但忽然想到什麽,又收回手。

方修新掀起眼皮,“怎麽了?”

藍延看着方修新,随口問:“親愛的,說真話,你是不是挺喜歡我的?”

方修新:“……”

藍延說:“好吧,沉默就是默認。”

他慢吞吞地直起腰,“說實話,和你相處挺舒服的,你脾氣也很好,我怎麽鬧你好像都能接受、縱容,非常符合我的擇偶标準。”

——除此以外,外表、身材也莫名契合他的審美。

“不過呢,我們之間吧,還是純粹的金錢關系比較合适,之後上節要假扮情侶,但我們估計沒什麽發展的可能,所以……”

方修新聽到一半,打斷道:“停停停,我剛剛是在夢游?”

他似笑非笑,“還是我不受控制地說了什麽話,但我自己忘了?”

“啊,沒有。”藍延想了想,誠懇地說:“你就當我自作多情地給你打預防針。”

方修新:“……”

藍延說:“主要吧,我知道你喜歡我這張臉,我一步步走進你的空間,你好像也不在意。”

他手肘往後撐住,翹起二郎腿,“按正常社交禮貌來說,我的很多舉動,其實有冒犯的嫌疑,但你……”

“我以為你之前是在試探。”方修新淡淡地說。

藍延上下打量,“好吧,也有這個意思。但我試探成功的幾率太高了,高到不太對勁。”

“雖然你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來,也沒有什麽濃烈的感情寄托,可誰能保證以後呢?”

他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憑我過往的經驗,所有喜歡我臉的人,在我刻意的接觸下,很少有不愛我愛得如癡如狂的。”

藍延嘆了一口氣,愈發苦惱:“他們給我增添了不少煩惱,你知道吧。一段感情摻雜太多東西,尤其是利益,就會變成超級大麻煩!”

方修新眉梢微動, “你很自信。”

藍延贊同,“是呀,很自信。我知道這樣的自信不讨喜,但沒辦法——”

“怪我這張臉少有吃虧,難免自以為是。”

他又一點點湊前,笑吟吟地說:“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喜歡我這張臉哭,很合你心意,對不對?”

“是不是看到我哭,覺得不觸及底線就想退讓?”

“親愛的,這樣不好哦。”

他嗓音變得輕柔,“以我對人性的了解,沉沒成本越多,越是覆水難收,尤其當另一個人動機叵測時,你将處于危險的漩渦。”

方修新沉默半晌,“所以你的動機是什麽?”

藍延晃了晃食指,“別誤會,我只是打個比方。我做的事情,真的純粹為了節目,你放心。”

方修新平靜地說:“原來如此。”

藍延吃吃一笑,“哎呀,覺得我在誇張?不相信我真能做到,讓未來的你為我死心塌地?”

“親愛的,我只是沒有這個打算而已。”

“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方修新捏住藍延的下巴,“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其中的一些話語和舉動,真的毫無撩撥我的意思?”

藍延不慌不忙,“好吧,我承認有一點。”

方修新“嗯”了一聲,“然後呢?”

藍延長睫落在眼睑處,覆蓋一片濃重的陰影。

“就這樣啊,還有什麽然後?”他疑惑地說,“你挺符合我的審美标準,我也不是沒有想法,但親愛的,純潔的金錢關系不能破壞。”

方修新嘴角微抽。

藍延語重心長,“談感情傷錢,不要讓我們之間的關系,摻雜不純粹的愛情,好嗎?”

說着,他把旁邊的計劃書推到對方胸前。

“喏,說完了,這半個月好好看劇本哦,有什麽不懂的內容,通訊找我。”

藍延抓住方修新的手腕,笑着問:“還不放手嗎?”

方修新瞥了眼,指腹摩挲了一下,藍延含笑注視,沒有掙紮,下巴傳來麻麻的粗糙觸感。

終于,方修新放開了手。

藍延重新躺回沙發,打了個哈欠,“好困,想睡覺,我得回去了……”

——好煩,明天要打工。

“哎,對了,你房間用的什麽枕頭。”藍延轉過頭,“好奇怪啊,感覺回去後,我睡覺沒有在你家舒服,總覺得枕頭的柔軟度不對,睡得沒這麽舒服。”

他喃喃道:“當然,也可能是我回去太累了,每天的工作摧殘我的身心……”

睡覺也睡不安穩。

方修新面色古怪,詭異地停頓幾秒,“我有全新沒拆封的同款,你要的話,我送你。”

藍延眼珠子轉了轉,“我也可以要舊的嗎?就我之前睡的那個。”

方修新:“……可以。”

藍延若有所思,“為什麽你的臉色這麽奇怪?”

方修新:“沒有,我給你去拿。”

他快步離開,背影顯得倉促。

藍延:“……”

好像不太對勁?

-

半個月後,《二選一》節目的錄制正式開始。

藍延和方修新各自在不同的地點出發,由節目組的專人路航器接送,路途中是密密麻麻的直播自動攝像頭環繞。

攝像頭還沒有打開,正被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遠程調控,根據嘉賓的身高、習慣、上鏡情況進行參數調整。

藍延耳廓處嵌着一顆微型傳導器,用于和工作人員進行溝通。

節目錄制的環節幾乎全程保密,藍延作為嘉賓,錄制期間不能使用自帶的外部通訊設備,嘉賓間不能私下溝通、發訊息,只能使用節目組提供獨家的通訊器,遵守相關的規則,發出每晚的心動訊息和約會邀請。

這一期節目的具體流程,藍延一無所知,根據負責人的說法,他們會在特定的時間得到當期完整的規則和活動玩法。

藍延今天特意拾掇過發型和衣服,一身墨綠色寬松尖領外襯,裏面的白色t恤下擺露邊,灰黑色長褲。

額前碎劉海,帶有一定的弧度,尾端微曲的卷毛,幾縷落在鼻根,頭頂氣墊微分,後腦勺是卷狼尾。他頭發有的顏色點偏金棕,陽光下也更為明顯。

鏡頭下,他面容白淨,五官精致立體到不像真人,唇紅齒白,笑得很甜,整個人熠熠生輝,勝過璀璨的金輝。

另一邊操控鏡頭的攝影師啧啧直嘆,雖然鏡頭參數調無可調,但還是一個個試下去,看能不能找到最合适他的鏡頭,将對方的魅力百分百地完全呈現。

“這張臉很吃觀衆緣啊。”有人湊過來,評價道。

“确實,但不是乖的那款。”攝影師笑了笑,“美而自知,憑我接觸娛樂圈這麽久,他現實的容貌一定更讓人震撼,性格也絕對驕傲自矜,甚至有點惡劣。”

“傑克說過,現實看很漂亮,但性格反而和你說得不同,是個癡情的可憐兒。”

“未必。”攝影師搖頭,“有時候一面之詞,并不是真相的全部。”

“總是被迷戀,獲得普通人一生都沒有的優待,哪怕他在如何艱難的環境成長,底色必然有一部分……”他頓了頓,“恃美行兇,甚至以此為樂。”

“好吧,你有你的道理。”湊過來說話的人聳了聳肩,“看看之後發展吧,鏡頭總會說真話,除非他是天生演員,能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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