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郡城分別

第76章 郡城分別

屋內鴉雀無聲, 崔遙有些不自在,沒話找話:“當時将蘇覃驚住的蜈蚣委實個大,他落了水也倒好了, 省得被咬傷。”

崔遙可還記着鄉試裏有一名考生被不知名蟲子咬一下, 引發高熱而亡。後續官府雖有補償,也換不回人命。

陸文英和杜長蘭深以為然, 少頃陸文英斟酌道:“我知長蘭參加春闱, 不知現下是回鄉,或是上京?”若此時前往上京, 在春闱之前,少不得停留小半年, 花銷頗大。

崔遙也看過來, 杜長蘭道:“我打算就此上京。”

崔遙嘴唇開合,過會兒才問:“你銀錢可夠?”此番上京, 沒得百兩銀子難過活。

杜長蘭隐去懲治兒子的細節, 将杜蘊偷偷去賭場買他中解元,後續賭場帶人賭他們的事一并說了。

杜長蘭道:“事後管事賠了50兩。”

崔遙和陸文英瞠目結舌。

這也是為何杜長蘭會自爆身份, 他如今全身上下,只有一個解元身份最金貴。

“算一算,蘊哥兒從賭場贏了110兩, 賭場管事賠50兩,僅賭場那邊共得了160兩。”杜長蘭笑道:“我手裏原還剩9兩,加起來一共169兩,夠我和蘊哥兒開銷了。再不濟我上京再想法子賺錢。”坐吃山空不是杜長蘭的性子。

陸文英脫口而出:“早知如此,我也壓你了。”

“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較好。”杜長蘭上下打量他一眼:“你還不夠讓人揍。”

陸文英梗住。

崔遙無情嘲笑, 又嘚瑟道:“我就不一樣了。”

杜長蘭點點頭:“是啊,你能讓人多幾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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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遙:...........

陸文英笑出聲, 忽然察覺杜長蘭的目光,他擡眸:“怎麽?”

杜長蘭斂了笑:“文英,春闱你也去罷。”

陸文英垂眸不語,他沒甚把握。

杜長蘭鼓勵他:“你的文章我是看過的,我認為你有這個實力。。”

崔遙心念一動:“我我我,我呢?”

杜長蘭眉眼彎彎:“你可以去體驗一下春闱。”

崔遙表情一滞,咕哝道:“對我這麽沒信心啊。”

崔遙想了一下鄉試這九日的折磨,最後還是道:“罷了。你們去考,到時候把春闱題卷寄回來給我們也是一樣。”

他想到什麽對陸文英道:“你錢不夠跟我說,不要瞎逞強,長蘭都說了我們是守望相助的好兄弟。”

老話說窮家富路,上京路遠,少不得備個七八十兩是要的。但是陸文英的家境,這筆錢卻是難了。尤其他剛參加完鄉試。

陸文英心裏算了一筆賬,他不比杜長蘭得了一筆意外之財。

但他此次考上舉人之後,府、縣、鎮皆會給予獎金,地方鄉紳也會有所表示,估摸着能有四十兩。他再适當接受崔家幫扶,去京城趕考的盤纏約摸是夠了。

不是族裏和家中不管他,實是此次鄉試趕考已經掏空了族家,他與陸元鴻同族,族裏同時給二人衆籌趕考,也有難處。

平民百姓念書處處都受掣肘,想出一位官員,當真是極難的。

若非有杜長蘭最初拉拔他,化解他同崔遙之間的嫌隙,他這輩子頂天也就考個秀才,一輩子待在興平鎮。哪像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已經考上舉人。

他抿抿唇,道:“我托崔大兄留意商隊,元宵之後上路。”

三人定下各自去處,這才打開屋門同衆人吃午飯,不想此刻有人登門。

來人一身錦衣華冠,富貴非常,笑問:“不知若河宋秀才可在?”

杜長蘭有了猜測。

宋越疑惑道:“我是宋越,請問你是?”

青年邀着宋越去屋裏說話,一刻鐘後青年心滿意足離去。

宋越神情恍惚踏出房門,宋二哥上前:“越哥兒,發生何事了?”

宋越晃了晃手裏的銀票:“居然有人花一百兩買我去國字監的名額。”

除卻杜長蘭和陸文英,衆人都驚訝不已,張秀才和衛秀才撲過去抱住宋越晃動:“啊啊啊啊,我真是要嫉妒死了!!!”

他們跑這一趟,錢也花了,罪也受了,什也沒撈着。

原是尋常事,但跟同院人一對比,他們心态頃刻爆炸。

宋二哥高興不已,雖然弟弟沒中舉人,但這一百兩不但回本還賺了,下次弟弟趕考的錢也有了。

午後杜長蘭将兒子從賭場贏錢的事說了,杜蘊低着頭不敢吭聲。

衆人:???

杜大郎:!!!

娘呀。

張秀才和衛秀才神情麻木,沒甚事能讓他們心緒波動了。

杜長蘭接着道:“有了這筆錢,我打算直接北上參加春闱。”

張秀才和衛秀才倒吸一口涼氣,但随後想起杜長蘭是此次鄉試解元,趁勝追擊參加春闱合情合理。

杜長蘭起身,示意杜大郎同他進屋,他拿出十兩銀子給杜大郎,“你在郡城買些貨物回縣裏轉賣,得了錢好好供成禮成磊念書,讓二哥也督促督促成亮,阿容阿荷她們想跟着兄弟們學字莫要攔着,多讀書多認字,總歸不會錯的。”他所經過的地方,都已經替小輩們鏟出一條大道,只待小輩們奮勇争先。

杜大郎捧着銀子,擡頭看着眼前人。從前村裏人笑他們傻,把弟弟當兒子縱,當心縱出白眼狼,如今他知曉弟弟什麽都明白。

他一把抱住弟弟:“長蘭,長蘭……”

杜大郎一遍又一遍叫着弟弟的名字,他是憨了些,卻不是傻子,這些日子足夠他明了弟弟同他說那些話的意義。

弟弟心裏是有他們的。

杜長蘭拍拍大哥的背,杜大郎退後一步,把錢還給弟弟:“其實我這次來郡城,将私房都帶了,我偷偷買了好幾個擺件,縣裏老爺們很喜歡呢。你去京城更需要錢,你把錢留着。”

“十兩銀子對我而言不算什麽。”杜長蘭拍拍杜大郎的肩膀:“你多買些貨物轉賣,手裏寬裕了,也漏些給成禮和阿容,錢是人的膽,手裏有錢他們才挺直腰杆。”

杜大郎喉嚨一堵,眼中又泛了淚。

杜長蘭話鋒一轉:“我還有信托你給家裏人帶回去。”

杜大郎用力點頭。

次日衆人辭去小院,踏上回程路,杜長蘭攜子去碼頭送別他們。

杜蘊用力揮着手,有些傷感,然而一扭頭對上他爹似笑非笑的神情。

杜長蘭雙手抱胸:“走罷。”

杜蘊神情大變,可憐巴巴哀求:“爹。”

杜長蘭冷哼:“叫祖宗都沒用。”

杜長蘭帶着兒子去無人小巷,撤下方巾長衫,換了一身灰色短打,而後前往郡城最大的賭場。

賭莊大門的門房見杜長蘭父子雖然穿着寒酸,但是細皮嫩肉,年長的俊,年幼的俏。

他們心裏沒底,此時杜長蘭看着賭場大門,眯着眼伸長脖子往裏瞅,張口是蹩腳的官話:“真熱鬧咧。”

幾個門房對視一眼,原是鄉巴佬。看這模樣,典型的窮家嬌兒。

杜長蘭走到一邊,從懷裏摸出一個半舊荷包,往手裏倒了倒,映出幾道亮堂堂的清光。

門房互相使了個眼色,一人上前招呼杜長蘭:“兄弟來玩啊,咱們這裏什麽都有,齊全得很嘞,保管你玩的開心。”

他攬着杜長蘭往賭莊走,杜蘊老老實實跟着,杜長蘭在場內走了一圈,選了最經典的骰子。

他兌了銅板和幾角銀子,壓五十文:“大大大!”

同桌的賭徒瞥了他一眼,驚豔他的好相貌,也跟着喊:“大大大!”

這種氣氛太鼓動人,杜蘊的眼睛盯着擲骨手裏的骰子,一通搖晃,揭開:“一一二。小。”

杜蘊眼睜睜看着他爹面前的五十文被收走,心疼不已。

杜長蘭又數了五十文下去,“我還是壓大。”

其他賭徒見狀,也道:“我也壓大,我就不信了。”

擲骨環視一圈,眼裏閃過一抹狡猾,他用力搖了好幾下,“二二一,小。”

周圍一陣唉聲嘆氣。杜長蘭又玩了兩局還是輸了,于是道:“弟,你來。”

杜蘊愣了愣,點點頭。他握着錢很興奮,沒有忙着下注,而是看了一圈,然後才道:“小,我壓小。”

其他人都壓大。

擲骨挪開骰盅:“一二三,小。”

“啊啊啊,我贏了。”杜蘊興奮的跳在杜長蘭身上:“爹…”他面色一滞,及時改口:“哥哥,我贏了。”

杜長蘭摟着他,心說被釣了還這麽開心,真是個小可【chun】愛【dan】。

杜蘊之後又贏了好幾把,不但把杜長蘭輸的贏回來,還倒掙了幾錢銀子。

杜長蘭低聲道:“我們走。”

杜蘊有點不樂意,但是他聽他爹的話,然而他們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小哥兒手氣這麽好,再玩會兒吧。”

管事蠱惑道:“賭場很将運氣的,如果你第一次贏錢就收手,以後都不會再贏錢了。”

杜蘊猶豫的望向他爹,杜長蘭心中冷笑,他也做出猶豫模樣,管事繼續勸說,于是杜長蘭帶着兒子去裏間玩鬥雞。

燈線十分灰暗,到處都是人,嘈雜不休。

“打打打,打死它。”

“上嘴叼啊,踢死它——哎呀”

有人歡聲雀躍,有人扼腕嘆息,杜蘊探着身子去看,狹窄的木欄裏,一只公雞昂首挺胸,另一只雞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杜蘊見過雞,但卻是農家舍裏,第一次看到雞在賭場厮殺。

他忽然有些不忍,夥計打開木欄換走落敗的鬥雞,杜蘊看的入神,感覺肩膀一沉,一扭頭一個滿臉麻子的男人攬住他,“小兄弟第一次來玩啊。”

杜蘊皺眉。

那人笑笑,露出一口大黃牙,呼出的臭氣叫人作嘔。

杜蘊推來開他回到杜長蘭身邊,麻子直勾勾的視線跟來,在少年潤白的頸項流連,偷偷咽了咽口水,“小兄弟莫怕,我是這裏出名的老好人,哥哥帶你玩好不好。”

杜長蘭冷哼。

麻子這才看向杜長蘭,在這糟污之地直面那張明俊秀美的臉,麻子眼睛都直了。他幾乎是讨好道:“木欄裏這只鬥雞叫常勝将軍,賠率1:30,你壓它敗保管你賺翻。”

杜蘊嗤笑:“你都說它是常勝将軍了,怎麽可能敗。”

麻子的目光在杜長蘭和杜蘊之間來回,嘴角快咧到眼角了,露出上後牙的爛菜葉,杜蘊都快吐了,他別開臉去。

麻子還在道:“小兄弟你信我,常勝将軍已經連戰三回,它撐不住了。你先壓個幾錢銀子,贏了可是翻30倍。”

他上前幾步,“哥哥也不圖什麽,你得了錢,請哥哥吃頓粗茶淡飯就行。”

他說着話就撲上來,想要捧杜長蘭的手,卻被無情拍開。

杜長蘭橫眉冷眼:“離我遠點,臭死了。”

杜蘊驚訝回首,他爹這麽直接嗎?!!

麻子一張臉頓時黑如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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