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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月底，H市還有些悶熱，蘇照回了一趟老家。

他很少回家，家裏就一個爺爺，這次回去也是給爺爺辦喪事的。

來參加喪事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來了幾個以前爺爺的好友。那些人年紀都很大，蘇照不太認識他們，但是他們似乎都認識他，看到他的時候，都會溫柔地安慰般拍拍他的腦袋，而他就會朝着那些人點點頭，示意自己接收到他們的安慰了。

喪事辦的很倉促。天氣不是很好，南方多雨，這個月底天氣預報說還有一場很長的雨，外面淅淅零零，蘇照坐在老家的客廳裏，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已經去世的爺爺，這張照片是他去年到學校看他的時候，路過一家照相館，爺爺突然提議說想進去照相，他沒有多想，帶着他就進去了。

看來那個時候，爺爺就感覺到自己不會久于人世了。

其實說蘇照有多少的傷心難過不舍，他感覺沒有太多，就只是有一股淡淡地哀愁圍着他，沒有多難過，只是無法開心而已。

來吊喪的人和他說爺爺特別愛他，特別愛他，可是多年來他似乎感受不到特別多的愛。他是十四歲的時候跟着爺爺的，那時候爺爺已經有些老了，這個年紀本來是說可以頤養天年的，可惜他沒有一個好的孩子。

奶奶去世的很早，爺爺一個人把兩個小孩拉扯大，其中一個就是蘇照的父親，這人在蘇照的印象裏面只有一副喝醉打他的模樣，爺爺很早就和他斷絕父子關系了。

另外一個叔叔在很早的時候就消失了，他們說是因為叔叔出打工，被人騙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有人說他已經死了，有人說他在外面悶聲發大財。

蘇照不想關心這些，他坐在客廳裏面，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有些吵鬧。

他多年不見的父親也沒有出現在喪事上，他覺得無所謂，反正有和沒有沒有區別，但是那些朋友們倒是對此很有意見，坐在門口已經就這個話題讨論一天了。

他在喪事面前顯得很無知，他是第一次住持這種東西，鄰居家的大媽人挺好的，看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空出幾天幫他應付客人。

大媽說爺爺這個年紀去世，是喜喪，不能哭的太過，面對朋友和幾個還惦念的遠親要擺出大人的樣子來。蘇照聽後點點頭，他覺得本來就沒有打算哭的你死我活。

大媽還和他說，因為這個喜喪，是要請大家吃一頓好點的飯菜，去館子裏面訂酒席，還是說自己請人來家裏面燒都可以。蘇照知道後表示還是直接去外面請大家吃飯吧，他不想把家裏面搞得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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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到了請吃飯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多少錢了，自從高三一畢業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向爺爺要過一分錢，爺爺一個老人家，他不忍心把讀書的重擔壓在他本來就不硬朗的身上。

大家吃飯的時候也開始提及一些老話題，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戶人家的事。蘇照不用去偷聽就知道他們還在議論他已經記不太清面貌的母親。

他母親在他十歲左右出軌的，其實也算不上出軌，他父親整天和一群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他們兩個都是對對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也不礙着誰。

蘇照其實有些時候挺懷疑他們兩個之間是否有過真的感情，因為兩人在家毫無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吵架。直到有一次母親把外面的野男人帶回家，進了房間。他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看書，這一天他神龍不見尾的父親回來了，而且還是沒有醉的那種。

他站在門口，看着父母吵架，那個野男人衣衫不整的跑出來，還差點絆倒蘇照，蘇照挪了一個地方，接着看書，實際上這并不是他母親第一次帶人回來了。

蘇照話很少，接待喪禮上的朋友們都顯得很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那些人看他真的一滴眼淚也沒有，就開始竊竊私語了。猜測他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傻子，還是說腦子有點問題，從小到大什麽朋友也沒有，也不出去玩。

蘇照懶得去解釋，他就呆呆站在殡儀館，等裏面的人把火化後的屍體給他。

回到家之後，朋友們總算是全部送走了，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着空蕩蕩的房子，頭一次覺得有些孤寂。

其實爺爺在的時候，他也很少說話，兩個人也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沒有幹涉，頂多就是到了飯點，爺爺就會喊他吃飯，當然飯桌上也是安靜，沒有多餘的話語。

樓上的人開始吵架了，蘇照有些頭疼，他剛搬來這裏的時候，樓上的人就是一直吵架，直到今天兩人還沒有分開，照樣吵架，有些時候他甚至不能理解，既然生活只剩下不愉快，為什麽還是不肯舍棄。

不過也許大多數的中國家庭都是這樣子的，再多不愉快那也是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不愉快就像是一道調味料，習慣它的存在，日子也就能湊合了。

叮咚一聲，手機響了，蘇照的手機銀行發來短信，他這個月的生活費到了。

奇怪，蘇照點開手機。

生活費是爺爺每個月打在他的卡裏面的，但是他一直沒有用，從畢業之後，他就開始在網上給別人兼職當畫手掙錢了，爺爺已經去世了，這筆錢怎麽還是到賬了。

後面蘇照才知道，這是爺爺最後留給他的一份禮物。

蘇照第二天去了一趟銀行，問這個錢是怎麽回事，銀行的人告訴他，爺爺替他存了一筆錢，這筆錢的數額還挺大，他不知道爺爺的錢是哪裏來的，總之就是銀行每個月都會替蘇照發生活費，學費也會直接通過學校的渠道替他交，這筆錢供養到他畢業綽綽有餘。

蘇照從銀行出來的額時候，天氣又忽然的晴朗，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的陰晴不定，剛剛還飄蓬大雨，現在就是豔陽高照。

空氣有些濕潤，連帶着蘇照的鼻尖也有些濕濕的，他伸手擦了擦，确保臉上是幹爽的。

在老家呆了幾天，他就要回學校了，學校開學的日子提前了，其實也無所謂，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一個人去那裏都是去。

他随便收拾行囊，就坐車回了A大。

到出租屋的時候，房東還和他打招呼，他點頭應了一聲，朝對方露出一個可能不太完美的笑容，因為房東看到他後，問他最近是不是不舒服，人怎麽瘦了一圈，他搖搖頭上樓了。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爺爺來送他，他沒有拒絕，爺爺替他張羅這個張羅那個，他其實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很乖的孩子，但是他知道爺爺一直在外人面前誇他，特別是當他上了這個全國大學排行榜上數一數二的學校的時候，爺爺天天出去和別人說他有多乖，學習成績從來不用自己操心。

想到這裏，蘇照搖搖頭，怎麽又提起爺爺了。

他一直不太喜歡和別人打交道，所以和室友們住了一段時間，就搬離寝室了。剛開始他也嘗試過和大家搞好關系，後面他發現這種事情不是你想他就能成功。

他莫名其妙被室友們孤立，其中一個室友對他的敵意特別強烈，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還是習慣把所有的問題歸咎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漸漸地不在寝室說話，獨來獨往這種事情他得心應手。

蘇照長得其實特別好看，就是有些時候太過于沉默寡言了，軍訓那會，還有小姑娘在表白牆上表白他，其實他壓根不關注這些，還是室友把圖片給他看。

圖片中的蘇照白的不像話，比身邊的女孩子還要白，頭發碎碎地打在額頭上，軍姿站的筆直，沒有什麽表情。

那一陣，整天都有女孩子給他送水，休息的時候，到他們方隊去偷偷看他，但是他都一一拒絕了，因為他認為自己對那些人沒有任何的感覺，他也不喜歡被人圍繞着，不喜歡被人關注，他只想呆在自己天地裏面，誰也不要打擾他。

漸漸地就沒有什麽人來找他了，他聽室友說他傷了好多人的心，拒絕女孩子不可以太過于直接的，他淡淡表示，自己想不出來還有什麽方法拒絕女孩子了，室友聽後撇了撇嘴，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大二的課程會稍微的多起來，而且作業也變得多了，蘇照沒辦法在堅持每天抽出空餘時間安排畫畫，于是就開始各種熬夜。

他一直以來保持的習慣就是十一點睡覺，七點鐘準時起床，從高中就開始沒有變過，但是最近為了趕畫稿，他連續熬了幾個通宵，黑眼圈都重了，上課的時候精神也不太好。一杯一杯的咖啡撐住，他就打算下個月少接一些畫稿。

上完課他就直接走人，不會和朋友們聚會，不會和他們一起讨論話題，而班上的同學也早就習慣了，碰上那種需要合作的作業，他在開學的時候，和另外幾個人還算是關系比較融洽，到了這種時候，他就會被他們拉進群組，在裏面讨論作業分配。

同學們當然很樂意蘇照一個組，他能力強，一個人就可以把大半的作業完成，剩下的彙報，找個人随便念一念，老師都會給高分，所以蘇照在這些同學眼裏面就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學霸。

沒有愛好，沒有朋友，每天上課準點道，下課準時走。作業讨論只有你在群裏面點他的名字的時候，才會回複一個自己的态度，而這個态度一般就是——随便。

蘇照不知道最近自己瘦了多少，只是開學的時候，好幾個朋友和他說，照顧好身體，別減肥你太瘦了。甚至老師都在說了一句：蘇照，你不要太累的，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一陣，別給自己壓力。

蘇照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子瘦的像紙片人，只是最近沒有什麽胃口吃飯，以前覺得食堂的飯菜還可以，現在就是有些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