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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蘇照對于去醫院真的非常抗拒,因為從很小的時候,去醫院就是因為被打的狠了,站不起來,他那個媽才會拉扯他去醫院看看。

前段時間他因為差點在出租屋裏面暈倒,破天荒的去了一趟校醫院,結果被裏面的醫生兇巴巴地數落了一陣。按道理說他從小挨打習慣了,不應該特別怕痛,但是恰恰相反,蘇照特別怕痛,每次打針的時候,恨不得醫生給他來一針麻醉才好。

所以當他早上刷牙的時候,發現嘴巴最裏側好像在長牙齒的時候,沒有注意,畢竟那時候還沒有開始痛。

大概是過了一個多月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嘴巴張開也痛,閉上也痛,吃東西痛,不吃也痛,痛的天靈蓋都快炸了。

最後晚上睡覺也影響了,他實在受不了,在網上給自己挂了一個號,準備去醫院看看。

市口腔距離學校不是很遠,半個小時的公交車程就到了。

下了車,蘇照站在口腔醫院的門口,望着醫院的招牌遲遲沒有進去。從裏面出來好幾個小朋友,不是哭天喊地,就是捂着嘴巴淚眼婆娑。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腫脹的嘴巴,輕輕一按,還是痛的,沒辦法,橫豎都是一刀,進去再說。

順利挂上號之後,醫生輕輕撬開他的嘴,觀看了好一陣,說:“你這個是智齒發炎了,沒有什麽大問題。就下面一側的牙齒痛是嗎?”

蘇照看着帶着口罩的醫生點點頭。

醫生在病歷本上面寫了幾句潦草的話,然後說:“你先去拍個CT,看看自己有幾顆智齒,順便看看這個智齒的方位是怎麽樣的。”

蘇照站起來點點頭,出門後深吸一口氣,又去接着挂號。

他讨厭出門。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看着人群會莫名的緊張,交流起來也會磕磕巴巴。但是還好,今天醫院人特別少,又是下午,挂號的人幾乎沒有。

醫院的防護措施做的十分到位,從前臺到看牙的醫生,全部帶着口罩,蘇照舒服很多,即使自己沒有戴口罩,看到別人帶着,他也會舒服多了,至少交流不會困難。

挂號之後,蘇照按照指示,到了一個房間,由于病人較少,醫院冷冷清清,醫生也十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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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室裏面還有一位小姑娘正在拍照,沒一會,姑娘出來了,醫生也随之出來。

蘇照上前,小心翼翼說:“你,你好,請問這裏是拍CT的地方嘛?”他緊緊握着手上的挂號單還有病歷本,伸手往前遞過去。

但是醫生直接拒絕了,帶着口罩也能看得出來這位醫生臉色很差:“這樣,你先等等,我,我肚子有些——”

蘇照有種不詳預感,醫生推回去他的病歷本和挂號單,磕巴比他還嚴重。

這時候從醫院長廊的對面過來一個人,這位醫生看到救星般,一把扯過人家的手,語速極快:“柳哥,幫個忙,你不是會照CT嘛?你先幫忙照一下,我去趟廁所!”說完之後,不等人家的反應,直接轉身旋風一樣消失在長廊盡頭。

那位被他喚做柳哥的也是有些懵的狀态,随即反應過來,看着跑去廁所人的背影笑着喊:“欠我一個人情!”

那人小跑着捂着肚子,往身後搖搖手,示意好的。

柳塘新看着跑着消失人影,笑了笑,其實帶着口罩是看不出來這人有沒有笑的,但是蘇照看見這人的眼角彎了彎,明顯的笑意。

眼睛真好看,這是蘇照除了感受到這人的笑意之外的另外一個感受。

“來,給我看看你的病歷本。”

蘇照低着頭,把病歷本遞過去,柳塘新的指節不小心劃過蘇照的手背,蘇照忍不住微微顫栗,對方感受到了,掀了掀眼皮,但是沒有看蘇照,開口道:“冷?”

蘇照搖搖頭,那人接着說:“你手冰涼,應該多穿一些衣服。”

蘇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衛衣,并沒有覺得今天穿少了,現在十月中旬,天氣漸漸入秋。他怕冷,很早就穿厚了,手上冰涼是因為從小到大一到快秋冬季節,手腳就冰冰涼,怎麽也捂不熱了。

“智齒發炎了是嗎?”

蘇照點點頭。

柳塘新很高,站在蘇照面前高了一個頭,很有壓迫感,偏偏這人還要靠近他彎下腰。蘇照不自覺地後退一小步。

“別動。”柳塘新一只手扣在蘇照的肩膀上,輕聲說:“張開嘴給我看看。”

蘇照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從來沒有和陌生人這麽的近距離接觸,有些不習慣。柳塘新似乎感受到這人的不自然,緩聲說:“別緊張,張開嘴我看看你的牙齒。”

蘇照勉強的擡起頭,拿下口罩,張開嘴,眼角的餘光看着面前的人,這人眼睛比他剛剛看上去還要好看。

他們站在長廊的一端,另一端是一個窗戶,此時午後的陽光恰好從窗戶中傾斜而進,醫院冷冷清清,面前的人彎着腰,蘇照不自覺地打量逆光的柳塘新。他并不覺得盯着打量一個人有什麽奇怪,反正人類本來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任何人或事物。

柳塘新看了看這人的智齒,起身道:“有點發炎的,現在發炎的話還不能拔牙,要能消下去才行。”

還,還要拔牙...?

蘇照簡直不敢想象,他平時打針就怕的要命,如果要拔牙的話,那豈不是要痛死!他顫巍巍的把口罩戴回去。

柳塘新沒想那麽多,轉身進入CT 室:“進來吧。”

蘇照站在CT室的門口,腦子裏面還在消化剛剛這人什麽意思,他不由自主伸手捂住自己一邊的嘴,裏面還在罪魁禍首的智齒還不肯罷休,隐隐作痛。

“怎麽了?快進來。”柳塘新回頭看見人沒有跟進來,傻傻地站在門口,一喊他,蘇照一張無辜的表情看着柳塘新。

柳塘新笑了笑,朝他招手說:“進來,到這邊過來。”

說罷,指引蘇照站在一個巨大的儀器下方,這個醫院的X射線牙片機不是躺上去的,而是站在指定位置,調整頭部,調整口腔的位置然後拍照的。

蘇照喉結上下滾動,吞咽口水,身子開始在衛衣遮掩下微微顫抖。

照X射線照片不會有痛感,他當然不會害怕,他害怕的是之後的拔牙,現在站在這裏他已經能想象他拔牙的樣子了。

柳塘新當醫生很久了,看過很多病人,當然患者中也會有很多是小朋友,他還是頭一次見這麽膽小怕生的男生。于是他盡量拿出照顧孩子情緒的聲音,溫柔地拍拍這人的腦袋道:“乖,CT也要把口罩摘下來。”

蘇照很聽話,柳塘新的聲音很溫柔,拍他的腦袋也是輕柔的撫摸,他微微有些抗拒的心理被這人聲音和動作輕而易舉的化去。

蘇照乖乖地把口罩拿下來,一雙幹淨眼眸盯着柳塘新。

柳塘新愣了一愣,剛剛全身心在蘇照的牙齒上面,沒有注意到這人長相,這會子人家把口罩拿下來,才發現這個小朋友長得很好看啊。

柳塘新不知道作何表情,他微微低下頭:“好,調整調整位置。”

蘇照沒有照X射線的經驗,不知道怎麽調整,頭部微微像左轉,一會又向右邊轉。

這個小朋友好像不太懂。

柳塘新彎彎眉眼,伸出手,溫熱的指腹捏着蘇照的下巴:“來,向右面轉一點點,對,哎,乖。”

他一面捏着蘇照的下巴,一面教他調整,談吐間的氣息吹拂過蘇照的額間,額間的碎發輕微動了動,像是被一陣溫柔的風撩撥了。

“來,往上面擡一擡下巴。”蘇照聽他的話微微擡起下巴,眼神放在柳塘新隐入口罩的下半張臉上,蘇照很緊張,CT室裏面寂靜無聲。

空氣有些涼,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撲通撲通的跳,他的專業是有關生物科學,他很明白這個心率的跳動非常不正常。

柳塘新似乎沒有感受到氣氛流動的不正常,調整好位置,就放開了蘇照,然後問:“你感受一下,有沒有不舒服?”

蘇照低頭,認真感受自己的口腔和下巴,沒有任何不适應,他擡起頭,朝柳塘新微微笑了笑,搖搖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好地會朝着對方露出微笑,他只是覺得對方的溫柔安撫讓他很舒服,他下意識地想表達他很開心。

柳塘新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好,那你現在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出去操作,我一會就進來。”

蘇照終于開口:“好。”

“你不要怕,我馬上就進來。”柳塘新忍不住多叮囑他,讓他安心,可能是蘇照單純的臉看起來就像孩子一樣天真,也有可能是其他,反正柳醫生的意思是想表達你不要害怕這裏,包括他。

蘇照不太明白這裏面有什麽好害怕的,可能是覺得這裏面門一關上,空蕩的CT室就只有他一個人?

蘇照點頭,說:“不怕。”

柳塘新大步出門,CT 室的防輻射大門緩緩關上,他站在玻璃透視窗看着裏面的人,蘇照看向外面,猝不及防,兩人的眼神交彙在一起。

柳塘新拉下自己的口罩,朝他笑了笑。

蘇照有一點點近視,看不太清楚對方的樣子,但是模糊的輪廓告訴他,今天他碰到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醫生。

機器開始自己轉動,蘇照站的筆直,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看玻璃窗了,仿佛在告訴窗戶上看着他的人,他真的很聽醫生的話。

過了一會,機器停了,玻璃窗外的柳塘新朝蘇照比了一個OK 的手勢,蘇照點頭,對方開門進來。

口罩又帶上了。蘇照有些不爽,他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但是對方不但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還上手捏了。

柳塘新從善如流的捏住蘇照的臉,聲音比剛剛有些沙啞:“現在我們拍側面的位置,來,過來,嗯,對自己找一下位置,好,真乖。”

他的語氣真的很像是在哄小孩子,沒有被人哄過的蘇照也感覺這位醫生的語氣顯然是把他當做小孩了。

對方還用這種語氣接着問他有沒有不舒服,蘇照忍不住的噗嗤笑了一聲,眼睛亮亮地看着眼前的人。

柳塘新估計也沒有想到自己怎麽會突然這麽小心,被他這樣一笑,自己也沒有忍住,笑了笑,放開他的臉。

“乖,自己調整。”

蘇照重新找了位置,把下巴放在儀器的移動案臺上,朝柳塘新眨眼睛,示意:我好了。

“別動,等我一會。”

就這樣。柳塘新來來回回好幾次,進來幫人調整位置,出去操作機器。終于,CT拍出來了,蘇照也沒有了剛剛的緊張,反而覺得這個醫生說話真的好舒服,挺讓人親近的。

他拿着把照片拿在手上端詳,身後傳來好聽的聲音。

“你這幾個牙齒位置都長的不好,全部都是阻生智齒,而且都開始萌發了。”

柳塘新站在蘇照身後,看着蘇照手上的照片。

蘇照轉身,有些疑惑問:“阻生,阻生智齒是全部要拔了嘛?”

柳塘新點點頭,接過他手上的CT片,道:“你長了四個阻生智齒,而且底下這兩個已經碰到你的後槽牙神經了,不拔的話,就會反反複複發炎。”他說完後,頓了一頓,接着補充一句:“會很痛。”

四個?這就意味着他四個智齒全部要拔牙!

蘇照有些難以接受,他從小牙齒就長得很好,因為沒有糖吃,作息也好,不愛舔牙,換牙的時候十分順利。沒有想到,已經過了十八歲了,現在還會因為牙齒問題,要拔牙?

柳塘新見人低頭不語,可能是被他吓着了,接着緩聲安慰道:“你先去找剛剛的醫生看看,這個智齒也不能一次性全部拔了的。”

蘇照從他手裏拿回CT 片,神情有些落寞。他往剛剛的科室走,沒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麽,回頭,發現柳塘新還站在那裏看他,眼角還挂了幾分笑意。他幾步跑回去,站在柳塘新面前,靠近這人,微微墊腳看着柳塘新的胸牌。

上面寫着:拔牙科,柳塘新。

但是蘇照自動忽略了拔牙科三個字,只看到了柳塘新三個字,于是很鄭重地朝對方說:“柳醫生,謝謝。”

柳塘新被小朋友的舉動逗笑了,還以為有什麽東西落在這裏,結果噗嗤噗嗤跑回來看他的胸牌,一板一眼的說了一聲謝謝。

他雙手插在白大褂裏,想伸手摸摸蘇照的腦袋,随即覺得不合适,于是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笑着回他:“不客氣。”

等蘇照上樓了,柳塘新望着蘇照離開的背影,他笑了笑,嘴裏輕聲說:“不客氣,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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