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既然已經決定了, 第二天邵秦就打了電話給許茹。

許茹那頭顯然是吃驚和興奮并存的, 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很快就說，“好好好，我一定照顧好你，相信媽媽。”

邵秦也在電話這頭愣了一下。

他知道許茹是他媽媽，可是在許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還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似乎……在他童年吧。

很久以來, 他們對自己的稱呼都是我。

對的, 他們是母子, 是一個家庭, 但卻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會為誰多付出, 誰也不會為誰多上心。

這種帶着奉獻性質的兩個字，許茹怎麽會說出口？

邵秦有些不适應，幾秒鐘後才淡淡地回答，“那麻煩你了。我等會兒上學會路過你那兒, 把鑰匙送給你。”

還是很客氣。

許茹顯然也聽出來了, 可她也沒退縮, 還叮囑了一句, “你早上別吃飯了，我這邊給你做。灌湯包好嗎？還是生煎？”

邵秦就說, “都行。”

挂了電話, 他就跟周乘風說了一下這事兒。

周乘風還挺意外的, “你媽還會做飯啊。”

邵秦就回答，“會的，其實還挺好吃的。”大概是周乘風的求知欲太明顯了，邵秦也不覺得需要瞞着，又解釋說，“這兩樣都是她沒離婚前的拿手絕活，剛離婚的時候還做過，等着服裝店倒閉，邵天成徹底發跡，她受刺激後，就再也不肯做飯了。”

邵秦說了自己的推斷，“大概覺得貌美如花，又能掙錢，還家務全包，也不會幸福。不如混日子。”

這樣啊。

周乘風不由嘆口氣。

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許茹。

還是不夠愛吧。

只能這麽說。

她骨子裏就不是一個當媽媽的料，她更愛自己。

早上起來，邵秦和周乘風就沒做飯，騎着自行車去了許茹那裏。

這會兒天亮的挺早了，他們到的點剛剛好，七點。樓下已經不少鄰居在買菜買飯，瞧見邵秦都挺驚訝的，三樓的方奶奶還攔住他問，“秦秦啊，你去哪裏了，怎麽不住這裏了？”

邵秦就說，“哦，我住校。”

方奶奶就說，“那你多回來啊，你媽一個人住多孤單。”

邵秦點點頭，也沒應，就那麽過去了。

上了樓，到了門口，邵秦就敲敲門。

門裏很快就響起了聲音。“來啦來啦。”十幾秒鐘，穿着個圍裙的許茹出現在門口，兩手上都是面，開了門就往廚房走，“你這孩子，回家還不自己開門，行了，等着吃吧，快好了。”

這簡直跟普通家庭的一幕差不多。

邵秦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陣，才收回了目光，坐在了沙發上。

還是周乘風活潑點，跟着進廚房拿筷子去了。

許茹做的生煎。

周乘風那會兒在邵秦家過夜的時候，就吃過邵秦做的，非常鮮美。他還以為邵秦無師自通，沒想到手藝是傳自許茹。

母子倆的生煎幾乎一個味。

他們吃，許茹就在廚房忙活，過了會兒大概是都做完了，許茹也坐了下來，自己也不吃，給邵秦和周乘風夾。

周乘風還好，說着謝謝就吃了。

邵秦這邊，她的手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想把盤子撤回來，可終究還是沒動。不過許茹顯然是發現了他的不爽，那個生煎放進了自己的盤子裏。

邵秦松口氣，他真不适應這樣的母慈子孝。

好像這些年他受的罪就跟不存在一樣。

吃完了飯，邵秦就把鑰匙拿了出來，放在了櫃子說，同時拿出來的還有兩千塊錢，“這是鑰匙和生活費，麻煩你了。”

許茹想推辭，邵秦已經出門了。

周乘風跟着走了出去，下樓邵秦在開車子，他就過去把車子接了過來，邵秦很自然的坐後車座了。

周乘風想了想說，“我也不是勸你和好，既然讓她來照顧，也別太生份。”

邵秦在他背後說，“我總覺得不對。”

可惜邵秦實在是沒時間管這事兒了，馬上要高考了。

他縱然基礎好，又是考學院分數要求沒那麽高，可畢竟在劇組耽擱了兩個多月，回來第一次也是本學期最後一次月考，他排名全年級一百三十二。

是個不上不下的分數。

當然，不只是他退步，同學們也在進步。

邵秦自然急了。

每天就是做卷子複習，周乘風如今也是這樣的人設，兩個人于是天天對着看書。

偶爾探班的張雅芝都沒話說了，生怕他倆太累了，沒事就讓小妹帶着小然過來，這次不是當電燈泡的，而是當調味品的。

周小然作為周家的長孫，遺傳基因很是強大，這點事難不倒他。

自從他開始來，周乘風的卷子，鋼筆，橡皮擦，本子，就沒有完好的了。

而且，這小子進入了秩序期，撕不對稱都要哭。

周乘風放風放的腦袋大，就忍不住想起了邵秦要子孫滿堂的事兒，更頭疼了。

等着将周小然送走，他就期期艾艾的有話想跟邵秦說，圍着邵秦屁股後面打轉。

邵秦實在是受不了了，把手裏的咖啡遞給周乘風，“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乘風眯了一口，這才問，“那個……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有小孩？”

邵秦只當周乘風喜歡周小然，就說，“沒有。”大概覺得自己這回答太果斷了，他解釋，“我還是覺得小孩生活在正常家庭會比較幸福。當然，這是我的想法，你要是有的話，我會好好對待他的。”

周乘風心想：誰想啊，周小然一個就夠煩的了。

随機又想：那不對了，我倆都不要，子孫滿堂是哪裏來的。哪個孫子沒事沖他倆喊爸爸啊？

這事兒也就是一個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平心論，許茹這次真的服務工作特別到位。家裏幹幹淨淨，三餐變着花樣，冰箱裏滿滿都是補充能量的零食，關鍵是，既不幹預邵秦和周乘風，沒事也不在這裏待着，幾乎是見不到她的。

周乘風覺得：家裏的阿姨來，都不會比這個好。

當然，這話他不敢對邵秦說，因為邵秦對許茹還是挺排斥的，總覺得他媽很奇怪。但在周乘風看，這不就是個借機緩和嗎？

許茹又不是不要他，現在不趁機和好，等着邵秦去了北京上了大學連秦城都不怎麽回的時候，怎麽緩和？

周乘風挺心疼的跟他媽說，“一看就知道許阿姨多不靠譜，對邵秦好，邵秦都不敢相信。真不知道她早幹什麽去了。”

張雅芝正在做指甲，一邊吹一邊說，“反悔就不錯了。還有不反悔的呢。”

周乘風突然想起了今天回來，隔壁亂糟糟的，進進出出很多人。

他就問，“邵天成怎麽了？”

張雅芝就說，“他資金鏈有問題，偷偷跑到國外去了，留下林霞和邵英母子倆應對這些人。我就說這男人不靠譜，再成功也是表象！真狠啊。”

周乘風聽着都愣了。“不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他的天成汽車不是發展的挺好嗎？省裏的明星企業。還有，他不是很喜歡邵英嗎？怎麽會把他留下？”

這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周乘風一連串問題立刻問了出來。

張雅芝都無語了，可知道這事兒關系邵秦，自家兒子肯定要了解的，就慢慢跟他解釋，“明星企業不假，可他太好高骛遠了，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各種渠道籌募資金開新廠，如果真讓他這麽發展下去還成，可他運氣不好。”

張雅芝護甲油幹的差不多了，開始塗指甲油，“先是環保不達标，關停了一陣，随後又大價錢上了環保設備。好容易重新開業了，又得罪了王主任，各方面卡的厲害，但他産品競争力強，徐徐圖之，也算不錯。”

“哎，”張雅芝嘆了口氣，“倒黴就倒黴在，最近有人他的競争對手常悅研究出了更高效且便宜的電池，将電動車的價格往下壓了三分之一。你知道的，天成原本就跟國際上的大品牌比不了，跟他的電動車一樣，走的是平價路線。常悅這一降價，天成的銷量就直線下降。”

說到這裏，周乘風已經明白了，“如果他的企業是穩定健康發展的，那麽天成日子可能是難過點，但能過。可他大量籌募資金，恐怕也會負擔着大量的利息，一旦銷售終端出現問題，那麽企業就難以正常運轉了。”

張雅芝點點頭，然後有點擔心的看向了外面，“林霞人挺好的，聽說這房子也要封了，哎！”

周乘風想了想，幹脆跟他媽說，“林霞對邵秦不錯，如果真的需要幫忙，媽你幫一下。不是那種管天成企業的幫忙，就是讓他們有地方住，有飯吃別受欺負就行了。不過這事兒，見了邵秦別提了，快高考了，我不想讓他分心。”

張雅芝其實也想幫忙的，可是又顧忌邵秦不喜歡邵天成，所以才有這麽一幕。

聽了後，就說，“幫忙是可以的，可是你确定邵秦願意嗎？也許……”

這意思就太明顯了，也許邵秦願意看他們落魄呢。畢竟邵天成那麽對他。

周乘風卻立刻否定了，“媽，他不是那種人。”

周乘風和張雅芝商量好了，就回了出租屋。後面幾天，甚至高考前一天，他都沒讓邵秦去周家，而是陪在了出租屋。

這一天，兩人為了明天能有個好精神，早就說好了要分房睡的。在吃了頓不錯的晚餐，收拾好了明天用的東西後，兩個人就相互道了晚安，回屋關上了門。

這會兒才九點。

其實這半年，邵秦無時無刻不想着有一天能九點入睡——在劇組的時候是改劇本忙通宵，回來後是補功課不敢停，其實他已經好久沒有睡夠十個小時了。

這房子就租在學校旁邊，去考場一共只需要走十分鐘。

九點入睡，就代表着他七點起床就能睡夠十小時，而且他還有時間從容的吃完早飯，邊溜達邊消食的走過去。

所以，進門後，邵秦就關了燈上了床，設了鬧鈴，閉上了眼睛。

而在隔壁。

周乘風也想早點入睡。

他自從上學期末犯錯以後，對學習态度特別認真，高考是檢驗他半年努力成果的唯一的途徑。

再說，他家裏的條件，雖然讀個什麽學校都不妨礙他繼承家業，可他也想上最好的學校啊。怎麽可能不慎重。

所以，進了屋，周乘風跟他哥回了句，“不用了，許阿姨明天過來做飯，我們吃完走過去就行，不用送飯也不用送我們。平常心。”

然後就把手機設置了免打擾和鬧鐘，關了燈，上床睡覺了。

一個小時後。

邵秦終于翻來翻去受不了了，坐了起來。

壓根睡不着，他明明已經心态很平和了，明明身體很困了，可腦袋卻清醒的很。

邵秦幹脆下了床，去喝點水。

結果一開房門，就瞧見廚房的燈亮着呢。

他慢慢走過去，發現周乘風在那兒喝可樂呢。見着他，周乘風也挺了然的，“你也睡不着啊。”

邵秦去倒了杯溫開水，一邊喝一邊說，“還好吧。”

周乘風就湊了過來，“要不，我去你那屋吧。”

他倆這關系，邵秦不用想就知道周乘風想什麽呢，他雖然也有點想，不過一想這可是高考前一天，頓時就清醒了。

邵秦拒絕，“我就喝點水，很快就睡着了。”

周乘風有點失望，哦了一聲，可也不敢強求，就接着坐那兒喝可樂。

邵秦喝完水就進屋去了。

半小時後。

還是睡不着。

他起床又上了次廁所，周乘風還在那兒，瞧見他出來，忍不住又來了句，“你還睡不着吧，我去你那屋睡吧。”

邵秦真動搖了，可再想想鬧大了怎麽辦，這可是兩個人的前途，終究搖頭，嘴，死硬，“我睡着了，就喝多水了。”

他回去就老實的躺在了床上，空調是最舒服的溫度，薄被子蓋到了胸口，簾子也完全拉上了，屋子裏黑漆漆的，是最好的睡眠環境。

可睜着眼，就是睡不着。

耳朵似乎變成了千裏耳，能聽得到隔壁家的電視聲，樓道裏的腳步聲，還有周乘風在客廳裏放下杯子的聲音。

還是睡不着。

忍不住了，他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了。

要瘋了。

邵秦覺得完了，明天不會打着瞌睡上陣吧。

想到這裏，邵秦忍不住就想到了周乘風的提議，呃……有點不好意思了，拒絕人家兩次了。

可真睡不着啊。

磨蹭了十幾分鐘，又聽見周乘風在客廳的聲音後，邵秦終于做了決定。

他下了床，開了門，沖着還在客廳裏待着的周乘風說，“那個……”他摸摸頭，“要不……”

沒說完，周乘風就竄過來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邵秦：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