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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陰沉天空，葉府衆人如黑夜明燈引着霧中怪物襲來，修士推推搡搡：“快，快進屋內！”

“快進去！外面都是堕妖！拂露城被圍困了！”

被圍困？

拂露城占地可謂盤地長龍，南北寬泛，拂露城城主乃他姑母，遇此情況必定左支右绌。葉寒春臉色豈止是難看，他當即要離開：“我須得去城主府找姑母。”

陳最看了宴賒月一眼。墳牛村被毀絕對令鶴枭損失重大，追殺是意料之中，但葉寒春在其中的牽扯卻是意料之外。恐怕因為葉寒春在重融城城主和千秋城城主面前誇大其詞，加之朱伯等人對葉寒春功勞的吹捧，令三閣七樓十二巷聞風通通出動，倒将宴賒月的仇恨轉移了。

“竟波及了整個拂露城，不知領頭的三閣七樓十二巷的哪位？”

“無論是哪一位，三閣七樓十二巷都只剩二閣六樓十一巷了。誰來都有去無回！”馮玉抱胸仰頸，陳最給了他後腦一巴掌：“你可清醒點，看這架勢堕妖要屠城，重要的是如何保護拂露城的居民，不是在這裏逞口舌之快，你忘了這一路來的遭遇了嗎？你小師叔都差點遇害！”

“怎麽不叫夫君了，為夫做什麽讓你如此生分？”

宴賒月神情冰冷，嘴裏的話讓陳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活像手裏攥了一塊淋了熱油的冰塊，又膩又涼：“逐塵君，我錯了！現今主要是跟葉寒春一路去城主府，順便看看外面的情況，一舉脫困。等脫困後再找我算賬也不遲！”

宴賒月眉宇微挑，逐塵“嗖”地升空：“上來，去城主府。”

“好！啊對了，點桃！”

陳最轉頭，點桃喉嚨嘶啞：“就在剛剛，薛如來不見了。”

陳最眯眼掃過薛如來原先站立的地方：“先進來，去城主府。”

宴賒月同葉寒春道：“葉家主，我們同你一起。”

拂露城此番狀況，城主府自然是聚集越多力量越好，葉寒春當即點頭，回首叫住皺眉仰頭的荀雅：“雅兒，跟在我身邊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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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最一雙眼在兩人身上打轉，不住好奇。

不是吧不是吧，葉寒春到處留情，中意荀雅？

荀雅皺眉片刻舒展：“我不是為了自身安全，而是更擔心城主。”

幾人禦器而飛，斬落空中不斷撲上來的堕妖。

在葉府的修士遙遙呼喚：“葉城主，別丢下我們啊！”

修為高深的修士都一同去了城主府，他們當即坐不住，就跟在了幾人後面。

飛至上空，陳最就沒了八卦荀雅和葉寒春的心情。

剛入拂露城之時，空中清新水汽彌漫的感覺仍留在臉頰，而如今哭喊喧鬧隐入城內，那水汽也凝聚成血珠，一滴滴彙聚眼中，撲面而來。

這片黑沉下，不斷閃過零星的法器微光，修士來不及高興逃出生天，又被圍住，直接耗幹靈力，成為堕妖的補給，壯大了堕妖的修為。

盡管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但拂露城的生機在眼前斷絕，實在太過震撼。逐塵劍微顫，宴賒月回首，身後已沒了紅裙的昳麗身影。

*

遙之言不是第一個被扔下的弟子。

自葉四娘時任拂露城以來，葉家便狐假虎威，背靠大山，收取賄賂，興建小派以求供奉。而遙之言便是這樣一個宗門的弟子。

他家裏有些小錢，但在拂露城排不上名頭，有些修仙的天賦，但入不了大宗門，只得在其中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課業也只得一個中庸。

既無鳳尾，也無雞頭。

堪堪一短生蝼蟻，庸庸碌碌勉強茍道。

活該被扔下。

但有些不甘心。

阿娘望子成龍，以他為榮，阿爹喜好臉面，但愛子心切，願他長生。

他還是差了點。

宗門裝場面的玉石金拱門在沖撞下變形分崩，耳邊是師兄弟喉嚨裏擠出的求救聲：“之言，救命！”

可是，師兄的下半身早已脫離，如同潔白信紙脫出最後一筆，劃出一道寬寬血色。

下一個就是我，師門的人都逃了。

遙之言牙齒碰撞細碎的聲響，磕磕絆絆。

好不甘心。

不甘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身前的堕妖頭顱突然躍起，透過分離的間隙，遙之言睜大了眼。

紅裙飄散，明眸半掩，是壯麗的秀色，也是生命的狂歡。

遙之言身體一軟，看着來人秾豔的眉眼。

他得救了。

陳最揮鏡割開身影巨大的堕妖，甩落頸上的污血：“堕妖形态又變了，怎麽奇形怪狀的。”

她看着愣愣的少年：“趕緊起來，別發呆！”

遙之言伸手拽住陳最婚服的袖子：“姐，姐姐，我想跟着你一道！”

馮玉跳下來就見到這一幕，他看着少年死死拽住陳最袖子的手，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冷冰冰的小師叔，微妙道：“這一會不見，你就多了個弟弟，小師叔知道嗎？”

這又關宴賒月什麽事情？

陳最眼見此地已無活口，少年面頰沾血，乖順可憐，方才瀕死求生面色十分堅定——倒是個不願放棄的。

拂露城帶一個人就分一份心神多一分危險，大不了就将他放入鏡內：“我要去城主府，你要是不怕，就跟我來。”

遙之言瘋狂點頭：“好的，姐姐。”

不管這姐姐是從誰的婚禮上匆匆而來，他都跟定了。

“姐姐，我叫遙之言。”

“我是拂露城人。方才多謝姐姐相救，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姐姐能救下我，想必修為很高，我也想成為像姐姐一樣的人。”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馮玉大聲道：“煩死了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姓陳，叫陳之言呢！”馮玉陰陽怪氣，看着這少年哪裏都不滿意，更不敢想一會小師叔見到這少年的神情。

陳最可是小師叔的器靈，葉寒春不能搶走，這少年也不行！

遙之言被馮玉一刺，圓目滲出兩分茫然：“我是哪裏做得不對，讓馮玉哥不喜了嗎？”

“沒有，他就那樣，別理他。”

陳最跳下來之時，馮玉偏要跟着，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正是呦呦鹿鳴的快樂年紀，馮玉虛長兩歲，還一派幼稚作态。

“啊！陳最！”馮玉氣得大叫。

陳最心神已分，眉頭緊皺：“看那！”

巨大的青綠色結界攏住一座建築，為首漂浮一人，淺色衣衫，長眉窄臉，額中一道深深折痕猶如悲天憫人的天眼。結界內不少修士居民聚在一團瑟瑟發抖，看着周邊游蕩試探的堕妖，擔心這淺薄的結界随時破碎。

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

為首那人臉色青白，已不知堅持了多久。

“救命，救命！”

正說着，一修士飛速撞在結界上，瘋狂敲打：“讓我進去，救救我！”

他身後，翻湧的黑霧露出長長的黑角，雷霆之勢令在場人身軀一震。這追來的堕妖，好強的威勢！

“薛郎！不能将他放進來呀，結界一開堕妖也會進來的呀！”

“那也眼睜睜看他在眼前被堕妖殺害啊！”

結界內修士各執一詞，有私心，也有事不關己假作慷慨。

被換做薛郎之人眉心印痕加深，符文印記滲出，只一瞬，結界将那嚎叫求助的修士囊括進來，将威勢滔天的堕妖隔絕在外。

那先前主張不救的人面色讪讪，幹巴巴稱贊：“不愧是薛郎，果真得薛家結界術真傳。”

被救修士跌坐于地，微微喘氣。

有人上前：“你沒事吧？”

“多謝你，”那修士忽地一笑。

“多謝你放我進來啊！”頭一擡，那修士半面堕化，瞬間将前來關心的修士當胸穿過。

“堕妖進來了！”

“就說不應該放進來！”

“薛郎，打開結界！”

“不行，外面也都是堕妖！”

“救命！薛郎快想想辦法！”

這堕化的修士如同狼如羊群，所過之處，令人觸目驚心，偏生他開心狂笑，笑聲遠遠傳到陳最這裏。

陳最看那薛郎：“糟了，他撐不住了。結界一散，就更糟了。”

“走！”

三人快速靠近淺綠色結界，簪花鏡一熱，點桃聲音傳出：“是薛無折！薛家的旁支。我來撐住結界！”

看來除了薛如來，薛家還是有幾個有本事的人。

陳最高聲道：“還請薛道友打開結界，我們來對付堕妖！“

“薛郎不要聽她的！她們可能是堕妖的幫手！”

點桃一躍而出，雙掌交叉，巨大的青色符文牢牢定在結界頂端，将減弱的結界穩固下來：“薛無折，打開結界，不然大家都會沒命！”

“是薛家的人！”

薛無折睜開眼睛：“薛點桃？！”他看了眼陳最，微微一愣，強自撐住擴出結界罩住陳最。紅裙身影如同菡萏怒綻，持鏡由天而降。

衆人這才看清這道紅色身影，生死關頭也不由目眩神迷。陳最大喝：“躲開！”

遙之言跟着衆人閃身躲避，馮玉和陳最牽制住那堕妖，一個築基後期一個築基中期，對付那築基後期的堕妖綽綽有餘，不消片刻堕妖便身首分離。

薛無折那邊有了點桃壓力一輕，他合上手心收斂符文落了下來。

“你怎會在這裏？”薛無折打量薛點桃的臉，餘光瞥向陳最。

“說來話長，”點桃斂目，複又擡起：“你可看到薛如來？”

提到這個名字，薛無折臉色頓時陰沉下去。

“拂露城遭此劫難，全都拜他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