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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熬了一個通宵把标書做完,安枝予剛躺上床沒多久,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滋滋”震了兩聲。

拿過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一張男人赤着上身躺在床上的照片,附帶着地點:凱越酒店1608。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枝予即将要結婚的對象:徐淮正。

通宵帶來的困倦瞬間消失殆盡,安枝予猛然從床上坐起身。

女人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床上躺着的絕不會只有她男友徐淮正一個人這麽簡單。

安枝予迅速回撥過去,可電話卻在響了一聲後被對方挂斷,再撥過去就已經關機了。

所有的信任都在此刻轟然坍塌。

迅速穿好衣服,安枝予連包都沒拿就跑出了家門。

深秋的早晨很涼,瑟瑟蕭風卷起滿地的銀杏落葉。

安枝予站在路邊等了快十分鐘才等來一輛出租車。

“凱越酒店,謝謝。”

凱越酒店離安枝予住的小區不算遠,二十分鐘後,安枝予掃碼付了車費後下車。

以為自己會飛奔着沖進酒店大廳,結果安枝予卻站在門口臺階下半天都沒挪腳。

如果畫面真的如她所想,她要怎麽辦?

取消下周的婚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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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婚請柬還沒發,可是已經有不少親朋好友都知道她激将結婚的消息了 。

可她要無視那條短信,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嗎?

安枝予在原地駐足猶豫了很久。

腦子裏不停閃現着徐淮正和其他女人躺在床上,各種不堪的畫面。

每一個畫面都讓她惡心到想作嘔。

她做不到眼裏進沙子。

三分鐘後,安枝予站在了1608的客房門口。

舉起的手幾度松開又蜷起,就在她長籲一口氣,鼓起勇氣敲門的時候,暗紅色的房門突然從裏面打開。

湧進眼底的是一個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對方風輕雲淡地朝她笑了笑:“你比我預想的要晚。”

安枝予沒有過多地打量對方,目光直視門裏側那雙滿是挑釁的一雙眼,她佯裝鎮定:“徐淮正呢?”

女人雖然穿着浴袍,可臉上卻化了精致的妝,紅色濃唇一彎:“還沒醒呢!”說完,她往旁邊站,給安枝予讓出道。

客房是個套間,越過衛生間,再穿過一個小客廳,安枝予站在敞開門的卧室門口。

從她的視線看進去,只能看見一點床尾,可男人身量長,一只腳剛好壓在床尾的黑色胸衣上。

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安枝予一步步走進去,混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床上躺着的男人也一點一點湧入她視線。

的确是她那個馬上就要和她步入婚禮的男人。

可他此時卻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睡得極其安穩。

目光落到單人沙發上,上面有男人的白色襯衫,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襯衫的衣領處有口紅的擦痕,裸在讓人一眼看盡的最上面。

心髒仿佛被什麽緊緊地掐住。

安枝予顫着眼睫将視線偏轉到床頭櫃上,上面有徐淮正的車鑰匙,還有他的手機,還有一瓶喝了一半,連蓋子都沒有擰上的礦泉水。

目光停留在煙灰缸裏了,裏面有四個煙蒂,這說明他昨晚不是爛醉如泥。

安枝予又低頭看向垃圾桶,裏面有不少揉成團的紙巾。

噬骨的寒意從腳底纏上來,扼住了她的喉嚨。

這就是單膝跪地,舉着求婚戒指問她願不願意的男人,可她才答應幾天?他就和別的女人上了床!

是她太不了解男人,還是說男人都有着兩副面孔。

在今天之前,她竟然真的以為他真的會如他口中所說,對她忠誠一生,與她相伴偕老。

原來,再動聽的誓言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目光再回到男人胸口幾處暗紫色的吻痕......

安枝予垂眸笑了。

幸好,幸好她在結婚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然,她真要走母親的老路了!

安枝予壓下拿起煙灰缸砸下去的念頭,深吸一口氣,将情緒調整好,她轉身出去。

客廳裏,女人疊着雙腿,抱着胳膊,坐在沙發裏,整個人悠哉又惬意。

聽見腳步聲,女人扭頭,目光定在安枝予很是平靜的臉上。

她不覺意外地笑了笑:“看來懷正沒有說錯。”

懷正......

叫得可真是親熱,她這個女友到現在都還‘徐淮正徐淮正’的連名帶姓地喊着呢!

安枝予沒有興趣知道徐淮正在她面前都說了什麽,她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說吧,你的目的。”

在安枝予看來,這絕對不會是一夜情後的敲詐,如果想要錢,她直接把手伸向徐淮正就好。

除了錢,那就只剩‘人’和‘報複’。

而從女人舉手投足的姿态來看,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女人緩緩從沙發裏起身,眼裏的挑釁一點都不藏着掖着:“你應該認識我吧?”

安枝予這才真正地打量她。

那是和安枝予的長相完全不同的一張臉,濃妝豔抹下,幾乎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五官。除了長相,對方的氣質也和她是兩個極端。

如果說安枝予是伫立含蓄的蘭花,那她就是妖豔魅惑的曼陀羅。

在門口的時候,安枝予就覺得她有點眼熟了,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女人抱着胳膊從沙發裏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你和懷正相親那天,我也在。”

相親?

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安枝予瞳孔不禁一縮,難道他們早在那個時候就在一起了?

圓潤的指甲陷進掌心的軟肉,安枝予壓下眼底情緒,目光直視對方:“還有呢?”她不記得那天和她有過交集。

女人又說:“懷正生日那天,你不是在公司樓下等他嗎,我是和他一起出來的。”

腦海裏閃出的畫面讓安枝予眸光一頓。

她想起來了,“蔣小姐?”

女人嘴角揚着譏諷的弧度:“安小姐記性還真好。”

安枝予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與世無争,雖然她生了一雙很溫柔的眉眼,但裏面也藏刀鋒,她語氣淡淡:“能記住你的姓,不是我記憶好,而是徐淮昨天剛在我面前提起你。”

“哦?”她的話成功引起女人的興趣:“他都說我什麽了?”

“他說...蔣小姐人長得漂亮,業務能力也強,是你們部門的得力幹将。”

女人撩撩耳邊長發,笑靥妖嬈,又聽她說——

“就是作風不好,俗稱......”安枝予話語稍頓:“他形容的那個詞實在是不尊重人,反正就是随便上的意思。”

女人臉色瞬間就變了,漂亮的一雙眼帶着攻擊性:“你胡說!”

“胡不胡說,”安枝予扭頭看向卧室的方向:“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女人把上一秒的失态壓下,眼裏噙着笑,戲谑道:“我是比不過安小姐的清高,談個戀愛都不讓親不讓抱的,但凡安小姐放低點姿态,也不至于把未婚夫逼到外面,這麽一想,真不知安小姐是賠了還是賺了。”

以為自己這麽說能讓安枝予氣急敗壞,誰知安枝予卻偏開臉好笑一聲:“不用說這種話來刺激我,不管你是想借他經理的頭銜上位,還是說你真的喜歡他,我都不會和你争的,這種垃圾堆裏的男人,我只會丢,不會撿。”

說完,她掏出手機,點開視頻。

眼看她将攝像頭對準自己,女人瞬間急了:“你幹嘛!”她伸手就要搶,可她個子沒有安枝予高,安枝予擡着手:“蔣小姐放心,我只是不想他日後再來糾纏,這是對你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女人當然不信:“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把視頻放到網上!”

“法治社會,”安枝予從始至終沒有在對方面前失态:“不過就算我真的不顧後果發到了網上,想必蔣小姐也不會在意,”她目光将女人上下打量一個來回:“畢竟你都能這麽不顧顏面地把我叫來捉.奸。”

雖說她一字一句都不是好聽的話,但她從始至終冷靜到讓人心裏發虛。

女人垂下手,雖然沒說話,但她後退的一雙腳默許了安枝予接下來的所有行為。

也正是如此,安枝予心裏有了答案,她是要人。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攝像頭對準茶幾,再慢慢舉起,從女人的腿開始,一點一點,連帶着女人的臉,鏡頭平移到卧室,安枝予把房間裏所有淩亂的不堪,連着床上的人,都一起拍進了視頻裏。

*

從進酒店再到出來,前後也不過十五分鐘的時間。

安枝予站在路邊,長吸一口氣。

涼風将喉嚨灌滿,她擡手擦掉眼尾的一點濕意。

今天是周六,原本她會睡到十點,起床、洗漱、出門、和徐淮正一起去母親那裏吃午飯。

如今一切都被打亂了。

打亂的不僅僅只是今天,還有她之前所有的計劃。

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天安枝予才算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接到安枝予的電話,楚菲菲簡直像吞掉了一包炸.藥。

“你怎麽不喊我一塊兒啊!”

安枝予把炸耳朵的手機拿遠了一點,等聽不見聲了,她才又重新貼回耳邊:“你怎麽比我還激動。”

楚菲菲是和安枝予完全相反的性子,閨蜜倆一急一緩,一野一柔。

只不過安枝予的柔是表面,她的烈都藏在了骨子裏。

楚菲菲連罵了好幾句髒話:“他現在是不是還在酒店裏躺着呢?”

安枝予知道她想幹嘛:“你冷靜一點。”

“冷靜什麽冷靜,給我一把刀,我都能把他命根子給割了!”

安枝予:“......”

罵完徐淮正,楚菲菲又把矛頭指向那個女的:“一個公司的是吧,叫什麽?”

安枝予坐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休息凳的冰涼。

風把她的頭發吹散在涼風中,她垂着眼睫,聲音低低的:“菲菲,你應該恭喜我。”

恭喜什麽恭喜,就算要恭喜,那也要揍過那一對夠男女才能說恭喜。

但是楚菲菲是個心軟的,最聽不得安枝予這種軟乎乎要流眼淚的腔調。

她違心又不違心地說了一句恭喜,“你現在在哪呢,我去找你!”

“明天吧,我今天要去我媽那。”

楚菲菲将信将疑:“你可別是想回家蒙被子哭吧?”

安枝予笑出一聲苦澀。

她現在哪兒有時間去哭,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解決婚禮的事。

“那行,那你什麽時候回家?或者你在阿姨那吃完飯跟我說一聲,我下午想去買幾件衣服,你陪我去呗,還有火鍋,我都好久沒吃了!”

安枝予知道她在找借口想陪自己,可她現在哪都不想去,如果不是昨天和母親說好今天會去吃飯,她現在真的只想回家蒙頭睡一覺。

“你等我電話吧,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說完,她掩嘴打了個哈欠,眼尾帶出的生理眼淚讓她看上去像是哭了似的。

電話挂斷後,安枝予在公交站臺坐了很久,快到中午的時候,她才坐上公交車。

逢周末,安枝予都會來母親這吃一頓午飯。

暗紅色的大門一打開,她就聞到了濃濃的油炸香,是她愛吃的小酥肉。

安枝予沒等放下肩上的包就站在了廚房門口:“媽。”

抽油煙機噪聲不小,房文敏扭頭看見她,短暫的詫異後便是驚喜:“我還想給你打電話問你到哪了呢!”她放下手裏的漏勺,端起剛炸好的小酥肉:“先把這個端出去,湯馬上就好了。”

安枝予走進去,雙手接過盤子邊緣,剛轉身,身後傳來母親聽似不經意的一聲詢問:“淮正怎麽沒跟你一起過來?”

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安枝予側過身,說着來前就想好的答案:“他加班。”

“又加班,”房文敏皺眉又嘆氣:“早知道你就推遲一天回來嘛!”

安枝予嘴角擠出笑:“明天他還要出差呢!”

“忙成這樣,可別耽誤下周的婚禮!”

安枝予低頭看着盤子裏的小酥肉,鼻子裏突然一酸。

母親對這場婚禮的期待,她看在眼裏,要是這個時候把徐淮正出軌的事說出來,安枝予有點不敢想母親的反應。

飯桌上的話題依舊不離【結婚】這件事。

“請柬都印好了,等下你對對名單,看有沒有漏的。”

“媽,”安枝予低頭戳着碗裏的米飯:“婚禮的事能往後推推嗎?”

房文敏擡頭看她:“往後推?”

安枝予擡頭,見她表情怔愣,忙解釋:“主要是徐淮正最近太忙了,而且趕上他們公司年終考核......”

“再忙也不能耽誤結婚啊,這麽大的事!”房文敏顯然不能理解:“我就不信因為要結婚,還能影響他的年終考核了!”

安枝予抿了抿唇,眼神飄忽間,手裏的筷子被房文敏抽走。

“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安枝予忙搖頭:“沒有!”

“那推遲婚禮是你的意思還是懷正的意思?”

被母親一雙眼緊緊地盯着,安枝予強壯鎮定:“我就是随口一說,不是誰的意思。”

房文敏凝眸看了她好一會兒,大概是沒從她臉上看出異樣,她表情這才松了幾分:“結婚也耽誤不了幾天,要是時間實在緊,你們就把蜜月放到過年的時候。”

其實在來之前,安枝予就猜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

真要取消婚禮,除非她把徐淮正出軌的事說出來,可是“出軌”兩個字就是母親心裏的一根刺,別說是她這個女兒,就是電視裏放到出軌這種情節,母親都會失神好一會兒。

飯後,安枝予沒有在母親這繼續逗留。

她不知道自己走後,那個女人有沒有把她去酒店的事告訴徐淮正,但一個上午她手機都沒有動靜,想來,該是還沒說,又或者,說了,他在想着用什麽理由掩蓋過去,所以遲遲沒有給她打電話。

不打來也好,這段關系,從早上她看見的畫面開始,就宣告了結束。

安枝予将手機關機後,步行往回走。

她所住的榭亭閣小區遠離市區,從母親那兒坐地鐵回來都要一個小時。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拖着筋疲力盡的身體走到家的。

嚣張的風被深秋的寒意掩蓋。

橘黃色的路燈,把地上的孤影拉得斜長。

安枝予裹緊風衣走進小區大門。

這個小區不算偏,但是因為周邊設施不太齊全,所以入住率不高。

進了電梯,安枝予摁亮八層的按鈕,眼看電梯門已經合上一半——

“等一下。”

溫潤的嗓音,低沉帶着幾分急色。

安枝予連摁幾下按鈕,電梯門朝兩邊敞開。

男人在門口站定,說了聲謝謝後,走進電梯,站在了另一側。

眼看電梯升到五樓,男人還是沒摁樓層數,安枝予微微側頭往旁邊看了一眼。

想着對方或許是住在樓上,所以等她下去後再摁也有可能,安枝予便沒有再多想。

只是沒想到,電梯門開後,站她身後的男人也落後她一步走了出來。

安枝予眉心一皺,回頭。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對方禮貌說了一聲你好後,解釋:“我住805,今天剛搬過來。”

優雅有涵養。

安枝予莫名想到她養在北陽臺的那兩盆君子蘭。

收回臉上的疑惑,安枝予朝對方回了禮貌微笑。

一梯兩戶,安枝予住806。

門關上,安枝予赤腳踩着焦糖色的魚骨木紋磚,坐到沙發裏,目光沒什麽焦距地定格。

正出神,敲門聲響。

安枝予第一反應就是徐淮正。

結果點開密碼鎖上的監控,門外站的卻是剛剛在電梯裏遇到的新鄰居。

眉宇微微蹙了一下,雖然疑惑,但安枝予還是開了門。

“滴答”一聲,門敞開出她肩膀的寬度。

“有事——”

“抱歉。”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目光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壓着黑色西裝褲邊線的手略有局促,男人歉意地朝她笑笑,唇角稍稍揚起,漆黑的瞳孔很亮。

“冒昧打擾,我是想問,樓道裏的水箱鑰匙,你有嗎?”他解釋:“我那邊沒有水,不知是不是水閥被關掉了。”

原來是這樣。

鑰匙就放在旁邊鞋櫃的格檔裏,安枝予從一個小熊擺件的耳朵上取下來。

“用完你就把鑰匙放在上面吧。”她意思是不用再還回來。

男人垂眸看向安枝予指尖遞過來的鑰匙,視線微微上擡,跟她說了一聲“好”之後又道了聲謝。

伸手接住的時候,他說:“我叫靳洲。”

靳洲。

安枝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她禮貌笑笑:“我叫安枝予。”

沒有再攀談,轉身的時候,身後傳來門落鎖的聲音。

靳洲扭頭看過去一眼,再回頭,他低頭看向手心,想起剛剛從她手裏接過鑰匙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有些涼,但那股涼意卻順着他指尖,有絲絲暖流溢進他心裏。

“安枝予...枝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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