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有血有淚垃圾街

有血有淚垃圾街

對于每一屆學生來說，校門外的垃圾街都是一個神奇的存在，那裏埋葬了他們的青春，不論是剛入學的歡迎會，還是畢業時的送別餐，幾乎每次重要的聚餐都少不了垃圾街的見證。家鈞的學生時代也是一樣，跟兄弟在網吧通宵開黑，在熟悉的餐館裏喝酒聊天，在臺球廳揮杆放縱。畢業後跟兩三個兄弟來過幾次，但是聊的內容跟心情卻跟當時截然不同。

吃了家鈞的大餐後，陳飄感覺給自己挖了個坑，不僅要請他在垃圾街胡吃海喝，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為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她決定向可沁打探一下家鈞的情史，樹立一個“渣男”的形象，這樣她更容易接受一些。

陳飄從圖書館查完論文資料，在樓下小賣部買了奶茶去“看望”正在圖書館奮戰的可沁。她們在大廳找了個可以聊天的位置，剛坐下沒等陳飄開口，可沁就開啓了關于家鈞的話題。她像一個賣力的銷售員一樣向陳飄強烈推薦家鈞，陳飄細細地聽着。

“你自己說你收了他多少好處？感覺你這輩子的好話全說盡了。”陳飄打趣地說。

“哈哈哈，他沒給我好處啊，不是你讓我介紹的麽~我看你們上次吃飯這麽默契，就想撮合一下嘛。”可沁還不忘自己身上的使命，“他跟你表白了嗎？”

“你怎麽知道？他跟你說了嗎？”

“表白了嗎？真的嗎？哈哈哈，他沒跟我說，但是我上次看出來了，拜托，那天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好嗎！”

“有這麽明顯嗎？”可沁喝着奶茶狂點頭，“但是我還沒答應诶~”

她被奶茶嗆到了，皺着眉頭問，“咳……為什麽？你有什麽好猶豫的？”

“诶你了解他的情史嗎？”陳飄終于問出了口。

“不是特別清楚，不過好像是因為他前女友出軌才分手的。”陳飄隐約記得在納木錯那晚家鈞說過這件事，“然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鈞哥給那個女的買了好多東西，估計也是因為錢才跟他在一起的吧~”

“他們在一起多久啊？”陳飄很好奇，“好像也不是很久吧，最多半年的樣子~反正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分手了，也有一年了吧~”可沁回憶着家鈞的信息，“鈞哥真的挺好的，跟他在一起你可以少奮鬥多少年哦！”

“哈哈哈哈，根本就不用奮鬥了！”陳飄開玩笑說，“不過他真有你說這麽好的話，不應該沒有女朋友啊~”她還是有點懷疑。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看你這麽優秀不也沒有男朋友嘛~”

“哈哈哈哈，那倒是！”這時候剛好家鈞打電話來了，“喂鈞哥，你過來了嗎？”

Advertisement

“恩，我到垃圾街了。”

“哦，我跟可沁在圖書館，現在過去，你先想想吃什麽~”，陳飄邀請可沁一起去吃飯，這樣還可以避免她尴尬，“我們去垃圾街，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我可不想當電燈泡~”可沁故意調侃陳飄。

從圖書館出來一陣熱氣襲面而來，陳飄的思緒越加混亂了。跟可沁的談話不僅沒有樹立“渣男”的人設，反而覺得家鈞跟自己同病相憐，免不了有點惺惺相惜起來。陳飄不知不覺走到了垃圾街，家鈞站在小門邊上等陳飄，手上拎了兩杯垃圾街專屬的經典奶茶，與身邊路過的學生相比，他的臉上多了一份成熟穩重，又透露出對青春的留戀。陳飄不想表現得太過尴尬，她遠遠地調整了自己的狀态。

“鈞哥，想好吃什麽了嗎？”她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天真爛漫，充滿活力的大學生。

“吃泡泡鍋吧！”家鈞看起來很興奮，“我大學的時候經常去吃。”

再次回到校園生活的家鈞像上了發條一樣，一直在跟陳飄介紹當年這裏不同的繁榮景象，對于一些老店易主感到惋惜，看到許多店家頓時又有記憶湧上心頭。泡泡鍋是垃圾街每個人的回憶，如果有學生沒有吃過垃圾街的泡泡鍋，那他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畢業生。因為良好的口碑，泡泡鍋還上過當地的美食新聞，也有不少食客專門驅車前來品嘗它的美味。

這是垃圾街一天中最繁華的時候，夏天的熱氣絲毫抵擋不住學生追求美食的腳步，似乎每個學生都在這時出來給鼎沸的街道加上一把火，夜市上已經開始摩肩接踵了，有些小巷子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家鈞和陳飄被擠得靠在一起才能向前移動，他們能夠感受到對方手臂上的熱氣，陳飄偶爾低下頭，不時碰到熟人還要禮貌地打個招呼。

泡泡鍋的門面不大，但在垃圾街上已經算是黃金店鋪了，從拐角處就能遠遠地看到門頭上方挂着的醒目招牌，門口放着各式新鮮食材和水産，用來向顧客展示成品的真材實料。他們到達的時候，狹小的店內已經坐滿了人，食物的熱氣和年輕的嬉笑聲充斥着整個店鋪，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幾乎是靠吼的。他們側着身子在坐得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勉強找到一條路，簡單的白牆上挂着店裏的菜單，來的客人卻基本不用看菜單，他們對于店裏的招牌和自己的心頭好早已了如指掌，點菜不會大費工夫，而是張口就來。

店員為他們找了一個二人座的角落，坐下後椅子跟椅子碰撞在一起，完全沒有變動的空間。跟昨天的日料店相比，陳飄簡直把家鈞帶到了無人管理的“小印度”。她開始有點擔心家鈞能否習慣這裏的環境，雖然他讀書的時候經常吃，但是也有好幾年沒來了，會不會嫌棄垃圾街的食物。店裏沒有采用先進的掃碼點單，而是傳統的紙質書寫，家鈞示意服務員點單，但是忙碌的服務員根本沒有理會“紳士”的呼叫。正當陳飄準備拿出她“大姐大”的氣勢時，看到家鈞起身穿過密密麻麻的桌子朝服務員走去，心平氣和地點餐，又朝陳飄坐着的方向指了指，示意是那張桌子的客人。

家鈞面帶笑容地回到座位上，得意說，“我還讓他送了青菜給我們，厲不厲害~”陳飄看着自在的家鈞也放心了不少。雖然店裏開了冷氣，但是鍋內冒出的熱氣還是占領了屋內的空氣，他們像其他人一樣滿頭大汗的吃着泡泡鍋。家鈞吃的特別起勁，還一個勁兒的誇贊廚師手藝沒變。

“有那麽好吃嗎？沒人跟你搶，你慢點吃呀~”陳飄見家鈞一臉滿足，還不斷發出各種贊嘆聲，她甚至都懷疑他們吃的是不是同一種東西了。

“很好吃啊！”家鈞擡頭看了陳飄一眼，“我中飯都沒吃，餓死了~”

“你幹嘛不吃中飯，減肥啊？”

“昨天晚上睡不着，”家鈞嚼着嘴裏的食物笑着看陳飄，“可能太激動了吧~哈哈”陳飄沒理他，“今天醒來都過了飯點就沒吃，等着吃你的大餐~”

“你是準備吃窮我嗎？！”陳飄看着狼吞虎咽的家鈞，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手上戴的手表是幾十萬的，名下還有一臺蘭博基尼。他就像普通的上班族一樣喜歡吃街邊小店，會讓老板多送幾棵青菜，也願意享受奢侈品帶來的品質生活。

小店內陸陸續續還有客人湧進來，這裏沒有規範的叫號制度，誰先看到桌子有空去搶占便是，還會有人站在你身後等着你吃完，這樣他可以馬上坐到你的位置上。這樣的場景雖然不像動物世界一樣弱肉強食，卻跟大學與社會生活有幾分像，也分先來後到和投機主義。

他們買單後走出店門的時候，恰好碰到楊柯震足球隊的兄弟，他們剛從對面的網吧出來，準備去泡泡鍋慶祝開黑順利。陳飄想要避開，假裝朝另一個方向看，但是有幾個還是主動跟她打招呼“嫂子~”，“hello~”陳飄也回以禮貌的微笑，加快腳步離開了。

“他們叫你嫂子？”家鈞有點明知故問。

“恩，我前男友的朋友，之前我也會跟他們出去玩，有幾個玩得挺好的，所以現在也都還有聯系，見面也都會打招呼~”陳飄若無其事地說，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一次跟這些人的交集，都會喚起她心中的種種回憶。

家鈞懷着對垃圾街的思念，一直拖着陳飄陪他逛，就連夜市上賣女士衣服的攤位都要去看一眼。本就狹窄的道路兩旁排滿了攤位，商販在攤位內極力推銷自己的産品，來來往往的學生手上拿着今晚的“戰利品”，眼睛和肚子還在探索有沒有更好的選擇。

“鈞哥，你還要來吃好幾天呢，不用今天就全逛完吧。”陳飄穿的單鞋有點磨腳，她只想早點回寝室。

“我明天晚上回鹿城，沒時間逛啊。”

“啊？！你明天就走啊？”

“對啊，不過明天晚飯你別想逃，而且我下個禮拜還要再過來繼續吃，一定吃滿你一個星期！”他朝陳飄使了個顏色。

從鹿城到杭城開車最快單程也要三個小時，家鈞往返六個小時就是為了來找陳飄吃飯。陳飄覺得有點內疚，也就沒說什麽繼續陪他走走逛逛。

這片區域沒有因為夜市或密集的人群而禁止車輛進入，難免還有一些不熟悉地形的駕駛員會跟着導航穿過這裏。每當汽車經過，哪怕是以最慢的速度行駛，都會引來周邊人群的抗議，今天也不例外。一輛黑色小轎車緩緩駛來，開車的還是一位女司機。夜市老板們一邊不耐煩地抱怨着，一邊将自己的貨物往裏邊收一收，學生們也只能停下腳步乖乖靠邊站着。

家鈞和陳飄正在一個燒烤攤前，看到車輛也自覺地靠裏站，邊上擠滿了人，家鈞下意識說了句“小心”，伸手攬住陳飄的肩膀，防止她被擠到燒烤架上或是被車刮到，但是車子在他們面前一直過不去，家鈞将她摟的更緊了，陳飄能夠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誰都沒有說話，連燒烤攤的老板也停止了叫賣，陳飄也沒有掙脫家鈞的手臂，只是靜靜地等待車子過去。終于有熱情的路人在車正前方指導女司機，車子一點點挪動了，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燒烤攤的老板招呼着他們要不要來幾串，陳飄轉過頭，家鈞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她肩膀上，像觸電一樣趕緊放下。

沿着夜市直走，盡頭的轉角處有一家甜品店，店鋪位置優越，招牌卻不顯眼，內部裝修是近期流行的ins風格，陳飄路過好幾次都沒有過進去的欲望。“吃甜品嗎？”家鈞想起陳飄的甜食理論。

“不要，現在還好飽～”陳飄沒有什麽食欲。

“你不是說吃甜品可以讓人開心嗎～這家店好像是我同學開的，去看看吧～”家鈞想進去坐坐，順便看看老同學。

“你同學開的啊？！”她跟在家鈞後面進了店門。

收銀員低頭玩着手機用一句“歡迎光臨”算是接待了他們，家鈞遲疑了幾秒才認出了站在面前低着頭的老同學，“隔壁老王？！”

老同學聽到熟悉的稱呼擡起頭來，“我靠！家鈞！你怎麽來了？！”對于家鈞的出現他表現得過于意外。

“我剛好路過，進來看看你～你怎麽胖成這樣了？我去！”

“哈哈哈哈，發福了……你們要點什麽？”

“來個招牌吧～”

“嫂子呢？”隔壁老王看着陳飄問。

“啊？！”陳飄還在看菜單，被“嫂子”兩個字吓到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叫嫂子了，還是指代不同人的女朋友。

“招牌的給她吃，我來杯飲料就行。”家鈞笑着看了一眼陳飄，又跟老同學解釋了一下。

“不是……”陳飄尴尬地瞪了一眼家鈞，表情跟在羊湖篝火的晚上一模一樣，努力擠出微笑。家鈞覺得又可愛又好笑，“你去那邊位子坐吧～”他說話的樣子分明已經把她當成了女朋友。

陳飄沒有多做解釋，只想趕緊坐下來“解放雙腳”，她已經很久沒有連續逛這麽長時間了，不禁感嘆當年跟海星連續逛六個小時的英勇事跡。

老同學見面不是追憶往昔歲月，就是感慨生活不易。老王是家鈞的同班同學，因為住在隔壁寝室，也就有了“隔壁老王”的綽號。不知是開甜品店的關系，還是年紀的關系，隔壁老王畢業後的外形很快變成了“油膩大叔”，連老同學家鈞一開始都不敢認了。店裏除了陳飄和家鈞沒有什麽別的客人，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侃侃而談。聊聊同學的現狀，自己的近況，順便爆一些家鈞的糗事，陳飄對于前面兩個話題并沒有興趣，但是關于家鈞的糗事卻聽得不亦樂乎。

“家鈞那時候老是慫恿我們翹課，”隔壁老王眉飛色舞地介紹着，“害得我們考試不及格，但是他自己每次考試都能剛剛好低分飄過！”

“哈哈哈哈，明明是你們自己不學習～”

“哈哈哈，學長，你不是說你是好學生嗎？”陳飄調侃家鈞。

“我是好學生啊，考試都及格的！”家鈞一副有理我怕誰的樣子。

“他有一次考試還給別人抄，抄的人沒及格，他自己又及格了……”隔壁老王又來爆料。

“哈哈哈哈，你心機好重哦～故意給別人錯的答案！”

“哈哈哈，那是他自己抄錯了！”中途進來的客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你先忙吧，我們下次再過來～”家鈞起身想走，陳飄還沒聽夠八卦，又不想打擾老王做生意，她慢悠悠地跟在家鈞身後。

從甜品店出來已經九點多，垃圾街上仍然熙熙攘攘，專屬于大學生的“深夜食堂”才剛拉開序幕。回寝室的路上，陳飄一直在跟家鈞讨論畢業的事情。确實，就像隔壁老王所說，像家鈞這樣衣食無憂，根本無須思考未來方向的同學畢竟只是少數，大部分畢業生需要面臨就業、深造的困擾，接踵而來的是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甚至是他們人生的重要難題。

“不過我還是很幸運的，至少我還有的選~”陳飄慶幸自己的家庭能夠讓她現階段還不用操心柴米油鹽，“我爸媽反正也都支持我~”

“那你們至少還有的選，我連選都沒得選！”家鈞有一肚子的苦水，“我一畢業我爸就讓我回公司上班，看起來風風光光，但是我怎麽也要做出點成績來吧。你做得好，別人覺得是應該的，你做的不好，別人又要看笑話。壓力很大的......”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你這樣，別人要奮鬥多少年噢？！”

“話是這麽說~但是，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家鈞可憐的看着陳飄。

“哈哈哈，你要不要臉？現在是誰比較可憐啊！”

“我也很慘的，你看我衣服破洞了都沒換~”家鈞指着不知在哪裏鈎破的袖子，想要博取陳飄的一點關懷。

“你少來，那要不要我給你買一件啊？！”

“可以啊~我都穿優衣庫，不貴的，飄姐~考慮一下~”家鈞壞笑的慫恿她。

“你好意思讓我一個窮學生給你買衣服嗎？”

“不好意思。那你陪我買，我請你吃好的！”家鈞在嘗試。

“你覺得我會被吃的收買嗎？”陳飄每到這種時候就覺得自己特別有骨氣。

“下個禮拜再給你帶醉蟹！”

陳飄憋着笑深吸了一口氣，“啊......不要逼我！”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明天下午去逛街~反正你在寝室也沒事幹。”家鈞是一個優秀的談判者，他總能抓住對手的弱點進行強有力的攻擊。

陳飄拎着夜宵回到寝室，将外賣袋子放在雞的桌子上，自己癱坐在椅子上換拖鞋，發出疲憊的□□。

正在看韓劇的雞看到外賣袋摘下耳機賤賤的問，“這什麽呀？”

“你雞哥給你們買的夜宵，”陳飄說着打了個哈欠。

“哈哈哈哈，雞哥這麽快就知道要來收買我們了嗎？”海星問到香味也湊過去拿了一串，“下次讓雞哥買的時候多加點辣哦~”她啃着嘴裏的雞翅說。

“哈哈哈，你自己跟他說。”陳飄笑着說，“雞哥說謝謝你們給他起了個新外號。”

“哈哈哈哈，跟雞哥說不用客氣~”，“嗯~雞哥不錯的！”雞吃着夜宵滿足地說。“哈哈哈，雞你是說烤豬蹄不錯，還是說雞哥不錯啊？”，“都不錯啊~”

“明天我要“進城”，你們有什麽要帶的嗎？”因為學校位置比較偏僻，所以她們習慣把市中心的商場稱作“進城”。

海星想了一想，“好像沒什麽要帶的，你去幹嘛？”

“陪雞哥逛街。”

“你們這個約會頻率有點高啊～”

“高嗎？他明天晚上就回鹿城了呀～”

“哦～雞哥就是為了來跟你過周末的，異地戀不容易啊～”海星深有體會地說，她跟她男朋友是異國戀，除了距離的困擾，還有時差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