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噩夢

噩夢

顧時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一片紅色，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氣味，他從雪地裏艱難爬起來，卻看見了身邊隊友們毫無生氣的埋在白雪之下。

他掙紮着站起來想要去探查，然而隊友們渾身僵硬無比，早就沒了呼吸。

突然間，一聲鳴響在空中炸開，漆黑的天空瞬間變得如白晝般清晰，是照明彈。

遠處幾輛軍用卡車迅速駛來，明明是最熟悉的總塔标志，可顧時卻莫名的心慌起來。

“砰！”

顧時感覺到子彈擊中了胸口，大片大片的鮮血迸射開來，他失力緩緩癱在雪地上。

腳步聲逐漸靠近，他聽到一個聲音在對對講機道，“火蘭基地全體清理完畢，請下一步指示……”

顧時猛地驚醒，夢境之真實，像一段魔咒始終萦繞在他的腦海中，如千斤重般的恐懼遲遲難以消退，重重擊打在他的心頭之上。

那個人看不清長相，可聲音卻似曾相識。

他想了一會兒，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醒了？”一個人端着茶杯走了過來，“你做噩夢了？”

是淩季。

顧時搖搖頭，“沒事。”他抿了一小口，看着淩季仍然是人形，于是問道，“現在還沒到一個小時嗎？”

淩季道，“嗯，正好5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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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顧時支着胳膊坐起來，回憶着昏迷前的場景，又問道，“你是不是給簫聿打了向導素？”

那時北美灰狼雖然縮小，但依舊保持着兇狠戰鬥力，他本想着奮起一拼，但狼卻突然消失了。

他心存疑慮，可在出來時看見恢複人形的淩季後，他立刻明白了。

淩季道，“是，你在他的精神圖景裏遇到了什麽？”

顧時簡單和他講了一下，“簫聿的精神圖景很複雜，我稍微碰到了些麻煩，不過幸好最後都安然無恙。”

淩季又道，“那只突然出現的北美灰狼，是簫聿在強戒備意識下的自我保護機制，只有徹底擊敗它，才能安全地走出來。”

顧時輕笑，“是啊，我的運氣還算不錯，不過也很感謝你幫助我，不然我還要和那頭狼鬥一段時間呢。”

淩季接過他喝完的水杯，淡淡道，“嗯，小事兒。”

顧時見多了他一貫冷淡的情緒，倒也不以為意，“話說回來，你們S級哨兵治愈起來确實比普通哨兵要困難的多。”

之前他見過阿卡納治愈過幾個狂化的哨兵，那些哨兵真的就像是完全喪失人類意識的野獸，逢人便主動攻擊，連鐵索都被他們生生扯斷。

阿卡納是治療型向導，擁有極強的情緒共感度和情緒安撫能力，加之他的級別很高，不到半小時就能讓狂化的哨兵恢複平靜，而他自己不受一絲影響。

這一點上，顧時自嘆不如。

淩季垂眸，“如果有專屬向導的話，會輕松一些。”

顧時表示認同，“诶，你呢，你有沒有專屬向導？”

淩季：“……沒有。”

顧時了然，“也是，如果你們精神結合了的話，你的身體應該不習慣用我的向導素。”

淩季不說話。

顧時道，“你總是熊貓幼崽的模樣，有時候的确很不方便，如果你能盡快找到适配度合适的向導，讓他幫着給你看一看精神圖景，或許會恢複一些呢。”

淩季：“不必。”

“什麽？”

淩季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能擁有專屬向導。”

顧時一怔，并不理解他這句話，“塔裏的明确規定，S級哨兵擁有優先選擇向導的權利，更何況你是首席哨兵，精神狀态更是不能出現差錯，所以什麽叫做不能？”

這兩個字太奇怪了，他本以為是适配度太低導致遲遲沒有更為合适的向導人選，但如今看來，似乎還有很多隐秘的內幕。

淩季卻不再解釋了，“你以後會知道的，現在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他看了看鐘表，只剩下不到一分鐘了。

“策山北麓的山洞是去年總塔發現的，但因為不清楚其危險性，所以此後只是在附近進行勘測和風險預估。我在總塔的時候看到過相關資料，那個噪聲頻次多，赫茲高，已經遠超普通哨兵可以承受的範圍。”

“噪音比普通噪音更會加強刺激哨兵的感受系統，造成興奮值沖破控制點，中樞神經崩裂，人會立刻死亡。”

“我曾接受過測試，但沒有堅持下來，險些進入狂化。”

顧時心中一顫，連淩季這種首席哨兵都無法承受，那基地的他們……看來更應該多些準備了。

淩季頓了頓，“總塔的确是把你們當成實驗的小白鼠，但未必不能避免，我可以幫你……們，所以，請你一定要帶上我。”

顧時第一次聽到他一次性說這麽多話，有些意外，“這件事情我們之前不是都讨論過了嗎，我說了會帶上你，就絕對不會反悔。”

淩季又道，“還有，簫聿是總塔懸賞的危險人物，如果被人發現你和他有過接觸，對你不利。”

彼時督察部會掘地三尺，任何微小的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更別提顧時去幫助簫聿修複精神圖景這件事情，一定會被拿來大作文章。

到時候衆口難調，哪怕是對顧時青睐的總指揮，也無法保全他。

顧時猶豫了一下，“我無法說服自己見死不救，我是向導，這就是我的職責，不是嗎？”

此話一出，房間裏安靜了幾秒。

淩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似乎想要弄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可最後淩季什麽也沒再問，他偏過頭去，不再與顧時對視，語氣冷漠道，“我相信你能掌控好和他之間的分寸，別讓總塔知道。”

顧時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只剩下最後十秒了。

淩季面色有些為難，但還是說了出來，“下次盆盆奶的蜂蜜放少一些，太甜了，萬一玄冥得了蛀牙，或許會影響到我。”

“玄冥是……”

“熊貓。”

顧時一怔，“啊，好。”

……

不知道睡了多久，許是之前消耗了太多的精神，顧時睡醒來起來只覺得身心無比輕松，他檢查了精神力，已經全部恢複完整。

猞猁聽見他起床的聲音，于是悠然地也跟着伸了個懶腰，湊過來任由顧時一下下輕輕撫摸。

“辛苦你了。”顧時捏着它的大爪子，又誇獎了好幾句。

突然有人敲門，“隊長。”

顧時聽出來了是北爾的聲音，随手披了件衣服便讓他進來。

北爾的衣領上還殘留着雪花，但一瞬間便融化了，只留下一小攤水漬，“隊長，京煞那邊來人了，已經在門口等了五個小時了。”

顧時皺眉，喃喃道，“我睡了這麽久嗎？”

“隊長？”北爾又問了一聲。

顧時輕咳一聲，“五個小時一直在門口？”

北爾道，“是啊，我還以為又是來下挑戰書的，但簫聿是一個人來的，他說要找你表示感謝。”

顧時：“舉手之勞，不用再見面了。”

北爾繼續說，“我确實也這麽說，但他非說一定要當面感謝。我說你在休息，他就說等你醒來，我都放北極熊驅趕他，他愣是不帶挪步。五個小時，我都怕他凍成冰雕。”

顧時在找衣服，不經意問道，“真凍成了麽？”

北爾：“我倒是這麽想，省得他們一直滞留基地領域造成威脅，但沒成功。”

“要真凍死了，可就浪費了我消耗精神力幫他化解狂化了。”顧時換上厚外套，“以前有緊急情況，你都是直接進我房間喊我的，怎麽這次……”

不等他說完，北爾無奈攤攤手，“你那熊貓一直堵着門，我一靠近它就沖我龇牙咧嘴，我可不敢招惹它。”

說曹操曹操到，顧九仔慢悠悠走了進來，後爪撓了撓頭，仿佛聽不懂北爾說的是自己。

“下回你別理它，直接進來。”顧時蹲下摸了摸它，熊貓蹭着他的掌心，舒服地咩咩叫了幾聲。

北爾給他看被顧九仔咬出深深牙印的手，“我可不敢，你是沒見它有多兇……”

-

簫聿站在雪地裏，靜靜等着顧時。

在精神圖景裏，他有意識感覺到來人是顧時，可他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去避免攻擊，內心有一個聲音不停告訴他：消滅入侵者。

當顧時的精神觸梢碰到了那條裂縫，便猶如幹涸的土壤遇到雨水一般，他像瘋了一樣渴望着将顧時留下來，永遠留在只有他的世界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從初見顧時便勾起了他想要深入了解這個有趣的男人的心思，到後來如他所想咬住了顧時的脖子，嘗到了美味的鮮血，他便一發不可收拾。

顧時，這個名字，那個單薄卻倔強的身影，魂牽夢繞，燒盡了他最後的理智。

他很少有過狂化，哪怕在被噪聲幹擾的情況下，也能夠憑借意志自行度過，很少需要用向導素緩解的情況發生。

但這次，狂躁因子将他徹底包圍，他的感官敏感度又一次升高，甚至能夠聞到數公裏外有關于顧時巡邏領地而留下來的氣味。

那是無法拒絕的邀請，讓他徹底瘋狂。

嗅到空氣中那道熟悉的氣息，簫聿急忙擡頭尋着前方的身影，是他渴望與深深想念的人。

顧時很快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身體剛恢複就這麽作，命不想要了？”

顧九仔伏低身子，瞪着他。

簫聿強壓住內心的躁動，艱難開口道，“想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