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實驗

實驗

确如報告所預測的那樣,一個月後,顧時覺醒了,是哨兵。

覺醒的過程漫長又痛苦,顧父顧母将他綁在卧室裏,可初次覺醒的哨兵力量巨大,尋常的繩索根本無法困住暴躁的哨兵。

無奈,顧父只好找來了塔裏用來對付狂化末期哨兵的特殊繩子,将顧時緊緊捆住,并囑咐淩季不得解開。

顧時喪失了意識,只能無聲怒咬着繩索,他想要解脫這種束縛,他必須要纾解掉體內不斷翻湧的熱浪。

淩季看的實在心痛,他不忍心看顧時折磨自己,于是他忘記了顧父的叮囑,将顧時緊緊抱在懷中。

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顧時卻并沒有因此好轉,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認為這個屬于自己的東西,毫不顧忌地一口咬在了淩季的肩膀。

“呃。”淩季吃痛,卻依舊不願意放手,哪怕肩膀已經被咬的血肉模糊。

幸好顧父不放心特意上來看了一眼,立刻拉開了兩人,若再晚一點,恐怕淩季的胳膊就再也舉不起來了。

後來淩季才知道,哨兵的覺醒就是一場足以毀滅意志力的狂化,他們必須要自己扛過去,否則便會被狂躁吞噬,成為了一個私人。

此時堅定認為自己是向導的淩季怎麽也沒想到,幾個月後,他也同樣經歷了一遍。

顧時被折磨的體力完全耗盡,熱浪卻仍在以加倍的能量沖擊着他的意志力,可顧時已經無力再反抗了,只能呆呆地、無聲地忍受。

熱浪會轉變成初級精神力,并在此基礎上不斷生成新的精神力,共同築起獨立的精神圖景,而精神體也是在這裏慢慢孕育長大。

一只小小的猞猁落在了顧時的發邊,這是淩季第一次見到所謂的精神體。

他想要伸手去觸摸,可小猞猁警惕性很高,張嘴便咬了他一口。

“嘶。”淩季倒抽一口氣,指尖滲出血珠,他随手找了個創可貼貼上,剛想和小猞猁讨個說法,轉眼小猞猁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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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處找了找,卻都沒有發現蹤跡。

“咳……”床上的人突然咳了起來,他撐着沉重的眼皮,兩眼空空盯着天花板。

淩季急忙去查看,“怎麽樣了,想喝水嗎?”

顧時微微搖頭,“不。”他的聲音沙啞極了,一說話便像是被刀片割了一樣疼痛難忍。

“我去找顧叔。”淩季剛一動,卻立刻被顧時拉住了。

“別……”他又咳了起來,憋得滿臉通紅,淩季趕緊幫着他順背。

顧時終于緩了緩,“陪、我。”他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又無法再出聲了。

“好,我哪兒也不去,陪你。”淩季用毛巾替他擦去脖間的汗水,“顧叔說,你的等級會很高,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S級。”

他不停地說話來轉移顧時的注意力,“我就說你一定會成為最厲害的哨兵的。”

他嘆了口氣,“可不知道我又該是什麽等級,如果我們差了很多,我就沒辦法做你的向導了。”

“哥哥,你下個月就要去聖所了,那我就很難再見到你了,我也好想快快覺醒,我們一起去。”

他又說了很多,最後顧時昏昏睡去了。

他幫着顧時蓋好被子,收拾好地鋪在床邊安安靜靜守了一整夜。

顧時的接受能力很強,在顧父顧母的引導下,兩天後,他已經可以自己操控精神力了。

那只小猞猁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它很粘顧時,卻對淩季态度很不好,總是想要去咬他。

顧時訓斥了它幾次,小猞猁才不情不願地和淩季和平共處。

淩季倒不怎麽在意,他輕輕靠在顧時的肩膀上,“聽說猞猁在自然界捕食很厲害,精神體和主人相連,你以後也一定很強。”

顧時這段時間很畏熱,衣服也從不好好穿,睡衣只扣了最下面的兩粒扣子,大片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那猜猜你的呢,你這麽嬌弱,該不會是一只兔子吧?”顧時打趣道。

餘光瞥見顧時的胸口,淩季臉上一紅,下意識偏過視線,可又忍不住還想再看幾眼,“我不知道。”

顧時逗着猞猁,“是兔子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很可愛呀。”

“……嗯。”

淩季頓了頓,“後天我要去總塔參加一個集訓營,那裏管理很嚴格,不允許和外界聯系。”

他很自然地摟住顧時的腰,輕聲說道,“要去兩個月,我舍不得你。”

顧時反扣住他的手,“我又不會走,你怕什麽?難道是怕我去找別的小向導?”

淩季不說話。

顧時嘆氣,他捧着淩季的臉,認真道,“我說過了,你是我找到的最珍貴的寶石,即便你的等級再低,就算是B,我也一定只選擇你,只帶你回家。”

話音剛落,淩季便猛地将他撲倒,顧時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堵住了嘴巴。

“唔。”

淩季的吻熱情又猛烈,似乎像一只被關押太久的野獸,不停地撕咬着,發洩着最原始的欲.望,将深埋在心中的愛意傾數道盡。

他終于得到了最渴望的人,卻沒想到兩個月後再回來時,面前卻是一片人去樓空。

他瘋了般地去找顧時,從學校、到兩人經常約會的秘密花園、又找到了所有和顧時有過接觸的老師同學,卻一無所獲。

最後,他一個人坐在空空如也的門前,這次沒有太陽了,他也沒有家了。

——

顧時的頭隐隐作痛,他好像有了點印象,可當他想要順着半縷線索繼續追究下去時,又轉瞬即逝了。

淩季一直在觀察他的情緒,“找回記憶很難,慢慢來,不要強求。”他幫着顧時按摩着太陽穴,想要為他疏解一些痛苦。

“那兩個月內,我是出事了嗎?”顧時忍着頭痛,出聲問道。

淩季點點頭,“我給顧叔打電話,但全都沒有打通。最後是顧叔的同事來接的我,他說……”他有點不敢再往下說,那是他不想回憶的極度灰暗的往事。

顧時忽然握住他的手,“淩季,告訴我答案。”

對上顧時渴求的目光,淩季終于還是将往事道出,“他說,在我離開的第三天,你出門時被人劫走了,叔叔阿姨也尋找了你快兩個月,最後是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是遇到一個與你同名的人。”

顧家父母立刻放下手上的所有工作奔去醫院,他們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兒子,可悲傷的是,醒來後的顧時卻不記得他們了。

這些就是顧時目前記憶最開始的地方了,“爸媽說,上個月總塔就要調他們去別的地方,可他們遲遲不走,他們說怕我有一天突然回來卻找不到家了。”

淩季垂眸,沒有說話。

“那你之後呢,繼續去學校嗎?”顧時問道。

淩季搖搖頭,“顧叔的同事想要收養我,但我沒有同意。我們之前住的房子也很快被租出去了,我不能再繼續留在那裏了,我又回到了從前的家。”

重新過上那段沒有顧時的日子,每一秒鐘都難得喘不上氣,他終于體驗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淩季又道,“因為在集訓營表現的很好,我通過了內部名額,在覺醒後直接進入總塔。”

顧時問,“那你覺醒是……”

“是哨兵。”淩季語氣很平靜,像是他本就該是這樣一樣。

顧時疑惑,“可你從前的預測報告卻是向導。”

淩季很誠實道,“後來我去問過阿卡納,他說是在覺醒的期間精神或者情緒出現了極大的波動,導致精神力反向運動,才會出現去檢測報告不同的情況。”

“而且,我比其他人提前了兩年,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正常覺醒年紀大概是18歲左右,但淩季卻是在16歲就覺醒了,當時阿卡納問他年齡時,也着實有些吃驚。

顧時了然,“那段時間你應該不好過吧。”

此話一出,他便後悔了,這簡直就是一句廢話。即便他失去從前的記憶,但僅從這些片段中感受到昔日真摯的感情,更何況是真正經歷了一遍的淩季呢?

淩季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确實,我很想你。我知道你成為了向導,也篤定你一定進了聖所,我花了兩年的時間去查,但始終沒有任何結果,直到有一天我在總塔見到了你。”

顧時一怔,“什麽時候?”

淩季道,“你和阿卡納一起去總指揮辦公室的時候,我剛好從裏面出來。”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淩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又不想承認看錯了。他朝思暮想了第三年的人,即便是個幻影,他也樂于沉迷夢中,不願意醒來。

“我想和你打招呼,可我不能。”淩季乖巧解釋着,“當時喻決在找我的弱點,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哪怕真的看清是你,我也絕不能與你相認。”

我只能……悄悄地、離得遠遠地看你一眼,哪怕你從來都不知道,哪怕你從來都沒有施舍過我一個短暫的目光,但只要你餘生能夠平安,我就很知足了。

顧時絞盡腦汁回憶着當時,可時間太久了,他早已記不得淩季所說的是哪一次,更不會記得從辦公室走出來一個故人。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向導嗎?”顧時問道。

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自從失憶後他從在醫院醒來聽到護士的唏噓,到如今看到過往的故事,這個謎語一直遲遲未解,他渴望知道答案。

他看出了淩季的糾結,自然也猜出來這個答案或許會揭露總塔的那些秘密,可能也會牽扯到一些人,可這些……他從不在意,我只想知道那次究竟發生了什麽。

“淩季,我已經經歷了這麽多,無論是什麽我都能承受得住。我只想要一個為什麽,一個解決我多年疑惑的答案。真相必然是殘酷的,但我真的不想一直被困在謊言的籠子裏,這對我來說,真的公平嗎?”

他往前邁了一步,踮着腳尖卻還是只到了淩季的喉結,“告訴我吧,好嗎?”

随着距離驟縮,淩季的呼吸也變得逐漸急促,他甚至能感覺到顧時的鼻息,輕輕撲在自己的脖頸之間。

他抗拒不了,也不想抵抗。他的顧時一直都是內心強大的人,無論是從前面對比自己還強大的人仍然能雲淡風輕,還是現在經歷千帆波浪卻依舊堅強。

他确實不應該小瞧他。

“總塔一直都在進行秘密人體實驗,他們在嘗試把覺醒的哨兵通過藥物轉化成所需要的向導,可十年間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淩季看到顧時微微顫抖的肩膀,他知道,顧時這麽聰明,一定猜出了什麽。

“錢平教授是嚴則手下的一個重要的成員,即便他死了,我也一定要把他和總塔的非法實驗證據保留下來。”

在得知錢平一行人無人生還後,他以出任務為借口偷偷去了策山,溜進山洞将錢平和他的學生們身上有價值的資料全部帶了出來。總塔人多眼雜,又有喻決時刻盯着,他不能帶回總塔,只好埋在了那塊石碑之下。

“093是他們的第一個活下來的實驗品,但不幸并沒有撐過三個月。他們從不死心,終于在第十三年,他們成功了。這個試驗品活了七年,直到現在依舊站在大衆面前。”

他不忍心往下說,他能感受到顧時即将失控的情緒。

“你繼續說,我……沒事兒。”顧時催促他,可嘴唇已經被咬地泛白,顯然他在強撐着。

淩季将顧時圈進懷中,緊緊抱住他,“顧時,看清楚他們吧,這樣的總塔已經從裏到外爛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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