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舊物集市上的石頭

舊物集市上的石頭

晚間霓虹閃爍，車流如梭。繞過幾條交錯縱橫的公路，人流熙攘，走進一條略顯擁擠的巷子。

一個個攤位顯得有些淩亂卻又巧妙地留出了間隙，辣椒和油炸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裏。左右閃避，不時道一聲借過，封刃終于擠出幾乎人手一手美食的夜市時，簡直如釋重負地松出一口氣，順便檢查了一下自己手裏的章魚小丸子是否還幸存。

還好，盒子都還沒癟。

“這人也太多了……”青年嘀咕着，左右看了看，猶豫了一下，選了條人最少的路走去，“蒼天吶，下次再也不在旅游旺季來了……”

他一邊走一邊打開盒子，慢悠悠地吃起章魚小丸子，等到喧嚣聲在身後漸漸模糊，才随手将空盒子扔進垃圾桶，打開手機，準備找條路繞回居住的酒店。

“嗯？舊物集市？”封刃沒想到自己會搜出這個。他看了看時間，才八點，也不算太晚。電量還充足。

……要不去逛逛？

哎！想去就去！

封刃打開導航，興致勃勃地就往那個方向去。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一念之下的一個小小選擇，會徹底改變他的一生。

……

舊物集市和他在其他地方看到過的并沒有什麽兩樣。

封刃并沒有看到什麽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但他也不介意，就當自己是來散步的，在各個攤位間慢悠悠地走着，漫不經心地左右打量。

突然之間，一個攤位吸引了他的注意。

舊物集市這邊的攤主大多是中老年人，交換的物品也大多是各種日用品。然而這個攤位後站着的卻是個無精打采的小夥子，面前擺放的物品零零碎碎，有些乍一看都沒法分辨出是個什麽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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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老人的珍藏，絕對的老物件，都是有年頭的。”小夥子見狀立刻開口推銷，“你看看這個佛珠……”

然而封刃的視線掃過整個攤位，最後落到了壓桌布的一塊石頭上。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這黑乎乎的石頭塊，他就有一種莫名的心悸感。為了确認這不是幻覺，他甚至一手看手機秒表搭着脈搏測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居然還真的有點偏快。

那守攤的小夥子看着封刃這一套絲滑小連招，話都卡殼了，表情非常一言難盡。但大概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在他的攤位跟前駐足的，他耐着性子多問了一句：“兄弟你有啥看上的不？”

“你這塊石頭賣嗎？”封刃指了指那壓桌布的石頭。

“啊？”

小夥子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上下打量一番，這又高又帥的，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幾歲，這一身穿得也是時髦幹淨……好端端一個帥哥，怎麽像是腦子不太正常啊。

“我夜觀天象，這塊石頭與我有緣。”封刃一本正經地說，“老板你開個價吧，我想給它一個家。”

“……？”小夥子顯然擺攤的經驗不多，沒遇到過幾個牛鬼蛇神，此刻五官都費解地皺在了一起，猶猶豫豫地開口：“五十？”

封刃沉吟幾秒，在小夥子開始有點坐立難安的時候才點開了付款界面，幹脆利落地掃碼，輸入密碼。“vx收款，五十，元”的語音響起的時候，這位年輕老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趕緊找了個袋子給封刃把石頭裝起來。

封刃接過，對他點了點頭，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

“怪人。”

年輕的攤主看着那青年步履輕快離去的背影，嘀咕了一聲，又找了個不值錢的玩意兒來壓桌布。

這些東西都是他爺爺留在閣樓上的老器物，大多是些比較有年代感的日用品裝飾品，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混進去一塊石頭。他最開始也以為這石頭必定有什麽蹊跷，還興致勃勃地找人鑒定過，結果人家說這就是塊普通石頭，甚至都沒在土裏埋過什麽日子。真的是虧得不行。

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大舍得丢掉。今天居然莫名其妙地賣出去了……

唉，就當這破石頭真是遇見它的有緣人了吧。

……

封刃回到酒店的時候身上又多了幾個大包小包，包着石頭的袋子在一堆精美的包裝袋裏格外不起眼又格外顯目。他只是多看了一眼，把這些東西都在桌上放好，然後轉頭就去衛生間洗漱了。

洗完澡的青年擦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穿着睡衣走出浴室，坐在床邊一邊擦頭發一邊看手機，琢磨自己明天去玩些什麽。他把今天游玩拍下的照片發在家庭群裏，看着老媽回的“熬夜頭發掉光”表情包，嘴角抽了抽。

“謝謝，您的兒子頭發尚且茂盛，您才是年紀大了，早點睡。”他手速飛快地敲出來一句話，見老媽發了個殺氣騰騰的“微笑jpg.”，遂滿意地切出vx界面，開始看小說。

青年靠坐在床頭，神情專注地沉浸于文字的世界裏，沒有注意到一旁桌上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居然隐隐地顫動起來。

大概一個小時後，封刃打了個哈切，伸手關掉了燈。

“啪”

房間淹沒于黑暗。手機屏幕的微光被按滅，青年鑽進被窩裏，閉上了雙眼。

……

雲霧缥缈。

輕飄的霧氣充斥着這方仿若無垠的空間。

封刃愣了愣，低頭看了看地下，又跺了跺腳。他并沒看到真正的地面，但他的确像是踩在真正的實體上，觸感古怪的綿軟。

他在做夢？

封刃有些不确定地想着，擡頭望去。

白而輕巧的霧氣間，影影綽綽勾勒出一個高挑的人影，姿态從容，徐步走近。一身古代謀士的衣物襯得他本就俊朗的相貌更是溫潤如玉，好一個翩翩公子——如果不是他白發披散雙眼緊閉，眉心畫着一只豎眼，臉頰還勾勒着妖異的紅色紋路的話。

如果說，前面的印象讓封刃愉快地以為自己被古代帥哥托夢了的話，後面三個要素直接讓他連退三步，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從心的微笑。

“敢問……”一句公子何人還沒說得出口，卻見那妖異俊公子嘴角一勾，露出個如春風拂面般溫柔的笑容來。

“候人兮猗……”輕柔而低沉，冬日爐火蒙蒙一般叫人酥了骨頭的暖意。

我等着你，已經很久了啊。

佳人溫言軟語。食色性也，封刃情不自禁地放下幾分戒備。

下一秒，那公子臉上的柔和微笑一頓，陡然猙獰！

“你還敢回來啊！”

剎那間，如玉公子化身為幾層樓高的雪白巨虎，眉心目紋栩栩如生，身上紅紋如血欲滴。在封刃瞠目結舌的仰頭中，那足足比他人還大的虎爪掄起一塊房頂大的石板，兜頭蓋臉朝他砸來！

“卧槽！！！！！！！”

封刃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飛速逃竄。

那巨虎面露獰笑，貓戲老鼠一般追在身後，開口卻是吐露人聲。

“你跑什麽，就讓我砸一下！”

“轟！”

“就一下！”

“轟！”

“不要怕！很快就結束了啊！”

“轟！”

不知是刻意還是有心，那巨虎分明能把逃竄的人類輕松砸成一灘糊狀物體，卻每一下都險而又險地擦着腳跟砸落——但封刃根本沒時間去注意這些小細節。

他被身後石板砸穿地面的震動摔了個狗啃屎，一刻也沒有為自己的膝蓋哀悼，迅速爬起身來繼續玩命狂奔，一邊跑一邊拼盡了全力大喊。

“卧槽虎大哥我們無冤無仇！死也讓我死明白一點吧！！”

此話一出，身後的聲響驟停。

封刃小跑了幾步緩沖，只感覺兩肺都要撕裂一般，口鼻間都是血腥氣。他扶着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才把那種下一步就要歸西的完蛋感給壓下去。

一轉頭，差點魂魄出竅。

巨虎不知何時已經趴了下來，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巨大眼睛居然是蛇類的豎瞳，邊緣褐黑，內圈血色濃郁，中央縮成一線，直勾勾的盯視差點沒把封刃這個二十一世紀唯物主義優秀青年吓到地府報道。

如果說剛才的巨虎煞氣猙獰，此刻，那雙眸子裏卻只餘冰冷漠然，或者……某種隐隐的悵惘？

它沉默，視線如山一般籠罩在封刃周身，似乎打量，又似乎發呆。過了幾秒才開口，伴随着熾熱的氣息生硬地吐出了幾個字。

“你違約了，刃。”

“什，什麽？”封刃摸不着頭腦，局促地撓了撓頭。卻見那巨虎閉上了雙眼。四周霧氣逐漸濃郁起來，卻似乎幾息之間，那麽巨大的輪廓竟也完全看不清了。

只留下那回歸了輕柔低沉的人聲，從霧氣中隐隐約約地飄來。

“醒後，尋正神拜訪，滌洗厄運。”

“汝……罷了。”

在封刃愈發茫然的眼神裏，霧氣之間，飄散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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