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神孽緣

人神孽緣

封刃向某位缺德神仙讨要說法沒有結果,把妹妹哄睡後帶着滿滿怨念上線搖人,一口一個“兒子”一口一個“爹”,拖家帶口地開始打游戲。

生氣了,打游戲去,讓神仙自己猜。

山君不僅不猜,還饒有興致地湊過來,看着他屏幕上讓人眼花缭亂的操作。貓咪的胡子長長地蹭到他臉上,癢癢的,封刃正在關鍵時刻,沒敢亂動。

“這個就是游戲?”在他終于長出一口氣後,山君才開口問。

“對啊。”封刃操縱着角色跑圖,嘴角勾出一點笑意,“您想玩嗎?我們家裏還有手機,我可以教您啊。”

“好。”山君也對現代的事物頗感興趣——尤其是,此人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愉悅情緒,就和他在跟家人相處時散發出來的一樣,鮮活而醉人。

他也想接觸能讓刃感到幸福的東西。

哪怕,只是一時。

光芒流轉,桌子上皮毛蓬松的漂亮白貓瞬間變成坐在沙發上脊背端正的白衣公子,雙目緊閉,白發披散,眉心目紋如血,俊美似妖邪。

封刃笑意一僵,視線緩緩移動到他家客廳的監控處。

哇哦,大變活人。

……

總之山君在到他家不到二十四小時後就掉了馬。

他那個大半夜坐在總裁辦公室和一堆文件鬥智鬥勇的老爸在疲憊寂寞和空虛中滿懷期待地打開家裏的監控,希望看到家人的身影撫慰自己被工作蹉跎的心靈,順便抓一個某個肯定還在熬夜的臭小子——然後就被一出精彩的大變活人吓得蹦出一聲國粹。

在電話裏封國靖痛心疾首地表示:“咱們公司私下流傳的封總語錄又要增加了你知道嘛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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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刃對他的關注點肅然起敬。

山君倒是問過他,因為在一個凡人以及監控錄像中抹去祂的存在并非什麽難事,但封刃想了想自己家人神經大條的程度,又想了想日後可能還要費勁捂山君馬甲的難度,遂毅然決然地表示沒事,他們遲早會知道的,那就讓他們知道吧!

山君點頭,輕輕揚了揚嘴角:“你很信任你的家人,他們也對你很好。”

封刃被那一縷淺淡的笑意看晃了眼,回過神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嘴角卻情不自禁揚起:“是這樣的……我從小就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幸運、最幸福的小孩。”

山君的表情分明沒有變化,甚至兩只眼睛都沒有睜開,但封刃卻莫名覺得祂的神情柔和了一瞬:“那很不錯。”

目光在那雙有些幹燥的薄唇上一晃而過,封刃心虛地別了一下視線,二度摸鼻尖,不知道回答什麽。

壞了,感覺有點奇怪。

母胎solo二十年,難道要一朝化身男同?不對,神仙真的有性別嗎……

他向老爸解釋山君的存在的時候,山君只說是被無意中喚醒的山神,醒來後感知到人界動蕩,有意停留人間一段時日,處理些許異獸,幫忙度過難關。

身為相處了二十來年的親父子,封刃敏銳地察覺了老爸的欲言又止。

果然,電話挂斷不久後,一條消息發到了封刃的手機上。

“公務纏身的太皇:兒砸,你确定那是山神嗎?”

封刃太陽穴一跳,預感接下來的消息必然不同尋常,幹咳了一聲,有些欲蓋彌彰地歪了歪手機的角度。

果不其然。

“公務纏身的太皇:這也太乖了我的乖乖,乖得還有點妖,真不是什麽吸你陽氣的妖精嗎!”

封刃牙齒一咬,差點笑出聲來。偷摸着瞟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坐着拿着新手機查看游戲玩法的山君,憋着笑給老爸回消息。

“熬夜的王:真是山神,山海異獸見了直發抖的那種,人家還和特殊部門交流過了,你別不信”

那頭太皇還沒回,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冒出了頭來。

“很忙勿q的太後:?”

“很忙勿q的太後:你們瘋了”

封刃炸出一聲短促的爆笑,宛如一只被抓住命運的咽喉戛然而止的尖叫雞,吸氣的瞬間又發出了半聲豬叫。

山君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嗯?”

封刃一臉鎮定:“沒事,我看到好笑的事。”

山君點了點頭,轉回頭去。

看着自己手機屏幕上嶄新的一個錄音文件,再次點了點頭。

新鮮出爐的黑歷史,不錯。

……

且不說太皇太後到底信沒信他的說辭,最後兩人還是選擇統一戰線,先把沒啥要事就為了打游戲以及教那個所謂的山神打游戲就熬夜的臭兒子數落一頓。

對戰夫妻檔倉皇落敗,封刃灰溜溜地放下手機去洗漱睡覺。問了一下旁邊端坐的山君打算如何就寝,山君幽幽道,你先去睡着,一會兒夢裏見。

封刃第一時間差點想歪,畢竟他大學那個舍友天天晚上和女朋友膩膩歪歪的時候就是捧着手機“麽麽晚安一會兒夢裏見”“一定要夢到我哦寶貝”,惡心他大半學期,不知如今戀情是否順利……

然而山君一臉沉靜的表情把他拉回了現實。

哦,對,眼前這是個不知道有沒有七情六欲的神仙,跟他說夢裏見,那估計就是字面意思的夢裏見。

“山君大人,這次您不能拿塊石頭板子追着我嗷嗷揍了吧?”換上睡衣的封刃蒼蠅搓手,露出一個陽光燦爛且誠懇的笑容。

山君平靜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皲裂,但祂穩住了,非常從容,薄唇輕啓,淡然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不會。”

封刃非常認真地點點頭:“不會就好。我就知道您是好神仙。”

然後放在背後的手默默點擊完成了錄音。

神仙一言,驷馬難追!

他愉快地收好手機,向山君道了晚安後輕輕關上了自己的卧室門。

飛撲進他最溫暖可愛迷人的大床裏!

長手長腳的青年很惬意地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确認了一遍空調溫度後,抱着夏涼被非常安詳地閉上了眼。

……

輕渺的霧氣,潔白而流動地萦繞在四周。

似乎安靜,但仔細一聽,細細密密的蟲鳴鳥叫聲,伴随着風聲的起伏而零碎地散開,不算嘈雜,反倒給人一種奇特的寧靜之感。

封刃看了看自己腳下踩着的草地。似乎和城市公園裏能見到的不同,他并非專家,形容不出太多差異,只覺得相比他平日能見到的那些,如今腳下的草顯得更健康,更肆意,生機勃勃,茂盛而厚實。

他眼前漸漸顯現出一片森林的輪廓,而他身處其中,身邊似乎是……一處溫泉?

封刃能看到那群石環繞的湖泊波平如鏡,只偶爾随着熱騰騰的水汽泛出一小圈淺淡的漣漪。

一個小男孩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封刃一驚,下意識躲在一塊巨石後,那小孩似乎是并未察覺他,蹑手蹑腳地沿着湖泊的邊緣摸去。他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手中握着一根長棍,綁着巨大的獸牙,身上并沒有穿着什麽像樣的衣服,只在裆部裹着一條獸皮,裸露的皮膚是風吹日曬的古銅色,還有些泛白的傷疤。有些瘦小,但絕不孱弱,身上一塊塊的都是繃緊的肌肉。

封刃沒能看到他的臉,卻莫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青年收斂了聲息,腳步輕巧地跟上男孩的路線。

男孩簡直像猿猴一樣靈巧,拎着那麽長一柄武器還能在山壁上跳躍攀援。封刃自認做不到他那麽熟練——盡管他一直以來都被稱贊身手敏捷,但也僅僅只能做到勉強跟上,且不發出太大動靜罷了。

一路跟随,從湖泊旁邊的山壁往上,越過幾塊巨石,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山洞。封刃只來得及看到一抹紅白的色彩一晃而過,面前的一切景象就驟然褪去,最後一刻,卻是那小孩很輕的一聲驚嘆,鑽入他的耳朵。

“峣山……虎……”

分明是從未聽過的發音,封刃卻奇異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短短幾息之間,不論是遮天蔽日的森林還是湖泊山洞都消失不見,那奇怪的男孩自然也無影無蹤。眼前的所有景象回歸什麽都沒有的純白,封刃轉身,果然見那白衣的公子靜靜站在他身後,沉默地“看”着他。

“這是你想讓我看到的嗎?”封刃問祂。

山君沉默了一會兒,神色有些許異樣。

“不。”祂緩聲開口,“事實上,這是你的夢。吾也很意外,能見此景象。”

“這是不是說明,我對我們以前的事也是有所感應的?”

山君一時沒有回答。

封刃走近了一步,開門見山,收起了平時嬉笑的神情後,眼神顯得格外認真銳利:“那個小孩,就是以前的我,對不對?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您嗎,于山洞中歇息的神明?”

“我能知道,您為什麽好像試圖瞞着我相關的事嗎?關于我們的相識,關于山海經,關于這一切?”幾個問題接連甩出來,封刃又緩和了語氣,自然而然地挂上笑顏,“當然啦,我不是質疑您,山君大人。畢竟您要是真的完全不想讓我知道,也不會讓我知道這麽多細節了……我就是好奇,抓心撓肺地好奇啊。”

他做出一個有些浮誇的不解姿勢:“真的很想知道……尤其是,關于您的那部分。”

山君神色平靜,只是搖了搖頭:“關于往事,吾不言多。”

他擡手,玉白的指尖抵在太陽穴,又放回唇邊,做噤聲狀:“往事涉及諸多禁忌,不可言,不可視,不可想,不然會沾染諸神因果——現在的你,還應付不了那些。”

“吾……也只是夢中幽魂,護不住你。”

“夢中幽魂?”封刃疑惑。

可是……山君不是有實體的嗎?還能進食呢。

“吾身受封印,峣山底下,千年如一日,一日若千年,自然寂寞。”山君神色淡淡,“故大夢一場。神明之夢魂,如人如靈,代行人間。”

“那……”封刃深知這東西的原理應該不是對方三言兩語能解釋清的,果斷決定先按下不表,先把能問清的都問清再說——他實在不喜歡那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既然諸神不可語,您又為何放任我看到那些似有若無的細節?初遇時,您說您一直在等我,又是為什麽?我們不是神明與信徒的關系……也許我曾與您是摯友嗎?”

山君側頭輕嘆:“……你的問題太多了。”

“那您會回答嗎?”察覺到對方态度隐約縱容,封刃立刻笑着不動聲色地再往前試探。

“你希望我怎樣回答呢?”繡着血紋的白袖一揚,純白之中出現了配套的桌椅。茶水溫熱,盛放在精致的器具之中。山君示意他請用,封刃按着那些好奇心鎮定地坐下,端起茶具。

清苦回甘的茶,唇齒留香。

“也許回避就是您的回答?”封刃放下茶杯,笑了笑,“倘若真是友人關系,您看上去也并非在意人神之隔的存在,自然不會難以開口。所以我猜……”

“知曉太多于爾無益。”山君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但對面的人類青年卻似勝券在握似的,笑出了一點虎牙的尖尖:“哦?所以山君,您是說我快要知曉了嗎?”

“倘若你真的想知曉。”山君神色平靜,“千年前,一個叫刃的人類在出征前,趁吾不備,偷吻了吾。”

封刃的表情剎那僵硬了。

……等會兒???

不是???

這個走向有點奇怪吧???

山君又抿了一口茶,盡管雙眼并未睜開,卻也依稀從神情中品出一絲寂寥:“他承諾吾定會回來……然而相識十數年,自那次後,吾未曾再見其容顏。”

喉結滾動,茶水咽下。山君難得不似平日端莊,手背撐着臉頰,勾着茶杯,歪着頭,懶洋洋地擡頭看他,雙唇間洩出一聲嘲弄的悶笑。

“膽大包天……誰教你敢毀吾的約,将吾戲弄……”

封刃看得有點呆了,本能地端起茶杯掩飾吞咽的動作。僅存的理智提醒他,還得将關系撇清,但是他平素機靈的腦子此刻轉了一圈又一圈,淨打出些漿糊一般的黏膩聲響——他能感覺到那并非完全是出于美色的蠱惑,就仿佛一個陌生的靈魂掙紮着要在他的身體裏蘇醒……也并不全然陌生。只是一些陌生的情緒開始在胸腔內複蘇,而他似乎……并不排斥它們……

不過對面的神靈不知是否将他的沉默理解為了恐懼或抵抗,神色變得有點冷淡。祂低下頭去,又滿上一杯,茶匙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水面:“你問完了吧?”

封刃機械性地點頭,很艱難地才把視線從那手指上撕下來。

“問完了就該吾了。”白衣公子有點懶倦的模樣,“望”過來,“汝為何追問不休?可考慮過後果?”

“汝無非為好奇,記憶既未蘇醒,前世經歷于爾就不過他人命運,無需共情,無需承擔,無需……在乎。”

“人神孽緣,可有愉悅到你?”

封刃張了張口,很想說我不是我沒有……我一開始只是以為你對我這麽特殊是以為過去的我捏住了你的什麽不為人知的小把柄啊……

不是……誰特麽能想到前世的自己跟踏馬的同性山神談戀愛啊!

以及……過去的我,你到底給山君留下了什麽該死的印象啊我屮艸芔茻!!

這邊封刃心裏驚濤駭浪,卻是安靜如雞,端着小茶杯坐在對面半分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等着山神大人□□,然而山君接下來出口的話卻讓他瞳孔一縮,頭皮發麻。

白衣公子向前傾身,分明緊閉雙眼,卻仿佛仔細端詳他的容顏:“汝可知……神亦有私欲?”

“神非聖賢,非完人,非神……諸神,利欲熏心,草芥人命者,大有存在……吾亦非善者,只是,選擇了人……”

“吾知後世人不應受擾,吾知汝非逝者,汝何故非得追問不休?何故叫吾念起往事,剖露前塵?千年等候,汝怎敢信吾半分惡欲也無?”

桌椅不知何時消失了。封刃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驚愕地看着那正居高臨下“注視”着他的公子——山君“凝視”着他,神情冰冷如霜,然而出口一句反而像是沉靜的哀傷:“……汝敢以何承擔吾千年的寂寞?”

封刃意識到對方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對,那雪白衣物上的紅色愈發鮮豔,花瓣般大團大團地綻放,盈然如血欲滴,他頓時想起一個要命的小細節,頭皮一麻——尼瑪,如果真的是善神的話根本不會被封印這麽多年、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記載的吧!

而且祂長得确實就不像是個善神啊卧槽!!這踏馬的不會是個棄暗投明的魔神吧!!

過去的我,你招的都是什麽桃花債啊!!!

封刃是一刻也不敢耽擱,翻身起來就試圖逃跑——或者把自己喚醒。然而毫無疑問,他還沒跑出去兩步就被紅白的豹尾一攬,結結實實拽回好像不太清醒的山君身前。

身上一涼,睡衣消失了。赤/裸的肌膚直接觸碰柔滑布料,神明溫熱的肢體從身後桎梏住他所有動作,不用低頭,唇齒輕而易舉便含住他的耳朵。

濕熱的舔舐感傳遞來一串酥麻,封刃暗戳戳喚醒自己的嘗試都停了。意識到山君到底想做什麽後,他意外地揚起了眉頭。

……真的?還有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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