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你醒來時,剛剛睜眼,便見他坐在床前看你。他的眼睛微垂,往日的從容只剩下倉惶,似乎在等待你答案。

你勉強起身,倚在床頭,手臂伸出,衣物幹淨。昨夜裏,你累了睡去了,想必是他給你換了衣裳。

你有些倦怠說: “還不趕緊滾。”

他衣衫散亂,蒼青色的衣袍折痕明顯,脖頸間猶帶着幾分水跡,似是匆匆沖洗了身便返回來。

他伸出手臂,将你蓋身的薄毯攏好。

你推了他一下,他反倒捉住你的手,低下頭在你額間吻了吻,說: “我不走。”

“不要臉的東西。”你呸了他一口,罵道。

他眉眼平靜,薄唇緊抿,失去了平日裏的淡泊,坦蕩。他低頭輕輕靠在你脖頸處,頗有些低聲下氣地回應: “我是下賤。”

你冷冷瞧他,也不搭理他。

只見他拿來吃食,水碗,輕輕地一點點的喂你,你緊抿唇,半點不理,只背對他說: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他立在原地,直直望着你,也不說話。你便冷笑了聲,問他:你那個弟弟呢他聽了依舊沉默,隔了會兒才說回去了。

你便接着罵他不要臉,随後躲在床榻上接着睡去了。他頗有些強硬的喂你喝了點水,吃了點點心,只坐在旁邊守着你。

你閉着眼,心思卻混亂着,忽而說道: “我爹會罵你的。”他說讓他罵吧,随他怎麽罵。

“他不會喜歡你的。”你又說。

他說他不喜歡便不喜歡,他沒辦法的。你就罵他蠢,你的意思明明是你爹不同意的。想到這,你便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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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便穿了衣,只想着回家。你回去晚了,你爹肯定會生氣的。

天邊下了些小雨,你拿起一把傘,腳步有些微顫,踉踉跄跄地走到船頭處。你讓掌舵的人将船漸漸停靠到岸邊。

“你走吧,不要來我家了。”你這般說,只見得天邊忽然雷聲震哄,頃刻間暴雨襲來。

這雷聲似乎将你的話語聲掩埋住了,可他落在後頭雨水浸透衣衫,似是聽到了,似是什麽也不顧了,只追上來急匆匆道: “我不會走的。你要恨我便恨吧,嫌棄我便嫌棄吧,都沒關系的。任你冷眼相待,棄如敝屣,我也不會走的。”

“我想了許久,許是你生來便是要來折磨我的。我此生中注定有此一劫,既然如此我何必躲着,不敢見你。”

他這般一字一句道來,神情坦蕩,未有絲毫猶疑神色。

你本想放他一馬的,誰料道他竟說你是他的劫數,心下便來了氣,袖間手微微顫動。你低低嘆了聲。

這當然得怪他,怪他過分驕傲。

于是你撐着傘,緩緩走了過去,他似是有些欣喜萬分料想不到你竟是回了頭,但也是只是低啞着聲說: “天冷雨大,你先進船,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你将傘舉高了些,替他遮了幾分雨,忽而幽幽出聲說: “夫子,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沒有旁人的地方。”

“只有我們兩個,自由自在很的。”

你給了他選擇離去的機會,他到底如何選擇就不關你的事了。

可他那刻的确欣喜若狂,連聲道了好幾句“好”。随後便将你抱起,進了船換了衣服,直到最後他也問你真的要走嗎你自然說好,他若就此打住離去,恐怕這一生還不至于那麽不痛快。

可他偏偏信了,不願不信,便真的帶着你走了,匆匆逃出了京城。

他給你易了容,自己也扮醜了些。船行水上時,他還有些不可置信,你竟然真的随他來了,只時不時低頭瞧你。

難得出京,你很是暢快,只躺在他懷裏,聽着流水潺潺,鳥聲輕鳴。

沒有人來追,或者說不敢大張旗鼓的追,畢竟要顧及你的名聲。你們一路往南,或是扮作兄弟,或是父子,游玩諸地。

他攜你去江邊吃最鮮美的魚,去瞧最詭異繁盛的戲,随後去看山川美景……你們走了好些地方,許是他都曾來過,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他都能一一細數,給你講着。便是去了沒去過的地方,他底下自有人來介紹一二,安排妥當。

這日子,自是過的很是潇灑,惬意的。偶爾間你會讓他畫上幾幅畫記錄下來。有一次,你們在某地廟會上游玩,有個人問你,你怎得會同他在一起。這個人許是見你太天真,稚嫩,舉止間過分嬌氣,怕是出身很好。你便開玩笑說他是騙了你,把你拐出府的。氣的他黑着臉,什麽話也說不出,你見了便得意笑了,只道: “是我騙了你,行吧。”

這男人果真小心眼。

氣什麽氣呢。你輕輕錘了他一記,只往街頭上賣攤戲面具的地方逛着,他追過來時,你帶了個只遮住眼睛的,問他: “好看嗎”

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了吻你的鼻尖,随後将你摟在懷裏說: “好看的,誰都比不上的。”

你便心情轉好了。

期間你們也曾遇到幾個江湖人士,他武功好,易容後也是個風流俠客。你有次偏要讓他同你編排一道話本裏的情節。你裝作被他搶走的深閨小姐,他是江湖黑。道裏的盜匪,你這般編排時他甚是吃驚,只震了震問你瞧他像嗎你說他骨子裏冒黑水,面上畫了人皮。他不敢反駁,只能由你。

你們這場大戲竟真還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少俠不請自來,同他打了一場。你只在一旁弱弱看着,眼裏垂着淚。

旁人眼中這幾位少俠打不過他這個魔頭,便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把你搶走跑了。你等跑遠了,才在他懷裏大笑。他無可奈何,只能任由着自己名聲敗壞。

你們白日裏走水路多,買了一條小船,慢悠悠趕路。白日裏你聽他念會書,釣魚,做飯,多數時候是在睡着,補着覺。待到夜晚上,你興致來了便纏着他,只要你身體受得住,他也盡數容你。偶爾你不耐煩他,他只巴巴地貼過來。過分的話,是怎麽也不敢說的。

如此快活日子過了差不多整整半年多,一日你讓他給你買酸棗糕,蜜棗,甘梅等,你在外頭等時見到那店門貼了張尋人告示。

那是一家常人尋女的告示,言辭格外卑微,只求探得一絲下落。

你看了一會兒,等他眉眼帶笑,手裏提着東西出來時,你說: “我想回家了。”他神色微亂,只走了過來,依舊勉強維持着笑,說好。

回去住宿的地方時,那夜裏冷冷清清,你吃了點甘梅,含在嘴裏沒多久便往他懷裏靠着,只小聲說: “好酸。”

他替你揉了揉,嘆了聲說: “你不是喜歡甜的嗎今日偏要吃酸的。”你擡頭,忽得親了親他唇角,略帶抱怨說想試試嘛。

你接着說: “明日就動身回京吧。”他怔了下,問這麽快嗎你乖巧地說是的,你想家了。

你并不在意他的失神,只接着說: “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你留着這吧。”你不等他質問,只說: “我回去後,你也不要來找我了。”

他自是不答應,你只親了親他唇角,柔柔的敘說着: “我想了許久,我還是不愛你的。”

他沒有驚訝,似是早已明了這個結果。

你坐在他身上,雙手環住他的背脊,只摸了摸胸膛上那道略長的疤痕,呢喃着聲說: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我快要死了。”你說,随即仰頭吻了吻他的唇。他抱着你的手止不住的發顫,卻什麽話都說不出。

“你若來找我,我便早死給你看。”你躺在他懷裏,有幾分甜蜜的口吻道。

他不說話,唇線拉直,神情隐隐透出一股倉皇,滞痛。他眉眼微阖,睫毛卷着,你伸出手碰了碰竟是濕潤的。

你便爬起,跪坐在他身上,低頭吻了吻他眼尾處,柔柔的問道: “難過嗎”

他緊緊抱住你,非常用力,像是要把你這副削瘦身體揉進他身體裏。你只笑了下,任由着他抱你,發狠吻着你。

你埋在他懷裏,有幾分快活的享受,等他停下來才輕輕說: “我是不難過的,你也不要難過啦。”

你說的格外平淡,平靜。

他只已經搖搖欲墜,完全承受不了你這般直白的話。在這黑暗中,你輕輕伸出手撫摸着他,略帶甜蜜的說: “我要你念着我一輩子,不許去找我,你能做到嗎你做到了,我便會記得你的。”

那樣不動聲色的挑弄,誘惑,他怎能不答應。于是,你開心的親了親他的唇角,似是安撫着他。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你輕聲說,随即不等他開口,接着有些報複性地說: “我還有一個要求。我不準你求死,不準同瘋子那樣比我早死。我要你從此一天天一年年看着我,想着我。我要看着你流芳百世,看着你在我死去後接着活許多許多年。你能做到嗎”

他頓時渾身一顫,嘶啞着聲說: “原來,你是真的恨我。”你輕輕笑了,只吻了吻他唇角。

“當然是真的,我向來說道做到。”

你依舊那副乖巧,天真的姿态,偏偏眼裏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留不住。他便發狠的堵住你的唇舌,喘着氣将你揉進懷裏。似是再問,問你這胸膛裏為何如此之空,你這心裏是不是誰都容不下。

你不愛他,從沒有愛過他。你甚至連你自己都不愛。

最後,他有些癡狂邊吻你,邊說: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你說的我都會做到的。”反正懷裏的這個人,永遠也不會愛上其他人。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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