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芳華宮的夜裏還如同往常一樣,曲碗碗起夜上完茅廁出來,正打着哈欠走在後院裏,突然有一個黑影從她身後一閃而過,她敏感地回頭,什麽都沒看到,但還是緊張地拔腿就跑:“救命啊——”
她跑了幾步就撞到了骁貴人的懷裏,骁貴人懶懶擡眼睨了她一眼:“鬼叫什麽,怎麽慌慌張張的?”
“骁貴人,我好怕啊,剛才有個黑影閃過,好像有鬼!”曲碗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不曉得該給自己燒香還是燒紙,好久沒有見過這麽可怕的事情了,她都快要受不了。
“怎麽可能!我看看。”骁貴人比較沉穩,她環顧後院,竟看到柴房的門開了一條縫,她回身拍了拍曲碗碗的肩:“沒事,我來檢查一下,你回去睡吧。”
曲碗碗怕看到什麽恐怖的畫面,當然不想留下,她飛奔回去鑽了被窩。柴房前的骁貴人右手握上了腰間斜挂的寶劍,小心翼翼做防禦狀地推開了門……
柴房裏并沒有異象,骁貴人用劍柄掀開了幾個稻草席,底下只有幹柴,別的什麽都沒有,她聳聳肩,仿佛是在笑自己的多疑:“就說嘛,怎麽可能有鬼。”
正當她朝外走的時候,角落裏傳來一聲悶哼,神經高度敏感的骁貴人立刻上前掀開了那裏的一層枯草,萬萬沒想到,底下竟露出了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男人雙目緊閉,額頭全是虛汗,已經陷入昏迷,他身上一道傷口橫穿腰腹,衣服幾乎被血染透,骁貴人神情震驚地發聲:“沈殇?”
她一直在等待着的沈殇?!
很快沈殇就被衆人圍觀了,曲碗碗看見血很害怕,藏到了步萌身後,只露出一只眼睛來看:“他這是怎麽了?”
言輕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步萌也問:“他是怎麽受傷的?”
大家的問題都很多,頭頂全都是問號,芳華宮怎麽可能多出來一個男人,還是受重傷狀态下的,這男人竟然還是骁貴人失蹤數年的老相好,怎麽想都覺得奇怪。但是骁貴人也和她們一樣什麽答案都不知道,因為沈殇一直昏迷就沒醒。
柴房太簡陋了,這人又是骁貴人的重要心頭好,總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于是步萌提議将沈殇移去一個沒人住的空房間,暫且養傷再說。
“讓開讓開,快讓開,我來了!”言輕用屁股将步萌和骁貴人擠開,她手上每個指縫裏都夾着一把不同規格的小刀,曲碗碗跟在旁邊,手裏拿着紗布和藥瓶……
步萌腦仁兒一疼:“親愛的,能不能先劇透一下,你這是要救人,還是要解剖?”
言輕澄清道:“這是用來剪衣服和繃帶用的!”
骁貴人還有點不放心,她護在沈殇床前,皺眉看着言輕:“你行不行?”
言輕明白,骁貴人好不容易才等來了失蹤已久的心上人,如果她失手把沈殇搞死了,後果肯定充滿了很大的想象空間。她聳聳肩:“我是全才,你們放心!不會出差錯的!你們都出去,不要影響我發揮!”
大家順從地去了門外,言輕把沈殇腰腹止血的布條減下來,清理傷口,塗抹特質傷藥,又纏上新的紗布,一切有條不紊進行着,她發現沈殇的身上還有很多陳年舊疤,而且脈搏跳動得很是奇怪……
處理完後,言輕走到了大家面前,嘆了一口氣,骁貴人立刻緊張地抓住她胳膊:“怎麽樣?你嘆氣是什麽意思?死了?”
不怪別人腦補太過強烈,主要是言輕太會作妖:“失血過多,不過有我在,他暫時死不了。骁貴人,你知道嗎,在他身上不僅只有腰腹部這處刀傷,除此之外,胸部、背部、臂膀、腿部、臀部——”
步萌打斷:“你都看他哪裏了啊?!”
言輕趕緊打嘴,因為她怕自己動作慢了,骁貴人會先過來撕了她:“別激動別激動,沒看臀部,我一時順了嘴!我的意思是說,他身上好多地方都布滿了舊時疤痕。可以猜到,他曾經擁有多麽慘痛的過往。”
曲碗碗感情最豐富,馬上就流下了晶瑩的淚水:“他好可憐啊!”
言輕繼續道:“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沈觞的脈搏跳得很是混亂,那是中毒的跡象,這種毒發作時,會如萬千蟲蟻啃食內髒一般痛苦。”
骁貴人緊緊握住拳頭,想不到沈殇竟然遭遇了這麽多苦難,要是讓她知道是誰給他下毒、這樣折磨他,她一定會親手殺了那個人!
步萌摟住她的肩膀寬慰道:“淡定淡定,一切等他養好傷再說。”
神奇的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早上起來的步萌都快要忘記她們芳華宮裏已經多了一個男人,還是言輕提醒了她。此時的言輕已經寫好了一張藥方,将其放在嘴邊吹幹了墨跡後,就遞給了步萌:“你照着這張單子去太醫院抓藥。”
步萌還沒來得及接,骁貴人就挺身而出:“我去。”
言輕搖搖手指:“你不行,這件事只有她辦得了。”
她突然産生了一股自豪感是怎麽回事……步萌接過藥方看了看,然後開口道:“要是柳謹言問起來,我該怎麽說?”
言輕白了她一眼:“忽悠他啊!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
“……明明你的忽悠功底也不差。”
“話是沒錯,但是我沒有皇上這個靠山啊,我怕東窗事發,還是你去保險一點,反正你跟皇上有一腿,皇上舍不得揍你。”言輕特意加重了後半句的聲音。步萌簡直要醉了:“什麽叫有一腿,話不是這麽說的啊喂!”
步萌來到太醫院的時候,柳謹言正在看醫書,态度格外不友好,自從知道步萌有機會離開後宮這個魔窟卻選擇重新踏入,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小時候怎麽沒發現她那麽傻呢?
步萌笑嘻嘻地跟他套近乎:“小柳,最近過得好嗎?”
柳謹言把書扣在桌面:“別搞什麽前奏了,萌妃娘娘有事就直說吧。”她不停自己的勸,此番前來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步萌将藥方從袖中掏出,狀似不經意地甩在桌上:“也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那什麽,芳華宮的大黃小産了,要坐小月子,你照着這張單子抓個藥就成了,可別漏掉什麽。”
柳謹言拿起藥方看了看:“可這藥方……是治療失血過多的,”他突然緊張起來,上下打量步萌,“你受傷了嗎?還是誰出血了?”
“我沒受傷,”步萌捂着嘴咳嗽一聲,面露些許動容之色,“言妃說了,失血過多和坐月子是同樣的道理,吃這些都管用。你抓藥就是了。”
柳謹言一臉懷疑:“是嗎?”
步萌故作惱怒,拍了拍桌子:“喂!柳謹言!你這是什麽工作态度?是質疑言妃,還是看不起我?當心我投訴你。”
柳謹言只能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快抓藥吧。”
“可是我記得大黃好像是只公狗吧!”
什麽鬼?他為什麽會記得!柳謹言這人平日裏也騷的不行,都磨西竄沒個正型,看似什麽都入了他的眼,見花就采,見美就呆,可實際上他根本對任何事物都不走心不在乎,風過了無痕,片葉不沾身。娘啊,他現在連一只狗都記得,出什麽大事了?
步萌幹咳一聲:“……你記錯了!”
柳謹言又重複了剛才那個一臉懷疑的表情,他微微眯起眼:“是嗎?”
在熟人面前步萌向來任性,此時她的野獸模式全開,瞳孔都可以噴出火來:“狗天天跟我們在一起,我說的話難道不權威嗎?快抓藥啊!”
柳謹言這才照着藥方抓藥,沒了二話。步萌擡起袖子擦了一下額角的冷汗,這年頭,忽悠人的業務也越來越不好做了……
抓好藥後,步萌正在路上走着,可是老遠就看到溫樓和吳惟庸朝這邊走來,她看着手上的藥不知該怎麽辦,靈機一動,趕忙背過身去,将兩包藥分別裝入胸部兩邊,整理好後,她面帶笑容的回過身:“皇上,這麽巧。”
溫樓已經走近了,他的視線從步萌臉上下移,掃過她異常傲人的胸前,定住了:“你……好像有點變化……”
“我最近吃多了木瓜。”
出來行走後宮怎麽也得化一個一臉真誠落地有聲的彩妝吧,步萌頂着今天的妝,就算開口說天狗馬上要來吃太陽,估計男人都得信。
可是溫樓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發育得堪稱完美的聲線用醇厚如酒的聲調敘述着:“是嗎?那你要繼續吃,別怕破費,朕都買給你。”
要不是公開襲擊君主會死得很慘,步萌蠢蠢欲動的指甲早就掐上去了!嫌我胸小是嗎?我胸小省布料好嗎?!步萌佯裝生氣:“這位朋友你好,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連老太監吳惟庸都在身後掩唇偷笑,溫樓只好刮了一下步萌的鼻子,牽起她的手,十指交叉帶着她向前走:“好了,不逗你了,你在朕眼裏是最完美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約會,賞景。”
“太碰巧,也太突然了吧,我其實還沒有準備好。”步萌心下緊張,怎麽辦,她不能去啊,沈殇還等着這些藥呢……
溫樓眸光微深,失聲一笑:“突然的決定才夠浪漫,夠刺激不是嗎?難不成邀你賞景還得提前預約?”
“也不是這個意思……”步萌拉扯着嘴角,牽出一個勉強的笑來應對,“只是我不太喜歡皇上這種霸道的調調。”
“是嗎?”
步萌連連點頭:“是啊!”
溫樓盯着她,非常霸道地說:“可是朕喜歡。”
步萌:“……”
步萌被拽着,很想掙脫,表情猶豫為難,但也只能跟上,兩人來到了賞景的地方,确實美不勝收,令人心胸開闊心情大好。吳惟庸擺上點心果盤,最顯眼的就是中間那幾塊馬蹄糕。看到馬蹄糕,步萌知道這是蘇軟的拿手作品,蘇軟的那個眼神步萌太了解了,用惡心點的詞說,叫纏綿悱恻。近來她仍是每日都去見溫樓,頻率之勤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根在那兒。
溫樓拿起一塊馬蹄糕遞給步萌:“你要不要嘗一點?”
步萌有點吃醋:“肯定是她親手做的,我哪好意思吃,皇上愛吃就多吃一點。”
溫樓聞聞空氣,又湊到步萌身邊對着她聞,兩人離的很近,氣氛暧昧,溫樓都快要聞到步萌脖子那裏,步萌才臉熱地将他推開:“你幹什麽啊,我洗過澡了,沒有異味!”
“是嗎?”溫樓歪頭盯住了步萌,“可朕怎麽聞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兒?”
步萌正要辯駁,突然之間溫樓咬了一口她的臉蛋:“怎麽辦,蘇軟做的馬蹄糕太甜了,朕還是喜歡吃你這種酸的。”
被咬還被說酸,好讨厭啊!步萌捂住臉蛋嗔怒道:“那是你嗅覺出了問題,該叫柳太醫過來看看了!”
“好好好,什麽都是朕的錯。”溫樓将她圈進懷裏,這認錯的态度可能恰恰戳到了步萌心裏,她并沒有再掙紮,溫樓順杆爬道,“你能模仿下啄木鳥嗎?”
“這要怎麽模仿?!”
“就是把朕的臉當樹。”
天吶,讨吻也可以說得這麽清新脫俗,溫樓不愧是一個深藏不漏的情話大師,步萌甘拜下風,她抿抿嘴唇,看了一下四處無人,便火速親了他一下。
溫樓很不知足,他做模作樣地嘆氣道:“就一下嗎?一下就完了?唉,朕做人着實失敗,在後宮都不受待見……”
“嫔妃們每天對你望眼欲穿、苦苦守候,這也叫不受待見?”
“那你呢?每次見面,你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走。讓你侍寝,你又說沒時間,到底是什麽東西比朕還要吸引你?”
步萌握拳:“當然是我胸腔內燃燒起來的熊熊鬥志!那個蘇軟,肯定想玩什麽陰謀詭計,我必須要看着她,拆穿她,不許她胡來!”
“看來朕要是想被你看着,就得先胡來了?”他笑着捏了一下步萌的臉,像是很自豪一樣,突然伸手去撓她的癢,步萌渾身上下都是癢癢肉,逃都逃不過,不停笑着躲避,兩人纏鬧不停,歡聲笑語飄散在皇宮上空。
“哈哈哈,不要撓了~”步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用手揩着眼角的淚,求饒道,“停手停手,我認輸,皇上我真的要去茅廁,憋不住了!”
自從步萌重新回來,他們的關系簡直突飛猛進到令人側目。要不是沈殇等着藥,步萌真想就在這裏和溫樓恩恩愛愛甜甜膩膩下去,可惜她只能用“人有三急”的借口離開。
芳華宮裏,沈殇已經醒了,雖然仍舊虛弱,他面色很不好地看着骁貴人為他忙前忙後,又是喂水又是換藥,骁貴人還撫摸着他胸前的舊疤,一臉心疼道:“言妃有發明祛疤的藥膏,以後我每天給你塗一次,時間長了,這些疤痕肯定可以消失的。”
沈殇道:“沒關系。”
骁貴人又問:“痛嗎?”
沈殇依舊答道:“沒關系的。”
“這也沒關系,那也沒關系,那你認為什麽才有關系?”骁貴人一時有些着急,可說完她心裏就冒出一句話來,能再見到對方,一切都沒關系。她改口道,“好吧,來日方長,沒關系就沒關系,總之我不會再跟你分開了。”
骁貴人将頭埋在沈殇的胸膛,卻不想沈殇變了臉色,掙紮着下床:“對不起夏夏,沒有什麽來日方長,我得離開這裏。”
“你要去哪兒啊!你傷還沒好呢!”
可是沈殇捂着自己的腹部,不管任何人的阻攔,慢慢朝外走。大家都很焦急,跟在他身後恨不得打昏他,這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見,肯定又要落下一堆的罪名。由于傷重,沈殇走了半天,也還是沒移動出後院,他的腦門上全都是汗。
步萌正好進了後院,她将兩包藥從胸口掏出來,塞給骁貴人,順便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在幹嘛?在做康複訓練嗎?”
言輕用下巴指了指沈殇:“喏,他要走。”
“現在?以這個狀态?”步萌有點驚訝,“怎麽着也得把藥喝了吧,我取藥回來也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她犧牲很大,腦細胞起碼死傷數千好嗎?!
可是沈殇特別堅持:“我必須得走,再待下去會連累你們。”
的确待在芳華宮也不是長久之計,但要離開皇宮也并非容易之事,姐妹幾個都開始頭腦風暴想着合适的處理辦法,這時候煙兒慌慌張張跑進來:“主子,不好了,皇上來了,這可怎麽辦啊?”
“什麽?!”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
煙兒點點頭:“你們沒聽錯,的确是皇上嗎,春萍正在周旋,怕是也撐不了多久……”
步萌趕緊下令:“骁貴人,你照顧好沈公子,我們去攔截皇上!”
溫樓剛擺脫春萍,步萌等人就從後院走了出來,她早已心如擂鼓,聲音帶着點疑惑,還有幾分緊張:“皇上,你怎麽來了?”
“你急着回來,所以朕很好奇,這裏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四周一片“沒什麽,沒什麽”的回應,溫樓接着道:“難不成你藏了男人?”
空氣一時的寂靜,步萌不漏痕跡地回避道:“你怎麽會有這種奇葩的思路,我都要開始崇拜你了。
溫樓道:“原來這樣你才崇拜朕啊,那之前呢?”
馬屁送到門前,你不拍一下好像也不太合适對吧?于是步萌道:“之前……之前我只是仰望你,你就是那冰山上的雪蓮,我——”
溫樓打斷道:“行了,你應該知道說這些話是對朕不管用的吧,朕不吃這一套,作為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人,後院到底有什麽,朕真的想看一看呢。”
說完,他依舊邁步朝後院走,所有人都提心吊膽手足無措,步萌突然靈機一動,對着溫樓的背後說道:“我愛你!”
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句話,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地一句話了,而是一句魔咒,令人不得不為之觸動,溫樓停下腳步回頭,似笑非笑地問:“你說什麽?”
言輕對着步萌打手勢,示意她繼續發揮,好阻攔溫樓去後院,步萌臉上認真地神情反倒不太像裝的了,她幾步沖過去,踮起腳尖,捧住溫樓的臉,主動親吻上他的唇。
有研究表明,男人一旦被強吻以後,大腦會有百分之二百的幾率一片空白,思考功能基本終止,溫樓的确愣了,他的雙眼慢慢瞪大……
言輕和曲碗碗一邊捂眼一邊捂胸口,裝作受不了的樣子——
“太虐了!皇上,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虐我!”
“不行了不行了,我被虐得眼睛都快瞎了。皇上,你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再親熱?這樣虐我們很不人道。這裏還有很多心境單純的小姑娘呢!你們說是不是?”
芳華宮所有女性點頭稱“是”,言輕又道:“帶走帶走!她是你的人,皇上随便帶走!”
溫樓盯着步萌,又看了看後院方向,突然笑了,他捏捏步萌的臉:“怎麽辦?這一套朕是吃的。”
步萌将胳膊插入溫樓的臂彎,扯着他往外走:“不是說要一起賞景的嗎?我還沒看夠呢。”
溫樓對她寵溺一笑:“你呀……”
看着他們走後,所有人松了一口氣,又突然一起往後院跑,言輕邊跑邊說:“原來藏男人的滋味是這樣的,也太刺激了!”
小太監福熹在路上正和宮女們八卦:“……真的是,‘嗖’地一下竄了出來,又‘嗖’得一下消失不見了,大家都驚呆了,我也是目擊者啊!”
宮女們驚呼:“怎麽可能會有刺客去刺殺皇上啊?”
福熹道:“我們可是有證據的!當時皇上恰好沒回長極殿就寝,那刺客撲了個空,離開的時候正好被侍衛們撞見,打得那叫一個乒呤乓啷噼裏啪啦呀!那刺客還受了重傷,吐了血。血我還能不認得嗎,真的是血!”
宮女們追問道:“後來呢?”
福熹道:“後來皇上下令不要聲張,以免人心惶惶,但宮門已加強守衛了,他出不去!”
溫樓和步萌正好走到附近,聽見了全部對話,步萌很擔憂地看着溫樓:“有刺客?你怎麽不說呢?”
溫樓道:“朕并沒有見到那刺客,是鮑屈和他交的手。”
步萌有點不信:“就鮑屈這種水平都能把人傷成重傷?”
“據鮑屈講,那刺客很弱,也許本身就中了毒吧,沒打幾下就完全落敗。他還在搜查,因為對朕的威脅不大,免得母後和你擔心,所以朕就沒有公開消息。”
“是這樣啊……”步萌的表情很焦慮,難不成,那個闖進宮中的刺客就是沈殇?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可怎麽辦?本來是為了幫骁貴人,現在卻成了窩藏刺客了呀!
“朕的八字硬如鋼鐵,這在宮中可不是什麽秘密,來行刺的人那麽多,朕不依然好好站在你面前。”溫樓表情悠哉,繼續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們聲勢這麽浩大地協助一個刺客逃走,是為了什麽?本來朕不願多想,現在都不得不多想了。”
步萌的表情變得震驚,天吶,原來她們早就被看透了!
長極殿中,步萌以罰站的姿勢立在溫樓面前,垂着頭,突然她靈機一動,雙手比愛心放到頭頂,對着溫樓不停眨眼:“我愛你。”
溫樓喝着茶,觀賞着步萌的表演,絲毫不動容:“同樣的招數是不能用第二次的。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步萌上前抱着溫樓的胳膊搖,差點把茶水都搖灑出來:“除了我的火熱真心,還要我說什麽嘛?”
溫樓放下茶杯,把步萌的手移開:“交代一下你的作案動機和基本作戰方針。你乖乖告訴朕,為什麽要協助那刺客逃走?”
“他中了毒,刀都提不起來,對你沒有威脅的,再說他是——”步萌突然閉嘴停住了。
“是什麽?”溫樓問。
“我不能說……說了會影響一個人的幸福……”可是貌似到這時候不解釋什麽,會更增加誤會,步萌認真地看着溫樓的眼,“皇上相信我嗎?”
溫樓道:“朕信你,你說的話即使再離譜,朕也會相信的。”
步萌開始講述:“故事大概是這樣的,有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剛剛對上眼沒多久,男的就失蹤了,女的也嫁作他人,但這是一樁名存實亡的婚姻,女的一直等啊等,沒想到那個男的又出現了,可是這下他們的身份就尴尬了。皇上你也知道,我是管閑事界的業界良心,碰到那種癡男怨女明明相愛卻遭遇阻礙的時候,愛心和正義感很容易爆發。”
溫樓豎眉冷對:“朕什麽時候成了阻礙了?”
步萌嘴硬道:“不是說你……”
“骁貴人若是來跟朕說,朕不會強留她在宮裏。當時帶她進宮,也是因為她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念,朕得把她接到身邊好好看着,防止她做傻事而已。”
“你、你怎麽知道我在說骁貴人?!”
溫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因為朕有腦子,事情串一串,不就猜到了。她的心上人怎麽成了刺客了?”
步萌對着手指喃喃道:“對方不想說,骁貴人也沒問。”
溫樓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蠢的女人,芳華宮的這些真是蠢出了天際,一個更比一個強:“這是什麽眼光?什麽品位?這樣的男人她也看得上?還等了那麽久?”
溫樓下令要去處理那個刺客,不管是采取什麽手段,他不想看見女人吃虧,可是他并不懂,女人們可以為愛走偏鋒,就是這麽的倔強。
沈殇是刺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據他解釋,那年戰場一別,他受了重傷,被敵軍抓去做了俘虜,身上的傷也是被他們弄得,後來他終于有機會逃脫,陰差陽錯重新遇到了故人。骁貴人收拾起包袱,決定在皇上還沒想到怎麽處理他們時,率先跟沈殇一起走。
其餘三人圍在旁邊:“那個,骁貴人……”
骁貴人道:“你是不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不當講,你就把話咽進肚子裏做糞肥吧。”
言輕道:“骁貴人,我只說一句,聽不聽由你,今夜有雨,不宜私奔。”
骁貴人氣笑了,她把包袱一放,抱着胳膊往凳子上一坐:“到底是怎麽了?不能正常去跟皇上辭行,我們只能偷偷走。如果你們想去告發我,盡管去。如果不去的話,現在就別阻攔。”
“我不是想告發你,也不是想阻攔,大家好歹相識一場,我只是不願意看見你死得太過創新。”
步萌将言輕推開,拿出一張皇宮地圖攤開放在桌子上:“親愛的,為了支持你的逐愛行動,我有一個計劃。”她用手指在地圖上面比劃,“皇上每日都會在這裏小逛,我去裝作不小心落個水什麽的,他一定會下水救我,侍衛們的注意力就會全部放在我們這裏,然後曲嫔的那座廢殿突然再走水一次,鮑屈肯定以為這是刺客的聲東擊西之計,就會趕去又春苑,到時候侍衛們兩頭折騰,你和沈觞就可以翻越宮牆逃出生天了……”
“我回來了!”先聞其聲後見其人,曲碗碗進了門,手上拎着一個大包袱,她将包袱打開,裏面是兩件侍衛們的制服。
步萌将侍衛服塞給骁貴人:“衣服你和沈觞換上,靜待時機,等看到火光,到時候滿皇宮都是亂竄的侍衛抓刺客,東牆根兒不會有人,你們就可以走了。”她又對言輕道,“你和碗碗一組,去燒她的廢殿,我怕她腦子不好把自己燒死在裏面,所以讓你陪她一起,記住,點了就跑,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就這麽定了!”
骁貴人有點感動,在這後宮之中,她本是消極度日,可沒想到自從遇到步萌她們,就又活得積極了起來,她抱住步萌:“萌妃,你們沒必要這麽幫我的……”
“說什麽呢?只要你認準了是那個男人,你幹什麽我們都會支持的,希望你幸福!”
事情如計劃中的一樣,落水落得剛剛好,火也着得剛剛好,宮裏一片大亂,喬裝過的骁貴人和沈殇在路上碰見了好幾個侍衛,都驚險地躲過了。來到計劃好的地方,沈殇先翻上了牆,骁貴人牆都上了一半了,突然不遠處有人發聲:“誰在那兒!都跟我來,快點!”
也許是心裏忐忑,她一不留神摔了下來,腳一下子就崴了。沈殇伸出手,骁貴人艱難地抓住,可是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牆上牆下兩人兩兩相望,沈殇腹部傷口再度裂開,鮮血慢慢滲出白色的紗布,骁貴人只猶豫了一下,就慢慢松開了手……
“夏夏!”
愛情的偉大在于,關鍵時刻,她突然想通了,她不想成為拖他後腿的人。他是這潛入宮中的刺客,雖然不知緣由,但若是被抓住,那性命就徹底完了。骁貴人的初衷只是想能夠再見他一面,現在人已經見到了,不是嗎?
她拖着腳,一瘸一拐地迅速離開,與此同時,沈觞在牆上喊了一聲:“夏夏,我會回來帶你走的!你等我!”
骁貴人的背影微微一怔……
原本這種掩護後宮嫔妃和刺客攜手私奔的造孽事情,大家可是頂着被雷劈的壓力在籌劃,經此一役,芳華宮所有人靈魂都快要酥散了!可萬萬沒想到,骁貴人一個人又不聲不響地就回來了!
她回來的時候就耷拉着一張臉,氣場嚴肅地就像是剛參加完遺體告別儀式,步萌她們也不好窮追不舍地問啊,萬一她發起狂來打人怎麽辦?又打不過她……
太後終于還是聽聞了刺客的事,她還不知道刺客已經逃走,還以為刺客依舊被困在宮中,于是下令鮑屈徹底搜查全宮,步萌的腦子突然“嗡”地一聲,完蛋了,骁貴人穿回來的那身侍衛服她們還沒有毀屍滅跡!
抵制鮑屈搜宮後,太後氣呼呼的找溫樓讨說法:“樓兒,你也太慣着那個萌妃了,哀家得到消息,芳華宮不讓搜宮,要是裏頭沒有貓膩,她怎麽會不讓搜?”
溫樓實際上很不滿步萌的自作主張,明明說過了沈殇那人不太行,可她們依舊掩護他出了宮,他的确生氣,可在太後面前,又難免要為步萌說好話:“母後,萌妃使小性子的時候最為可愛,朕就是喜歡她這一點。我們兩情相悅,她是不會害朕的。”
太後白了他一眼:“你這扭曲的觀念急需改進,可不能深陷泥潭而不自知啊。”
溫樓垂頭:“母後教誨的是。”
“宮裏有刺客的事,多危險啊,人人都在洗清嫌疑,偏偏芳華宮自攬嫌疑,哀家不過問不行!既然樓兒相信萌妃有苦衷有內情,那哀家可以給她解釋的機會,若說不上來個一二三,那哀家肯定是要罰她的。”
“母後……”
人生何處不狗血,太後一加入,事情只會大不會小,步萌跪在地上,分分鐘就腦補了千百種解釋的說辭,太後道:“萌妃,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步萌裝傻:“呃,難道是曲嫔去禦膳房偷吃而我知情不報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誰問你這個了!再好好想!”
步萌穩健的搖了搖頭,表示想不出來:“太後娘娘,能不能給個提示啊?”
“大膽萌妃,你窩藏刺客,還敢油嘴滑舌拒不交代,你是不是以為樓兒在,哀家就不能拿你怎麽辦?”
“無憑無據的,臣妾怎麽就窩藏刺客了,臣妾原來還幫皇上抓過刺客呢……”越說,她神情表現得越委屈,就像馬上能就地哭一場。
太後質問道:“你說沒有窩藏,那為什麽不讓搜宮?”
“只因臣妾不讓搜宮,就懷疑臣妾和刺客有關系嗎?其實真相很簡單,不讓搜是因為……”步萌臨時想了一個借口,她對溫樓使眼色求救,“臣妾給皇上準備了一個驚喜禮物,還沒到公布的時間,要是走漏了風聲,就達不到理想的效果了。”
“母後,确實是這樣的。那個禮物,萌妃已經交給朕了,很驚喜,很刺激,效果非常理想。”
太後道:“你就別幫她說話了!好,這個沒證據治你,但哀家還有別的辦法。昔人,宮規第三百八十六條,念。”
昔人打開宮規,念道:“嫔妃聚衆醉酒鬧事,毀壞宮中財務、基礎設施、一草一木,造成惡劣影響、拉低後宮形象者,無論事由如何,有無主觀破壞動機,均罰俸一年,跪祠堂一夜,抄《心經》一百遍。”
這是什麽鬼?這條宮規是針對她才寫的吧?!昨天骁貴人喝多了在房頂舞劍,恰巧打碎了瓦片,今天步萌就要承擔連帶責任了……
“芳華宮那種神聖的地方,你帶頭和她們耍酒瘋毀壞宮殿,別說宮規不允許,就是宮規允許了,你覺得哀家能眼看着你們玷污它而袖手旁觀?這不是哀家要找你麻煩,你是芳華宮的主位,芳華宮的一磚一瓦都是好幾朝的遺物——文物古跡懂嗎?”畢竟太後年紀有一些了,說起話來也啰嗦個沒完,“前朝太妃住在那兒多快活啊,雖然後來被貶入冷宮了,但她臨閉眼之前,都還叨叨着要回去住;前前朝太妃也是,住在那兒一路高升,運氣八匹馬都拉不住;還有前前前朝太妃……”
溫樓打斷:“母後,可以了……”
太後道:“還需要哀家再舉例嗎?”
不用了,她已經快要聾了!步萌趕緊垂頭:“臣妾知錯。”不管錯在哪裏,認了就是!
“知錯了就認罰,趕緊從哀家眼前消失!”
“是。”
步萌帶頭受罰,又是抄經又是跪祠堂,整個人都快要不好了,這些日子裏,溫樓并沒有來看她,別說親自來了,連打發別人過來送溫暖的次數都一次沒有。步萌知道溫樓在生她的氣,她自作主張助沈殇逃離,還差點搭上骁貴人。立場不同,确實很難講和。
在她和溫樓冷戰之際,蘇軟可沒少從中活動,這天步萌剛跪完祠堂出來透氣,就和蘇軟狹路相逢,蘇軟是出了名的綠茶女,表面如水般清澈,心眼兒卻比藕眼兒還多,蘇軟對她燦然一笑道:“這不是萌妃姐姐嗎?經書可抄完了?”
步萌胃裏直犯惡心:“蘇姑娘慎言,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妹妹。”
“好吧,雖然娘娘跟我見外,但有些話小軟還是不得不說的。”蘇軟湊進步萌看了看,用一種很容易被人砍得賤賤語調說道,“哎呀,這幾天,你的氣色好差啊。”
步萌道:“沒辦法,我哪能比得上蘇姑娘你妙姿天成,如魔似幻呢。”
“哪裏哪裏,娘娘就算顏值再高,也架不住你整天板着個棺材臉。如果是這樣的表情,就少在宮裏閑轉了吧,萬一碰見了皇上,再惹得他心堵,小軟也會心堵的。”
冷戰期間,她确實很少見到溫樓,可是別人越讓她避,她越不會如對方的意:“本來我正想回去呢,聽你這麽一說,那不再轉兩圈都對不起我自己。”
蘇軟完全沒料到竟然會一拳打到了軟棉花上,她剁了一下腳,氣憤道:“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那是你見識少,出門游歷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擱家忘帶了?”步萌停頓一下,又想了想措辭,“蘇姑娘,真得提醒你一句,別挑釁找我吵架,我這方面造詣比較高,跟你吵一炷香時間語句都不帶重複的信不信?”
“你!”
蘇軟餘光瞥到不遠處溫樓正乘坐着玉辇,正要往這邊來,她馬上後仰,裝作被人推了一把的樣子,後彈一下倒地,摔倒了皇宮路上。
步萌皺眉:“你竟然敢碰瓷?”她伸頭朝不遠處看了一眼,又嘲笑道,“至于嗎?皇上又不是要給你金山銀山,你犯不着這樣犧牲演技吧?”
溫樓坐在玉辇上行進,眼看着就要過來,步萌指着蘇軟道:“不起來是不是?就你會假摔是不是?”她也邁前一步,動作浮誇假裝摔倒,“看見沒有,我摔倒的樣子好清純,姿勢好不做作,和你這種心機女可不一樣。”
“嘁,一點都不走心。”蘇軟移動位置,朝路中央去了一些,換了一個姿勢。
步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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