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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祁彥以為自己這次一定死定了。

勒緊在脖子上的尼龍繩慢慢收縮,陷進他的皮囊裏,壓榨他僅剩的最後一道呼吸。

他死了。

是被他親爹祁道遠活活勒死的。

可是他又活了。

睜眼時,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祁彥戴着呼吸罩,茫然地審視這個世界,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湊近扒開他的眼睛,用手電筒照了照,然後向站在另一邊的長發女人說:“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太好了!”長發女人激動道。

耳邊是嘈雜的聲音,祁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呼吸罩已經被摘除,他擡了一下眼皮,瞅見吊水已經見了底。

金燦燦的光線穿透玻璃和窗臺,落在有些褶皺的床單上。

許是陽光刺眼,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你醒了?”前來換吊瓶的小護士沖他笑着關心道。

“嗯,我爸呢?”祁彥開口問。

小護士聞言疑惑道:“你爸?在醫院陪護的人一直是你的母親。”

母親?

祁彥驚訝,他的母親在他七歲就死了啊。

正說着,一身精致裝扮的長發女人拎着暖壺進來。

小護士看見她,說:“王女士,您兒子醒了,精神還不錯。”

王慧芝立刻跑過來,左看右看,打量着祁彥。

“寶貝,你可終于醒了,吓死媽媽了。”

祁彥警惕地看着眼前這張面生的女人面孔,在他的記憶裏從未見過這張臉,所以,她為什麽會說是自己的母親?

他下意識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白色的病床,黑色的水泥地,空氣中濃重的消毒水氣味——這些都在說明他還活着,并且身在醫院。

可是……為什麽又有些不一樣呢?

就在王慧芝準備伸手去觸摸祁彥的臉時,他避開,用有些冷漠的語氣詢問道:“你是誰?”

一個小時後,醫生會診室。

寫字白板上挂着剛剛做出來的腦CT片子。

“從CT上的結果顯示,并沒有任何問題。”醫生看了看片子,開口道。

王慧芝指着“失憶”後,一臉淡漠的祁彥,不信:“不可能,你看他這個樣子像是沒問題嗎?”

醫生也有些疑惑:“也許是受到了刺激造成的短暫失憶。”頓了頓又說,“總之,病人這段時間需要好好修養,每月來醫院複查一次,以免導致并發症。“”

病房裏,王慧芝收拾完行李後去辦理出院手續。祁彥坐在床邊看着鏡子裏脖子上的痕跡——不是勒傷,是很明顯的刀傷。

傷口已經結痂,只剩一道凸起的粉色疤痕。

他已經清醒了兩天了。

窗外的天很藍,梧桐葉子耷拉着,泛着金黃的光線,醫院裏行色匆匆,不時會有交談聲入耳。

“302病房的病人真的失憶了?”

“應該是的,他媽一直在說自己的兒子不記得自己了,唉,聽着還挺難過的。”

“唉,失憶也比丢命強,302病人送進來那天,我真的以為救不活了。”

“是啊,那天他脖子流了好多血,還好搶救的及時,昏迷了六個月了,總算熬過來了,哦,對了,你還記得嗎,那天還上了新聞的,所有電視臺都在報道這件事,祁氏集團的二少爺被撕票,全城的警力都出動了,脖子上那一刀就是綁匪劃的。”

交談聲漸遠。

祁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們口中所說的人是便是這副身體的主人——祁彥。

得知這個名字時,祁彥有一瞬間的詫異,不僅模樣長得像,就連名字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

他用醫院的座機給自己打過電話,發現電話處于關機,給自己所就職的公司也打過電話,對方說公司從未有這個人。

以前的他就這樣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他擁有了一樣的名字和面容,但卻并不是從前的那個祁彥了。

祁彥轉過身看向窗外,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

陽光真燦爛,溫暖的觸覺讓他很有安全感,雖然只有一塊玻璃那麽大小。

他渴望這種溫暖。

他不禁想起被祁道遠鎖在倉庫裏那天,黑暗的視線,冰冷的觸覺,只要回想一下都會有些難受。

王慧芝回病房時,祁彥正在穿自己準備好給他的衣服。她站在門口,沒立刻進去,打量着穿衣服的祁彥,系扣子的動作慢條斯理的,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

她對自己的兒子太了解了,衣服一披就能走人,扣子經常錯位,扣五個空三個。

這人要是失憶了,習性也會跟着變嗎?

“出院手續辦完了?”祁彥轉頭,看見了王慧芝站着愣神,出聲問道。

王慧芝恍惚了一下,走進來:“司機在外面接了,我們走吧。”

“好。”祁彥點頭。

“寶寶,你有什麽事一定要和媽媽說,”王慧芝擔憂道,“回家也千萬不要和你那兩個兄妹吵,他們愛說什麽說什麽去,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修養,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知道嗎?”

祁彥聞言,沒應聲,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王慧芝是個話唠,這兩天他已經領教了,雖然碰上一個這麽美麗動人的媽,他有些不太習慣,但對方的關心還是讓他有些心暖。

他七歲喪母,父親還是個有精神障礙和暴力傾向的病人,從小他就是在被折磨中長大了,這種情況在他成人後也并沒有好轉,打罵是常事。

祁彥工作後搬出來住,祁道遠也陰魂不散地纏着他,會跟蹤他上下班,并向他要錢。

那一次就是在他拒絕祁道遠的勒索後,下班時被祁道遠捆了荒涼的倉庫裏,在兩人争執的過程中,祁道遠用尼龍繩套住了他的脖子,勒斷了最後一口氣。

往事如同噩夢。

他走出住院部的大樓,剛剛還窄于一處玻璃的陽光成片成片地落在他身上。

也許很荒唐,也許真的不切實際。

但他确實獲得了新生。

以另一個身份,繼續活下去。

城市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藍。

鬧哄哄的片場讓人沒來由的心煩,片場人員過多,有布置場景的,給演員化妝的,還有調試設備的,全部彙聚在這一畝三分地的地方。

傅知言換好了戲服,正在候場等戲,蹲着角落處一邊抽煙一邊看劇本。

今天的角色是有大概七八場戲的配角,臺詞不算多,但總歸是有鏡頭的,兩三頁的紙被傅知言翻來覆去地看,手指的汗把紙邊捏得發皺。

“傅知言,到你了。”副導演嚴升隔着老遠喊了一聲。

“來了。”傅知言狠狠地吸完最後一口煙,撚滅了。

他跑着過去,嚴升看見他手裏的劇本忍不住打趣他:“我說你至于嗎,這兩頁紙你翻成這樣?”他忽然湊近壓低了聲量,“瞅見了嗎,那是我們這部劇的男主角,昨天真是一點劇本都沒背,今天臨時抱佛腳,那臺詞說的一個磕巴。你再認真,也不如人家一個說臺詞磕巴的流量男星。”

嚴升和傅知言很熟,一個萬年配角龍套專業戶和一個名為副導演實則打雜的不志青年,在一部非常小成本的低級古裝網劇裏相遇了。

當時那部劇在某個小平臺還火了一把。因為傅知言演繹的男三太過出彩,還被那個平臺的粉絲成為“滄海遺珠”。

那部劇傅知言确實演的好,嚴升也發現了他的演繹天賦,主動結交,兩人後來成了朋友。

傅知言聽出他的嘲諷,不屑地瞅了他一眼:“我做好我自己的事,管那麽多呢?”

他順着嚴升的視線看過去,男主角程顯正在補妝,旁邊是他同公司的簽約藝人楊璐璐。

程顯去年剛剛因為一部現偶剛大爆的流量小生,楊露露剛播完一部一部古偶提升了名氣。這部劇是所屬公司祁氏影業投資的,這麽搭配自然是想讓自家男藝人帶自己女藝人。

“怎麽,羨慕了?”嚴升就愛抓傅知言的痛點說道。

嚴升知道傅知言野心一直不小,奈何簽約公司沒有實際争取資源,只能游走在邊緣角色裏掙紮。

“你那被人騙的合同到底還有多久啊?”嚴升又問。

“還有一年吧。”傅知言說。

當年他辍學來混娛樂圈,全憑一腔對表演的熱情。可惜熱情有多燙,現實的水就有多涼。

本準備離開的他在這時碰見了一個經紀人,說看中他資質想捧他做演員,那年他十八歲,不懂人間險惡,頭腦發熱和經紀人簽了合同,這一簽就是八年。

最後落下的結果是,經紀人都不幹了,他還得給那個破公司打工。

他無數次希望公司倒閉破産可以恢複自由身,可公司卻無數次神奇地能發出薪水,養着公司這幾個半死不活的人。

“叫什麽名來的?”嚴升擠眉弄眼成了大小眼,“我老是記不住你那破公司的名。”

“宜正影視。”傅知言告訴他。

“對對對,想起來了。”嚴升評價道,“你們老板鐵定是個廢物。”

聞言,傅知言想起祁彥穿着跟花公雞一樣在辦公室搔首弄姿的模樣就犯惡心。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還在辦公室大打出手。

為什麽打架來着?

好像是因為互相看不慣吧,因此什麽都能成動手的理由。

導演在催入場了,嚴升應了一聲,帶着傅知言進了拍攝現場。

兩頁紙,完全被傅知言吃透了,何況一個沒什麽難度的小角色,單人拍攝都是一條過,需要對手戲的時候會因為對方NG兩條。

不到半天,傅知言的戲就都拍完了。

進組即殺青,這麽多年他都這麽過來的的,已經習慣了。

換完衣服,又和嚴升打了招呼離開了。

閑着沒事,祁彥準備回趟宜正,回去取落在休息室的藍牙耳機。

剛進公司,他便聽見幾個小女生湊在一起八卦。

“聽說了嗎,小祁總好像是變成傻子了?”

“不是變成傻子,是失憶了!聽說連他媽都不認識了。”

“我天,這麽誇張嗎!”

“那你說他還會來公司上班嗎?”

“誰知道,反正他也沒好好上過班,每天不是在辦公室抽煙就是打游戲!”

不滿情緒溢于言表,這位小祁總确實沒點正經的樣子,與其說他是富二代,不如說是個二流子。

祁彥站在那聽着,經紀人小胖看見他後走了過來。說是經紀人,其實就是挂個名,小男孩剛畢業,想找個清閑不做事的公司。

“言哥,你回來了。”胖子也愛八卦,“聽說小祁總醒了。”

傅知言聞言沒發表意見,只輕聲哼了聲。

綁架被撕票進醫院,大動脈被劃了一刀,昏迷了六個月後還能醒來。

命還真是硬。

要不怎麽說禍害遺千年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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