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1章

建議單曲循環打雷姐《yes to heaven》食用 并非《say yes to heaven》,前者為初版棄曲

李檢後仰着脖頸,他比前一次在浴室裏要更快地反應過來。

伸出手用力掐住嚴汌抓着他的手背,一邊掙紮,一邊用力把五指從嚴汌的指縫間穿進去,想要給自己空出喘息的縫隙。

在搖晃中胡亂垂下的目光裏,李檢看到自己嶙峋疊起青色血管的手背。

雨下得很大,厚重的雲囚着悶沉的雷,天黑得徹底,好像再也亮不起來。

下雨的時候,水聲不斷,雨點接連墜落着跌上地面,雲的屍體四分五裂,死亡在灰色的大地綻放。所以人才會感覺雨聲後的世界格外得空,空到連細小的聲音都無數倍地放大。

李檢抓他的力道很大。

在那股夾裹了濕與冷的靜谧中,耳邊能聽到指甲擦破皮肉發出細碎的刮擦。

但嚴汌卻好像全然不會感到疼痛。

他遏制着李檢脖頸的手更加用力,比上一次還要用力。

李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眼眶裏盛滿了身體感知到死亡時生理性流出的痛苦的淚水。

他快要裝不下去了,在滅頂的死亡中,李檢怕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讓他所作的一切努力戛然而止。

李檢努力從那股突如其來的窒息間,發出兩個字:“叔叔……”

咽喉被遏制了。

嚴汌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卡在李檢喉結下方,伴随着他激烈呼吸的動作艱難地浮動。

五指捏成寸,生長着薄繭的手指緊緊貼在脖頸兩側動脈的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從拇指,到小指,從左至右,五指連心,嚴汌的心髒,同時随着李檢的心髒跳動、起伏着。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李檢的視線逐漸被水光朦胧,他在掙紮中用力踹着嚴汌靠在他身上的小腿。

他真的不知道。

那些突如其來的記憶如同一場睡醒後心有餘悸的噩夢,讓李檢努力甩頭想要忘記,卻又想把黑霧遮擋後的片段全部想起。

但是李檢什麽都想不起來,他的頭更痛了。

對未知的無能為力讓人焦慮、害怕、恐懼。他的大腦像插着一把尖酸的刀,被一只手肆意攪合,李檢的情緒全然失控了。

他的理智被疼痛中誕生的憤怒沖散,李檢驀地竭力前傾了上身,不顧一切地抵着脖頸上鉗制着的虎口,把纖瘦的頸子更深地送入他手中。

或許是因為嚴汌在這一刻倏然松了下手,又也許是李檢求生的本能太過強大,讓他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力氣。

李檢猛然反踹了嚴汌,兩條手臂前抻着,白又瘦削的小臂從衣袖中露出半截,繃起線條幹淨的筋骨。

“咚!”

嚴汌倒在沙發下的地上,李檢瞠目圓瞪,眼底潤出一片血紅,額角暴起介于青紫之間的血管,他狠狠咬牙,掐上嚴汌的脖子,俯身低頭時,下颌繃出清癯卻細膩的線條。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李檢毫不猶豫地重重撞上他的額頭,顱內在撞擊中回蕩着久久的震顫,他聲嘶力竭地低吼:“你他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為什麽總這樣對我!”

“我不知道那個手機在哪裏!”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檢情緒激動地幾乎到了歇斯底裏的地步,他的咽喉仍舊覆着微涼的手心,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他控制不住力氣地更用力地掐住嚴汌的脖頸,感受到突起的喉結就頂在手掌最中心的地方。

脖頸上鉗制着的手很快便小了力氣,嚴汌維持着的面具裂出一道碎痕,英俊又蒼白的臉頰在缺氧的邊緣迅速脹紅,一呼一吸都變得分外綿長。

有幾滴血從李檢的額角滴下,啪嗒一聲很輕的響動中,嚴汌本能地眨了下寬又薄的眼皮,李檢的血落在他的右眼上。

兩人額頭相抵着,鼻尖頂了鼻尖,眼睫輕觸眼睫。

淺褐色的眼睛深深望着黑沉的眼眸。

李檢聲嘶力竭地釋放出所有壓抑着的怒火與驚怕,半張着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房間關着燈,但窗簾是被拉開的。

幾乎就在李檢翻身把嚴汌壓在身下的那一刻,沉黑的天幕閃起久久的電光。

轟隆——

閃電似金蛇,鑽進窗戶,短暫地驟亮了房間一角。

光落成傾斜的冷刃,貫穿着橫插入李檢與嚴汌交疊起伏的身軀。

空氣中,微塵與地毯被震蕩出的纖毛游動在透明的氧氣海。閃電後的轟鳴接踵而至,隔了沉厚的石壁,這些浮塵被震顫,上下起伏在無色的深海,閃爍着盈盈的光澤。

其中一些落在了李檢鼻尖的那顆痣上,像一只振動翅膀的蝴蝶曾短暫地停留。

嚴汌徹底放開了李檢脖頸上的雙手。

長臂被厚實的布料包裹着,重重垂落。

嚴汌在窒息中呃啞着開口:“現在殺了我,不然我會殺了你。”

随着他放開的力道,李檢的手指也倏然放開,但他仍舊警惕着嚴汌,細又柔韌的手指輕搭在他脖頸,沒有完全移走。

手下蒼白的脖頸上浮現刺目的淤紅。

李檢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又緩緩深呼吸了幾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別開眼,随即扯動了脖頸的掐痕,有一瞬的刺痛:“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你殺人。”

“我們都冷靜一下吧,”他放輕了聲音,“我認出你了。”

“是你吧,”李檢突然短促地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小汌。”

嚴汌投了撚有豐厚魚餌的長線想要吊起李檢,李檢同樣擲出一杆細線,攪渾原先清澈的湖水。

雷聲遠去了。

随着他話音落下,迄今十八年,都未曾從李檢口中聽過這兩個字的嚴汌眼瞳驀地一縮,本能驅使着仰頭望去。

李檢有一雙很矛盾的眼睛。

那是一雙狹長的、明亮的、最應當多情的、淺褐色的眼睛。

但是因為眼睛的主人,現在這雙眼睛是眼尾上行的、濕漉漉的、充滿疲憊與悲傷的。

李檢見他沒有搭話,頓了頓,便繼續說着:“我在醫院看到我的病例,我已經31歲了,你是什麽時候找到我的?要不是他們今天叫你的名字,我都完全認不出你了。”

或許是想到嚴汌小時候的樣子,李檢的眼睛裏稍稍放松了一下:“你長高了,還減肥了,跟小時候一點也不像了。”

“這麽多年……”李檢的喉結極輕微地顫抖了一下,被他克制住,嘴角微微笑了:“你過得還好嗎?”

這些話,即便是四年前知曉了嚴汌就是小汌的李檢都沒有對他說過。

那時候他們總在逃避。

李檢在逃避僞裝出愛他的嚴汌,嚴汌在逃避李檢對他完全的愛。

以至于直到現在,他們在這個并不适宜,相互算計的謊言中,說出了本應重逢後互道出的,最純粹、最直接的問候。

嚴汌呆了呆,李檢覺得他可能仍在判斷自己是否真的失憶。

随後,嚴汌舔了下略幹燥的嘴唇,聽上去帶了點無措。

他沒有回答李檢的問題,卻問:“你呢?檢哥。”十八年不見,你過的好嗎?

如果一開始的時候,22歲的嚴汌可以坦蕩地這麽問25歲的李檢就好了。

李檢淡淡抿起嘴角,聳了聳肩:“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壞。”

不過他随後想到那張23分的卷子,出神地笑道,話語間有年輕時的無畏:“我高考數學那麽低,估計18歲的我挺煎熬的。”

緊接着,他想到了屋裏的李贏,低下頭,對上嚴汌的眼睛。

李檢的聲音其實算不上清亮,反倒很低,與嚴汌這樣的男低音不同,他的嗓音要帶着更複雜一些的沉。

李檢道:“可能我後面混得也挺不好的,我該不會成了單親爸爸吧?”

不等嚴汌回答,他緊跟着說:“其實我不喜歡孩子,小孩子都太吵,我又那麽喜歡安靜,對小孩沒什麽耐心。不過你小時候就很乖,我剛才跟他玩,他跟你挺像的,也不喜歡吵鬧。”

“他也圓嘟嘟的,”李檢想到李贏酣睡時總習慣側了一邊的臉頰,把自己陷入柔軟的枕頭,被壓鼓的軟肉,他一邊說着,一邊徹底放開了嚴汌脖頸上的手。

衣袖外露出一截細韌的手腕,腕骨突起着,能看到露出手臂的紋身。

在地上撐了一下,又從嚴汌身上站起身,李檢才笑着低頭看了他一眼,把修長的左手遞到嚴汌面前想要拉他起來:“怎麽跟你那麽像?”

31歲的李檢,借用17歲的李檢說出了他想對29歲的嚴汌說的話。

嚴汌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握上他的左手,李檢往後用力退了半步,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但嚴汌卻沒有松開他,已經邁開腿的李檢愣了一下,被他拽着沒有走成。

李檢垂了目光下去,視線落在他們交握着卻未相扣的手上。

目光順延着他左手顯出的紋身滑下,又攀上嚴汌抻出半截的右手,那裏也有冒了頭的、黑色的刺青。

在短暫的沉默中,嚴汌開口了。

“孩子,”他握緊李檢的手,聲音很低,“是你生的。”

李檢弓垂下去的脖頸僵了一秒,嚴汌誤以為他是愣住了。

他甚至已經想要相信,李檢是真的失憶了。

他們仿佛沉浸在了這場由被告與原告雙方,共同營造的、心照不宣的回憶之中,重演了他們十八年後的再次相逢。

“我生的?”李檢緩緩擡起頭。

嚴汌對上他的視線,看不出多少情緒,只有一雙黑碌碌的眼睛格外得沉。

李檢好像猜到他的回答了,抿住了嘴唇,但下一刻又被另一雙稍幹燥的嘴唇打開了。

雨仍舊下着,水聲不斷。

李檢不知道17歲的他會如何應對29歲的嚴汌,他動作僵硬了一下,擡手想要把嚴汌的肩膀推開。

嚴汌更強硬一些地壓着他,不斷朝後退,一直到李檢的脊背抵上牆壁。

他們退無可退的時候。

嚴汌一只手放在李檢腰後,另一只手伸上來,覆蓋在李檢的下半張臉和一側的脖頸上,指腹剮蹭到頸部,牽動了驚痛的神經。

李檢下意識想要轉過頭躲開他的手,卻被嚴汌誤以為要躲開他的吻。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單手扣了李檢的下巴,曲起的指節微朝上頂起,讓他被迫着擡頭,張開被唾液滋潤的嘴唇加深兩人之間的吻。

房間昏暗,唯一的光亮是窗外偶然亮起的閃光。

李檢突然想到嚴汌在雷雨天會發作的無端恐懼,他猜嚴汌是要性愛充作藥劑,來抵抗神經驟痛的痼疾。

他想要睜開眼睛,看清嚴汌眼中的無情讓自己清醒,兩條筆直的長腿間卻倏地插入一條無法抗拒的手臂。

嚴汌的右手穿過李檢的左腿,猛然用力抱着他靠着牆面頂起。

陡然的失重讓李檢下意識勾住他的肩頸,兩條腿也纏繞着夾緊嚴汌的腰身。

驚慌失措的反抗中,被高高捧起的李檢垂下了視線,卻瞥見了那雙深沉的、毫不帶任何情緒的、僅僅是注視着他的眼睛裏的、自己的倒影。

嚴汌伸了一只手上來,碰了碰李檢細瘦的臉頰。

動作并不強硬,反倒很輕,輕到像一片雪飄了上去,又很快融化。

“小汌,”李檢很慢地問他,“我們是什麽關系?”

由于姿勢的關系,嚴汌需要挑起眼皮才能和他對視,他一邊的眼皮上還有李檢的血滴,不過早已經幹了,留在上面,看起來很紅。

“我是你的仇人,”嚴汌很平靜地開口,他說完,眉梢冷挑,快又低地:“你是我的。”

他們之間橫亘了太多東西,家世地位、金錢權利、爾虞我詐、命運癡纏、無數條人命……

後面的兩個字,嚴汌沒能說出口。

他是他無法證明給任何人的,囊括李檢和嚴汌自己在內的,最不純粹的沉默愛人。

但他們之間的路已經繞得很遠了,兩人之間分岔出無數狹道,再也不是回頭便能望入對方眼眸的單純。

現在不是31歲的李檢在和29歲的嚴汌做愛。

李檢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

他身上的衣服都快幹了,因此脫下去的時候并沒有多費力氣。

李檢弓起脖頸,努力挺起腰肢擡高臀部,嚴汌輕而易舉地把他身上單薄的褲子脫了下來,在此期間,他們時斷時續地交換着唾液,火熱的唇舌癡纏,濕冷的空氣升溫。

李檢被嚴汌吻得頭腦昏漲,急促的喘息間,他綁着繃帶的頭又隐隐作痛。

一條手臂緊箍着結實又豐腴的臀肉,嚴汌另一只手按着他大敞着,夾在自己腰側的雙腿間一點點揉捏着細膩的肌膚,指腹剮蹭着摩挲上去。

李檢的腿根兒半挺着幹淨的性器,性器下緩慢翕合了潮濕敏感的熱源。

嚴汌的手指抵着穴口柔軟的蚌肉,層層疊疊的軟肉被修長的手指一點點陷入,李檢皺着眉,在情欲中臉頰微扭曲起來。

細小低沉的喘息被接連的額吻堵在唇舌之後。

随時可能墜地的錯覺刺激着李檢的神經,大腦趨勢他更高地按着嚴汌的肩膀上攀,嚴汌的手指停在他體內,時深時淺地抽出、又插入,李檢身體裏的水跟着流出、又被堵回去。

在緩慢卻粗重的摩擦中,李檢流出了更多的水,也有比那更多的水液從半空,牽扯着墜落透明的水絲。

“等等——唔!”

李檢努力後仰着頭,想要避開嚴汌的吻,但他一用力撞在後面的牆壁上,吃痛地蹙了眉梢。

嚴汌的動作沒有停,他的性愛并不附加任何技巧,是最原始的、野蠻的、攻擊性十足的。

他頂起粗熱的性器,捏着李檢的恥骨抵進他腿心深處。

軟肉在柔軟的水聲中敏感又順從地張合,黏稠的水液從濕熱的甬道深處滲出,被硬脹的陰莖重新怼回肉壁。

每一下都頂的重又深,李檢的手指用力陷入嚴汌肩膀,指尖微微顫抖着發白。

他壓抑着喉間嗚咽的呻吟,把全部的叫喊,痛苦的、歡愉的,盡數吞入腹中。

小腹被嚴汌頂起微小的弧度,一下又一下偶然突起。

穴心被性器重重鑿入,淋了一片溫熱的淫水,腹腔鼓動着軟肉,把性器朝更為隐秘的地方吞吃進去,兩人俱是沉重的喘息。

嚴汌高挺的眉骨滾落一滴汗珠,随着他用力頂弄的動作,那滴豆大的汗從鼻尖滴落,途徑嘴唇,而後從下巴墜落,跌入他肌肉緊實的胸膛緊貼着李檢的肩窩。

汗珠一路滑下,融入交合處飛濺的水光。

李檢在深陷情欲的泥沼中,努力睜大迷蒙的雙眼,望向嚴汌分外沉寂的眼睛。

從看到嚴汌的第一眼,李檢就明白,他應當逃開嚴汌的身邊,像一片雪花不帶留戀地錯過樹梢。

十八年前,嚴汌在那個陰暗逼仄的房間裏看到李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會愛李檢,像巨蟒吞噬刺猬。

刺猬死于窒息,巨蟒毀于長尖。

其實他們的糾纏沒有絲毫的意義,最開始的相遇就是一場犯罪。

嚴汌看出李檢心中藏着黑暗的潛質,不斷朝他走進,李檢被嚴汌眼中無序的混亂吸引,殘存着虛弱的光明走向黑暗。

罪與惡中誕生了邪惡的、危險的愛情。

那可能也不是愛情,是向來平穩的心率發生了罕見的波動頻率,破壞了一直以來的和平與自洽,吊橋上他們岌岌相擁,顫栗着面對腳下的萬丈高崖,而後縱然一躍,墜入失衡的、秩序颠覆的愛河。

因此,于李檢或嚴汌而言,愛是一起罪行乃至災難。

【愛是一起罪行乃至災難。】改自齊澤克:愛是一場事件乃至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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