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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田田是初三轉學過來的，這個學校是初中直升高中，她來的那一天很熱鬧。那一天她是盤着頭的，頭發像一朵盛開的芍藥開在她圓潤的後腦勺上，露出她蔥白修長的脖頸，她臉小小的，眉毛細細長長，眼睛不算很大但是在那種臉上就顯得剛剛好，她笑起來的眼睛會彎的像兩瓣月牙，胖胖的卧蠶就俯在月牙下，唇角會有小小的梨渦旋起。

她說話細細的柔柔的，她不是本地人，說話時總夾着一種說不上來的口音，雖然奇怪但也很是可愛。她只來了半個學期就競選上了班長，可見她人緣很好，記得她當時每天早上都會站在樓道裏檢查大家的着裝。她總是笑着的，看見有人沒紮頭發或者衣服沒穿好她也只是很溫柔的提醒。

也就因為這樣，那段時間不管是考勤還是着裝的統一都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她待人純善，自然受人喜愛，加之她成績基本穩居第一，也因為這樣，高一的時候她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學生會的副主席。

沒有人會相信葉田田死于意外，就好像沒有人會相信她的命會在十八歲的這個夏天戛然而止，她的死讓所有人為她惋惜，因為她命不該絕于此。

城裏流行着瘟疫，整座城都被封鎖了。沒有人可以逃出去，所有人只能繼續按部就班的在這座城裏活着，活在恐懼與水生火熱當中。

傍晚的城難得晴了，天邊是耀目的，雲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緋紅，紅的邊緣還泛着淺淺的粉。在清脆的鳴叫聲中幾只飛鳥撲扇着翅膀，熟稔地穿過層層疊疊的高樓一直飛到山那邊去，它們的身影消失在了火紅色的天際。

我開始想家了，三年沒回去過了，家那邊不知道有沒有瘟疫，在這裏消息閉鎖，很難看到外界發生了什麽。我想念那條穿城而過的河流，以前我常沿着河岸走，一走就是一天，也不管河水是否湍急。想念每當夏日就有吃不盡的軟軟的藕和糕點，外婆總會一邊慈愛地摸着她的乖孫兒，一邊說多吃一點。想念教室裏朗朗的讀書聲，那裏的人很單純，不分所謂的高低貴賤。

本來晴了的天氣讓人以為這反常的怪天氣總算結束了，可惜大家沒想到，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二天我醒來窗外幾乎不可見物。是大霧，很厚很厚，很濃很濃的大霧，灰霾的霧讓一切都變得更糟了。教室裏已經無人願意去聽課，大家都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這仿佛要吞掉一切的霧霾。

最可怕的是手電也穿不透這層霧，人只能在霧裏摸索着盲走，幾乎是往前走幾步進到霧裏，再回頭就已經不見來時路的程度。所以所有人都被迫留在建築物裏，無人再外出了。

我去上學時路過那天回來時那條走廊，沒忍住還是看了過去，明明是大霧，卻好像在那滿是灰白中看見了那晚的走廊燈依舊在斷斷續續的閃爍。

一進班，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都是在讨論葉田田的死。有人說是因為她喜歡付潮，去男寝和他偷 》 情，被其他人發現，慌亂間跑出來不小心墜樓了。有人說是因為她這幾年一直過得不順，心情抑郁，才選擇跳樓自殺的。還有人說會不會是因為她被A班那幾個女生帶頭霸淩死的。

我默默聽着，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死死攥成拳。那些人說得那麽雲淡風輕，像讨論八卦一樣，嬉笑怒罵着，好不熱鬧。這座城裏的人就是這樣，他們漠視，冷漠，像是高高在上睥睨凡人的“神”。

*楊警官穿着睡得有些褶皺的警服，站在校長辦公室皺着眉給警隊打電話。因為大霧的原因，交通系統完全癱瘓了，除了昨晚因為查案留宿在學校的楊警官，其他警員暫時無法過來支援，調查的重擔一下子全落在了楊警官肩頭。

一個上午，他從葉田田的同學那裏得到了很多新線索。付潮這個名字也浮出了水面。有多位同學提到付潮在葉田田生前對她毫不掩飾的愛慕，大肆在朋友面前宣揚葉田田的各種隐私，言語裏滿是親昵，看起來兩人是十分親密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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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位眼裏猩紅，失魂落魄的男生就這麽被請進了辦公室。他長得實在不算好，臉方方的，還有一臉青春痘，皮膚是那種小麥色，看起來是經常運動，四肢都有肌肉。他走進來時整個人都宛如被人掏光了精氣神。

楊警官還什麽都沒問，只是用警察慣用的神情朝他走過去，他就已經被吓得潰不成軍，抱頭蹲在地上開始痛苦，一邊哭還一邊呢喃着：“都是我，都是我該死。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錯。她是因為我才死了的。”

他的話信息量巨大，楊警官把他拉起來，讓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葉田田同學的死和你有關？還是你是目擊者看見了什麽？請你如實回答。”

付潮本來就因為青春痘紅腫的面目此時因為激動變得更紅了，看起來格外恐怖，他緩了很久，才慢慢地吐出幾個字：“是我害了她。”

“什麽意思！請你詳細說一下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楊警官神情變得難看，他看過女孩的屍體，知道她生前究竟經歷了哪些非人的折磨，所以對于面前男孩的坦率沒有半分欣賞，反倒是嫌惡無比。要不是礙于職業素養，他就要揮拳過去了。

付潮措辭混亂，可以看出他也被吓傻了。在他磕磕巴巴地講述中，大概就是他在學校一樓的男廁裏發現了渾身赤果，滿身是傷，頭發都濕透了的葉田田。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她裹上，因為她的宿舍門禁卡和手機錢包都被人拿走了，她回不去自己宿舍。于是就提議帶她先回自己宿舍拿衣服給她，她可以穿好衣服，再去找宿管幫忙開門。

就這樣葉田田在他的建議下跟他去了男生寝室，因為今天是周六大部分人都外出了，男寝裏只有幾個宅男窩在房間打電動，不會輕易出門，于是很順利的二人來到了11樓。付潮家裏也有點小錢，他住的是單人間。

最開始付潮還裝模作樣去衣櫃找衣服給她，但一回頭看見她那雙被水打濕過的小鹿般純澈無比的眼睛，他一個沒把持住。他想着葉田田平時對他也總是笑臉相迎的，肯定對他也是有好感的，他這麽做最多就是情之所致，提前把關系确定了。他不知道葉田田流了多少淚，也不明白一個人原來可以這麽能哭，那雙鹿一樣的眼睛就像泉水一直一直在往外冒汩汩淚珠，淚珠滾落着連成一條條線，濡濕了她小巧的耳朵和柔軟的發絲。

她一開始一直手腳并用地踹他踢他，拿手瘋狂抓他的背，他痛極了，就狠狠拿手扇了她一巴掌，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直到她兩只耳朵都流出鮮血，他才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葉田田本來死氣沉沉任人擺布的身體忽然像是充滿了力氣，她一把推開壓在她身上的他，沖了出去。他擔心被其他人發現，就也跟着追了出去，兩人都沒料到的暴雨讓外面的走廊積起水來，他追得急摔在地上吃了個狗啃泥，而在他前面的葉田田因為離護欄太近，直接摔了下去。

楊警官聽着眉頭越來越緊，付潮還在那裏一個勁的說：“我是真的愛她的，都是不小心，要不是下雨......”他話沒完一個人從外面沖了進來，狠狠給了他兩巴掌。

陳慧芳像瘋了似的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力氣大得仿佛要将他掐死，嘴裏還在喊着：“禽獸！你個禽獸！你喪心病狂！”

楊警官不能看她殺人，将她拉扯着勉強控制住，門外很快有人聞聲趕來。楊警官冷着臉對來的主任和保安說：“把他單獨關進一間房間鎖起來，他涉嫌殺害了葉田田同學。”

主任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幕，一時呆住了，還是保安率先反應過來，将地上半死不活的付潮動作生硬地拽起來往外走去。

付潮被抓了，這個消息幾乎在他被關進某一間空置的教室起就開始在整個學校肆意傳播起來。我坐在椅子上聽着周圍人話鋒急轉，開始說起付潮是怎麽厚臉皮到處談論葉田田的，明明葉田田根本就不搭理他，他卻好像跟人家多熟似的，一口一個田田叫得親熱。就他那個滿臉膿包的土樣子，幾輩子也追不上葉田田。

那些人的聲音實在聒噪，我不勝其煩地往窗外看去，奇怪的是本來絲毫不能見物的外面，依稀可以看見幾盞路燈的光正艱難地穿過團團濃霧。黃色的光暈讓那些灰白沒生氣的霧也有了一點溫暖的暈染，顯得也不那麽可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