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詹魚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這個人。

在此以前,他委托劉老七幫忙找人,但半個月過去毫無音訊,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在跟蹤我?”詹魚皺起眉。

這是老城區,以這個巷子偏僻的程度,他很難相信這只是一次偶然的遇見。

“不,不是,”陳峽惶惶然地站直身體,手在衣擺上來回搓着,“我沒有跟蹤你,我就是想見見你。”

詹魚抿着唇,揣在衣服口袋裏的手微微攥緊。

見他不說話,陳峽也不敢說話,兩個人面對面對峙在狹窄的巷子裏。

半晌,詹魚對着巷子口偏了偏頭:“走吧,出去說。”

巷子裏狹窄昏暗,空氣中彌漫着食物腐敗的味道,并不是什麽适合聊天的地方。

但陳峽卻給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不行,”她瞪着眼睛,眸中閃過幾分驚恐,“不能出去,我不能出去。”

詹魚看着她,眉心慢慢皺起。

回頭看了眼巷子口,那裏什麽都沒有,只偶爾有幾個路人經過。

女人臉色發白,只不過月餘的時間,較之上次見面,明顯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我們就在這裏說好不好,”陳峽近乎哀求地說,“我真的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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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魚沉默了下,說:“你找我幹嘛?”

見他沒有執着出去,女人立刻松了口氣。

她揪着衣服,有些急切地問:“雲青在詹家還好嗎?”

像是怕被什麽人聽見,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說得又急又快,眼睛時不時地往巷子口看。

詹魚抿着唇:“挺好的。”

陳峽聞言露出個十分欣慰的笑:“那太好了,雲青這麽乖,成績又好,我就知道詹家人肯定會很喜歡他。”

詹魚看着她,神色平靜地說:“看來你很愛他啊。”

陳峽愣了下,連忙擺手,像是在澄清什麽一般,非常着急地否認:“不不,我怎麽可能喜歡他,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愛我的兒子。”

她說話颠三倒四,讓人摸不着頭腦,她到底想表達什麽。

“你就沒有其他的事情想跟我說嗎?”詹魚問。

陳峽擡起頭,視線愣愣地落在他身上,男生身形清瘦,卻并不顯得單薄,反而透出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蓬勃。

這一點和雲青不像,她想,雲青沉穩得不像是同齡人,也不愛笑。

“其實,可能我說了你不相信,但其實我是你……”陳峽遲疑了下,又看了眼巷子口,片刻她才像是下定了決心,“其實我是你媽媽。”

詹魚沒什麽情緒地看着她:“你是想詐騙我的錢嗎?”

看出少年的不信任,陳峽有些着急,聲音不自覺提高:

“真的,小魚,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你媽媽,你小腹的左下角,接近大腿根的位置,有一顆紅色的痣,特別明顯。”

這樣隐蔽的位置,哪怕是穿着泳褲也不會露出來,她相信這一點足以讓這個少年動搖,并且相信自己。

“當初我把你和雲青抱錯,回家後我發現了,我就一直在找你。”

女人說得眼眶發紅,幾乎是聲淚俱下:“媽媽一直在找你,找了十七年!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如果不是詹魚已經在劉老七那裏得知部分真相,也許他就真的相信了。

詹魚後退一步,神色惶然,顯出幾分不确定:“不可能,我爸媽說,我和傅雲青明明就是親兄弟,你在騙我。”

“你和你爸爸長得特別像,我可以給你看照片,看了你會相信我的。”

陳峽着急地舉起手機,她的手抖得厲害,點錯了好幾次,才成功找出相冊。詹魚看了眼,手機似乎是摔過,屏幕碎成了蛛網。

大概是拍照時間比較久遠,屏幕上男人的臉有些模糊,臉上布着皺紋,顯得有些蒼老。

但看得出來,兩個人在長相上有很多共同點。

“你的話根本經不起推敲,”衣兜裏的手微微攥緊,像是固執地不肯相信般,詹魚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要你真是我媽,那傅雲青被詹家找回來的時候,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且不說傅雲青一直生活在他身邊這件事,哪怕只是接回傅雲青,她沒來找他,也足夠讓人感到奇怪了。

詹家對外宣稱詹魚和傅雲青是雙胞胎兄弟,陳峽不可能不知道這是謊言,但她沒有揭穿。

陳峽神色苦澀難言,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她哽咽地說:

“媽媽不敢,媽媽太懦弱的,不敢和詹家起沖突,即便是這樣,他們都還不放過我,逼着讓我離開揚城。”

詹魚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發紅,梗着脖子道:“我不信,爸爸媽媽對我很好。”

“你不知道,詹家才不是舍不得你,他們只是為了讓你繼承祖業。”

她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詹啓梁只是把你當做傀儡,讓你背負他的人生,他自己賺大錢,過好日子,把公司留給親生兒子,讓你去當個唱戲的戲子!”

“他們根本不在意你,他們在意的是詹雲岩手裏的人脈,只要你繼續唱戲,他們就能心安理得的繼續用詹雲岩的人脈,賺更多的錢。”

女人的聲音尖利刺耳,情緒幾乎崩潰。

詹魚後退了兩步,避開她試圖拉他手的動作。

“這個世界上,只有媽媽才是最愛你的,媽媽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每一天都在期待着你的出生。”

她喃喃自語地說:“媽媽才是最愛你的,他們都是壞人,詹雲岩,詹啓梁,孫雨綿,他們都把你當做小醜,明知道你的身份,他們都是在利用你。”

“你說什麽?”詹魚愣住,“你說,爺爺知道我不是詹家人?”

陳峽紅着眼眶,着急地走近兩步:

“詹雲岩當然知道,他根本不配做你爺爺,他一心只想利用你,讓你把那個破落行當繼承下去,他們根本不在意你,不把你當人看。”

“你怎麽知道的?”詹魚反手抓住她的手臂,眉心緊緊皺起。

“哐當--”

巷子口突然響起一聲巨響,像是有人踢開了攔路的鐵皮垃圾桶。

詹魚回頭去看,就看到四五個男人走近巷子,領頭的男人身型彪悍,看上去很不好惹。

猩紅的火星子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其中一個人丢掉手裏抽完的煙,罵罵咧咧地說了句:“那個瘋女人跑哪裏去了!”

離得有些距離,詹魚只勉強能聽清對方的話。

突然,手掌下的手臂猛地一掙,詹魚怕傷到對方,下意識松開了手。

路燈下,陳峽的臉白如金紙,不等詹魚詢問,她掉頭就跑。

詹魚追了兩步,就聽到身後響起紛雜錯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叫嚷——

“我操,前面那個女的,你給我停下來!”

“前面那個是不是那個瘋女人?”

“肯定是她,找了她這麽久,操,老子不會認錯……”

陳峽似乎對這邊還有些熟悉,鑽進旁邊的巷子裏,一眨眼就跑沒了影。

詹魚停下腳步,路燈将岔路口的地面照成慘白一片,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有人從身邊跑過去,嘴裏罵着些不堪入耳的詞彙。

一個,兩個,三個……

五個人相繼追着鑽進了巷子,他們沒有停留,就像是沒有看到還有詹魚這個大活人一樣,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眼神兇狠,腳步篤定,仿佛堅信自己一定能抓到對方。

眼看人走遠,詹魚沉默着想:這群人……跑錯巷子了。

嘈雜的腳步聲和叫嚷聲一點點走遠,最後巷子又恢複了寧靜。

詹魚微微偏頭,剛剛正在翻垃圾桶的小貓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哪波人的出現,影響了它們就餐的欲I望。

沿着牆壁,詹魚在巷子裏繞了幾圈,卻沒再見到陳峽,倒是遇到兩次那幾個小混混。

對方顯然是沒有找到陳峽,罵人的話語越來越難聽。

詹魚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放棄了尋找陳峽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看得出來,這些人不出意外應該确實是在找陳峽。

有這些人在附近徘徊,即便陳峽看到他也不會再選擇露面。

事情怎麽感覺越來越複雜了……

詹魚站在燒烤攤面前,借着攤位的燈光來了張自拍。

鏡頭中,那幾個混混罵罵咧咧地走遠,詹魚臉上佯裝的笑容一點點收斂。

“帥哥,你的烤肉好了。”

“謝謝。”詹魚接過,扯着唇,對着老板又笑了下。

回家的路上,詹魚又聯系了劉老七,讓他幫自己查一下陳峽的過往,以及詹雲岩。

劉老七依舊是好奇心很重,追問詹魚為什麽要查詹老爺子。

據他所知,詹魚在詹家關系最親近,就是這位撫養他長大的老爺子。

詹魚沒回答他,用手機銀行轉了十萬塊過去。

[別廢話,盡快]

劉老七二話不說,收了錢啥也不再問。

拿錢堵嘴,這是他最愛的橋段。

回到詹家老宅,詹魚還在思考陳峽說的那些話。

通過這次交流,他清楚地明白,這個人的話能相信的大概只有20%,也許更低。

不過至少詹啓梁和孫雨綿的心思,她說的是真話,至于詹雲岩……

詹魚兀自想着事情,沒注意到樓梯口有人站在那裏。

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一頭撞進了對方的懷裏。

“不好意思,我……”詹魚嘴裏說着擡起頭,正好和男生沉靜無波的眼對上。

“喲,好學生!”詹魚幾乎是一瞬間,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學這麽多年戲曲,表情管理可是他的強項。

“你怎麽回來這麽晚?”

傅雲青站在更高一級的臺階,他本來個子就高,現下居高臨下地看着人,莫名顯露出一種陌生的壓迫感。

詹魚挑起眉梢:“弟弟你這是在擔心哥哥嗎?”

男生的眸中飛快閃過一抹情緒,不等詹魚細品,就已經消失不見。

“嗯,”傅雲青看着他,“很擔心你。”

詹魚一愣,長這麽大,很少有人說擔心他,這麽直白反倒叫他生出了些不好意思來。

“那個……”詹魚挪開視線,“我就是在外面吃了頓燒烤而已。”

傅雲青微微蹙起眉,詹魚被他看着,越發地不自在,絞盡腦汁想找個話題來打破這種局面。

這個高度,詹魚的臉正對着對方的胸口,他擡起頭,突然露出個不正經地笑容:“弟弟你知道什麽叫最萌身高差嗎?”

詹魚也不管他接不接話,自顧自繼續說:“最萌身高差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我到你胸口的位置,你知道最萌身高差的萌點是什麽嗎?”

傅雲青眉心一跳,出聲打斷他的話:“沒事就行,我去睡覺了。”

男生身高腿長,三兩步就轉進了卧室,根本不給詹魚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詹魚啧了聲,聊個天而已,怎麽跟逃荒似的。

他晃晃悠悠地往自己房間走,經過傅雲青房門的時候,腳步一停,伸手敲了敲門。

“好學生,我突然想起來,忘記跟你說個重要的事情。”

“嗯?”房門打開,傅雲青站在門口。

詹魚語速飛快地說道:“萌點就是個子高的把個子矮的抱起來親,一點都不違和!”

傅雲青:“………”

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果然,他就不該相信這人會有什麽正經的事情。

詹魚笑眯眯地倚着門框:“你說我家小胖妞現在會不會跟我就是最萌身高差,她胖一點也沒問題,反正我力氣大,抱起來……”

“我關門了。”傅雲青抿着唇,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不等詹魚再說話,“哐當”門再次關上。

“弟弟你都不聽一下哥哥對未來的美好暢想嗎?”詹魚差點笑出聲。

果然是書呆子一個,随便幾句,就面紅耳赤的,這要是以後找了對象,還不得羞死。

作者有話說:

關了門都攔不住你這張作死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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