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下午上課鈴打響。

詹魚懶懶地坐直身體,往那幾個座位看了眼。不出所料,陳博洋,兆曲和陳夏楠的座位上都沒有人,沒來上課。

班上幾個二代們時不時偷偷回頭打量,在遇上詹魚視線的時候又迅速把頭扭過去,假裝沒有在看。

比起他們,大多普通的學生日常都是讀書,敢明目張膽帶手機來學校的人沒幾個,對網絡訊息的敏銳度就要低很多。

“抱歉,李老師,我叫個同學。”班主任陳潇出現在教室門口,不好意思地打斷授課,“詹魚,你出來一下。”

班上的同學都回過頭來看,詹魚站起身,因為睡了一個中午,臉上還殘留着些許惺忪的睡意。

走出教室,陳潇沒說什麽,詹魚就默默跟在她身後。

等人一走,班上頓時爆發出一波細碎的讨論聲。

“我靠,你們看到網上那個熱搜沒?”

“怎麽可能沒看,詹家現在正在撤熱搜呢,真沒想到啊。”

“傅學霸知道真相估計恨死詹魚了吧,詹魚那個媽是個瘋女人啊,這種事都敢做,不怕詹家報複她啊?”

“我說呢,親兄弟怎麽長得一點都不像。”

“不過這種事詹家應該早就知道的吧,總不能自己生了幾個孩子都不清楚,詹家找回孩子的時候為啥沒說啊,不起訴那個瘋女人的嗎?”

“估計捂着的吧,怕爆出醜聞,不是說詹魚他親爸是被詹家害死的嗎?”

“那為什麽現在又爆出來了?誰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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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那個瘋女人吧?在詹家讨不到好就幹脆爆出來,大家一起完蛋,哈哈……”

“我也覺得,總不能是詹魚曝的吧,哈哈,那個女人是真的瘋啊!”

“安靜--”講臺上,科任老師用力地拍□□板,提醒那些說小話的學生,“看看你們期末考的分數,馬上高考了,你們是一點都不着急啊!”

上課時間,走廊靜悄悄的,噠噠噠的腳步聲回響,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抵達盡頭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有人,還沒正式開學,老師本就不多,來的都已經去了教室。

“老班,”詹魚懶散地叫了聲,“傅雲青呢,你沒叫他?”

班主任叫他出來的原因很好猜,詹家不可能放任他現在留在學校,門口肯定已經有狗仔和媒體在蹲守。

作為輿論的中心,傅雲青肯定也不可能待在學校。

陳博洋,兆曲和陳夏楠不來學校也是同一個原因,他們作為自己的好朋友,那些人肯定也不會放過他們。

這個時候,他們任何一句話都能改變網絡風向,被過度解讀,引起新一波吃瓜熱潮。

“教導主任去叫他了。”

期末成績公布,傅雲青不負衆望還是第一名,遠遠甩開第二名七十分,讓那些想要看他在金錢堆裏堕落的人狠狠失望了。

提前開學,年級前三十仍舊是安排在沖刺班,沒有和普通班的學生一起上課。

陳潇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眼,校門口長槍短炮的架着,也不管能不能拍到,只這麽遠遠看着都叫人心慌。

“這都叫什麽事,”她嘆了口氣,憂慮地看向自己這個又愛又恨的學生,“你知道老師叫你來是因為什麽吧?”

詹魚無所謂地點點頭。

看他這态度,陳潇沒忍住又是一聲長嘆,這不省心的熊孩子!

“詹家的車被堵在外面進不來,”陳潇伸手指着樓下黑色的保時捷,“孫董事說讓你們坐他的車出去。”

黑色保時捷停在教學樓的陰影裏,很不顯眼,車是孫岩鞍的,這個時候想要開車進揚城附中是不可能的了。

“和傅雲青坐一輛車沒問題吧?”陳潇不确定地問,“要是不行,教導主任開車送你。”

詹魚詫異地看她一眼,笑道:“當然沒問題,老班你豪門狗血劇看多了吧。”

陳潇:“………”

她這都是為了誰?!幸好這不是她家小孩兒,不然就該上家法了。

沖刺班上課的教室不在教學樓,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鐘,走廊裏才響起兩道腳步聲。

“詹魚--”

正在撕棒棒糖包裝紙的詹魚聞聲回頭,看到傅雲青站在辦公室門口。

大概是來得着急,平日裏工整的制服難得有了些褶皺,領帶也沒有像平時一樣嚴格地守在中線的位置。

“來了啊,”詹魚一笑,舉起手裏的棒棒糖,“吃糖嗎?”

傅雲青眉頭蹙起,細細地打量着他。

“我們現在出去吧,”教導主任抹了把跑得淩亂的頭發,“趁現在記者還不算多。”

聽說還有很多媒體人在往這邊趕,甚至還有網紅要來現場直播的。再晚一點,只怕車更難開出去了。

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詹魚嘀咕着收回手,“不要算了。”

但棒棒糖在半路被人攔截,傅雲青握着他的手腕,喉頭滾了滾,壓着情緒說:“要。”

他從詹魚的手裏拿走棒棒糖,糖紙只拆開了下面的膠,他把它一整個包進手心,上面還帶着主人殘留的體溫,尖銳的棱角紮得手心有些刺癢。

兩人跟着教導主任下樓,走到保時捷車前。

車的駕駛座上已經有人在等着,看到司機,詹魚吹了聲響哨:“這都是什麽好日子,竟然是您來給我們當司機,這車都尊貴起來了。”

孫岩鞍嗤笑一聲,點了點下巴:“你倒是心大,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系好安全帶。”

傅雲青擡眼在後視鏡和他的視線相遇,孫岩鞍臉上的笑容微斂。

車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平時不怎麽用的西門出去,門衛一早就收到了消息,看到孫岩鞍的車,二話不說就開門放行。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交流,守在門口的記者還沒反應過來,保時捷已經迅速通過他們,轉上了車道。

詹魚回頭去看,西門的記者不算多,就五六個的樣子,車都走遠了,他們才想起來追車。

三個人一路無話,大概也是不知道說什麽。

車廂裏極其安靜,孫岩鞍始終皺着眉,傅雲青神色淡淡地看着車窗,那個方向,詹魚歪頭靠着車窗睡得正香。

“他倒是心大。”孫岩鞍低罵一句,從後視鏡又看了眼自己的親侄子,眉頭皺得更緊。

傅雲青拿出手機,垂眸看着屏幕上的內容,薄唇輕抿。

詹家所在的區域是一個高檔別墅區,有安保人員巡查,記者狗仔根本混不進去。

保時捷從地下停車場進去,穿過停車場,又從停車場的另一個出口駛出,已然到了詹家別墅附近。

“到了。”孫岩鞍踩下剎車,保時捷無聲地停在詹家的小洋樓前。

“我就不進去了,學校那邊的記者我得去處理一下。”

“哦,也沒要請你進去。”詹魚坐直伸了個懶腰。

“你個沒良心的小崽子!”孫岩鞍差點氣笑了,他特意趕去學校接人,又巴巴地把人送回家,結果還讨不到句好的。

詹魚下車,隔着車窗對着他擺擺手:“走吧,拜拜。”

孫岩鞍看着他,像是想說什麽,卻被詹魚打斷,他笑了笑:“走吧,一路平安……舅舅。”

最後兩個字說得很輕,稍不注意就會消散在風裏。

孫岩鞍微怔,鼻頭莫名有些酸:“你……”

不等他醞釀好情緒說話,男生已經轉身走了,一點留戀都沒有。

孫岩鞍:“………”真是抛媚眼給瞎子看!

傅雲青跟在他的身後,高大的身影幾乎把人遮得嚴嚴實實,完全阻隔了視線。

孫岩鞍皺眉看着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別墅,這才啓動轎車離開。

“喂,好學生。”詹魚突然停下腳步,偏頭看向後面的男生,“你知道我們被叫回來是因為什麽嗎?”

傅雲青一頓,低低的嗯了聲。

“那你現在什麽感覺?”詹魚問:“恨我嗎?恨陳峽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揣在口袋裏的手不自覺握緊。

傅雲青看着他,淡淡地抿起唇角:“我不會恨你。”

永遠不會,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詹魚愣了愣,莫名地竟然感覺到一些釋然,不管對方是不是出于安慰,但他确實有被安慰到。

“傅雲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什麽?”

詹魚伸出手,在男生的頭上輕輕摸了下,力道很輕,像是鵝絨飄落,不留痕跡,“認識你,是我最早的幸運,也是最大的幸運。”

在不知道什麽是友情的年紀,他得到了最珍貴的朋友。

“遇到你以後,我的人生都很幸運。”詹魚笑道。

截止到做夢的那天以前--

他有關愛他的爺爺,有養育他長大的父母,有很好的家境,有一群很好的朋友,有值得回味的童年和整個無憂無慮的青春期。

這已經是極其幸運的前半生了。

許是因為熱搜的事情,詹家的仆人都放假回家了,別墅裏悄無聲息,午間的風徐徐吹進,撩動紗簾上下翻飛。

傅雲青微怔,手下意識握住手機。

觸到冰涼的外殼才恍惚想到,這句話已經結束了,來不及錄音了。

好可惜……

“他們似乎還沒回來,”詹魚順着樓梯,往上看了眼,“我們去書房等吧。”

“好。”傅雲青走在後面,不動聲色地伸手撫過剛剛詹魚碰過的地方,唇角無聲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二樓尤為安靜,腳步聲噠噠地回響在廊間。

詹魚正要往書房走,突然聽到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倒了,很細微的聲音,要不是二樓足夠安靜,都不會被人注意到。

“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詹魚問傅雲青。

傅雲青抿唇:“沒有。”

他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注意周圍的情況上。

“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詹魚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腳步聲一停,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驀地回頭看向剛剛經過的房間。

房間的門嚴絲合縫的關着,就像是沒有人在似的。

“詹蘇生?”詹魚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門前,敲了敲房門,沒有人應。

手握着門把手往下壓,一推,門沒開,門從裏面反鎖了。

“操!”詹魚低罵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擡腳就要踹。

“別,”傅雲青伸手拉住他,眉心蹙起,“如果人在門後怎麽辦?”

想到裏面有可能發生的情況,詹魚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詹蘇生肯定在裏面!”

因為哮喘的緣故,詹蘇生房間的門從來不會上鎖,無論白天還是晚上。

“你別急,交給我。”

傅雲青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衣櫃裏拿出個衣架,再次回到詹蘇生的房間門口。

詹魚看着他的操作,“這能行嗎?”

“這個鎖比較簡單。”傅雲青把衣架鈎子的部分塞進門縫,感覺到鎖頭,修長的手指捏着衣架緩緩往後拉。

探進去的衣架一點點退出來,緊閉的房門“咔嗒”一聲打開。

詹魚連忙走進去,一眼就看到蜷着身體躺在床腳的詹蘇生。

他的臉色灰白,身體不時抽搐,脖頸上鼓起幾根青筋,眼睛裏的光已經開始渙散。

在他的附近躺着一個水杯,剛剛的聲音大概就來源于這個杯子,只不過因為房間鋪了厚厚的地墊,所以并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

“詹蘇生!”詹魚瞳孔驟縮。

他跑過去,迅速從床底拉出一個儲物箱,箱子裏都是哮喘用的藥,找出霧化器塞進他的嘴裏。

“吸,詹蘇生,用力吸!”然而不管他怎麽叫,詹蘇生都沒有一點反應,瞳仁緩緩擴大。

詹魚手顫得厲害,掌心下的胸膛已經沒了起伏。

“我來。”傅雲青輕輕推開他,跪在地上,動作輕柔又迅速地把人放平,舒展開他的四肢。

“你會不會啊?”詹魚的腦門上浸出一層細汗,整個人都在顫抖,“不行我來。”

“我在醫院看過,”傅雲青冷靜地說,“你先打急救電話。”

他俯下身去聽呼吸,聽不見,心髒的跳動若有若無,應該是休克了。

傅雲青直起身,脫掉制服外套,挽起袖子,手掌按在他的胸骨中央,以身體重量開始用力按壓。

從五歲起,他就經常去醫院給陳峽送飯,沒少遇到急救的情況,看得多了也就會了,還有主治醫生調侃過,說他的動作比醫護人員的還标準。

“120……”傅雲青俯下身聽,又再起直起身繼續按壓,“再來。”

“99……110……120……”

“114……120……”

他用地上的水杯撐着詹蘇生的後頸,捏住他的鼻子,嘴對着嘴進行呼吸。

接連幾次,然後繼續胸外按壓,持續的時間太久,手臂沉得幾乎失去了感知能力。

然而他只是麻木地一次次重複,脖頸上的青筋鼓起,他每一次用力,就會跟着跳動一下。

突然--

一直悄無聲息,無知無覺的男孩嗓子裏發出“赫…赫……”的抽氣聲。

很微弱,如同風雨中搖曳的燭火,稍不注意就會熄滅。

“霧化器!”傅雲青讓開身體,“你來。”

他從來沒用過霧化器,這時候讓詹魚來才是效率最大化。

詹魚撲過去,把霧化器塞進小孩兒的嘴裏:“詹蘇生,用力吸!”

見人沒反應,詹魚使勁地掐了下他的手臂,幾乎擴散的瞳孔略略凝聚了些許。

“詹蘇生,用力吸,聽到沒,吸!”詹魚的聲音有些啞,咬牙又下手擰了下。

這次詹蘇生的眼珠子很輕地動了動,然後随着一聲拉長的“赫”,起伏微弱的胸膛緩緩地,緩緩地挺起,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起來,灰白的臉色因為咳嗽湧起血色。

見狀,詹魚倏地身體一軟,整個人幾乎是癱軟在地,手指後怕地顫着。

傅雲青伸手撐住他的身體,才不至于讓他倒下去。

“他媽的,”詹魚低罵出聲,“要不是我們剛好回來……”

他的身體不受控地打冷戰,甚至不敢去想,要是他們今天沒回來,或者再晚一會兒,那詹蘇生……

傅雲青用袖子擦去他額頭的冷汗,低聲說:“別怕,救回來了,你做的很好。”

他扶着詹魚的肩,讓他靠着床沿,這才站起身,從儲物箱裏找出小瓶的氧氣罐,拔掉栓口,把面罩蓋在詹蘇生的口鼻上。

随着氧氣的湧入,詹蘇生的臉色總算是稍微能看了,整個人的狀态逐漸平緩下來。

他費勁地偏過頭,看了眼哥哥,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他……”詹魚頭腦驀地空白了一瞬。

“沒事,別緊張,”傅雲青伸手攬住他,低聲安撫道:“他只是累了,讓他休息下,一會兒救護車就到了。”

睡着了的詹蘇生看上去依舊虛弱,就像是一只營養不良的小貓,胸口的起伏微不可察。

莫名地,詹魚就想到了那個夢境,一個不寒而栗的想法倏地竄進了他的腦海。

難道在那個夢境裏,沒有詹蘇生的身影是因為--

他死在了那一天還沒有到來以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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